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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3·大容天下

作者:媚媚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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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要不要過來抱著我?

第24章 要不要過來抱著我?

霍慶陽眉眼睛一瞪,胡久利脖子一縮,不敢說話了。
拙吉住在這裏,並不是和大苑皇室客氣,不願意褻瀆了正殿後宮,而是從實際情況出發。他要統籌安排守城事宜,隨時都有士兵向他報告情況,如果他辦公地點和大苑皇帝一樣選在有金鑾殿之稱的太和殿,從皇宮門口到太和殿,跑馬都要跑兩炷香的時間。要是住在後宮最奢華的乾清宮,那就更不得了了,好些路根本不能跑馬,等消息傳遞進來,豈不是把正事都耽誤了?
霍慶陽不是武本善,他從來就沒有抗旨的膽子,昔日定遠軍中韓維監軍,他明明知道韓維的布局錯漏百出,想出偷兵符的主意,卻也只想讓青瞳去頂缸。
「回稟將軍,叫陣便是敵人對著城頭叫,他們自己說,那叫作叫陣!」傳令兵大聲把王庶那番話重複了一遍,他記得不全,最多複述了七成,但是拙吉聽到他說什麼「讓西瞻胡兒佔據都城,是什麼華夏萬民的恥辱,又什麼太廟在裏面、忠烈祠在裏面……」那一頓說辭,不由點點頭,道,「說的很好!我若是苑軍,必然也會捨命衝鋒。」
莫向笑了起來,「這位王爺一貫風格如此,聽說上一次勤王,他也一樣說了半天,騙得將士捨命,他自己倒被人活捉,還是後來平逆軍攻破皇城之後才將他從大牢里放了出來。」
「誰允許你轉過來的,立即轉回去,背對著我!」那一聲呵斥里含著山海一般的恨意,趙如意打了個哆嗦,真的,她用充滿恨意的語氣和他說話。同樣的笑容,同樣經過精心設計,能顛倒眾生無往不利的笑容,讓阿如切了一根手指也願意,但是她,竟然恨他!
「那你要不要過來抱著我?」趙如意此刻就如同一個引誘靈魂下地獄的惡魔。
他這邊正等著,浡兒提派出報信的小校已經進了皇宮朝房,大聲向拙吉報告:「將軍!苑軍西北方來的那些人,在城下一里半左右駐兵,正和長春門守兵對峙!」
你們十六衛軍再驕傲,再囂張,不也拿敵人毫無辦法嗎?你們已經圍著京都攻打了那麼久,甚至連水淹京都的方法都用了出來,不是仍然沒有將都城奪回嗎?
京都東西橫跨二十里,南北縱橫十八里,其正中便是大苑的皇城。
「只因為大苑還有九個富饒的州府在南部!因為我們和西瞻軍打過硬戰,知道他們有多強!」王庶道,「和他們打|野|戰,那必然十分艱苦,但如果我們不承擔巨大風險,便要讓將風險轉移給十六衛軍,而十六衛軍若是一旦守不住,西瞻軍就將衝進南方,那麼敵軍必然殺入大苑南部九州,首當其衝的便是濟州三百萬難民……從青州到益州這一路的慘況,就會在南部九州重新上演!到那時,先不說敵人還會不會上當,大苑也沒有第二個都城可以誘敵了!」
「西瞻胡兒!誰敢出來一戰!」大苑士兵一起縱聲高呼,地動山搖。
正在這時,又一個傳令兵跑了進來,「報!城外敵軍亮出名號,說是南苑已故先帝的第九子——顯親王苑寧瀣!」
即將出兵的那個晚上,一聲聲嘆息般的悶雷響了整夜,濃墨一般的黑雲越壓越底,越來越近,似乎只要站在地上輕輕一躍,就能躍上那雲端一般。
西瞻軍如果要選一個方向突圍,會選擇看上去有上百萬之眾、又不適合跑馬的方向,還是看著只有幾萬人的方向,結果必是不言而喻了。
城中有南北走向的大街十六條、東西走向大街十五條,以寬逾百步的正陽街為軸,分佈兩邊,整齊對稱,其中里坊小街、衚衕弄堂,布局宛如棋盤,密不可數。
「遵令。」三個副將一起答應。
西瞻從來沒有叫陣的傳統,對他們來說,打仗就是打了,戰前指揮倒是有過,但這種拉開陣勢對著城頭吼叫一番再攻城的事情一次也沒有遇到過。
西瞻現在軍事指揮所就設在了皇宮的朝房裡,拙吉、莫向等十幾個人擠在這裏,已經住了好長一段時間。朝房兩邊一字排開,是值班侍衛和在前殿擔任差事的內監居所,現在就用來給他們幾個的侍衛親兵居住。
這個軍需官年紀比霍慶陽還大了不少,是定遠軍中出來的老人兒,霍慶陽十分得力的助手。不管昔日定遠軍缺糧,還是這次他們沒有補給從西北趕到京都,這個軍需官上下籌劃,左右填補,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十六衛軍留下補給的時候,他接受糧食,受的氣是最多的,但是他卻一直壓制別的士兵,沒有鬧事,霍慶陽一直對他十分尊重,聽他開口,便放低了聲音:「請說。」
孤倚危欄影,憔悴了楚腰。
「王庶的話大家都聽明白了吧?」霍慶陽打量著帳中諸將,人人都安靜下來,都凝視著他這個主帥,人人臉上都是決然的表情。
「前鋒軍就交給你了!」
「是!」王庶鄭重答應了一聲。
他的聲音輕輕的,「這麼輕易就想抱我?阿如,我切你一根手指頭,然後親你一下,你願意嗎?這次不騙你,一定不騙你。」
儘管是緊急的召喚,但這些軍官里沒有一個神色狼狽,相反,每個人眼睛都亮晶晶的,寫滿了興奮!
當時,他其實只有個皇室血統,沒有經驗,沒有籌劃,更沒有現在身邊這群出生入死得來的兄弟,卻以為自己富有天下,所向無敵。以為他只要站在這個地方振臂一呼,逆賊就應該如同摧枯拉朽般飛灰煙滅。
「哧——」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嘲諷的笑,阿如慌張地睜開眼,見那張絕美的面容上帶著玩弄,阿如顫抖著低下頭,這不是第一次了,可她卻仍然上當。
「我們大苑的皇宮、供奉苑室祖先的太廟、祭奠無數代為大苑死去將士的忠烈祠,都在裏面!可是現在,京都卻被一群西瞻胡兒佔據,他們在我們的都城耀武揚威!這是我這個苑姓子孫的恥辱,也是中華大地的恥辱!是華夏萬民的恥辱!」他用槍尖指著城頭,吼道,「今天,我願意用我的鮮血和生命,來告訴太廟祖先和忠烈祠的英靈,大苑士兵,並沒有被西瞻人嚇倒!你們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但實際上,這種交戰對西瞻軍才是不利的,西瞻軍四萬人都是騎兵,騎兵進城駐守,等於被斬斷了馬腿,比普通步兵更加不如,他們駐守的時候並不可怕,如果他們找到機會突圍,那才是真正展現實力的時候。
她知道,那人是不滿意她的,但是像她這樣身高的女子並不容易找,時間很緊張,又不能大張旗鼓,所以她就被勉強留了下來。
「我要做先鋒!」胡久利一個高跳了起來!
一片嘈雜請戰聲中,西北軍的大營軍需官卻高聲叫道:「元帥,不能野戰!」
「什麼意思?」軍需官忍著氣看著他。
往事如潮,幾番幽夢縈繞,已是簾空影遙!
將領們看著他們的主帥,營帳周圍站崗的士兵也忍不住看著他們的主帥,不值班的士兵在營帳中同樣掀開一條小縫,偷眼看他們的主帥,一張張遍布風霜的臉上都寫滿了渴望。
「野戰!」霍慶陽揮了揮手,「派出先鋒帶著少量人馬,將敵人誘出京都,在郊外設伏,與敵人野戰!十日之內打敗敵軍主力,你們有信心嗎?」
王庶胸中突然燃起熊熊烈火,那火勢如此猛烈,就要將他一併燃燒起來。他指著城頭高聲喊道:「弟兄們,你們看看!你們的眼前,就是我們的都城!」
叔弼里氣呼呼地喘了幾口,強行按捺,呸了一口道:「那就等等吧。」
十幾員偏將裨將就在帳外不遠處,看那太監走遠了,立即一窩蜂湊到霍慶陽面前,七嘴八舌地問道:「元帥,怎www•hetubook.com•com麼樣?」
雖然只有四萬人,但要正面對決,他這十幾萬疲軍或可一戰,十六衛軍卻十分危險。
之所以要野戰,是因為京都城池實在堅固,敵人若是固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攻下來,聖旨上吐露了一點內情,那日大水衝垮了下游通往濟州的一段河道,漕運一時接濟不上,就靠濟州原地剩餘的糧食,已經不敷十日之用了。十六衛軍現在南方,還要和三百萬難民奪糧。若是繼續拖延,等著敵軍守不住京都,怕是會有災民餓死。
十六衛軍原本是將京都整個包圍的,西北軍到達江州以後,十六衛軍便向南收縮,將這個缺口讓他們填補。兩軍既然已經相遇,自然少不了接觸。十六衛軍這些少爺兵本就個個心高氣傲,哪裡將這群叫花子一般的邊軍放在眼中?何況現在全國上下都覺得是西北軍作戰不利才導致京都失守,十六衛軍對他們自然更加沒有好臉色了。
他還能清楚地記得,那雙手臂抱著他後背的時候,是多麼激動,愛意透過所有的衣服、所有的血肉傳過來,他感覺得很清楚!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人這麼愛過他,他從來沒有感受到如此深厚的溫暖和愛意,從來沒有……
嚓嚓的聲音響成一片,一個一個的軍官飛快地衝到了大營來,將官穿的本應是馬靴,但是長途奔襲,還有靴子的也僅剩少數,大部分人都和士兵一樣是布鞋了。
「旨意說什麼?是讓我們出動了嗎?」
關鍵就是在時間上,十日後,濟州餘糧吃完,新糧未至。民心必然慌亂,城中西瞻軍便有了可乘之機,如果他們趁著這個機會向南邊突圍——旨意上很委婉地說——知道西北軍一路辛苦,所以軍糧大部分都給西北軍留下了。十日後糧食既然消耗完畢,同樣已經挨餓又被難民絆住手腳的十六衛軍恐難支撐。所以絕對不能讓敵軍看出南方弱點,如果要戰,就只能吸引敵軍從這裏出來。
「十日?」眾將面面相覷,全都愣住了。
她只是讓他站在地上,不許動。然後她從後面突然抱住了他!抱得那麼緊那麼緊!她其餘什麼動作也不做,就這麼抱著他,一直抱了很久很久。
這和他以往遇到的情況都不一樣,誰也沒有將燭火熄滅到一點光亮不留的程度。他只能看清她的輪廓,卻已經激動萬分。他知道最近戰局吃緊,他也知道就在今天白天,她還用烽火傳信,給遠方霍慶陽出了樊城伏兵的主意。他還知道,她出了主意之後,曾意氣風發地說:「振業王,我看你怎麼死!」
這封旨意還是青瞳自己寫的,用詞簡略,語氣溫和,命霍慶陽安慰一下西北將士。
「不攻破京都,上哪兒找人決戰?」一個副將大聲道,「這裏外里,還不是讓我們十日內攻下京都嗎?」
尤其是聽到京都被他們佔領的時候,霍慶陽更以為是自己征戰不力的責任,曾為此病了一場,眼下這十幾個將領,哪一個沒紅了眼睛想拚命?
聽到有情況,拙吉卻還是懶懶靠著一張太師椅,問道:「知道是什麼人嗎?」
雖然眾將一方面心中的確鬆了一口氣,敵軍的機動能力他們深切體會,幾乎認為要拿他們毫無辦法了,現在終於將敵人困住,終於可以不用一味奔跑,終於可以實打實地去打仗了。
飢一頓飽一頓,這群面黃肌瘦、疲憊不堪卻又鬥志昂揚的西北軍終於到達江州!
這些西北苑軍從驍羈關下一路追著西瞻鐵林軍跑過來,沿途親眼見到敵人的兇狠殘酷,沒有人比他們更恨西瞻鐵林軍,沒有人比他們更渴望與之一戰。
驚恐的阿如見到這張臉的那一刻突然什麼也不怕了,突然覺得死活都無所謂了,她只能獃獃看著趙如意,趙如意見她這樣,輕輕一笑,問她願不願意幫他做事,阿如完全不用思考,就聽見自己已經回答出口:「願意。」
「是!」苑軍一起大喝。
「西瞻胡兒,你們聽到了嗎?」王庶衝著城頭大喊,「大苑的勇士就在這裏!你們敢出來一戰嗎?」
前鋒只有五百匹馬,人數也不多,又要誘敵,又要和他的騎兵二隊一起血戰,最後還要死死拖住敵軍,等胡久利包抄斷後,整個任務中最危險的便是這個前鋒,要由什麼人擔任?
他轉身,就這麼走出帳。
「元帥,你曾經跟我說過,只要我們跟著西瞻軍走,只要他們不撤離我的國土,就終有一戰!便是這個終有一戰,支持我走到現在!」王庶看著他,緩緩道,「能活著看到京都,已經出乎我的意料。能死在保家衛國的戰場,已經高於我的期望。我一直在等!霍元帥,現在,我終於等到了這個終有一戰!」
如今他算得上皇帝的親信,于情於法,都沒有偏向王庶的道理,可是他懷揣密旨,偏偏就是開不了口。
花箋說的話還像荊棘一般刺在心上,原來我的背影長得像那個西瞻的振業王。趙如意想,多謝你告訴我,你解開了我心中一直懷疑的謎團。他自己又看不見自己的後背,如果花箋不說,他怎麼可能知道呢?
「騎兵第二隊在前,由方克敵率領,我給你五千匹馬,等待接應誘敵前鋒。前鋒只配備一個五百人的馬隊,其餘都是步兵,速度較弱。你們要近距離接應,等前鋒軍騎兵潰敗,你們就接應作戰,且戰且退,將他們引到步兵大隊中。你們須和前鋒軍一起死戰不退,做出你們就已經是前鋒軍所設伏兵的樣子,一定要堅持到敵軍信了,才能後撤!你們的馬都是沒有喂上飼料、體力不足的馬,不能指望和敵軍拼速度,你們的主要目的不是逃走,要一步一戰,也沒有必要速度太快,為了不讓敵軍懷疑,大隊人馬會埋伏在八十里之外,你們和前鋒軍要堅持走完這段距離,一定要堅持,明白嗎?」
一直以來,這裏就是人間天堂。大苑最發達的時候,四夷俯首萬國來朝,車水馬龍人潮洶湧,極盡人間之繁榮奢華。無論是高祖執政時期,還是息寧帝、世宗、德宗……這裏驚人的繁榮、發達的文明,都曾令九州四海諸方蠻夷們羡慕敬畏不已。
花箋皺著眉看著她,道:「不像啊,能行嗎?」
青絲依依系不住你
王庶微微一笑,「此戰必定有傷亡,也必定要有先鋒!陛下的旨意沒有錯,您為何讓她收回?您將這個重任交給任何一位兄弟,都不會有人推脫,自從青州以來,我跟您征戰,並不曾退縮過!如果元帥信得過我,就請你讓我去,前方就是大苑的都城,就是我出生長大的地方!我是真的非常願意為它做一切事!」
一切是那麼溫馨,如同有水波在房間中流動,直到趙如意用自己能做出的最迷人的表情笑著轉過頭來,想說出更媚人的話語的時候,這種溫馨卻戛然而止。
叔弼里扯著脖子叫道:「要攻便攻,說起來沒完沒了!南苑雜碎,你們來啊!」然而他一個人喊破喉嚨也不能傳聲到城外一里,大苑士兵根本沒有聽到,仍然一聲聲大叫:「西瞻胡兒,有膽子出來一戰嗎?」
「是啊,現在雖說能吃飽了,可我比前些日子飯量還少了,米粒往嘴裏一送,就想起十六衛軍那些樣子,心裏堵得慌啊!」
這將是極為艱苦的一仗!如果說西北十幾萬軍隊對上近四萬鐵林軍,勝算很小的話。那帶兵不多,吸引敵軍出城野戰的王庶,就如同赤身搏虎,安危可想而知。
這兩支軍隊中,需要一支主攻,一支配合,皇上選中了他們西北軍主攻,負責吸引敵軍主力出城野戰,十六衛軍南方緩慢推進,壓縮戰場和_圖_書
「元帥!」一個副將大聲道,「殺敵我們自然願意,只是我們現在情況並不太好,糧食箭支雖然沒有問題了,可沒有大點的攻城器械,這京都可不是光靠願意就能攻下的。」
拙吉聽了頓時放下心來,他自己也懷疑,要是真有這麼一個比周毅夫還厲害的王爺,他怎麼會聽都沒有聽說過。莫向在蕭圖南近侍金鷹衛中一直負責整理情報,這些瑣事他知道得十分清楚,不會錯了。
就在阿如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趙如意卻突然出聲:「你甚至願意切一根手指頭也想抱著我,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人不許我轉過身來呢?」他的聲音低得如同喃喃自語,「明明是她要我到她的房間里去,明明是她想抱著我,可為什麼不許我轉過身來呢?」
「西瞻胡兒!大苑顯親王苑寧瀣在此叫陣,誰敢出來和我一戰!」王庶仍然大喊。
叔弼里大怒,要自己小隊一百個士兵跟他一起喊,這些西瞻士兵沒有經過同聲大喊的訓練,喊是喊了,叫起來聲音卻參差不齊,有些漢語不好的急了還夾雜不少西瞻話,在大苑震耳欲聾的叫陣聲中這點聲音如同石子投入深潭,連個水花都沒有激起。只聽:「西瞻胡兒,有膽子嗎?」的聲音不斷傳來,滾滾如同雷鳴。
連胡久利都皺起眉頭,「攻城就攻城,但是十日根本不可能,參軍怎麼會下這樣的命令?這他媽準是十六衛軍那個孫子攛弄的!」
「九殿下!」霍慶陽突然叫了一聲,長久以來,他都沒有這樣稱呼過王庶了,「我就將先鋒任務交給你,但我一定會提前接應,請你為了你的姓氏,堅持一下!」他高聲喊道。
趙如意便僵硬著走了出去,不敢回一次頭,之後果然再也沒有過,青瞳待他更加疏遠,直到他徹底改變形象,穿著士兵的甲胄,苦練騎射,面無表情地做著一個親兵的工作,她才漸漸對他改變態度,教他戰術兵法,好似從來也沒有發生什麼事。
霍慶陽嘆了一口氣,「我知道。」
土建的工程不算大,青州、流州、麟州、安州、益州這五個州府被西瞻人大肆燒殺,損毀嚴重。比起這些地方,益州再往京都沿途,關口城池就基本算得上完好了。這是因為,益州之後西瞻軍看出一條空虛的路,便直撲京都,幾乎沒有停留,也沒有時間殺人放火了。所以修繕城市關防的任務不算嚴峻。但各地軍務人員損失很嚴重,幾乎連一半也沒有!募兵這一條就將西北軍拖到現在才到達江州。
趙如意張開雙臂,做了一個要抱她的姿勢,阿如身子微微顫抖,不由自主閉上眼睛。
「步兵三個中隊合併成一個大隊,由本帥統領,列陣等候。原來三個中隊的副將等會兒留下來,我單獨和你們下達布陣任務。」
所以他另外接到一封密旨,旨意上要求,要他們利用西北軍剛剛到江州,城中敵人還不知道底細的便利條件,由王庶表明身份,做出顯親王帶著西北軍先頭部隊,急急進京勤王的姿態,用他自己吸引敵軍出城。南邊十六衛軍會全力壓進,做出要決戰的姿態。甚至不惜用百姓冒充士兵,用車輛設置路障,給敵人強大的壓力。
在息寧帝苑廷芳執政晚期,大苑國力達到最鼎盛時期,只京都一城,人口便達到驚人的一百五十萬。
「阿如,我笑得好看嗎?」趙如意的聲音又輕又軟,如同天籟。
趙如意的聲音落寞起來,突然伸出手,將渾身顫抖的阿如攬入懷中,「好了,別胡思亂想,快睡吧。」
城頭上的西瞻軍遠遠望著今天來的這群人,他們在此駐守日久,已經沒有開始那種緊張,不會隨隨便便就出城殺敵。只是冷眼看著這群人,這些飽戰的西瞻士兵看著城下,眼神中甚至帶著輕蔑,就像看一群已經死了的人。
戰場上的恥辱,只能用敵人的鮮血洗刷,說什麼也沒有用,戰場上見吧!每一個西北軍都這樣想。
阿如迷茫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經常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不過她已經習慣了沉默,她也明白,趙如意滿意她的沉默。
皇帝要除去王庶,他理智上可以理解,情感上卻很難接受。王庶自青州以來,跟著他征戰沙場,一舉一動、一點一滴他都看在眼裡。王庶胸有韜略、沉著勇敢,比之胡久利等人強得太多。霍慶陽心中不知多少次希望王庶不是什麼皇帝的政敵、金枝玉葉的九皇子,而是他身邊真真正正的一員副將,那他將是自己最得力的部下、最心愛的弟子、將來一定能超越自己的大苑優秀將帥。
「我們不能給敵人機會發現南方的破綻。」霍慶陽道,「所以必須盡量將敵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西北方。野戰並非對我軍全無好處,大家別忘了我們苑軍最強的是什麼?」
霍慶陽很容易就想到「借刀殺人」四個字。
霍慶陽手腕抖了一下,沒有說話。
眾將臉色都變了,他們每個人都知道他的身份,雖然已經將他當作兄弟,卻不敢受他的禮,紛紛閃避。
大苑將各個州、府、郡、縣、鄉、鎮按大小和重要程度分為十個等級,每個等級駐軍數量都有定員。重要的軍事要地和關口,比如呼林關、驍羈關那樣的重地還有另外的駐軍,不算在當地駐軍數目內。
回首燈火闌珊。
朝房是用來給來得太早的大臣上朝前休息一會兒的地方,處於皇宮最外圍,比起太和殿、保和殿、文華殿、武英殿等正殿,朝房遠遠不夠氣派,比起乾清宮、翠微宮、儲秀宮等用於居住的後宮,朝房又遠遠不夠舒適。
「是!」胡久利大聲答應,「元帥!要是跑不過敵人,我就提著腦袋來見你!」
霍慶陽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轉過頭,道:「你們沒有聽清楚,我說旨意要求十日內與敵人決戰,並不是要十日內攻破京都!」
京都東南西北各有城門,城牆高達三到五丈不等,厚竟有七丈!城牆漆成重棗般暗紅顏色,肅穆莊嚴,人馬車輛處於其下,往來穿梭,細小如同螻蟻。
「野戰?」營中立即炸了開來。
霍慶陽望著他,嘆了一口氣。他實在覺得無法開口。敵人是沒有義務配合你的,你主攻敵人就一定要用主力去迎戰嗎?你想讓他攻西北,他為什麼不去攻更富饒的南邊?
「你們說的這些,我們知道,陛下多年征戰,她豈會不知?」霍慶陽沉聲道,「既然下達了這樣的旨意,就是有這樣的必要!我自然知道與敵人決戰有多危險,圍城緩攻安全得多,我也可以去請求陛下放寬時日,讓你們能一點點圍、一點點打!但是你們可知,濟州現在有三百萬難民,而濟州現存的糧食只夠吃十天的!十日之內若能打開京都通道,就不會有人餓死,每拖延一天,就會死無數的人!你們嘴裏吃著精細米面,想想就在京都另一邊,每天都有人眼睜睜餓死,能咽下去嗎!」他拍了一下帥案,道,「你們要是沒有把握,我就向陛下請旨,說我們西北軍難堪主攻重責,請她收回成命,改由十六衛軍主攻好了!」
霍慶陽心中好似中了一箭,鈍鈍地痛,他咬著牙,終於忍下情緒,喝道:「擂鼓!偏將以上,中軍帳集合,三通鼓不到,軍法處置!」 「咚!咚!咚!」鼓聲沉重地響起,營地里頓時就沸騰了起來,無數士兵衝出了帳篷來,興奮之極,他們用最快的速度穿好皮甲,配好武器,騎兵拉著戰馬飛奔,跑得比自己的馬還快,步兵迅速列隊,整理這弓箭和刀槍。
「是配合十六衛軍還是主攻?攻哪一個方向?」
霍慶陽慢慢走出營帳,臉上表https://www.hetubook.com.com情說不清悲喜。來傳旨的內侍看出他情緒不好,沒玩任何花樣,老老實實傳完旨意,便在親兵的招待下,去偏帳歇息了。
「我必須去。」王庶微笑道,「有旨,我可以恢複本名,方將軍,你要叫我苑寧瀣了。」
王庶雙手抱拳,施了一個軍禮,「請元帥成全!」
所以他激動萬分,用盡自己全部心思,可是事情和他想的一點也不一樣,她什麼也沒有做,也不許他做任何事!
而現在,他的手伸出來遍布硬繭,他的臉露出來滿是風霜,他已經不習慣穿著精繡的綾羅,更不習慣在腰間纏滿昂貴的珠玉。
「元帥!」副將方克敵站出來,大聲道,「十日太急了!像京都那樣的堅城,幾個月攻不下來也毫不稀奇,我們剛到江州,沒有糧草接濟,也沒有弓箭補給,更是連個攻城最基本的弩車撞木也沒有,怎麼可能十日之內攻破京都?」
胡久利等人渾然不明,方克敵已經想出其中關節,看著霍慶陽大聲道。
霍慶陽還沒有開口,王庶已經上前一步,道:「方將軍!我以苑姓子孫的身份,吸引敵軍出城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你去卻是不行的。」
誰知剛到益州,便接到另一封旨意,這一封旨意語氣卻截然不同,命他們沿途收整被敵人打散的殘兵,讓那些殘兵重新回到原地駐守,再將路上被西瞻軍損毀的戰略要地一一整頓,守軍不夠便就地招募,招募不夠還要在他們軍中留下人員補齊。
那少年找來另一個女官,叫花箋,阿如聽著趙如意在和她編著瞎話,說她是在路上餓倒的乞丐,天生的啞巴,無家可歸扔在外面就會死。
朝房是給大臣休息的,有書案,也有簡易的床榻,正好可以住下,況且一進皇宮大門就是朝房,最方便就是它了,所以這個供大苑大臣上朝休憩的小小居室,就變成了目前京都最高權力機構。
城內鐵林軍的情況霍慶陽最清楚,別看他們現在只有四萬人被困京都,四面受敵,成了一支不折不扣的孤軍,十六衛軍和西北軍加起來三十多萬人,看著對比如此懸殊。幾次進攻下來,西瞻軍也都表現平平,似乎沒有什麼能耐,一般士兵和百姓都認為他們只是靠著京都堅城為依靠,才拖延了這麼多時間。
此刻,血在胸中越燒越烈,人卻越來越冷靜!眼神卻越來越銳利!
還為誰把酒澆。
益州到京都這一段路土地肥沃,工商興旺,百姓密集,那是大苑的糧倉重地,按照律令駐軍都不少。但這些地方兩百年來沒有打過大仗,所以一直以來都是虛報人數冒領軍餉,即便是到位的士兵,素質也是整個大苑最差的!西瞻軍隨便一衝,就逃了個四面開花。
之後知道他們要自己冒充什麼人之後,她竟然沒有一點兒害怕,並不是因為花箋總是溫和地拍著她和她保證,事情拆穿了她也會保護她。她就是不怕,阿如在心中暗暗對自己說:「因為自己親口答應了他,說了願意幫他的,那就要好好做啊。」
「元帥!這……」方克敵不由叫了起來,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咬咬牙道,「元帥,請讓末將做這個先鋒吧!」
「哦?來頭不小啊。」拙吉有些緊張,「他真的深諳陣法精髓,比所有皇子都強?比王妃也強嗎?」
阿如迷迷糊糊地點著頭,只覺得不管他說什麼,自己都應該點頭。
背後有些灼熱,他知道她正盯著他的後背看,趙如意盡量控制,但是汗水還是不聽話地流出來,很快就將背部打濕了。
王庶面色冷峻,頭盔的邊沿一絲不苟地壓到眉梢,他沉聲道:「這樣的命令,會將西北軍拖入險地!」
他一直全力注意她,所以也知道,自從說了那句話,她就不吃不喝也一動不動,在含元殿坐了一整天。雖然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心情不好,可他知道,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願意找他,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開始!趙如意專門學過揣摩人心,心情好的時候找你,很容易忘記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找你,那你就會真正進入她的心裏。
霍慶陽微微顫抖,還是出不了聲,他一向話語不多,可也沒有此刻這般寡言。
阿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點點頭。
「諸位將軍。」王庶正色道,「我只問一句——將南方九州同胞交予十六衛軍去保護,你們信得過嗎?」
但是他永不能忘記,永不能忘記那雙手臂環著他的感覺,他曾經離她,那麼接近!
「是!」方克敵響亮地答應了一聲,神色凝重,可以想象,這八十里路必然步步流血。
霍慶陽不知道這一封旨意便不是出自青瞳之手了,雖然不理解,但只當是戰略真的需要,於是接到命令,沿途整頓起來。
他穿著奪目的亮銀盔甲,簪紅纓,佩長劍,卻掩飾不了一身的風霜。寫著「苑」字的戰旗在他耳邊獵獵作響。
霍慶陽不由焦頭爛額,利用他西北路行軍總管的職位前後調度,就地招募,什麼辦法都使出來了也湊不夠,直到蕭瑟派出孫嘉接手,孫嘉手中同樣也握有聖旨,說是將舊有府兵制度廢除,實行新的募兵制,再湊人數毫無必要,西北軍才能繼續前行。
說到這裏,人人都眼睛發紅。大苑西北被西瞻軍風一般掠過之後是什麼樣子,他們跟在後面看個清清楚楚,若讓這種慘況在南部九州重演,他們就連正面野戰的機會也沒有了!
「叫陣?」拙吉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莫向來了興緻,「你看清楚了,是將旗,不是軍旗?」將旗是表明將領身份的旗幟,軍旗是表明軍隊身份的旗幟。將旗上寫著「苑」字,就表示領兵的將軍姓苑;軍旗上寫著「苑」字,只是表明這支軍隊是苑軍。
裝飾他的不再是這些奢華,而是冷靜的情緒、銳利的眼神、胸中的熱血!
「好!此戰必定艱苦,你們回去,安撫一下士兵吧!」
今日守衛長春門的是西瞻鐵林軍重甲第四小隊和精騎第七小隊,重甲第四小隊的隊長叔弼里性如烈火,早就不耐煩起來,聽大苑士兵一起高呼:「西瞻胡兒,你們聽到了嗎?」他也在城頭跳起來大喊:「娘的!當然聽到了!你當老子是聾子嗎?」
叔弼里這個小隊長其實根本不懂得領隊,只懂拼殺。每次只要上陣,都一定是沖在最前面,出動一個中隊的話,跑在中隊最前面的一定是他的小隊,跑在小隊最前面的一定是他,從來不安排後面的士兵做什麼,只要跟著他走就是了。甚至他的兵有沒有跟著他衝鋒,他也不知道,他只管殺他自己的。
「誰去做這個吸引敵軍的先鋒?」方克敵忍不住問道。
西瞻以學習中原文化為榮,有機會就會學習。任平生帶去草原上的士兵能聽懂西瞻話的都沒有幾個,但是西瞻這些親近皇族的金鷹衛和鐵林軍有不少人出身富貴,卻有很多人都能說漢語、認識幾個漢字。進兵之前,蕭圖南更是在全軍中突擊學了一陣子的漢語,進入青州以後,這些人也邊走邊學,所以連這個傳令的小校都認得「苑」字。
王庶靜靜地看著他,突然開口:「元帥,屬下想請命做個先鋒,不知元帥可否成全?」
「九殿下。」霍慶陽站了起來,拱手施禮,眾將都駭然望著二人。
擂鼓吹號!終於——要戰鬥了!
「我今天下了一道命令。」趙如意似乎自言自語,又似乎說給她聽,「我把軍糧中的精糧都給了霍慶陽的西北軍!十六衛軍因此還扯了很久的皮,說不應該對他們那麼好……怎麼能不給一點好處呢?很快那些人就知道,我是什麼東西了!很快!」
「讓你看和圖書看老子有沒有膽量!給我把城門打開了!看我出城殺敵!」叔弼里抓起寒光爍爍的馬刀,幾步跳下台階,向城門衝去。
可是現在,一道旨意下來,這個未來的將星就很有可能隕落在這裏了。
薄霧縹緲,新月上柳梢。
身邊的趙如意還在微笑,是看著她微笑,是看著她一個人微笑。
拙吉又好氣又好笑地啐了一口,「不用理他!擊鼓示警,等他攻城不成傷亡過大之後,再來向我報告。」
西瞻士兵囂張慣了,他們駐守京都以來,已經和十六衛軍交手不知多少次,西瞻採用他們最擅長的戰術,精銳騎兵在前重甲在後,往往一千人就能毫不費力地擊敗並追殺七八千大苑士兵,所以叔弼裏面對王庶帶來四千士兵也毫不畏懼,他們一個小隊只有一百人,就敢出城去追殺。
那小校點頭,「是白底海水紋的將旗,軍旗是黃色的,大小顏色都不一樣,屬下不會看錯。」
同樣擔當守城任務的騎兵隊第七小隊的對正浡兒提伸手阻攔,「叔弼里,你不要衝動,將軍再三囑咐,不許出城,只能堅守。看這架勢,一會兒苑軍就會攻城,我已經叫人去報告了拙吉將軍,你還是準備好礌石和箭支,敵人多得是,有的你殺的!」
霍慶陽將手中旨意遞給他,王庶沒有任何疑問,默默接過來看,身子始終標槍一般直挺。看完了,他將旨意雙手遞過,還給霍慶陽,還是沒有說一句話。
軍需官臉色不好,道:「元帥,一個多月前,我們士兵的口糧只有五成,每天只能吃半飽,為了讓腸胃適應,所以我現在並沒有徹底放開供應,只發放六成。十天時間,正好是我打算逐漸恢復士兵正常口糧的時間。可以說現在我們的士兵還處於半飢半飽的狀態,你就讓他們去殺敵嗎?是,糧食是有了,可是一下子放開供應,反而會消耗士兵的身體!好吧,我們的士兵可以忍著飢餓上前線,以前我們不是沒有這樣做過!可你要野戰!野戰!和西瞻人野戰,那是要拼騎兵的!他們有多少騎兵?三萬多!我們呢?我們只有一萬匹馬!戰士們還能咬牙忍餓,馬匹卻是不行的!這一個月都沒有喂上,我們的馬都沒有力氣了!現在要打仗,大概只有五千匹戰馬能用!就是說我們只能上五千騎兵!我們拿什麼和敵人去野戰?」他轉身狠狠看著胡久利等幾個叫囂著要上陣的將士,喝道,「你們現在要戰,就是對士兵的生命不負責!誰贊成野戰就讓誰去戰,不要連累別人!」
拙吉不由哈哈大笑,「此人倒是個好籌碼,若能活捉了他,大苑必定士氣大挫。」他問傳令兵,「這個顯親王帶了多少兵?攻城了多久?你看他指揮的如何?」
雖然他立即就轉了回去,但是她卻再也沒有像剛才那樣抱著他,趙如意全身流著冷汗,他能聽到身後拉椅子的聲音,知道她坐了下來。
「顯親王?」莫向眼睛一亮,「這個人我知道!他就是南苑楊寧之亂的時候,那個率兵勤王的皇子啊!」他興沖沖將九皇子的故事講了一遍,道,「這個人不得了,據說深諳大苑陣法精髓,他也一身出類拔萃的武藝,是所有鳳子龍孫中首屈一指的人物!過去不知多少人誇他兵法嫻熟,說是他不過是身份尊貴,不方便和定遠軍的周毅夫比試,否則,大苑第一名將的頭銜早就換人了!而且他因為帶兵勤王,是大苑年輕將領士兵的精神領袖!便是許多世家豪門,也十分看好他!」
直到他們又聯繫上京都駐軍,才知道撤出京都,那是皇帝為了避免鐵林軍對西南沿途危害過巨,定下的戰策。用敵人必攻之地誘使敵軍快速前行,直撲京都,不要過度禍害其餘州府。皇帝百官和京中百姓已經及時撤離,不但沒有想象中那般不堪,反而藉此機會,將這群跑起來比風還快的敵人困進城中,寸步不前了。
見霍慶陽始終不語,副將胡久利急了,「元帥,你倒是說話啊!旨意上都寫了什麼?是不是還讓我們圍困?這有什麼好圍的啊?倒是快打啊!咱們是抓不住那些孫子!十六衛軍那幫少爺兵可是看得見摸得著,可他們都圍了這麼長時間了,一場漂亮點的仗都沒打!光知道給我們受氣!老子受夠了!」
「騎兵第三隊和輔兵營,由胡久利率領,最好的馬給你們,你們的任務最重要,你們一旁埋伏,等敵人和前鋒營交戰的時候,你們一定要迅速包抄,擋住敵人的後路,先鋒隊步兵會儘力為你們拖延時間,直到我們形成合圍!我把最好的馬都給了你,能不能野戰的關鍵在於你,你可不能讓我們失望!」
「王庶,我……」霍慶陽的嗓音嘶啞,「我自己去見陛下,請她收回旨意!」
四個城門緊緊關閉,再看不到絡繹不絕的行人車馬。城頭之上兵戈林立,西瞻士兵劍拔弩張,戒備森嚴,因為人數不多,同時也不熟悉衛城這種戰法,京都周圍幾個衛城都被他們放棄摧毀,全軍收縮,只留在堅實的城內。
「你怎麼看?」霍慶陽問他。
阿如畏縮地看了他一眼,輕輕顫抖了一下。她明白趙如意不是說真的,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帳中的時候,他經常會說些奇怪的話。
「元帥!等打起來,你可要幫我們請戰啊!」
「叫王庶來我軍帳一趟。」霍慶陽皺著眉頭道。其他人互相看看,答應著下去了。
風卷衣袂瓢飄。
這是他心中的秘密,只有那麼一個夜晚,他只有那麼一次機會。就在他開始絕望,以為憑著姿色永遠不可能吸引到她的時候,她路過他身邊,卻突然停下腳步,許久許久,才道:「如意,你今晚到乾清宮來。」
「報將軍!苑軍剛停下浡兒提對正就叫小人來通報,還不知道。」那小校道,「不過小人猜測,來人可能是南苑皇族,領頭的將官將旗上寫著『苑』字,是姓苑的!」
現在我們來了,我們負責這邊缺口,今天旨意一到,每一個西北軍戰士都以為,終於輪到他們上戰場,終於輪到他們一雪前恥,和敵人正面搏鬥了,所以每一個人都摩拳擦掌,興奮莫名。
只有輔兵沒有事情,太長距離的賓士讓他們丟掉了所有重型軍械,如今他們手中連一部投石車、一張弩床車都沒有了,只能作為後備使用,但是他們仍然一個個握緊拳頭,整裝待命,看他們臉上的表情,便是讓他們就這麼赤手空拳衝上去,他們也絕不會退縮。
王庶很快就到了,他皮膚粗糙,身材消瘦,穿著偏將的皮甲,站在軍中絲毫也不顯突兀。
那時,他已經夠了就藩年齡,離開京都成了坐鎮一方的藩王。並不年少,卻為何那般輕狂?現在回想,王庶甚至不能理解,自己那種躊躇滿志的信心是哪裡來的?
他倒在床上,耳邊似乎又聽到那一聲咬牙切齒的怒喝:「誰讓你轉過來的?轉回去,背對著我!」
可如今,那一切都不復存在了,只剩眼前這一派蕭條與冷清。
讓西北軍難以接受的是,剛剛可以成行,朝廷卻突然斷了供應他們的糧草!旨意上說是道路不通,無法運輸,讓他們暫時自己想辦法克服困難。
心已碎——
霍慶陽環顧四周,終於開口:「今日接到旨意,由我西北軍主攻,要求十日內和敵軍決戰!」
志比天高?
「阿如,你真的不想過來抱抱我?」趙如意充滿誘惑的聲音傳來,「我知道你想的。」
阿如覺得自己中了邪,竟然立即便點頭不已,她那般急切地點頭,那般急切地想得到花箋的肯定,甚至還根本不知道他們要自己做什麼事。她看見那個花箋眉毛展開了,誇她,「雖然不會https://m.hetubook.com.com說話,但是人挺機靈!」
大苑,京都。大樑接近三百年,大苑兩百多年的基業,在此一脈傳承,這裡是中原大地的中心,是每一個中原人心目中的龍脈。
王庶抬起頭來,臉色平靜,「諸位將軍,我贊成野戰。」
兵書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一個國家衰敗不是一下子的,總會一點點露出跡象,從西瞻和大苑對別國文化的態度就可以看出,大苑自大太久,再不革新,吃虧是遲早的事情。
阿如從心裏害怕他,卻無論如何,也不想離開他!大概是怕她亂說話,那人給她拿了一杯水,她喝了之後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了。可是即便這樣,她還是絲毫也提不起想逃走的念頭,她就是不想離開這個夢中也不曾出現過的絕美少年。
江州大營。
「好!」胡久利跳了起來,「只要那幫孫子不再跑了,站在原地,老子第一個上去打!」
「王庶,可是……」
「你胡說什麼?」霍慶陽大喝了一聲,胡久利嚇了一跳,不言語了。
阿如臉頰羞紅,卻不由自主地笑了。
他沉聲不語,攻擊的命令是下來了,是他們想要的開戰,卻是這樣的攻擊方式,實在出乎他的預料。但是又不能說是錯誤的,奪回京都,需要西北軍和十六衛軍的配合,按照現在所處位置,自然便是十六衛軍負責南部,西北軍負責西北。
「我們剛剛到江州,連京都附近的地形還沒有摸清楚,一點重型器械都沒有,要攻城,至少也要製造些弩車吧?十日破城?怎麼可能?」
見到京都的一瞬間,他有恍如隔世的感覺,就在幾年以前,左丞相楊予籌叛亂,他同樣站在這裏,身著九龍四海親王服飾,意氣風發地指揮勤王士兵衝鋒。
阿如本來是一個商人家下人生的庶女,從小沒有得到過任何一個人的寵愛。因為有一點胡人血統,她從小就比別人長得高,眼睛也比別人黑亮一些。戰亂一起,父親放在照看貨物上的心思比照看兒女多,車馬先用來運貨,其餘幾個兄弟姐妹還有牛車可坐,她就只能跟在後面跑,追不上隊伍,竟然也沒有人回頭找她。她拚命地追拚命地跑,前面的車隊還是越來越遠,路過一個岔路的時候,突然有兩個男子將她抓住,裝進箱子,然後在夜裡被帶到這個帳子,帶到這個美得夢幻一般的人面前。
所有的將領立刻就綳直了身子,人人表情都十分堅定。
住了沒多久,新鮮勁過去,這十幾個將領就都有些不耐煩了,大苑皇宮看著是挺漂亮,但要說住,還是家鄉的氈包舒服。要不是皇城在京都中心,離四個門都一樣遠近,他們都不想住在皇宮裡了。
軍需官愣了一下,咬著嘴唇道:「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
王庶也鄭重抱拳,「元帥!」
災民餓死一些,仍然不是關鍵,南方是大苑的產糧之地,區區三百萬難民很容易就可接濟,漕運不行可以走陸路,頂多就是拖延些日子,多死幾個人罷了,絕大部分的人應該還無恙。一場這樣的大水災,家裡已經片瓦不存,挨幾天餓百姓還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逼得皇帝將都城都捨棄了,同樣是由於他們作戰不力的緣故。西北軍上下哪一個不視之為奇恥大辱?他們體力雖然疲憊不堪,但戰意卻高昂無比,只等趕到京都,便要用敵人的血來洗凈恥辱!
軍中上下,除了霍慶陽實在是官大,沒有人敢惹,其餘將領士兵哪一個沒有受了些窩囊閑氣?他們又心中有愧,便是一個偏將被一個小兵出言不遜,也只是在心中憋氣,沒有人真正發火,只是這鬥志卻又更旺盛了!
王庶身子震了一下,轉過身,微微一笑,「我一定會堅持!如果行,那是上天的恩賜,如果不行……」他微微一笑,「何惜百死報家國!霍元帥也不必介懷!」
「野戰正是敵軍最擅長的,正面衝撞我們損失必定慘重。但是京都城池堅固無比,打攻堅戰役同樣少不了消耗,不能說陛下的戰略是錯的,只是用什麼方法才能吸引敵軍出城野戰,這卻要好好想想。」
王庶身子挺直,道:「只因為十六衛軍在南邊,我們在西北!只因為敵人勢如猛虎,和他們作戰九死一生!」
王庶便一路踏著衛城的廢墟,來到京都腳下,他騎在馬上,靜靜看著眼前這座城池。
沒有糧食,這十幾萬西北軍頓時陷入困境。
那一刻,他的心臟幾乎跳出體外,但實際情況和他想象中的一點也不一樣,那個宮殿熄滅了所有的燈,漆黑一片。也趕走了所有的人,安靜得如同墳墓。
「你說忘就能忘了嗎?」他盯著阿如,溫和地問:「我不想忘掉,就一直記著,一直記著……可以嗎?」
莫向笑道:「肯定是吹牛,不然現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是他了。南苑人喜歡依靠別人,楊予籌叛亂,其他人都不敢出聲,有這麼個出頭的就成了大夥眼中的寶貝了。他有多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帶著一萬人就勤王,擺下大陣支持了一炷香時間,便在苑軍禁軍衝擊下一敗塗地。」
尤其是十六衛軍負責給西北軍留下糧食補給的軍需官兵,簡直眼睛鼻子都長在天上了,什麼「糧食留著給狗吃,狗還會看門」之類的話用恰好能讓西北軍聽見的低聲說出,沒有一點顧忌,不留一點面子。
虛報了一批,逃走了一批,加上青瞳為了給西瞻人讓路又故意調度了一批,要想湊齊花名冊上原有的人數可謂難於登天。
「軍陣!」他大聲說,「我會派出一支先鋒隊伍,全用騎兵,將敵人引入我們的陣中!眾將聽令!」
大苑士兵一起高呼:「願和殿下生死相隨!」高呼聲傳到一里半的城頭,仍然震耳欲聾。
霍慶陽嗓子像是堵住了,眼底突然有了些熱意。他知道王庶已經明白了,他是皇宮中長大的,身邊一直圍繞著這些政治陰謀,所以不用自己說,他就已經明白了。
憋了許久的西北軍將領摩拳擦掌,好幾個人都高聲叫起來:「我們願意打!」
身後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她的聲音十分溫和:「如意,你走吧。忘了今晚的事,我只會放縱這麼一次,再也不會了!你忘了今晚的事就好,一點事也不會有。」
這話說得滿營軍官都炸了鍋,一個個臉紅耳赤,甚至有些殺氣騰騰。
「諸位將軍。」王庶突然轉身,面向大夥,深深地彎腰鞠了一躬。
「可是野戰……」
「報將軍!」傳令兵道,「此人帶兵約有五千上下,他沒有攻城,只在城外一里半左右擺了個陣勢,現在還在叫陣。」
他嚇得要死!他沒有像今天這麼恐懼過,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恐懼,也不知道自己恐懼什麼。到最後,他已經實在抑制不住,整個人如同風中樹葉一般顫抖起來。
「陛下信任元帥,信任我們西北軍,才將主攻的重任託付給元帥。」王庶冷靜地道,「此事不能推脫。」
隊長勇武過人,每次衝鋒都身先士卒,那是一定會影響士兵的。這一百個士兵和他基本同樣脾氣,聽隊正一聲怒吼,根本不用吩咐,齊齊答應,最前面幾個就要去拉開門閂,後面的人利索地翻身上馬,就要一涌而出。
「你們說的對。」霍慶陽道,「京都的城池有多堅固,我十分清楚,我們即便是有攻城器械,幾個月內也不可能打下城池,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將敵軍誘出野戰!」
好在昔日定遠軍經常面臨缺糧的境地,霍慶陽面對這種情況有豐富的經驗,全軍捕魚打野獸,挖野菜草根摻進糧食中,一天只吃兩頓,還是一干一稀,再仗著自己官大,能壓就壓,能哄就哄,和沿途郡縣文官扯皮,打官腔要補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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