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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3·大容天下

作者:媚媚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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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的腦袋讓馬踩了嗎?

第13章 你的腦袋讓馬踩了嗎?

青瞳長長吸了一口氣,將戰馬似乎不經意撥了一個方向,道:「你回去告訴阿蘇勒!他的大營在西邊百裡外等他,我有事先走了!他若還想來我大苑——」她忽然有流淚的衝動,卻強迫自己露出笑容,用全部的力氣和決心叫道,「就戰場上見吧!」
這象徵神獸的螺旋形鬃毛卻是很好落手,烏野抓住了之後,蕭圖南連著甩了幾下也無法將他甩脫。他心中突然升起一陣戾氣,喝道:「再不放,我就砍下你這隻手!」
叫了幾聲,青瞳又道:「現在你這樣叫——可賀敦的朋友,本王已經派出一隊先鋒支援,你們不要慌亂,跟著他們向本王靠攏!」
「嗚——」那裨將腮幫子鼓得滾圓,連連點頭。
暴雨化成水流還要一會兒,她當然不能傻站著等,便是為了安全考慮,她也只能順著先前的方向再走一會,即便錯了也比站著不動強,行進中的目標比靜止的目標更難瞄準,而且只要她順著一個方向走,至少她會離戰團中心越來越遠。
其實蕭圖南對青瞳的估計太過樂觀了,這個沒事說得還是過早,因為有了那個無比執著的裨將存在,此刻戰局根本不是青瞳預想的那種情景。
蕭圖南使勁一掙,烏野虎口破裂,一綹鮮血順著馬鐙流在蕭圖南的靴子上,卻仍然死死拽住不肯放手。
「差不多了,你就停在這裏吹吧。」青瞳停住戰馬,那個執著的裨將口中雖然仍舊不斷吹號,人卻立即跟了過來,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他腿上有一處刀傷,全身上下濺滿鮮血,身邊跟著不足三十人,且個個狼狽不堪。
「哈哈哈……」那個裨將笑了起來,「真有意思!我們再走再喊。」
追出不遠,前方人影左右一分讓開兩邊,緊接著濃霧中竟然飛出無數黑乎乎的圓球,這些圓球外面帶著跳動的紅色火焰,一飛出來便落在人馬身上,燒得人馬大聲慘叫起來。
迷霧中馬蹄聲聲,哨聲頻響,遠處叮噹激戰的聲音卻稀疏下來,顯然是可賀敦人一時不能應付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青瞳向西跑出里許,立即折向東南,口中仍然叫個不停。
不過你要是習慣了用計,遇上任何事情都不免先去想計策。如同若是習慣了衝鋒,難免會不自覺地將衝鋒作為首選方法,只有習慣方法的確行不通,或者覺得用別的方法會有更好的效果時才會改變策略,這也是千古以來,名將各有領兵風格的原因。
尖銳的哨聲傳來,圍在他們面前的「馬匪」聽到哨聲,再不和他們戰鬥,用力砸幾下鐵棒推開他們,便向另一個方向遁去。片刻之後,留下斷後那個副將氣喘吁吁地過來,竟然連傷都沒傷!
「不能喊了。」青瞳搖頭,「前兩次是利用拔密撲勢在必得的心理,再喊可就引起懷疑了,我們拉開隊列,除了外圍幾層,中間的人彼此相隔最少要十步以上,讓他們弄不清我們到底有多少人。他現在不能確定振業王在哪裡,一定要親眼看了才能放心。四個邊的士兵都接著喊剛才的話!」說著叫過十人隊的五十個小隊長,仔細吩咐起來。
蕭圖南反應迅速,立即整隊,引弓回射。他們每個人都帶了四個箭袋,幾輪猛射之下,倒是敵人吃虧多些,漸漸敗退。
蕭圖南也被急雨沖得難以睜眼,嘴邊卻露出冷笑,「這雨來得好!你就在草地上自己兜圈子吧!等濃霧散去,我們再來清算!」
青瞳和那個緊隨其後的裨將在西方吹響號角,就只有她們兩個,其他人距離至少也在三里地以外。
然而營地里還有一個人在,他這邊遇到的危險越多,他對營地的擔心就越多!如果敵人不是一支,如果營地那邊也遇到了剛剛的猛火彈……
這是元修研究了西瞻人習慣之後特地設計出的兵刃,現在也經過實戰檢驗,確實十分好用!如果硬拼,再鋒利的馬刀也經不住鐵棍一砸。不過鐵棍沉重,運轉不夠靈活,當遇上實戰經驗很豐富的高手,像蕭圖南,像金鷹衛,那就等於等著給人殺。
說罷打馬便走,她說話之前已經蓄好勢頭,想好了方向,此刻向西南方猛然向外一躥,即刻便走。那個裨將急得瞪大了眼睛,急忙就追,但他的馬原本就比不上青瞳的馬好,他的身子又重,戰馬比青瞳的坐騎更增加了負擔。
「沒事!」
暴雨淋下,她眼睛都很難睜開,一身衣服濕得透透的,要是此刻有人有閑心去看,恐怕也有很多眼福了。
草原實在是適合跑馬的地方,若是沒有大霧,將這成千上萬人扔在這麼不過方圓幾百里的小小草場上,絕對沒地方躲去。但是大霧一來,憑著西瞻士兵的騎術,想跑出什麼花樣來都不在話下,他們又不是被鎖定的目標,只是安安靜靜地避開,那真是再容易不過了。
剛剛紅馬欲奔,他拉扯的力道如此之大,此刻聯繫斬斷,烏野頓時站立不穩,一個跟頭重重摔在地上,又翻滾了十幾圈才七葷八素地停下來。
她還沒說完,裨將就吼叫起來:「我們才是振業王!」
可惜其餘的西瞻士兵並不是個個都有他這樣的身手和實戰經驗,打了這麼久的仗,傷亡已然不小。
他們嘴裏喊著,全軍卻立即向北遁走,等奔出里許,又停下來,扯著嗓子喊:「可賀敦朋友,你們m.hetubook.com.com在哪裡?迷霧之中未曾找到!本王在此,快向我靠攏!」
她看了一眼那雙滿是無辜的牛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這樣叫——可賀敦的朋友莫急,本王在此!你們結成隊列,向我靠攏!叫上幾個嗓門大的一起叫!」
拔密撲心中冷笑,「朋友來了就是你們斃命之時。」
何況剛才又是追著隊伍跑,又是前後兜著圈地問,已經拖延他不少時候。天色亮了,風漸漸變大,濃霧已經有了被散開的趨勢。時機不多,已經容不得詳細求證。
何況這次他帶著五百人沖陣,已經分出一個小隊前行打探了,然而天時不利,濃霧之中很難弄清楚情況。拔密撲以有心算無心,藉著慘叫聲將他引得越來越遠,等他和「馬匪」戰在一處時,背後卻突然插入一支隊伍,將他們合圍在中間。
戰鬥至現在,遇到險情也不少,但她都一一避過了。但是避過幾次之後,青瞳就發現自己迷失方向了,大霧之中什麼也看不見,沒有一點能參照的東西,青瞳記得那個高坡在北邊,但問題是現在哪個方向才是北邊?
這一次他的確十分危險。以往他帶兵的確是沖陣的時候多,設局的時候少,那是因為他和他所帶的金鷹衛本身具備幾乎無堅不摧的勇猛,不大需要運用計謀就可獲勝,卻不是說蕭圖南是個只知道猛打猛衝的勇將而已。
他莫名其妙地跑出一段,便重新會合了振業王的部隊,不由叫道:「王爺不是在這嗎?是哪個在胡說八道?」
她騙過了那個裨將之後,本來選了北邊一處高坡作為落腳地點的。這片草原不大,只有方圓幾百里,昨日西瞻士兵為了避雨選擇高地紮營,已經走到草原的邊緣了,大約三十裡外就有一處高坡,縱馬半個時辰即可到達。
蕭圖南咬著牙,卻一瞬間就做出決定,「往東!回營地!」
再說青瞳帶著那個眼睛比她還大得多的裨將衝出掩體,蕭圖南奔出的方向是東南,她也向先東南方向奔去,奔出百餘步,猛然折向西方。
勉強跟了一陣,隊伍漸漸被拉開,不一會兒,西瞻士兵便沒入濃霧中,蹤影全無。拔密撲雙眼通紅,此刻他已經毫不懷疑自己被人耍了個飽,他上了惡當!
青瞳向身邊那裨將吩咐道:「要讓他們以為我們才是振業王的隊伍,我的聲音不行,你給我大聲叫……」
「王爺!你不能去!」烏野疾步跟上來,倉皇叫道。
蕭圖南帶著那個笑臉到達河邊的時候,卻發現營帳在,烏野在,海藍珠在,車輛牛馬羊群什麼都在,卻只有青瞳不見蹤影!
第一個追過來的「馬匪」嚇了一跳,隨即呸了一口,直直地向他衝去。那副將將手中馬刀猛然一抖,如同半空中閃了個驚雷,唰地一下,刀光過後,揚起一片血紅的水簾。但他也只能抽冷子殺了一個,之後便陷入混戰。
拔密撲苦心安排這麼久,豈能讓他輕易便走了?蕭圖南帶著人馬剛剛跑出一箭之地,便又陷入苦鬥之中。這一次他們遇到的敵人無論從人數上還是戰鬥力上都絲毫不遜於他們,不是一時三刻能脫身的。
蕭圖南等人聽到身後叮叮噹噹響個不停,知道那副將與人激戰,都抓緊時間策馬前行,一個隊長上前問道:「王爺,我們往哪裡走?」
蕭圖南那時候還不知道拔密撲有問題,聽到可賀敦人的慘叫聲在前方不斷響起,想儘快解決了眼前敵人回營,於是吩咐加快緊逼過去。
迷霧中縱馬奔跑,馬匹如果遇上高坡會本能避開,除非騎馬的人有意驅使,是不會主動爬山的,上了高坡就能避開敵人,等她翻過這座山坡之後就一切都安全了。茫茫草原上別說扔進去一個人,便是千八百個也很難找到。
他剛心中覺得有些不安,想停下來想想有什麼不對,誰知濃霧中冷風一吹,已經能見到西瞻士兵的黑甲了。只見黑衣黑甲的士兵成一個方陣整齊排列,只能見到面前的三排,其餘左右中后都沒入濃霧中,見到拔密撲,這些士兵齊聲歡呼:「找到酋長了!找到酋長了!」
不過青瞳自己此刻卻絲毫沒有注意自己是否雅觀的閑心。雨中能見度要強過大霧,她必須更加小心謹慎,稍稍聽到有人靠近的聲音就立即避開。如是幾次,她又不敢保證自己走的是一個方向了。唯一有點安慰的是,從漸漸稀少的戰鬥聲中,她判斷自己現在至少偏離了戰團中心。
蕭圖南將胭脂給了青瞳之後,便在西瞻北褐廣大草原上遍尋新的合意坐騎,這匹馬是勉強最終入選的。雖然生具馬經上所說的王者之相,但它奔跑的速度並不會比胭脂更快,只和硯台相當,當不起來去如風的稱號。只是腳步奇輕,落地完全沒有一般馬匹那種答答聲響。
蕭圖南的確已經衝出了戰團,但他不知道,青瞳自己卻仍然還在戰陣之中。
「王爺!王爺請聽我一言!」烏野叫道,「如此混亂局面,王爺就是進入戰場,要找一個人豈不是難如登天?王爺!王爺身系大任,豈可輕易涉險?等暴雨過後,能看見了再去,也容易找很多啊!」
為了做出激戰的假象,拔密撲這二十多匹馬都折騰了很久,個個都已經是筋疲力盡,還有些馬腿上被人為砍出些傷https://m.hetubook.com.com痕,哪裡能跑過西瞻士兵列隊休養了很久的軍馬?
烏野打了個哆嗦,眼前猛然一黑,他有個錯覺,只覺整個陰沉的蒼穹向他當頭罩下,讓他失去呼吸,可回過神來,卻發現天還在頭上,只是蕭圖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而已。
自從那晚上扔了青瞳的油燈,他是第一次露出笑容。
「沒事!」
蕭圖南凝神看了那副將一眼,什麼也沒說,只是點點頭,撥轉馬頭向左前方奔去。其餘西瞻士兵從那副將身邊經過,都是回望一眼,一言不發地點頭而去。
「撤!」蕭圖南吩咐一聲,撥馬迴轉。
「駕!」蕭圖南打馬便走,聽到聲音便遠遠繞開,一口氣跑出幾十里,就已經衝出了人群,再也沒有遇上伏兵了。
那裨將十分有韌勁,不論是霧是雨還是風,只管邊吹號角邊跑,他堅持了極長的時間,直到馬匹受不了,先於他倒下。
那裨將眼見青瞳消失不見,急得眼睛都突出來了,吹著號角猛追進去。他心眼直,一邊是青瞳要他去西北,一邊是振業王要他看住青瞳,兩件事聽起來都無比重要,那他決定先完成王爺的託付,於是也顧不上東南西北了,只在大霧中發了瘋般亂找,聽著他號角找路的五百個西瞻士兵便跟著沒頭蒼蠅般亂竄。再後面可賀敦的伏兵無法明白前方路線為何突然如此複雜多變,卻也只能在數裡外跟著瘋跑。
後面蹄聲陣陣,追兵追到,他們剛從濃霧中鑽出來,就見前邊只有一個黑甲之人攔住去路,那人靜靜站著,下半身都隱於霧中,似夢似幻。
青瞳身量較高,又說的一口流利的西瞻話,化妝成西瞻人毫無破綻,即便蕭圖南是堂堂振業王,在她有心躲避下,想找到她也極難。
武器相交的叮噹聲頓時稀疏下來,只有遠處「振業王在此!振業王在此!」那中氣十足的呼聲回蕩不休。
問清楚情況之後,他們的王爺便再也沒有一句廢話,他並沒有責備自己,並沒有等待其他的士兵,甚至對明顯是姦細的海藍珠也沒有任何表示,而是直截了當地說了一句:「我去找她!」
深山夕照深秋雨,滾滾長江蕭蕭木。
「王爺別走!王爺!王妃吉人天相,她一定能想出辦法來!她不會有事的!」烏野緊跟著他,急急地叫。
因為熟悉,西瞻士兵都知道這些圓球帶有黏性,十分難甩脫,所以中了招的士兵們為了切斷火源,便飛快將身上的盔甲脫下來,儘管這樣,外圍的士兵還是有不少受了燒傷,咬著牙強忍。這邊盔甲剛脫下,藉著火焰也將濃霧燒得散開了那一片方圓,正好看見密雨一般黑黝黝的箭支傾瀉過來。
便在這時,忽聽遠處傳來一陣大喊:「振業王在此!」
真正的名將,本來就應該是能進能退、可攻可守的。
當然,他們喊王爺在這裏,埋伏的軍隊是不能相信的,只有拔密撲喊出來才是出動的信號。拔密撲沒有親眼見到蕭圖南,按照他謹慎的性格本應該不能確定的,但是見到這個隊伍的聲勢他又信了九成。大隊人馬都在這裏,振業王不在軍中還能在哪兒?難道堂堂振業王,自己一個人去看營地了不成?
中隊長十分同情,連聲答應,好些人幫著他們一起喊起來:「王爺在這裏!快過來!過來!」十分熱情,以至於拔密撲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多疑。
那裨將瞪大眼睛邊吹號邊點頭,他是很聽話的。
這時青瞳知道不對了,就算再大的雨,也不能讓山坡上的水流出這麼大的聲音來,這分明是那條河,她想去的是北方,但是幾次轉彎之後,卻來到了西北方向!
「看來我不用為她擔心了!」士兵們聽著王爺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然後一揮馬鞭子,「全軍列隊!撤向河邊!」
遠處兵刃相交的叮噹聲已經開始變化,不再和剛剛一樣剁餃子餡般整齊,而是忽密忽疏,這才是戰鬥應該有的聲音。青瞳心頭微沉,三里的距離並不遠,振業王的前頭部隊大概已經和所謂的馬匪遭遇了。不過她現在已經遠不是第一次帶兵那種心理素質,勝負成敗都能沉著應對。
先找到她,其餘的什麼也不重要了!找不到她,那就更不重要了……
拔密撲說的沒錯,蕭圖南若是脫身,斷然不會放過他們,為了家人也要戰鬥,這些人倒是沒有什麼畏懼退縮,臉上個個現出堅毅,在拔密撲的指揮下,先認準西方剛才那支隊伍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如果蕭圖南不在,那就再找別的地方,便是把這片草原梳一遍,也絕對不能放過他!
卻也難怪拔密撲對他的特別招待,因為此時他還不知道是拔密撲的陰謀,一覺得事情不可為,就毫不介意把可賀敦酋長丟下不管了。
蕭圖南身邊一個副將上前,大聲叫道:「王爺!這樣不行,請您先走,屬下來阻擋敵人!」
蕭圖南也陷入戰團當中,他手持馬刀,猛然欺近對方身邊,那個手持鐵棍的「馬匪」沒料到他會在半空砸下一根鐵棍的情況下竟然迎面欺近,急急回手,但招式已經用老,顯得笨拙。蕭圖南順著對手的鐵棍斜向外,嚓的一聲,輕輕鬆鬆將一條手臂連著腦袋切了下來。
「滾開!」蕭圖南一手持著馬韁,毫不猶豫地躍上馬背,雙腿一夾,喝和-圖-書道,「駕!」
青瞳騎馬的姿勢是被稱為「鐙里藏身」的那種,便是將身子整個隱藏在馬腹下,用手扣住馬的兜帶,用腳別住馬鐙穩定身形。不仔細看得話,都會以為這是一匹空馬。
「等他們追來,你就帶著他們多兜幾個圈子,等他們人都跑得差不多散了,你就帶著人向西北方向撤,是西北!你們的營地在西南,可千萬別把敵人引過去了!記住了嗎?」那裨將吹著號角點頭,眼睛瞪得很大,一看就極為認真。
也有兩次躲避不及被人發現,可兩次都被人當成一匹沒有人騎的戰馬,輕易便放過了她。戰鬥到現在,死了主人的戰馬到處都有,這一匹看上去也沒什麼不同。這個關鍵的時候,人人都在為生命奮鬥,沒有人顧得上一匹馬。
混亂之中,頭腦發達比不上四肢發達,此刻她比那個萬人追逐的裨將更危險。
但是這個姿勢對不會武藝的青瞳來說實在太累了,她的汗水和著雨水一起流下,眼前也早就在發黑,手臂哆嗦得就像在彈琵琶曲秋風落葉那一輪急彈,她用最大的意志力告誡自己不能翻上馬背歇息。
青瞳頓時氣急敗壞,「閉嘴!你的腦袋讓馬踩了嗎?」
拔密撲心道:「你要不找,早就看到我了。」
同時他又因為不敢停下吹號,不能雙手持韁,只能單手固定,更是處於劣勢。若是平時視野開闊是還好些,幾十裡外的人都可以看見,就算追不上他也能綴著喊人,如今卻不行,只幾個呼吸之間,青瞳就在他面前眼睜睜融進濃霧中蹤影不見。
青瞳輕笑一下,又道:「西北有大河,你聽到水聲之後就扔掉號角,然後快點跑到河邊躲起來,大霧之中敵人很難找到你的。他們不敢在原地久留,必然要四下搜索,你就有機會走了,多大霧氣也不要緊,你只順著河走,營地在下游。拔密撲不會輕易放過你們,你讓烏野放黑鷹聯繫你們在大苑關中的大軍,到時候就又是你們的天下了!明白了嗎?」
那中隊長往右邊一指:「王爺在那邊,請酋長您自己過去,我在這裏迎敵!」
從來幽怨應無數,鐵馬金戈,青冢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
此事做成了便是死無對證,萬一消息泄露,那便是可賀敦全族不保的大罪,不由得他不心狠。
一路都有人說:「王爺在後面!王爺在後面。」不停地指過去。拔密撲就跟著指示不停地向後、向後,一直走到隊伍最後,卻有一個小隊長叫道:「酋長要找振業王?振業王聽聞找到酋長,十分高興,已經迎上前去,酋長剛剛沒有遇到嗎?」
蕭圖南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抽出腰刀,唰地一下,烏野手中就只剩下一片漩渦狀的馬毛。
只可惜自然有自然的規律,無論他想還是不想,此刻大霧雖然略有消散之意,但二十步外依舊人影不見。
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
那聲音叫個沒完沒了,四面八方圍向他們的馬蹄聲都停了下來,哨聲呼嘯不斷,然後便是更多人在大喝:「可賀敦的朋友莫急,本王已經派出了先鋒部隊,在你們西南方向,你們跟著他們突圍,向本王靠攏!」
絲毫不出意外,他沒有奔出兩步就又落入一隊人馬當中,與此同時,四面八方都傳來馬蹄聲,一起向這幾百人圍了過來。
拔密撲臉色一變,他是謹慎之人,到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安心,計劃中本是悄聲無息地殺了蕭圖南,這三千士兵卻沒打算全部吃下的。如今為了穩妥,他不想放過任何可能性。
他想象著整個營地的帳篷,都在黑色圓球的附著下熊熊燃燒的樣子,心裏緊得如同被人抓了一把,忍不住又回手在馬背上抽了一鞭子。
也想為君留,奈何留不住。嘆人生幾番離合,便成遲暮。
如同青瞳多用計謀,那也是因為她手中兵員素質不夠,實力遜於對方,並不是說她就沒打過攻堅的硬仗。
為了模擬被稱為草原惡魔的馬匪,拔密撲讓自己人手中兵刃也換成一頭粗一頭細的鐵棍。戰馬賓士之中,揮舞鐵棍可以增加極大的勢能,往往一棍子就可以砸倒一根帳篷柱子。鐵棍又長,一棍揮下去,普通的馬刀碰觸不到他的身子,他卻已經能打碎別人的腦袋,安全性也增加了不少。
他怎麼知道這些人只有五百,乃是提前預知他要往什麼地方去便湧向什麼地方。
可惜她想得倒是很好,卻沒料到那裨將根本沒有聽她的話,將追兵都引去西北,而是如同瘋馬一般在草原上亂跑起來,引得成千上萬的士兵一起瘋跑。
大霧瀰漫,天地混沌一片,只跑出幾步便連東西南北都無法分辨,很快人馬就都跑散了。西瞻士兵和可賀敦士兵在這期間都不知遭遇了幾撥敵人,倒有很多小規模的戰鬥是由於誤會引起的。不過雙方都有各自的口號,卻也沒有太大的傷亡,認清敵我之後便拆開了。這是一場爛仗,這樣的仗打下去沒有人會不泄氣。
西瞻出產一種極易燃燒的液體,他們叫這種黑色黏稠的液體為「火油」,以前蕭圖南曾經用火油倒入漬水,想將霍慶陽帶領的定遠軍西戰營士兵一把火燒死,此刻他們自己也嘗到了這東西的滋味。
那裨將是極聽話的,答應一聲,立即便扯開喉嚨叫了起來。遠處一陣騷亂,顯然這和圖書支隊伍的出現出乎意料。
過了一會兒,迷霧中傳來拔密撲的聲音:「王爺!我們在儘力向你靠攏,請你救救我們!」好些個可賀敦人一起跟著喊起來,聲音頗為凄慘。
士兵們左右一分,一個中隊長越眾而出,道:「酋長請進陣營躲避,我來迎敵!」
蔚為壯觀的萬人群毆開始了,這是一場超乎尋常的大混戰,前後左右都是長長的馬刀鐵棍,不時還有冷箭橫飛,這時候人命是平等的,一個千軍統帥也可能被一個最卑微的小兵一刀捅死。一切全憑運氣,一切全看天意!
他已經發覺不對了,若不是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敵人怎麼會這麼巧每一步都攔在他面前?既然是這樣,回營的路也必然處處陷阱。
即便他不願意放棄計劃,那率大軍吃下一個先頭部隊勢必打草驚蛇,拔密撲的目標不會是一隻先鋒軍,他勢必也會放鬆那邊,藉著混亂重新圍向這邊,阿蘇勒同樣安全係數大大增加,不倒霉到被流箭射中就沒有多大的危險了。以他的武藝和臨陣經驗,這個可能性不大。
拔密撲謝過他,向右側隊列繞過去,走到隊列最右邊仍然沒有看到蕭圖南,又問一個小隊長,那小隊長往後一指:「王爺在後面。」
再看那一人一騎已在百步以外,紅馬輕盈的步子毫無聲息,就如同踏著雨柱飛起來了一般,他就是撲向火光的飛蛾!
卻見蕭圖南臉色慢慢鬆了下來,慢慢升起一點笑意,最後竟然忍耐不住,嘴角一直翹上去,成了一個歡快的笑臉,然後那笑容就像長在臉上似的,怎麼也放不下來了。
那紅馬剛要起步奔跑,一邊身子一斜,馬鐙已經被烏野緊緊拽住。
大雨落下,大霧卻還沒有完全散去,能見度更加低了。
一個人的韌勁和耐力並不一定和體力成正比,昔日青瞳可以在沙漠里背著蕭瑟走兩個時辰仍然不放下,如今她為了自己的生命更加不會輕易放棄!所以自始至終,她始終保持著那個身體強壯的男人也未必能長久保持的姿勢!
暴雨還在傾瀉,草原上的暴雨下個三天三夜也平常,下一刻就天晴也平常,沒有蕭瑟那樣的本事,誰也不能斷定還有多久雨會停下。
如果有人能穿過迷霧從天上俯視,就能看見一個一手持韁一手持號,一邊拚命吹一邊拚命跑的身影。在他身後,無論是西瞻的五百人馬,還是可賀敦的伏兵,甚至蕭圖南最先出動的五百人中沒有來得及收攏的斷後隊伍全都一起攪在戰團中,被他一個人一支號角帶得亂跑。
拔密撲停下來,對隊伍前面那個中隊長叫道:「東南還有我們一支隊伍被打散了,我叫他們過來!」
他本來存了必死之心去戰鬥,招招都兇狠無比。敵人一時未能攻破他的招式,但大家都知道,那也是時間問題,等他脫力一擁而上,他會被無數鐵棒輕易砸成肉泥。誰知「振業王在此」的呼聲從天而降,那群人竟然放過了他,轉身跑入濃霧不見了!
拔密撲是下了大本錢的,對面弓箭隊中有十幾個人箭術過人,力氣大,射得又准,簡直是一箭一個,絕不走空,猝不及防之下,好些士兵中箭落馬。沒有了盔甲遮擋,中了箭不死也是重傷。
就在累得幾乎神志不清的時候,耳邊卻隱隱傳來水流的聲音,青瞳不由精神一振,水流下來了嗎?她勉強驅馬向著聲音而去,越來越近,水流聲越來越大。
草原上賽馬的時候,經常會有自詡騎術很好的人為了炫耀馬術,在賓士中突然就來這樣一個鐙里藏身,好像馬上的騎士突然不見了,然後再在人們的歡呼聲中突然變出來,通常都能贏得滿堂喝彩。
蕭圖南喝道:「你敢抗命?」
青瞳此刻當然不是為了炫耀騎術,只因為這是亂軍中最安全的姿勢,整個人離地面近,讓她比別人更早聽到馬蹄聲,同時也因為重心低、露出的面積小,也更容易躲避流箭。
如果死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戰場上,她苑青瞳就對不起自己的姓氏,對不起自己經歷的那些風雨!絕對不甘心就此而死,所以她一定要活下來!
「王爺!」他咬著牙叫道,「戰局如此混亂,王妃不會絲毫武藝,若是……王爺現在去也來不及了!」
等大隊人馬的蹄聲隱約可聞了,誰知遠遠一聲號角傳來,那中隊長突然大喊一聲:「不好!王爺遇到危險了!快走!」
他拔出腰刀四面猛砍,此事決不能善了!你不死,我必亡!
他不知自己何以會上了這樣的惡當!自從蕭圖南殺了他的兒子,他就把此人的作戰研究個透,蕭圖南的勇武、他指揮的習慣、他的性格、他部下的作戰能力……沒有一處不經過細心研究。誰知就在他自信了解蕭圖南的作戰方法之後,蕭圖南突然用了完全不同的方法,這……這不是不按套路出牌嗎?
這樣足夠了,她已經傳遞了三個信息:前面的部隊只是先鋒;振業王在這裏;振業王仍然相信可賀敦,並沒有懷疑他們有問題。
烏野心中之驚慌無法言喻,前面草原那是上萬人的戰場啊!就算能擋住一個人,十個人……又豈能擋住百人千人?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別說砍了他的手,就是要了他的命,他也不能讓王爺涉險!
能被拔密撲帶來執行這項任務的人,除了他的親信,便都是他這些年和_圖_書細心收集的瀕臨餓死的牧民,或者草原上的亡命之徒,他施以大恩,換得這些人捨命相從。
後面的人只好跟著,不斷有馬蹄伴著雨水狠狠倒在地上,來往反覆,連綿不絕,將深埋地底過冬的草根都搗了出來,攪成混沌的一團。據說,這一小片草原都被馬蹄踏成了堅實的生土,要三年後才能長出草來。
在蕭圖南看來,領兵五百沖開敵陣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何況他要留下足夠的士兵守住營盤才能放心,區區幾里地的距離,便是有問題也完全來得及彼此接應。
暴雨一起,青瞳不由暗自大喜,終於又能找到方向了。
一隊人馬立即轉向,毫不猶豫地放馬奔開,拔密撲眼睛鼓了鼓,喉嚨里勉強憋回去一聲咒罵,只好跟著這些人向左一起跑。
遠處又是一陣騷亂,過一陣遠遠又聽見可賀敦人的聲音,青瞳命人一邊大叫:「朋友別慌我來了。」一邊揚長而去,等停下來接著叫,「你們快向我靠攏!」
蹄聲越來越密集,喊殺聲越來越靠近,青瞳知道原地打轉絕對是不行的,只好咬牙認準一個覺得最有可能的方向跑了下去,對不對只能聽天由命!
「可是我們的營地……」
如是,可憐的拔密撲繞了一圈到了隊伍前面,又被告知,振業王發現馬匪蹤跡,帶人追下去了。
咔嚓!一道驚雷炸響,緊接著豆大的雨點便狠狠砸了下來,打在人臉上竟然如同冰雹般砸得生疼。那麼久大大霧醞釀之後,預期中的大雨終於下來了。
因為她比別人更早俯下身,所以她也比別人更久留住命。
烏野一哆嗦,手中微微一松,蕭圖南立即一掙,馬鐙就脫手而出。眼見蕭圖南就要衝出,烏野大叫一聲縱身撲上,緊緊抓住了紅馬大腿根部的鬃毛,死也不肯放手。
拔密撲縱馬向後,只見人馬重重,一時都望不到邊際,他不禁暗自心驚,這些似乎不止三千人,便是全營出動也該沒有這麼多人啊,難道振業王暗中也有伏兵?
好在青瞳久居軍旅,對馬蹄聲十分敏感,聽到有人要靠近就急忙避開,一時三刻倒還沒有碰上敵人。
「其他的兄弟……」
大約一個時辰后,晨霧終於散去,但是昨日積壓了整日的暴雨卻降了下來,粗壯的雨柱密集砸下來,能見度並不比大霧的時候好上多少。
這是祭祀之意,祈求戰神保佑。拔密撲滿臉鮮血,神態猙獰,他仰天大聲呼道:「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蕭圖南若平安回去,這裏所有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你們的父親母親、妻子兒女,他也一個都不會放過!我們沒有別的出路了!為了我們的親人,為了我們的生命!我們再也不能怕了!大家跟我闖一條生路!我對草原大神發誓,只要做成了這件事,你們個個都能得到一百頭牛!一百頭羊!一百匹馬!」
拔密撲卻不敢進入方陣,蒙住臉大哭道:「草原惡魔殺了我這麼多族人,振業王一定要給我做主啊,王爺在哪裡?我要去見他!」
拔密撲先前依仗那場大霧,希望它越濃越好,如今卻巴不得太陽快些高照,風兒快些猛吹,讓濃霧散去,好能看清目標。
青瞳和他牛眼對視,展顏一笑,道:「我有話和你說,你一邊吹一邊聽,可千萬不能停下來,你停下就很可能把你們王爺害死了。」
他根本不知道青瞳去了哪裡,只能不管方向,東南西北反覆穿插著跑,他這樣走迷宮般亂竄,跟著他的隊伍在迷霧和大雨中只能越跑越散,最後敵我部隊在方圓百里的草原上深度穿插在一起,難分彼此。
「本王在此,可賀敦的朋友快快靠過來!」的聲音仍然由無數士兵扯著嗓子喊出來,就如同驢子前面掛著的胡蘿蔔,吸引著拔密撲左奔右突。
無論是誰,都可能走著走著突然迎面遇到一支隊伍,稀里糊塗打上一仗,然後再稀里糊塗地遇上一隊援軍,他們共同打退敵人,緊接著卻又遇上了敵人的援軍……
拔密撲現在已經調動了暗中的部隊,大霧中臨時再重新安排已然不便,既然大家都不知道,他有可能放棄這個計劃,重新尋找機會,那樣阿蘇勒就安全了。
青瞳將手一按,等那聲音在二百步左右,將手一按,急急道:「快喊——可賀敦朋友莫慌,本王前來接應!」
等身後大軍跟上,拔密撲已經如同厲鬼,他攀上馬鞍,立於馬上,用刀在額頭上劃了一下,鮮血披面。
西瞻士兵還在熱情地喊:「可賀敦的朋友快來快來!」
這匹馬身體都是長而直的紅毛,但是四條腿和身體的連接處,卻各長著一團雲彩一樣的漩渦狀鬃毛,如同獅鬃。馬經上說,有這種鬃毛的馬匹不是普通凡種,而是擁有神獸麒麟的血脈,漩渦毛長在背上則力大無窮,長在額頭則叫聲可伏百獸,蕭圖南這匹紅馬的漩渦鬃毛是長在腿上的,表示來去如風。
可如今暴雨一下便好了,這麼大的雨一時間不會被土地吸收,過一會兒必然會形成水流,北邊是高坡,水流應該是向下的,只要等水流形成,她逆著水流方向走便可以了。
如果是他自己,他會先順著西南方向走下去,西南方向有一條大河,迷霧之中方向辨別不易,依河而行就方便了很多,又不怕火攻,等大霧散去再和大部隊會合便是,並不需要爭這一天半天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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