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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3·大容天下

作者:媚媚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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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你憑什麼

第23章 你憑什麼

武本善自己覺得已經很小心注意了,但他是景帝親封、國公加平章政事的官銜,現在大苑軍中論軍職數他最大,回頭站朝堂的時候,副帥霍慶陽還要站在他的下首,和他攀得上關係的將領也多如牛毛,是不是陛下要整頓軍務,要從他這裏開始呢?
「住口!」隊長呵斥他,又小聲道,「姚公公昔年和陛下的母妃都有交情,花尚宮就更不必說,你聽過歷朝歷代有她這麼受重視的宮人嗎?咱得罪不起的人,說兩句就說兩句吧!」
一聲輕輕的答應,像是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婉轉嬌聲,帶著點呻|吟的意味。
「姚公公!青瞳有事找我呢!很重要,我真的要去了!你這是怎麼了?」
武本善默然一下,也嘆了口氣,「陛下最近……唉!也真是不怎麼和我們這些兄弟親近了,整日里就是和那個趙如意在一起,前些天,突然鑿開梁河,連招呼也沒有和我們打一個,就用十六衛軍那幫將領……」
林逸凡心裏很不是滋味,不由想起早逝的少將軍周遠征來,不過他心中也明白,周遠征死了好幾年了,這麼也算不上屍骨未寒。即便是守寡到現在,也早就夠了再嫁的年頭,何況青瞳實際上已經再嫁了一次,和少將軍已經沒有關係了。
她狠狠和他對視,道:「我就是信不過你,你算什麼東西!」
他迴轉營門,武本善已經急得夠嗆,一見他立即上前,「怎麼樣了?花箋都急了,幾乎想硬沖,我躲得及時,要不差點被她看見。」
趙如意抽噎著低頭,「多謝花箋姐姐,無論如何,我也記得你對我的好!」
「這都哪兒跟哪兒。」花箋搖頭,「我也只是私下場合叫她名字,正經場合我都一直注意著呢,她要真為這個不高興,也不能這麼長時間都忍著,這會子突然發作啊!你這麼大歲數了,別為這些沒影子的瞎話操心,想要什麼吩咐一聲,悶了就來找我玩,啊!」
花箋心跳如同擂鼓,腳下發軟,幾乎站立不穩。她從五歲就進宮,卻一直生活得溫暖歡樂,皇宮中的陰謀和她絕緣,幾曾遇上這種場面?宮女們私下流傳的種種故事此刻一起想了起來,嚇得她嘴唇都白了。
林逸凡猛然停下腳步,用眼神詢問那個侍衛,那侍衛尷尬點頭,吞吞吐吐道:「如意郎從下午就沒出中帳。」
誰知老人狠狠跺腳,「是我親耳聽到的!程志找我去看看老太妃,我路過中帳的時候,正聽到陛下靠著帳子邊和人說話。陛下叫著你的名字說,今晚三更你會趁著沒人的時候過來,讓侍衛在路上守著,你一路過就將你擊斃,扔進河裡,就和外人說你是失足落水。開始我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越聽就越分明,就是陛下的聲音,半點兒也錯不了!計劃得十分周詳,特意吩咐了要先將你擊斃,再扔進河裡,生怕河裡還淹不死你!你這個傻孩子,你死到臨頭了!快點跑吧!」
大苑女子出行是有不少喜歡戴面紗的,但青瞳卻沒有這個習慣,一向是直面對人,她最近經常戴上面紗武本善總覺得看著有些彆扭。而且他有事要求見的時候,青瞳也總是隔著帘子和他說話,語氣也客客氣氣,再不像以前那麼隨便。
可惜對於人生十分重要的運氣他沒有,老天似乎總不喜歡他,讓他的運氣超乎尋常的壞,他這一生就沒有碰到一件順利的事情。但是哪一次也沒有這一次後果嚴重,十萬冤魂、三百萬災民,他又豈能不心驚膽戰?
林逸凡看見帳中微微有一點燭光,於是溫聲道:「我就問陛下一句話,陛下已經睡了嗎?」
「這是怎麼了?」這老人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花箋被他拽得腳不沾地地飛快前行,她要停下來,一定是兩個人都跌一跤。
趙如意做這件事,固然是為了青瞳,可也是為了他自己,他太渴望出頭,太渴望顯赫!只要做成了這件事,足以讓他擺脫以色事人的名聲,上到人生另一個高峰,他相信給他機會,一切都能做成!
表演完了,趙如意很慢很慢地放下雙手,似乎還有些流連那份溫暖。冷不防一轉眼,見阿如正望著他,趙如意先是與她凝視,看得她驚惶不已之時,突然他嘴角一勾,眉眼漸漸展開,慢慢笑了。
趙如意狠狠盯著她,從牙縫中擠出聲音:「對,你信不過我!陛下也信不過我!沒有人能信得過我!因為我算什麼東西!可我為什麼行這一步險棋你知道嗎?就是因為霍慶陽已經到了江州!你知道跟著他一起回來的,那個叫王庶的人是誰嗎?」
「快!花箋!你快跑!我只能拖住他一會兒,晚了就來不及了!」他幾乎語無倫次,抓著花箋拚命地向外跑。
趙如意卻越聽心越往下沉,在他心中,花箋前所未有地愚蠢,這樣匪夷所思的想法竟然也能有?這個女人會壞事!——他暗暗在心中下了結論。www•hetubook.com•com
「你這個傻孩子啊!」姚有德卻以為她不信,急道,「我老頭子八十歲了,我要是騙人就讓我下輩子仍舊做這個斷子絕孫的行當!」
此刻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媚態橫生,偏偏那一雙眼,卻冷淡清冽得讓人害怕。
趙如意一愣,隨即冷笑,「你什麼都知道!她不瞞著你,你這樣蠢的人她都不瞞著,可是她卻瞞著我!她什麼也不告訴我!她寧願相信你這樣蠢的人,也不相信我!但是這樣東西——你肯定沒有見過!」
他們身後,另一個小校不滿地嘟囔:「隊長!這個姚公公也太沒道理,你好心送他,他倒好,好端端,張口就罵人!什麼混賬放屁全來了,不過就是個太監,有什麼威風的?」
姚有德突然上前一步,將她攔在身後,厲聲道:「慢著!」
「花箋會逃到北方吧?」趙如意出神地想,「她會去找陛下,把一切事都說出來!如果讓他自己說,陛下未必會相信,但從花箋嘴裏說出來,陛下一定就信了。這個蠢女人不懂的,陛下一定懂!陛下只要聽了,就會明白一件事——如意為了她,什麼都能做!」
在看到詔書之後第一時間,他就把九皇子當成了假想之敵。都城在人心目中的地位遠遠高於別處,奪回都城和奪回其他城池根本不是一個意義!哪怕奪回都城的戰役再簡單也一樣是天大的功勞,所以趙如意才破釜沉舟,想搶在九皇子之前將西瞻人趕出去,萬萬不能讓此人立下如此大功!
「對!」趙如意冷笑,「就是先帝遺詔!傳位九皇子苑寧瀣的遺詔!是那天晚上,陛下叫我回來找的東西!只要這個東西一公布,陛下就成了篡位!你明白嗎?我為什麼想在霍慶陽回來之前奪回京都,不就是為了這個九皇子嗎?京都被敵人佔領這麼久,我們一直沒有打下來,要是等霍慶陽回來,讓九皇子將都城奪回,那會對陛下有多不利!你想過沒有?」
趙如意緊緊握著拳頭,額頭筋脈凸顯,他喝道:「誰說害了人就該死?你沒見過那麼多高官那麼多有錢人,害死人都不用賠嗎?害死這些人不是出於我的本意!有多少故意害死人的,也一樣活得好好的!你為什麼就不放過我!」
在趙如意眼中,花箋是個算不上漂亮,基本不識大體,也壓根沒有腦子的女人。在他看來,這樣的人死了一點都不可惜!卻偏偏有很多人當她是珍寶。
林逸凡搖搖頭,「我不知道,陛下做事,還要事先和你商量不成?」
無論男女,林逸凡這輩子就沒從誰口裡聽到過這樣的聲音,單單一個含糊的音節,已經銷魂奪骨,讓人無法自持。
「什麼東西要勞煩二位親自去拿?我叫個兄弟去便是了!」
姚有德哆哆嗦嗦道:「傻孩子啊!你看你,陛下都做了皇帝了,你還一口一個名字叫她,你怎麼就不小心點啊?說到底,咱們都是伺候人的奴才,主子高興的時候,那就怎麼都行,不高興的時候,殺個把奴才比碾死只螞蟻還容易啊。傻孩子,你不定什麼時候得罪了陛下,自己還不知道呢,聽公公話,你快點跑吧!」
又有一人上前撇嘴,「還有花尚宮,平時挺好的,今天怎麼那麼彆扭,看我們像見鬼一樣!我看就是不能和太監說話,和那不男不女的老太監再說兩句,她也……」
姚有德使勁搖頭,滿頭白髮在夜風中顫顫巍巍,只是道:「傻孩子!你快走,快點逃命去吧!」
那侍衛上前一步,賠笑道:「尚宮大人要去哪裡?天色已晚,小人送你去吧。」
林逸凡落寞地道:「沒有變故,陛下那邊正常得很,花箋應該沒有問題,放行吧。」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不語了,實際上他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見到青瞳了,有什麼命令都是花箋傳信。青瞳每天倒也出門一次,卻都是坐在車轎中,垂著面紗前行。
上游水少了,下游的水量也一直不大,兩百年來,梁河河堤只有普通的維修,從來沒有大規模擴展過,因為沒有必要。
花箋太希望她的姐妹能幸福,以至於都將那十萬屍體暫時忘了,嘴角已經泛出笑容,很快卻又皺起眉頭,「不行,我想不好,這件事還是要和蕭瑟商量一下,嗯……蕭瑟青瞳未必信得過,找誰好呢?唉!要是周老元帥還在就好了!他說的話青瞳才會信得過。」
這還是營中,大家生活在一起,一切從簡,如果在宮中,規矩數不勝數,有他們兩人合作,再有足夠的時間找一個更相像的傀儡,恐怕就是想瞞幾年都瞞得過去。
實際上,他的設想並沒有大錯,如果不是京都特別的地下結構,趙如意真的可以成功。他足夠聰明、足夠努力,也足夠敢想敢做。九皇子出生入死,也沒能阻擋的軍隊,有很大可能被他不費吹灰之力全殲!
https://www.hetubook.com.com瞳被蕭圖南突然抓走,同樣是為了怕她敏感的身份對大苑造成巨大傷害,所以心心念念,只讓趙如意立即去找這個東西,有很多話她沒有來得及說,要按照她的本意,這東西是保住大苑的砝碼,到了必要的時候,她捨棄自己的名譽地位,卻可以保國家無虞。
趙如意發出一聲尖叫!拚命搖著頭,「不!不!我沒有害人!我這麼做全是為了陛下!我沒有害人!」
前梁為這一小段人工河付出了大量錢財和人力,建成之後便依國號取名梁河。
不過林逸凡卻心中一動,他在一旁看著,花箋嘴上雖然也說得凶,但她臉色慘白,眼神閃爍,看著不像生氣,倒像是受了什麼驚嚇。雖然他也絕不相信花箋會出什麼問題,但出於謹慎,他還是攔住武本善,命人繼續盤查,自己快快向中帳走去,預備問問清楚,看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變故發生。
花箋緊張的神經像是被人抓了一把,哆嗦道:「公公!你也躲起來!一起躲一起躲!」她來不及和這個老人說,陛下已經換了一個人,既然能殺她,也就絕對不會對他客氣!妄想和陛下攀交情講臉面都純屬找死。
姚有德聲色俱厲喝罵,說是奉了陛下旨意要出營,士兵們見他沒有同行令牌,任他怎麼說也不肯放行。
雖然一個時辰后,失去控制的水大部分都重新回歸沛江和梁河的下遊河道,但是河水經過的地方,卻同時帶走了十萬人的性命,沛江下游的屍體只是難民的一部分而已,就已經足夠嚇人了。
那侍衛皺皺眉頭,才問:「公公有什麼吩咐?」
趙如意轉身回到帳中,從枕頭下拿出一個錦盒,冷笑著打開。
梁河嚴格來說,應該算一條半人工半天然的河流,它是沛江分出的一個小小支流,在京都下游。因為京都缺少護城河,前梁開國的時候出動了幾十萬民工,人工挖出一條河道,上游接在沛江上,下游與原來的河道並在一起,如此新老河道正好形成了一個兩頭尖的眼睛形,將京都護在當中,成了眼睛中的瞳仁。
花箋覺得他的臉在月色下青白一片,表情似笑非笑,看著十分詭異,心中更是害怕,搖頭道:「不需要你!我……我自己去。」
然而他的歉意和膽怯卻都已經被花箋罵走了,花箋那一句「什麼東西」,如同給了他當頭一記霹雷,他咬著牙道:「你說我害了陛下?如果我想害陛下,只要將這個東西送給九皇子,想要什麼榮華富貴沒有?我這般捨生冒死是為了什麼?這麼長時間,我一直小心翼翼戰戰兢兢是為了誰!」
她牙齒相撞,咯咯打戰,就在這時,沙沙的腳步聲傳來,聽聲音足有十幾個人。姚有德幾乎原地跳起,顫顫巍巍的叫道:「來了!來了!快躲起來!快躲起來!」
「這個世界上還有能捨命的交情。」他有些失神地想,「故意讓姚有德聽見,果然他就將花箋嚇跑了。」雖然他從來沒有遇上對自己這麼好的人,但是花箋卻有!姚有德為了保護她,果然如他所願,冒著生命危險將消息泄露了。
他這邊暗中做了個手勢,營門口士兵收到信號,也鬆了一口氣,開營門放了花箋和姚有德出門。
花箋微微哆嗦著,聲音嘶啞,「趙如意,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你找什麼借口?不管是不是出於你的本意,你也已經害死了十萬人!你憑什麼?你要死十萬次才夠賠!」
「放屁!」姚有德罵道,「既然是讓我們兩個去拿的東西,自然是不能讓你知道的,如果能讓你跟著,我們兩個會半夜三更偷偷出來?告訴你小子,宮裡的事情,你還是少知道一點好!你已經耽擱了很多時間,要是誤了太妃的事,你可吃罪不起!」他喘了一口氣,才道,「東西拿了之後,花尚宮立即就會去中帳!咱家拿老命作保證,你不信嗎?」
花箋和姚有德互看一眼,眼中都有藏不住的驚恐,不信就這麼輕易可以過關了。兩人走出幾步,就變成小跑,隨即變成大步疾奔。
武本善在暗處看著這二人慌慌張張、跌跌撞撞地沒入夜色中,心中奇怪:「老林,你說什麼事非得三更半夜去辦?花箋和姚公公,一個老人一個女子,就是跌一下也受不了啊!」
青瞳沒有銷毀這封詔書,而是秘密藏起來隨身攜帶,原本是防備蕭瑟的,蕭瑟陰謀推她上位,她只怕萬一,此人是要利用她對大苑不利,這才留下這封對自己十分不利的先帝遺詔。這件事一直嚴格保密,花箋並不知道,也沒有什麼人知道。
趙如意的神色不變,緩緩點頭,「花箋姐姐,我知道我錯了,我現在說不清多後悔!我都聽你的。詔書你就這麼拿走會被人看見,不如你今晚三更,等大家都睡了之後帶個食盒過來,悄悄拿走,就不會有人注意了。」
一個侍衛乾咳https://m.hetubook.com.com一聲,讓開身子道:「林將軍,你走前五丈,不要再靠近了,聽聽就……知道了。」
她記得她們坐著馬車離開西瞻那一天,阿蘇勒裹著絳紅色的袍子,背對著她坐著,始終沒有回過一次頭的背影,印在廣闊無人的沙丘上,和現在這個人身影一模一樣!
花箋吸了一口冷氣,怪不得會有這麼多的水,他從沛江借水,沛江河寬要用里這個量詞來計算,整個大苑,不!即便算上西瞻北褐南詔東林,也沒有比它更大的河、更多的水了!
王充容一直將她們兩個女孩保護得太好,以至於花箋經常忘了人世間的險惡,其實皇宮中十五歲殺人的不在少數,九皇子的生母,當年的德妃司徒慧,十四歲手底下就有人命。
兩個人跌跌撞撞地剛往左邊跑了幾步,一隊侍衛就分開草葉,走了過來,當先一人見了花箋便開口:「尚宮大人還沒有休息?咦?姚公公也在這裏!」
好在下手之前,他醒悟過來,如果青瞳是想銷毀這東西,早就銷毀了,怎麼可能留到現在?但是他也絕對無法相信,青瞳是想公布這封詔書的,趙如意想不通,就只好告訴自己,一定還有什麼別的用處他暫時無法想到,但是絕對不會是公開!
說青瞳留趙如意在身邊,只是因為這個背影,那是花箋怒極了的氣話,但是即便冷靜下來,她也還是覺得,至少和這個有些關係。要不然,青瞳怎麼會經常對著他背影出神?
離中帳還有十丈,就被兩個侍衛攔住,其中一人臉色尷尬,道:「林將軍,你現在不方便過去,有什麼事明兒再來吧。」
「哦,尚宮大人這麼晚了還要出門?有什麼事,小人可以代勞!」
他笑起來就再無一點邪氣,隨著他一點點翹起嘴角,如同花兒一點點綻開花瓣,漸至如同百花齊放,春色鋪滿天地。別人笑只能讓你看到,可他的笑容里似乎帶著花兒的芬芳氣息,帶著琴弦的韻致。不但能讓你看到他在笑,也能聞到他在笑,也能聽到他在笑,感覺到他在笑。活色生香,定然便是這個意思了吧。
花箋見裏面是一封明黃色的綾子,兩頭白玉為柄,柄上刻著三足鳥,用硃砂填充。
花箋這才反應過來,忙點頭不迭,「我信!公公,我信!我我我……」突然一陣更可怕的念頭冒了出來,如果沒有姚公公叫破,趙如意是真的可以無聲無息殺死她的!她一直覺得青瞳不在,是她在支撐局面,別人信任的是她,並沒有很看得起這個學人說話的趙如意。
大樑滅亡,大苑立國之後,高祖乃是土德之運,水克土,京都四面圍水不但對皇帝不利,且也不太方便往來溝通,於是便又出動人力,將沛江原本下游自然分出去的支流上游給填平了,只留人工開鑿的一段,梁河又從兩個源頭恢復成正常河流那樣的一個源頭。
同樣的身高,同樣寬度的肩膀,同樣修長的腰肢,連背部的曲線都一模一樣!
人說水火無情,果然不假,這大水來得太快太突然,又是在夜裡人們沒有防備的時候,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在下游濟州造成大面積水災。
花箋卻沒有心思聽他的話,她急匆匆將詔書看了又看,追問:「趙如意,你說青瞳在最危險的時候,叫你回來找這個東西!那她的意思,也一定覺得九殿下適合皇位!一定是這樣,九殿下在青州戰場上的事情傳回來,她還高興地喝了一點酒,還特地將蕭瑟叫來問他姓苑的怎麼樣?她一定是意屬九殿下!不然這封詔書她早就毀了!」她眼睛閃爍著光芒,「要不我們就公布了吧!局勢早已經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候,現在新政已經鋪下去了,成效顯著,京都的敵人也已經被包圍,成不了氣候了!現在交給九殿下應當沒有問題,青瞳現在和阿蘇勒在一起啊!這說不定就是老天的意思,只要公布,她就可以放心和阿蘇勒在一起了!」
「你說的這叫什麼話?」花箋氣得全身發抖,「你別坐在這裏說!你去濟州看看那些摞在一起的屍體!你去看看那些無家可歸的災民!你敢對著他們,把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嗎?」
隊長臉色也不好看,勉強說道:「他是老人家,脾氣大一點,能忍就忍吧。」
趙如意要殺她?她怎麼也想不到趙如意會想殺了她,所以一時間獃獃不動,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怎麼敢殺了她?他又為什麼要殺她?
花箋不知怎麼和這個老人說清楚,青瞳根本就不在,就算她在,又怎麼可能對自己不利?她好氣又好笑地道:「姚公公,你聽誰瞎說的,您老是看著我們長大的,青瞳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這又是哪個混賬傳瞎話。」
「先帝遺詔?」花箋脫口叫道。景帝有遺詔留下嗎?怎麼沒有人知道?
這一笑之後又是許久沒有聲音,然後微微的喘息聲突然傳來,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等壓抑著的喘息,似有若無,斷斷續續,聽得人心都幾乎和著呼吸一起跳了。然後是青瞳壓低了的聲音傳來,「如意,向上面一點兒。」
可是她並沒有瞎說,青瞳不說的時候她還沒有注意,可是經她提醒,她也立即注意到了。趙如意的身形——那身形,竟然和阿蘇勒一模一樣!
阿如一時只覺腦子裡什麼也沒有了,全是趙如意那個說不出有多麼好看的笑容,竟不自覺也沖他笑了一笑。
花箋看著這那張美麗的夢幻一般的臉孔上出現這種癲狂的表情,只覺得全身發寒。
中軍帳內,趙如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微微一笑。一個人學兩個人說話,對他來說簡單得很。
看看天色已經快三更了,花箋一陣心急,拍拍姚有德的手,想讓他放開。
趙如意時而柔弱、時而嫵媚、時而妖艷的樣子交替出現在腦海中,他才十五歲,根本還是一個孩子的年齡呢!十五歲的孩子敢殺人?想到這心裏卻打了一個突,趙如意說你們都不相信我時,從眼神中流出來那種刻骨的怨恨,雖然一閃即逝,卻令她渾身發冷。
武本善鬆了一口氣,又埋怨道:「兄弟也就是你的事多,我就說,就算你出問題,花箋也不會出問題,你擔心個什麼?」
花箋冷笑道:「我當然知道,是九皇子苑寧瀣!青瞳寫下王庶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花箋牙關咯咯打戰,她是知道內幕的,這哪裡是青瞳的聲音?分明是趙如意!
「什麼?」
姚有德喝道:「咱家奉了太妃老佛爺之命,要和花尚宮先去東營拿一件東西!」
堪堪到了二更天,忽聽門外傳來壓低了的聲音:「花箋,快開門!」
他已經懷疑到青瞳要拿他來殺雞儆猴,卻也沒有懷疑到這個青瞳會是假的。
林逸凡穿著皮甲,滿腹心事地向中軍帳走去。武本善今晚巡營,他沒有事便一起作陪,兩人路過東營門的時候,正看見花箋和老太監姚有德正在和營門士兵衝撞。
「為了青瞳?你也好意思開口!」花箋咬牙切齒,「你是連累了她!你將她置於何地你知不知道?」她喝道,「我們事先說好了,只是穩住十六衛軍,等霍元帥回來,你只需要裝作青瞳還在的樣子,穩住這些人就行了!霍元帥現在已經到江州了!馬上就盼到了!你為什麼要出頭?為什麼要制定什麼作戰計劃?我成了你的幫凶!如果你最初說的不是你要穩住這些人,而是你要代替青瞳指揮作戰,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幫你遮掩!絕對不會!哪怕十六衛軍立即嘩變了我也不會!我現在成了你的幫凶了!你以為你跟著青瞳,學了她一點行軍打仗的本事,是因為她覺得你能指揮戰役?不是!她留你在帳篷中,只是因為你的背影像阿蘇勒,再也沒有別的原因了!除了這一點,你什麼也不是!」她狠狠呸了一口,「我怎麼可能信得過你來指揮?你是什麼東西?」
利用大家對花箋的信任,和趙如意將聲音模仿得惟妙惟肖的絕技,誰也沒有料到每日里矇著面紗出入的皇帝竟然是個假的。
首先是因為,在軍中將主帥劫走,這幾乎是不可想象之事,壓根沒有人想過這種可能。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花箋全力配合,對趙如意,也許有人懷疑,但是對花箋,卻沒有人懷疑。
帘子後面一雙眼睛帶著點驚恐看著趙如意緩緩抬起頭來,他眼中哪裡有一點兒淚痕?
「我……我不想……我……」
這一下砸中了趙如意的要害,話一出口,趙如意臉色立即變得比他那身白衣還要蒼白。可是一會兒工夫,他失魂落魄的眼睛里漸漸點燃了兩把火,他的五官都擰在一起,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他低低地吼叫:「你還是信不過我!你們誰都信不過我!」他的神情帶著莫大怨毒,甚至有些癲狂的意味,只是叫,「你們都信不過我!」
「不敢!」侍衛退後一步,臉色更加難看,打量了姚有德一下才道,「那您二位就請吧!」
然而定遠軍將士對青瞳的愛戴和忠誠很大程度上來源於她和周家的關係,青瞳一天還是獨身,在他們的心中,她就一天還是昔日軍中那個指揮若定的少將軍夫人。如今這一聲呻|吟,卻將最後這一點關係也斬斷了,林逸凡覺得自己心中像是破了一個洞,空落落的。
「趙如意,你該死!不是我不放過你!是老天爺不會放過你!」她最後一句話是紅著眼睛吼出來的。
中帳里,阿如僵硬地躺在床上,看著趙如意手在他自己身上撫過,喉嚨里便溢出一連串的呻|吟聲,間或短促的嗚咽喘息。帳外腳步聲漸行漸遠,林逸凡走了,趙如意仍然沒有停下,他雙手摸過自己的肩頭,發出一聲帶著滿足的嘆息,像是有一個人正在抱著他。
「請吧!」他伸手做了個手勢,逼近一步。
他沒有林逸凡那麼細緻敏感,卻也漸漸感到,參軍開始和*圖*書有意和他們這些老人疏遠了。書上關於這種事說得很多,哪一任帝王打下江山之後,都要著重處理以前立下太多戰功的親信,這樣政局才能穩固。
花箋聽這個聲音十分熟悉,開門一看,滿頭白髮的姚有德跌跌撞撞進來,一臉驚慌,一見花箋,抓著她的手就往外走。
花箋叫道:「不關姚公公的事!他只是路過,偶爾遇上我,順便說兩句話的!」
「傻孩子,你別去!」姚有德突然流下淚來,「去了可就沒命了,陛下她,唉!她對你不滿,要殺了你!你……你快逃命吧!」
她皺眉思索,又道:「趙如意,你把詔書給我,我先留著,等蕭瑟回來,讓他想辦法聯繫到西瞻,我自己去問青瞳的意思!蕭瑟會有辦法的!」說到這,她嘴邊已經露出笑容。
兩人不敢再往前走,林逸凡臉紅耳赤,慢慢退到十丈開外。在這個距離,除非高聲喊叫,否則是聽不見了,但是一隊侍衛個個凝神側耳,在心中幻想著還能聽到那般銷魂蝕骨的輕吟低唱。
林逸凡心中奇怪,凝神細聽,他走前幾步,並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再走幾步,除了草中秋蟲,還是沒有什麼聲音。他疑惑轉頭,正想問身邊故意離他幾步遠的侍衛,到底有什麼聲音?卻突然間,便聽見一聲輕輕的笑。雖然只是一聲短短的輕笑,但這個笑聲簡直嬌媚入骨,聽得人身子一熱,心神一盪。
但是人和人心中的價值觀念完全不同,趙如意找到這個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應該趕緊銷毀!青瞳在關鍵時刻叫他回來找這個,就是讓他趕緊銷毀!
她漲紅面孔,道:「姚公公,我有事!我……我一會還要去青瞳那裡,她找我有事!這馬上時間就要到了!我回頭再去找你好不好?」
那侍衛似乎停了一下,又笑起來,「尚宮大人您真是,和小人這麼客氣。大營不比宮中,要是宮中,小人還沒有福氣可以相助尚宮大人呢!」
花箋不敢和他用力爭奪,姚有德已經快八十歲了!她怕失手閃了這個老人,於是被他拉著踉踉蹌蹌搶出幾步。
此次趙如意讓沛江蓄水十五天,在沛江堤壩要承受不住的時候才在梁河出決堤放水,這等於把沛江的水量放進梁河裡流!怪不得京都泄洪之後,小小的梁河水道完全承受不住,以至於漫上了兩岸。
花箋看著他秀美絕倫的面龐,輕輕嘆了一口氣,「如意,你真的太……唉!我也不說了,這件事你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明白你並非惡人,我會幫你說話的。」
花箋又嘆息一聲,轉身出門。
看著趙如意一下子變得慘白的臉,她還有些內疚自己的惡毒,但是瞬間,她想到活生生的十萬人斷送在他手中,花箋只恨自己沒有能力說出更惡毒的語言了。
此刻突然發現,人們聽從的只是代表那個位置的人,只要陛下發出命令,別說趁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將她殺死,即便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叫侍衛去將她殺了,她也沒有辦法。
另一個小校也撇嘴,「就是,我們好心問兩句有什麼要幫忙,就說耽擱太妃的事吃罪不起,他拿太皇太妃壓我們!太皇太妃老佛爺是德宗老祖宗的妃子,算起來是當今陛下的太婆婆,四十年前就吃齋念佛不管事了,能有什麼事!」
花箋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心中思潮起伏,晚飯都忘了吃,就等月上中天之時。
她認識這東西,這是皇帝旨意中最隆重的一種,要放在宗廟裡萬世存檔用的,一般是用來寫登基祭天的祭文或者死前的遺詔。祭文都已經留檔,那這個是……
花箋搶過來展開細看,上面果然是景帝的字跡。這是景帝被囚禁的時候寫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蕭瑟策劃了宮變,將軍政大權都掌握在手中了,卻還是有忠心支持景帝的人。他只是個太監,沒有能力讓景帝逃離,只能冒死偷來這封空詔。景帝當時還存了幻想,便寫下了傳位九皇子,並曆數青瞳和蕭瑟的罪狀,讓兒子想辦法勤王救駕的詔書。可惜這個太監已經被蕭瑟的人盯上了,出門即刻被抓,這封詔書也就到了青瞳手中。
那侍衛臉色微微不好起來,卻還是勉強賠笑,「小人多嘴!夜深燈暗,小人陪同你二位一起去吧。」
趙如意覺得,害死十萬人這件事,青瞳知道了也未必沒有挽回餘地,但要是殺了花箋,陛下就絕對不會放過他!
武本善預備上前呵斥士兵兩句,放花箋走。在他看來,花箋說陛下有事讓她外出,那有什麼可懷疑的?何況出行令牌實際上就是花箋在管理,他手下裨將也曾拿了自己的批示去花箋那裡領取過。花箋要出門根本誰也不用請示,自己拿一個就是了。根本沒有說謊的必要,她說忘記了就是忘記了,燈下黑,偏生自己手邊的東西會忘了拿,這是常有的事。
「混賬!」姚有德白眉倒豎,竟然威風凜凜,「太妃有命,你也要問三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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