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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劉子進的眉毛鬍子都剃掉了，丹鳳眼被拉成了三角眼，連那張大紅臉盤子，都塗了一層蠟……弄得他有些尷尬道：「這樣挺暖和的。」

那老大夫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一邊將手指搭在張五的脈上，一邊悠悠道：「啥都不用說，都在脈里了。」劉子進不禁肅然起敬，一聲不吭守在一旁。

一行人推著大車往縣城趕去，一路上遇到好幾次盤查，但見有個官軍同行，大都只是例行公事的一問便放行了……這也是宋鍾執意要個官軍跟著的原因。

「你們走吧，我留下陪著張五。」劉子進面無表情道。

「我……」宋鍾鬱悶道：「不是那樣人兒……」

那老大夫眼本來就不大，看見錢就眯得只剩一條縫了，緩緩點頭道：「好說好說，有錢能使鬼推……哦不，醫者父母心么。」說著便胡亂開了點人蔘、當歸之類的補藥，又讓夥計把自家空著的院子收拾出來，肥水不流外人田。

「慢慢來，應該快了。」王賢道：「一天天向好，讓人很欣慰。」

派去跟車的士卒，可憐巴巴望著他道：「大人，小的可以不去了么？」

「嗯……」老大夫聽了面色一變，一下收回手，身子也往外挪了挪道：「聽起來像是恐水症，要真是這病，趕緊抬回去得了，神仙也治不了。」

「我……」宋將軍小聲道：「還以為早就勾銷了呢？」

「還好意思說，你要是早給個門包，不都啥事兒和-圖-書都沒了！」顧小憐討伐他道。

「他？」劉子進還沒說啥，宋鍾先撲通給王賢跪下，連聲央求道：「哎喲我滴媽呀，大人吶，千萬帶我走啊。」

半夜裡，吳為回來了，王賢睡得很輕，一點動靜就驚醒了，披衣掌燈把他迎進屋裡，給炭盆里添了炭，顧小憐又倒上一碗熱酒，吳為接過來喝了幾口，暖過身子道：「大人，糧庫的位置已經探明。說來巧了，明日就有一次軍糧押運，三護衛的輜重兵都已經進城，就在不遠處的兵營里住著。」

「那要不是這病呢？」吳為問道。

「是。」劉子進嘆氣道：「可老五能不能活下去，不在他自己……」

吳為一走，院子里一片安靜，王賢見劉子進給張五喂完飯出來，遂輕聲問道：「五哥好點了么？」他對這重情重義的劉子進倒也不乏好感，對豪氣干雲的張五更是充滿了敬意。

「我沒忘，正是基於這個承諾，我才在深思之後，做出這個決定的。」王賢淡淡道。

「呃……」王賢登時語塞，心說老子孤陋寡聞了。但小心起見，還是不要改口的好，悶聲道：「佛爺口淡，你有意見么？」

「可算吃了頓飽飯……」飯後，宋將軍打著飽嗝，拍著肚子，心滿意足地收拾著碗筷……自打逃亡那天起，這些雜活就都歸他了。

「是啊，在咱們幾個身上。」王賢緩緩道：「咱們能平安逃出去，他就能活下去。」m.hetubook.com.com

「你這本……」那小旗臉上掛著不爽，接都不接道：「還不是一樣么？」

「大夫，您好歹開點葯。」這次宋鍾長記性了，大步上前，出手就是一張萬兩寶鈔……話說這些超大面額的寶鈔，還是劉子進從官軍處打劫而來，原本是永樂皇帝用來犒賞三軍的。「再說我們方外之人，縣城也不認識什麼人，您能幫我們賃個清靜的院子么？」

「那就是瘋狗病！」總旗倏地遠遠躲開，使勁揮手道：「快走快走！」

「去，」總旗卻又變得不在乎道：「不咬著你就沒事兒！」

宋鍾小聲嘟囔道：「我還以為他們不敢收禮呢……」

「……」那士卒心裏，有一萬頭草泥馬賓士而過……

「不是的話，就還有的治。」老大夫擺擺手道：「先抬出去吧，找個地方住兩天，死不了再來。」

「大夫……」劉子進急切道。雖然來看病只是個幌子，但能讓大夫看看張五的傷也是好的，畢竟江湖游醫似的吳為，總讓人覺著不靠譜。

幾人相互看看，宋鍾望向王賢，還讓我來么？王賢點點頭，他只好無奈地上前，摸出自己的度牒，遞給守門的小旗，又把之前的說辭道了一遍。在這兒宋鍾唯恐弄巧成拙，也不敢塞錢了……小旗看看他們，又看看貼在牆上的畫像，那畫像畫得相當湊合，幾張畫像除了能看出性別，也看不出什麼正經特徵。不過有個人是例外的，那就是劉和-圖-書子進，畫師直接從《三國志通俗演義》的插圖上，把關公的畫像摹下來，貼牆上了……

「禮多人不怪，這話聽過沒？」顧小憐白他一眼道：「我看你是捨命不舍財……」

「好了好了，給師兄看病要緊。」王賢打斷兩人道：「前面就是醫館了，咱們進去吧。」眾喇嘛便在醫館門前停下車，七手八腳把張五抬進去，那兵丁推著車，逃也似的跑掉了。

坐館的大夫正閑得無聊，見終於來了買賣，趕忙讓夥計收拾出個單間，又讓喇嘛們把病人擱在床上。

「不知道，不過確實怕光怕水的……」宋鍾回想一下道。

王賢卻勸他道：「如果你留下，一旦暴露的話，你倆就死定了。但若是你能逃出去的話，他們就不會傷害張五，反而會趕緊給他治傷，好詢問你的行蹤，或者逼你現身。你說自己是留下還是離開好？」

「不會是恐水症吧？」總旗打個激靈道。

「哦。」劉子進剛想把張五的情況講給老大夫知道，吳為卻上前一步，搶過話頭，又拿出之前宋鍾那套的說辭。

「唉……」宋鍾鬱悶地低下頭。

小旗板著臉接過來，打開一看，只見裡頭是一張萬兩寶鈔，這才露出些許笑意道：「這本不錯，放心吧，別耽誤了禪師治療。」

劉子進想想還真是這個道理，悶哼一聲道：『那誰照看我兄弟？』

「少安毋躁，你聽我說。」王賢不緊不慢道：「咱們是要冒險逃出重圍，一旦https://www.hetubook.com.com被發現，就是一場血戰。哥幾個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帶著昏迷中的張五逃出生天，只能先將他安置在縣城裡，待虎口脫險后再來接他。」

「曉得。」吳為點點頭，換上夜行衣，便越牆而出。

劉子進聞言一愣，半晌方瞪著王賢道：「怎麼，你要丟下老五？」

「千萬小心。」王賢囑咐一聲。

「不一樣，絕對不一樣，您看看就知道了。」王賢笑道。

「怎麼是丟下他呢？」王賢坦然道：「他身上有傷，需要靜養，我們把他安頓在縣城裡，待事情過了再來接他才是正辦。」

在見錢眼開的老大夫家安頓下，王賢又拿錢讓夥計去叫一桌素齋，他用了極大的毅力，才克服想要葷菜的衝動……那夥計卻奇怪道：「喇嘛教的佛爺不是可以吃葷么？」

「宋媽。」王賢一指剛收拾完碗筷，從屋裡出來的宋將軍道。

「我先打死你再說！」劉子進掄起醋缽大的拳頭道。

「不是都在脈里么？」

「這屬於疑難雜症。」老大夫緩緩道：「醫學一道，講的是望聞問切，問在切前……」

「我是那麼健忘的人么？」王賢冷冷道：「欠我的賬必須還，連本帶利！」

「得虧這樣，不然非露餡不行。」宋鍾小聲笑道。

眾喇嘛千恩萬謝，進了五台縣城。到沒人處，顧小憐突然撲哧笑道：「劉大哥犧牲可夠大的……」

「你個混賬！」劉子進卻目眥欲裂道：「之前是怎麼答應我的，你說一定和圖書保我五弟平安！」

老大夫一手號脈，一手揪著鬍子，冥思苦想坐了半天，差點把鬍子揪下來，才緩緩道：「你先講講吧？」

「那張五就甭想活了！」顧小憐不知何時，進了張五的房間，在裡頭冷冷道。

「哼！」劉子進才憤憤地收起拳頭。

過午時分，縣城終於到了，路上也終於看到進城出城的百姓，不過每個人都要經過崗哨搜查才會放行。尤其是出城的百姓，查得那叫一個仔細……

兵丁便比著畫像，一個個看過，大紅臉，沒有。卧蠶眉，沒有；丹鳳眼，沒有。長鬍子，更沒有……不過就是不放這幾個不開眼的喇嘛進城。還是王賢看不下去了，掏出自己的度牒，配著笑道：「大人再驗驗我這本度牒。」

看著外頭天色已黑，吳為對王賢道：「我出去轉轉。」

「沒……」夥計趕忙出去張羅，好半天提著兩個大食盒回來，宋將軍摸出一角銀子，打發走了夥計，自個將食盒裡的盆盆碗碗端出來……縣城裡也沒啥好東西，何況還是素齋。無非就是些白菜燉豆腐，蘿蔔絲燉粉條之類，再就是一摞摞的烙餅。卻把幾個餓鬼饞得口水直流，二話不說，一人拿起一張餅，風捲殘雲地吃起來。就連顧小憐這樣的小女子，都吃了一張半餅。

「你留下最合適，」王賢拍拍他的肩道：「過去這一場，你把小憐拐走的這筆賬，就一筆勾銷了。」

「嗯。」劉子進點點頭道：「已經能吃下稀飯了，只是還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