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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3·大容天下

作者:媚媚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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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這是大財主

第22章 這是大財主

來到中帳門前,花箋轉身對守衛中帳的侍衛道:「你們退開十丈,圍住這裏,不許任何人靠近!」
「先說最大的事!」青瞳喝道。
嘩!所有的苑軍都炸了鍋,元修安排軍隊在固定路線接應,這是一早就計劃好的。而且他們平安歸來,並沒有計劃中逃回來、後面遍布追兵的狼狽,軍隊接應似乎多餘,不值得這麼高興。
顯然,他們的兄弟也想念著他們,不然怎麼會提前了幾天的路程就有人接應了呢?
「呵呵呵……」好些人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讓他們殺敵絕無問題,去做老師,想也沒想過。
他咳了一下,才道:「嗯……這個,京都真的發生了好多事,你要一件件都問,那我就從那場大水開始說。」
那個小隊長和任平生也很熟,他搖搖頭,「現在還哪裡顧得上關中啊,京都出大事了!朝廷方面對大帥多方斥責,大帥現在不在易州,已經回捷州老家好些日子了,他將帥印扔在易州,說是要告老還鄉,再也不管軍事了……」
「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門塞,萬里胡人盡漢歌!」興奮的心情無從宣洩,一個人開口,轉眼就有無數人介面唱了起來,最後每個人都張口一起唱,連五音不全的老任都不例外,激揚慷慨的歌聲在廣袤的草原上空響起,越唱越響,似乎整個天空都和著歌聲一起飛揚起來。
「可陛下怎麼辦?我們不說,怎麼才能把她找回來?」
任平生臉色十分難看,這個時候他實在沒有心情關心這個小隊長的倒霉表舅了。京都一百多萬人口,關中全盛時期可足足有六千萬人口,即便最近幾年天災人禍不斷,也還有四五千萬,元修為了什麼事,可以放下這幾千萬百姓不顧,班師回那小小的京都一地?
青瞳握起了拳頭,為了這個目的,她做什麼都不虧!
「哎呀都統!」那小隊長道,「你聽我說完嘛,沛江是沛江,卻不是在江州,而是在下游的濟州那段。有一個晚上,沛江的水下落之後又突然暴漲,好在沛江的堤壩很高,江水倒也沒有出堤。沛江周圍有駐軍,江邊三十里都不許有民居,加上那時候是晚上,到白天水就已經退下去,和平時一樣了,所以也就壓根沒有幾個百姓知道沛江漲水了。
這個阿如性子特別膽小,花箋不想嚇壞她,強自壓抑自己的怒氣,放低聲音道:「阿如,你回去後面,不要緊,不關你事。」阿如小心翼翼地點點頭,便順從地走出去,沒發出一點聲音。
東林加入之後,因為誰也不願意先出手,戰局就更加僵持,連「擦」都很少了,有什麼事情能讓元修這樣緊張?難道西瞻和東林開始猛攻了?
「嗯。」花箋臉色陰沉地點點頭,繼續向前走。
小隊長咂吧著嘴裏的他沒喝過的馬奶酒的酸味,不習慣地皺皺眉,說道:「要說最大的事,那就是皇上駕崩了!」
「哎呀都統!你那都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了!也難怪,你一去這麼長時間,消息不通,當然不知道,京都出了多少大事,我簡直都說不完……」
青瞳沉聲問:「怎麼?」
「花箋姐姐。」一個小內侍躬身和花箋打招呼。
老大猶堪說,曾是我,揮刀平戎,馬踏干戈。神州畢竟,幾番離合。笑富貴,千鈞如發。硬語盤空誰來聽,記當時,只有西窗月。
花箋的身影匆匆前行,像是有什麼急事。
趙如意張口結舌,「可是,可是,我們就這麼等著,陛下豈不是……」
任平生這個隊伍在西瞻草原到處奔襲,遇上好馬就將收歸己有。每個人坐下馬匹都換了幾茬,現在所有的都是不錯的健馬,很快就挑出許多匹速度快、力氣也大的馬匹,帶上足夠的飲水和部分乾糧。
「丘井之法,據傳最早是由黃帝創建的,他根據井田的原理,用井字形縱橫交叉,將軍隊分成了九個方陣。其中東南西北是個正方向主攻,其餘東南、西南、西北、東北四塊角落為閑地,另有一隊主力居中,中間這一支隊伍隨時策應四個主攻的方位,可以起到關鍵性的作用。這就是黃帝的五陣!黃帝便是靠著這種陣法打敗了當時炎帝神農的部落,稱霸中原,所向無敵。」青瞳騎在一匹馬上,邊走邊說,她的神色無比堅毅,顯然已經下定了什麼決心。身邊圍著二十多個親兵將官,都聽得出神。
小隊長摸著臉上流下的水珠,哭喪著臉看著他,青瞳和他比起來,十分沉穩,一點也算不上一驚一咋。
聽任平生這麼一說,那小隊長容色立即和緩了,原來是自己人。
「京都發生什麼事了!」青瞳皺起眉頭,有些不耐煩。
花箋懷疑地看著他,咬著牙道:「趙如意!你可知若有一句虛言,便會粉身碎骨?」
「你放屁!」花箋喝道,「你為什麼不和我商量一下?誰說沒有人知道?我就知道!每一個皇子在太學都學過這些!昔日高祖請了全天下最好的地理師,在京都整個城市下方設了一千多條排水泄洪的通道!就是防備漲水用的!你知道那地理師怎麼說的嗎?地道建成,可保京都千年無憂水患!你用水去淹京都https://m.hetubook.com.com,不是找死嗎?」
「哈哈哈……」又有不少人笑起來。
「好!」任平生臉色也鄭重起來,回頭吩咐,「馮羽、肖平軍!你們帶著隊伍按原計劃走大路。」
趙如意吃了這重重的一巴掌,血往上撞,他的眼睛也紅了,「我沒有想到梁河水會改道!梁河就在京都上游,我只當掘開堤壩之後,水會衝進京都,淹死那些西瞻敵軍!誰能想到梁河水從京都過,根本沒有停留,倒淹了濟州和沢州,誰能想到?」
「不是暴雨!」小隊長用極小的聲音道,「是陛下命人掘開梁河堤壩,想淹死京都城中的西瞻人,但是梁河下遊河床淺,水勢無法控制,所以泛濫成災。」
小隊長在顛簸的馬背上遮住口鼻,阻擋烈風灌進肚裏,所以他的聲音有點斷斷續續:「梁河決堤之後,十六衛軍在濟州的大營……」
轉過帘子,卻見行軍榻上被褥疊得整齊,並沒有人。花箋愣了一下,四周看過去。青瞳並沒有在裏面,趙如意卻站在帘子後面,像盯著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地盯著自己。花箋好生奇怪,問道:「如意,陛下呢?」
好些人低下頭,思索著她的話。另一個年紀更小些的親兵看著她眼睛發光,「青姑娘,你怎麼懂得這麼多東西?」
他有些畏懼地看了青瞳一眼,心道這個暗樁恐怕在西瞻地位不低,沒有長時間的頤指氣使,是絕對培養不來這種眼神的。連這樣的地位都可以放棄,她對大苑的忠心也不必懷疑了。何況他要說的事雖然是大苑驚天動地的大變化,卻也已經是眾人皆知的事情,他們只要回到中原,隨便找誰都能打聽到,算不上什麼秘密了。
趙如意哭聲凄切,捂著臉道:「花箋姐姐,你說如果我找到一個和陛下長得有些像的人穿上陛下的衣服,遠遠地坐著,遮著面紗,偶爾露上一兩次面。你在我身邊,有什麼話你來傳信,那些將軍們會不會相信一點兒?我們……我們能不能拖到霍元帥回來?」
元修關中軍和忽顏的西瞻軍一直在對峙,雖然也打過幾仗,卻大多都是小範圍試探,彼此傷亡都有限,元修管這種仗叫「擦」一下,再大規模一點兒的叫「碰」一下,後面還有「撞」一下,才輪到真正的打。關中對峙三個月,只「打」過一次,「撞」過三次,其餘的都是「擦碰擦碰擦擦擦」。元修把這些寫到他的行軍記錄上,任平生以為他打算譜曲唱歌。
花箋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抓著趙如意的手,也不知道是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不要慌……不要慌……要穩住,是要穩住,不能說青瞳不見了,不能說!」
任平生一本正經地點頭,「對了,她就是白家的人,名字就叫白青瞳。白家富甲天下,連皇帝都比不上,這下你們放心了吧?」說到這裏,大個子突然停頓一下,然後轉向青瞳,疑惑問道,「咦?大眼睛,白青瞳是不是白眼狼的意思?」
「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
重進酒,喚嗚瑟。事無兩樣人心別。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關河路絕。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趙如意看上去也是六神無主似的,他說:「我也不知道,我們……我們,找找看吧。」
「你慢慢說,京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件一件都慢慢和我說一遍。」
她的眼角在抽搐,眉毛在跳動,臉色是強制抑制的怒氣,就像一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宮裡的人都沒有見過花箋這種表情,侍衛們嚇了一跳,慌忙依言後退。
「十萬!」那小隊長齜牙咧嘴地重複了一遍,顯然過去了這麼久,這個數字還是讓他刺|激不小。他嘆了一口氣才道,「都統啊,關鍵不在死多少人,而是梁河的位置,那是京都門戶,京都裏面可是被水整個洗了一遍!」
「你接著說!」青瞳邊策馬邊沖那小隊長道。
這一說,頓時很多人垂下頭。
花箋上下牙關直打戰,卻道:「要是他還不……不要緊……青瞳不會有危險……他不會傷害青瞳……沒事的!沒事的!你……你再說一遍,阿蘇勒和青瞳,他們兩個說什麼了?」
小隊長不認識她,嚇了一跳,眼巴巴望著任平生,用眼神詢問:「這什麼人?」
「胡說!」任平生大怒道,「她怎麼會下這樣的命令,何況她……呸!這是誰散播的謠言?該殺!」他想說何況青瞳現在根本不在京都,話到口邊臨時打住,讓他震怒不已。
青瞳帶馬上前,那小隊長有些猶豫,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底細,不知該不該聽她的。
我表舅那個朋友本來也不知道,他的船大,擱淺在岸邊走不了,他就在江州等著,打算等沛江水位恢復再走。漲完水那個白天,官府突然通知他,說他的船已經由官府從濟州運到江州,現在可以把船開走了,他趕緊去江里開船,誰知那船就像生鏽了一般,十幾個人都踩不動輪漿,半天才走出去二十幾里水路。官府催得急,他只好勉強開,出了江州之後實在走不動了,叫人下水一看,好生嚇人https://m.hetubook.com.com!原來是有兩具屍體卡進船底下的輪槳裏面了!當時我表舅那朋友還以為晦氣,碰上了江里的死漂,他怕惹麻煩,就沒聲張,悄悄把船開走了。後來聽到很多傳言,說那個晚上濟州漲水的時候,順著水流下來滿江都是屍體!一堆一堆都直接衝上甲板了!然後就聽說南邊災民越來越多,他怕有什麼禍事,就帶著我的表嬸和幾個弟妹到關中避避。結果你猜怎麼著?」
「大水?」青瞳和任平生互相看看,都皺起眉頭。他們什麼也不知道,但是能讓元修不顧關中戰事,班師回朝的大事,那會是多大的事呢?眼前只有這個有些啰唆的小隊長,他們再著急,也只能耐心地聽著。
到黃昏的時候,草原天氣變幻,起了大風。
花箋按捺性子地看了她一眼,壓低嗓子道:「阿如,你先去后帳,讓趙如意出來一下!」
「那個西瞻人說……說……只要陛下不能下命令,十六衛軍就會亂了,十六衛軍不會聽武本善將軍的話,那就……那就,不管陛下布置了什麼後手,都都都沒用了。軍隊不知道我們有後手,百姓也……也沒人知道。他們只看到我們軍隊不斷退後,連京都也給攻佔了去。大家都會……都會……」
趙如意漲紅了臉,道:「京都地勢較高,正常決堤的水我怕淹不了京都,就將沛江堵了十分之九,蓄了十五天才一下破開放入梁河的。我只想著這水淹了京都之後,一定會流回沛江,沛江堤壩那麼高,河道那麼深,怎麼會有水患?我只是想淹死京都的西瞻人,不是想讓濟州受災!」他撲過去扯過一張地圖,對花箋道,「你看!你看!我掘開這裏,不是正好應該淹進京都嗎?被京都城池阻擋,淹完之後應該逐漸順著梁河下游流走!我還特地疏通了梁河下游的河道!誰知道水經過京都一下子就瀉出去了,勢頭比決堤還猛?我有什麼錯?我有什麼錯?從出事以來,我時時刻刻都在看這張圖,我有什麼錯?」他的聲音已經帶著嗚咽,「我只是想殺敵,我有什麼錯?」
青瞳笑道:「讀書啊,很多兵書史書都有記載,讀書多了自然就知道得多了。」
有對青瞳無比熟悉的花箋在一旁糾正,她的舉止動作也就越來越像,只可惜那眼神無論如何也學不來,好在眾將和皇帝說話的時候,也沒有人敢盯著她的眼睛細看,也就過得去了。
但青瞳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沒有不惱怒,也沒有大聲呵斥,卻讓他不受控制地感到一種畏懼。那是一種沉靜、冷淡、威嚴的目光。居高臨下地,認真地看了他一眼,那小隊長被她這樣一看,竟然心頭升起莫名的壓力。
花箋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那個西瞻人叫什麼?」
任平生拉了青瞳一下,示意她少安毋躁,問道:「京都已經失陷,還能出什麼更大的事?」
「如意,霍慶陽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他應該離京都不太遠了。」
「阿蘇勒?」
「哇!青姑娘,大苑最有錢的財主……」一個帶著晉陽口音的士兵興奮叫道,「你是不是白家商號的大小姐?難怪在西瞻遇到你,白家商號的貨走遍全天下!你是去運貨的吧?」
青瞳和他說話的語氣同以往一般無二,不刻意迴避他,卻也不接近他,更加避免肢體接觸,她分明用行動發出一個信號——我們只是朋友。
趙如意用力點頭,「聽語氣,陛下認得這個人,好似……好似還很熟悉。陛下一定是見過他射箭的,因為那西瞻人追我的時候讓我問問陛下,他的箭法如何。」
青瞳輕輕一笑,「並不簡單,古時候人口少,說是整個部落之間的戰鬥,人也不會太多。比如你有一萬人,分成四隊。黃帝也有一萬人,他分成九隊。你一隊有兩千多人,他一隊只有一千多人,但是只要你攻他一隊,他左右和中央三隊都會及時支援,就變成了四隊打你一隊!這是戰前籌劃的最高境界,哪怕自己這一方總數比對方少,但經過你的安排,就能讓每一戰都變成是我們人多欺負人少!得勝便是很自然的事了!諸葛亮八陣圖便是根據黃帝五陣演化而來,就是現在,當敵軍人數不多的時候,你試試用黃帝五陣去應付,很多情況下已經綽綽有餘……」
「什麼?」花箋畢竟也經歷過許多波瀾,知道此時聲張不得,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把那幾乎脫口而出的驚叫咽了回去,臉色瞬間也變得慘白。
「是。」那小隊長被緊張的氣氛所染,小聲答應,完全沒有反駁的念頭。
花箋掀開帳子大步進入,一個女子正在帳中端端正正地坐著,那女子年紀不大,大概只有十六七歲,不過身量頗高,長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見了花箋慌忙站了起來。
突然他們都住了口,只見草原一邊出現幾個黑色小點,沖他們打著手勢。原來是任平生派出去的探哨飛馬回來了,這幾個探哨隔得老遠就興奮地大叫:「老大,遇到接應我們的兄弟了!我們到家了!」
趙如意麵無人色道:「皮膚很白,看著年紀很輕,但是騎術非常好,他的馬也十分神駿,不會hetubook.com.com比陛下的胭脂差。」
「對,就是阿……阿蘇勒……就是這個名字。」
十幾個人鼓足腮幫子一起喊:「我都到家了——!」
「如果是梁河正常決堤,怎麼會造成那麼大的水患?」花箋怒道,「你是怎麼做的?怎麼做的?」
青瞳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立場已經表明,其餘就不是她能幫得上的了。好在任平生不是周遠征,也不是蕭圖南或者青瞳自己,就算已經陷進萬丈深坑,他也應當有能力自己爬出來,想得開。
她想得滿頭冷汗,突然想起一事,哆嗦著道:「等等……你說聽到陛下和那個西瞻人說了不少話?」
青瞳哭笑不得,這就是一個成熟的男子和熱情青年的區別了,任平生沒有表現出她想象中的任何舉動,看不出傷心,看不出憤懣,不尖刻也不溫柔,不會默默無語,也不會故作洒脫輕狂,更沒有如她預想的那樣默默出走,他完完全全,還是原來的樣子。只說自己真正想說的話,只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青瞳微笑,「這個嘛,卻也不是不可能,等戰事稍稍平息下來,就在軍營附近設置幾個武學,就利用操練完畢、晚飯前後的空隙時間,專門給你們這些上過戰場、立下戰功的人學習。」
青瞳又道:「這個武學不光要教你們識字,還要教你們戰術戰法,讓你們對照經歷過的實戰學習。你們自己體會的經驗,也可以上去給大家講講,經驗真的好,就是大將軍大元帥也會來聽你們的課!說不定啊,你們這些人里還會出幾個武學的老師呢。」
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將這麼重的擔子推給她,花箋心煩意亂,她隨口安慰趙如意幾句,就急急地出去了。如果她當時能夠多看一會兒,定能發現趙如意臉上那絲嘲諷的笑意。
那親兵低下頭,「我不識字,軍營里要是能教我們認一些字就好了。」
「瞎扯!他要是真的準備掛印,還安排人接應你們?還會叫你捨棄大軍,立即去關中和他會合?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小子要有大動作!我們必須趕快!」
啪的一聲大響,花箋劈面就給了他一個大嘴巴。這一巴掌用了全身的力氣,打得趙如意臉頰猛然向左邊一側。
花箋心中已然是信了,若真是撒謊,一定編得比這可信。像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倒不太可能是假話,何況趙如意編出這種假話又有什麼用?那麼說就是真的了,青瞳真的被敵人劫走了!她不但是主帥也是一國之君,落入敵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花箋姐姐。」又一個宮人沖她施禮,花箋仍然不停留,大步向前走。
「怎麼了?關中打起來了?」任平生吃驚地問道。
他對青瞳道:「我知道有一條幹涸的古河道,順著那條路走,能省下一半的路程,只是那條路早就荒蕪了,沒有水源補充。」
「你說,從最大的事說起!」任平生擰開掛在馬鞍子上的酒葫蘆,遞過去讓那小隊長喝一口,接過來自己也喝了一口。
這個叫阿如的女孩子畏懼地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微微顫抖。
小隊長又嚇了一跳,任平生道:「別理她,她就愛一驚一咋的!」他看了一眼青瞳身上還穿著西瞻服飾,隨口道,「她是,嗯……元帥在西瞻安排好的暗樁,我們這次出行,她幫了大忙,暴露了,就和我們一起回來了。」
「什麼?」任平生還沒有做什麼,他身邊的青瞳幾乎在馬背上跳起來,她大聲喝道,「他瘋了!他這個時候撂挑子不管,關中豈不是要落入敵手?」
青瞳臉色比他還鐵青,她帶馬上前一步,咬牙道:「任平生,我們快馬趕路,先去捷州,一定要在關中範圍內截住元修的軍隊,天大的事,也要先把外敵打走再說!我給他四十萬軍隊,是讓他內戰用的嗎?」
「陛下叫他……阿,阿什麼……」
士兵們看向她的目光熱烈很多,白家那麼大的家業,他家小姐讀書識字,殺伐決斷也就不稀奇了。想到自己竟然和白家的小姐一路同行,還曾並肩作戰,臉皮薄的就嘿嘿笑,膽子大的幾個就上前問一些她走商路的奇聞趣事,還有幾個熱心的,湊上去誇耀自己老大的好處來。
雖然有任平生在,馮羽還是不放心,自己也要相隨,又帶了一個十個神弩營弓手跟著。
花箋搖搖頭,「不會,至不濟她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這件事如果說出去,救回她的希望有多少我不知道,這場仗大苑卻輸定了!青瞳和我說過,這是絕殺之局,一戰可定乾坤!輸了就把我們的家國都輸出去了!所以我們一定要等,就算等不及蕭瑟,霍慶陽趕來說不定也能穩定局勢,我們一定要等!」
小隊長越眾上前,對任平生施了一個軍禮。「任都統!大帥命你扔下軍隊,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和他會合。」
「沒關係,我們四馬換乘,多帶清水就是!」她轉向那個小隊長,道,「一會兒你跟我走,邊走邊說,你知道什麼都說出來,一點也別遺漏!」
她是趙如意找回來的,是個啞巴,其實這個阿如和青瞳並不十分相像,皮膚白皙了一些,眼神也柔順了一和_圖_書些,關鍵是年齡小了些,總缺少一點神韻。
花箋現在就像有一把火在心中燒一般,她活這麼大,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
趙如意哭道:「如意倒想粉身碎骨,可是皇上,她真的被西瞻人抓走了啊!」他死死咬住嘴唇,像落進陷阱里的小動物一樣嗚咽,看上去十分可憐。
「軍心潰散,大勢已去!」這八個字突然出現在花箋心中,她跟著青瞳這麼多年,看過那麼多征戰,聽課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這八個字實在是打仗最要命的,這一仗有多重要花箋豈能不知?真到了那個地步,必是國破家亡。
趙如意嘴巴張了張,眼淚突然涌了出來,他突然撲跪在地,抱著花箋的腿哽咽著,用盡全力壓低聲音:「花箋姐姐……不好了,陛下!陛下……被西瞻人抓走了。」
「那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了,都統你還剛剛進入草原不久的時候。」小隊長湊近,低聲道,「說起那場大水,屬下還是北邊最早知道的人。屬下有一個表舅原本住在興州,他帶著全家到關中避避,說是聽晉陽來往做買賣的貨商說,沛江水位前些日子突然下落,他們大貨船都因為吃水深不能運行了……」
「這……」花箋一想的確,眉頭皺得緊緊的,急得滿帳子亂走。
青瞳對他還是有信心的,於是微微一笑,不再答言。
小隊長急了,「都統!這種事我敢胡說嗎?我長了幾個腦袋?要不是陛下掘開梁河,能有後面那麼多事發生嗎?要不是京都現在那麼亂,我家元帥會連大敵當前都不顧了,要班師回朝嗎?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這一走,關中六省百姓死活都得聽天由命了!可憐我表舅是為了避禍才搬家過來的,這倒迎頭趕上禍事了!」
略略整頓之後,這十四人就脫離大隊,單獨出發了。
「青姑娘。」一個年紀不大的騎兵小隊正插口,「把軍隊分成九塊,這麼簡單就所向無敵了?」
趙如意血氣往上撞,雙目通紅,「除了你,除了上過太學的鳳子龍孫,還有誰知道?我找了十六衛軍好幾個將領商量過,他們都覺得我這個辦法很好,他們沒有一個人知道京都不會留水!你怎麼能怪我?有地道,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還是信不過我!」
任平生打斷他的話,「好好地正說著京都,你從興州扯到晉陽,從晉陽扯到江州,我問你京都到底出什麼大事了!」
梁河決堤之後,濟州大營。
校尉雖然只是低級軍官,也沒有一下子升兩千個校尉的道理,這些士兵明白還是賞銀的可能性更大,早就在心目中默默計算回關中能得多少賞銀了。夠不夠一家老小的吃喝?夠不夠修房子置辦兩畝田地?要是有剩餘,拿出來讀書識字不是更好嗎?
很快,這些興奮莫名的人遇上了苑軍一個小隊,元修派出接應的大隊還是按計劃在幾天路程以外,這一隊苑軍也是探哨,只有五十人。
「天威直卷玉門塞!萬里胡人盡漢歌!」
趙如意帶著哭腔道:「我我……我沒辦法,我就只好學著陛下的聲音,我不知道能不能穩住這些將軍……花箋姐姐,我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我……是不是要死了?」
「噗!」任平生嘴裏那一口酒全噴在他臉上了,「咳咳咳……啥?」老任一口酒差點沒把自己嗆死。
不用吩咐,不用催促,人人都好像多長了幾隻手幾隻腳,馬兒策得飛快,煙塵在草地上輕快地揚起,蹄聲奏成歡快的樂章。
「大夥也別想得那麼好了!」一聲長嘆響起,「三顆敵首賞錢五貫,那說的是敵人,我們這趟深入草原,攻打的大部分都不是士兵,只是普通的部落牧民,能不能算殺敵還不一定。即便能算,這又不是戰場,死人都在地上躺著,能讓你戰後核實。我們圍著草原到處跑,你說你殺了二十個五十個人,誰能作證?」
任平生眼光在她臉上一溜,神色間毫無異色,也咧嘴一笑,「老任精窮一個,找我要有什麼用?我和你們說吧。」他一指青瞳,「這位就是大苑最大的財主!你們放心找她要,沒錯的!」
無論她是怎麼想的,她已經決定了給不起最好的,就不給!
於是,過了幾天,就有了這個叫阿如的姑娘出現了。
她又皺起眉頭,「可是,上哪裡去找呢?」
「截住元修?」任平生十分詫異,「元修不是掛印封劍,回家待著去了嗎?他沒有領兵!」
她還記得那天夜裡,侍衛傳信,說青瞳緊急叫她過去一下。她當時嚇了一跳,急匆匆地趕過去。一路都在擔心,那已經是三更時分了,青瞳很少這樣半夜把她叫起來。到底什麼事呢?如果是軍情根本用不著她,不是軍情何必半夜三更折騰?
「那得多少錢啊?」一個小隊長摸摸自己的腰帶,那裡面一個銅子也沒有,大苑士兵殺敵人數是有錢物獎勵和級別升遷獎勵的,但也要等戰後才能落實。分不清是誰殺的就平攤在全隊士兵頭上,他們大大小小打了三四十個部落,真正是殺敵無數,要按照新的軍法,士卒共分九級,斬三顆敵首升一級或獎勵錢五貫計算,這裏兩千人每個人都夠擺脫士兵身份,成為校尉級別的軍官了。
存著和*圖*書這個想法的人不少,好些士兵都圍過來,紛紛問道:「是啊,得多少錢?會不會比一般的私塾更貴?我就算了,我們家娃子六歲,想讓他識得幾個字,那麼大的收不收?」
趙如意已經自己聽到花箋的聲音,他臉色頗為憔悴,掀開帘子從后帳出來,也叫了一聲:「花箋姐姐。」
趙如意爬到她身邊,一邊哭一邊說,他怎麼去傳令,回來的時候怎麼發現一個騎著紅馬的西瞻人將青瞳帶走,他怎麼跟著,那人怎麼反追回來,斷斷續續,邊哭邊說,終於將事情大概說了出來。
「原來是梁河決堤,水勢通過京都衝到下游,南方至少三個行省受災,死了十萬人!還有近三百萬人家業都被沖毀了!成了難民!」
花箋將手一拍,「對啊!我們只需要讓那人偶爾露面一次,不讓他們起疑便可!怪不得青瞳誇你聰明!如意,你想得不錯!他們就算懷疑你,也肯定不會懷疑我的。」
花箋一時語塞,她不是刻意隱瞞,卻也的確並不是十分信任趙如意。京都地道雖然是為了泄洪設計,但有通道能夠直通皇宮,那就涉及皇帝的安全了,儘管這些地道設計的時候不足以讓人通過,但是被人知道了,放進去點毒蛇毒蝎子什麼的也是天大麻煩,所以關於地道的存在一直是保密的。住在京都的百姓最多只是覺得要麼就是京都地勢高,要麼就是這個地界果然是天子腳下,風水好,下個雨什麼的很快地面也就幹了。誰能想到他們腳下有那麼宏大一個工程?
「不要錢!」青瞳微笑,「這個武學完全不收錢,不過不收小孩,只收戰場上下來的有過戰功的士兵,你認識字之後,可以回去自己教你的娃娃嘛,不然將來你兒子比你有學問,你做爹爹的害羞不害羞?」
她臉頰漲得通紅,咬牙切齒地叫道:「你瘋了!你瘋了!誰讓你掘開梁河河堤!你這個該死的!你害死了十萬百姓!十萬!」她狠狠地詛咒他,「青瞳回來,絕對不會放過你!你這個該死的!」
花箋抹了一把臉強迫自己鎮定,「絕對不能說,若讓軍隊聽見皇帝給西瞻人抓去了,那就真的大勢已去。找,到時候說不定我們說了都沒有人去找了!我們只能偷著找,只能暗中找!我要給蕭瑟寫信,蕭瑟……可是他巡視新政,現在不知到了哪個州府。」
但是「到家了!」這三個字實在太親切,實在太溫暖。對於這些百戰餘生的將士們來說,看到自己的兄弟,意味著他們很快就要回到自己的土地,回到自己的家了!那又怎麼能不興奮呢?
所以,儘管風打著旋發著怪聲從他們身邊掠過,卻吹不走他們的好心情,甚至還有一個人合著風呼嘯而過的怪聲音,唱起歌來——
「啊?」任平生幾乎跳了起來,「死……死了多少人?」
冬日草原上的風是十分冷冽的,吹在臉上如同細鞭子抽上一樣疼。但是壞天氣絲毫沒有影響這些騎兵的心情,他們個個衣衫破舊、塵沙滿面,卻個個眉梢眼角中都含著喜色。大苑的突擊隊經過數不清的艱苦戰鬥,終於凱旋了!他們取得了巨大的勝利,因為他們的努力,敵人已經遭到重創,他們為自己的祖國、自己的兄弟同胞立下了大功!
馮羽在一旁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看著青瞳臉色如常,可憐的他一句話也不敢說。
「任平生,你過來一下!」青瞳笑盈盈地道,「你的兵都怕回去拿不到賞銀,你給下個保證吧,要是朝廷賴賬,就讓他們找你要!」
「天威直卷玉門塞,萬里胡人盡漢歌……」青瞳聽著這樣的歌聲,也未免心中翻騰,這是中原民族脊樑挺得最直的時候,才敢放聲唱出來的歌曲。這是四夷臣服、萬國來朝才有的威嚴。
任平生驚道:「梁河?梁河我知道啊,水量並不太大,能淹兩三個行省?難道幾個月前京都附近一直下著暴雨?」
知道蕭圖南乳名的人恐怕沒有多少,花箋盯著他哆哆嗦嗦地問:「長得什麼樣子?」
趙如意搖搖頭,花箋咬咬牙,道:「如意,你站起來。去找陳文遠調檔問清楚相國現在什麼地方,就說是陛下派你去問的。我們用八百里加急傳信,讓他想辦法。」
趙如意也是本事,這個女子的兩條細眉被他塗塗粘粘,變成了和青瞳一模一樣的兩道飛揚的烏黑濃眉,襯著一雙大眼,乍看一眼還是挺像的。不過鼻子嘴巴就差得遠了,可惜倉促之間,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戴著面紗遮掩,偶爾讓她遠遠露面一下。
「白家商號?」肖平軍眼睛也亮了,拉著任平生,小聲道,「天哪,老大!白家商號!加油加油加油!」
青瞳臉色十分難看,元修今年才多大?告老還鄉!虧他有臉說得出口!不知他在什麼人那裡受了氣,居然如此不顧大體,這樣拿喬擺譜。
他們有資格,也完全有理由高興。多少槍林箭雨都不怕,難道還怕小小的風嗎?
趙如意點著頭,哭道:「花箋姐姐,我也知道,可是……可是,光是聲音像也瞞不了多久啊?以前皇上經常巡視軍營,總是接見那些將軍……我,我……這件事我又不敢和別人說,我……我肯定瞞不了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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