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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3·大容天下

作者:媚媚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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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跳樑小丑

第25章 跳樑小丑

王庶聽到左邊箭支破空的尖嘯聲,就知道這一箭不同平常,他在馬鞍上腰部用力,預備向右閃避,卻見自己左邊一個叫李顯堯的偏將身子右撲,正因為幫他撥開一支箭支重心不穩,恐怕難以抵擋。王庶便沉腰用力,揮搶猛然一刺,只聽叮的一聲,那隻箭桿也是精鋼的全鐵重箭被槍尖點中箭桿,力盡落下,槍箭相交的地方閃出幾點火星。
王庶一聲斷喝,右手重劍砍在矛桿上,火星四濺。這一下使了全力,莫裏手腕也不由酸了一下,王庶便以借力躍上高坡,半空中一個轉折,左手長槍吐出,斜刺里攔住莫里。
而且這些絆馬索是專門為西瞻重甲兵準備的,用的都是開了刃的細鐵條代替絆馬索的繩子。
莫向的弟弟莫里雙眼猛然射出濃濃殺氣,臉頰上肌肉也綳了起來,嘩楞一聲,他握住刀柄:「我去會會他們!」
「是!」隨著他的手勢,后隊變作前隊,苑軍井然有序地撤了出去。
然而箭支的目標卻不是人,這支箭高高飛過西瞻士兵頭頂,飛到城頭鼓樓之上。
莫里舍了弓弩手不管,全力向王庶壓下,王庶已經用了全身力氣,然而那長矛依然一寸寸朝下壓,肩膀扛著的利劍已經劃破重甲,嵌進肌肉,迫近了他的鎖骨。
拙吉神色一動,眼睛眯了起來,問傳令兵道:「苑軍是先搭雲梯攻城,攻不下才罵陣,還是直接罵陣?」
叔弼里身後的西瞻重甲軍士兵也不用吩咐,都舉著兵刃跟隨隊長向大苑軍中沖了過去。也難怪叔弼里習慣採用這種野蠻的打法,重甲騎兵幾乎沒有破綻,箭支射不入,刀槍傷不了,他們本身重量帶來的勢能卻是無法抵擋的巨力,不用動手,光擠也擠死了敵人,壓也壓死了敵人,要什麼的陣勢才能擋住這些堡壘巨力的衝擊?
最缺德的陰招便在這個時候來到了,就在他離苑軍中隊十丈左右,似乎再躥出幾步就可以到達的時候,叔弼里坐下戰馬突然極其尖銳地嘶叫了一聲,便一頭栽在地上。
轉眼間,王庶人馬已到城牆之下,只見他牙齒咬得緊緊的,引弓上箭,雙目猛地圓睜,那支箭張臂射出,閃電般飛上城頭。西瞻士兵發出一聲驚訝,沒料到他這一箭真的射到城頭上了,他們個個握緊了兵刃,準備格擋。
叔弼里卻不管那麼多,他的血脈里大概天生流淌著嗜殺的血液,看到敵軍的一瞬間,他的雙眼變紅了,又一次不顧身後士兵,一磕馬腹,認準王庶沖了過去,口中同時用盡全力大喝:「殺!」
王庶搖搖頭,目光帶著冷意地盯著越來越近的敵人,隨著敵人接近,他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就在叔弼里還有幾步便要衝進隊伍的時候,王庶雙眼猛然睜開,喝道:「前軍分向兩翼,第二中隊收縮頂上,第三中隊分兩翼兜底包抄!」
莫里距離他們只有十八丈了!十五丈了!十丈了!八丈了!騎兵帶起的狂風已經能撲到面上,王庶眼神也熱烈起來。
要用一條線的長槍擋住亂箭,這就很考驗個人武技高低了。好在武技這方面,王庶可是從小就苦練至今,能教他的師傅又全是天下間頂尖的高手,即便他每個人都只學到點皮毛,也足以打造一個好手了。當然,要和賽斯藏任平生去比那是差得太遠,但西北軍中訓練搏擊,王庶已經幾無對手,便是天生力大的胡久利,也在他手下落敗。
「我先切你這隻手,再切你一條腿,等你雙手雙腳都斷了,就勉強算陪我一條腿。」莫裡帶著獰笑,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鐵矛卻猛然加勁,王庶只覺一股勢不可擋的巨力壓下,肩頭頓時塌了兩寸。
最前面的苑軍心臟緊張得怦怦直跳,一個人斜眼看著另一個,鐵條在手中慢慢展開,只等王庶的手勢。
他看了看這一百個俘虜,測算一下距離,道:「沒想到西瞻馬速度這麼快,一里半的距離不妥,通知全軍,做出得勝要走的姿勢,再後撤一里!」
莫里微有些不耐煩,粗著嗓子答應:「知道了!」
同時,這些騎兵每個人都顯示出了一種難以描述的彪悍,就彷彿是一群餓狼,沉默,兇猛,眼神里就透著一股子堅韌和冷酷的味道。
這二十幾人是從整個西北軍中選出武技最好的,其中有七人本是霍慶陽的親隨,甚至還有一個是偏將職銜、一個是裨將職銜,只因為他們武技最好,便都暫時充當了王庶的衛兵。
叔弼里見面前敵軍自己猛然後撤,像是一隻熟透的石榴自己裂開了皮,露出裏面整齊排列的中隊。他無所畏懼,大喝一聲,直直插|進敵軍之中。
一個小隊拉絆馬索的苑軍都毫無抵抗餘地,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最外圍的兩三個人,甚至被這一挑之力甩得騰空飛起,又重重砸進後面跟來的西瞻騎兵隊中,被踩得筋斷骨折。
「是!」莫里抱拳站起,大步走出,甲胄之下,他魁梧的身影如同一座小山,不仔細誰也看不出他的腳步有些高低不一。
王庶臉上漸漸露出悲憤與憎恨的神色,眼神之中,似乎藏了一把利刃,刺向敵人也刺向自己,痛!說不出痛從何來?但就是無比的痛!
叔弼里的一箭便在這時來到,他臂力本就很強,這一箭含恨射出,加上從高到低的勢能,聲勢十分驚人,身後傳來一聲難聽的怪嘯,叔弼里準頭並不像他的臂力一般和_圖_書好,這一箭距離到王庶背後的時候已經偏了三尺左右。
城頭戰鼓越發急驟,西瞻士兵已經開始列隊,他們看出城下之人似乎不打算晃一下就走,於是他們也做好迎戰準備,這些飽戰的西瞻士兵沒有一個退縮,他們輕蔑地看著城下,等著他們來送死。
更近了!更近了!王庶眼睛慢慢眯了起來,直到騎兵大概奔至二十丈距離,王庶才突然大喝一聲:「散開!」
「現在他們人呢?」
此次進兵,整個西瞻軍中,單論個人武力,莫里是最強的一個,同時也是殺人最多的一個!他曾在驍羈關腳下帶著五百人衝進嚴郊四萬青州軍中,一箭將青州州牧嚴郊射落馬下,才引發了一千人追趕四萬人的大混亂。嚴郊被撿回去后,昏迷了十幾天,終因傷勢過重死去了。
「回稟將軍,苑軍抓了第四小隊的士兵,就往西北方走了。」
「叔弼里已經帶著他的小隊出城和他交戰了。」
用了兩百多年的大鼓,內部自然積滿了灰塵,此刻鼓面一破,灰塵帶著一聲悶響撲出來,將叔弼里罩了個滿頭滿臉。
莫向忙一把抓住弟弟,「莫里!不得妄動,聽將軍安排!」
不算投敵的嘉郡王成皇帝,二品州牧嚴郊便是西瞻軍殺死的大苑官員中官職最大的一個了。無論按照殺死敵人的數目,還是按照殺敵官職大小來論軍功,莫里都將遙遙領先。
他鼻子嘴巴里都吃滿飛灰,幾乎窒息,雙眼也同時被灰塵迷了,又是咳嗽又是流淚,直弄得狼狽不堪才緩過氣來。
王庶見他阻擋及時,槍尖虛晃一點,回手右轉劈出一劍,將莫裡帶了半個圓圈。莫里向前衝去的勢頭便轉了個方向,不再正面面對弓弩手了。
「舉矛!」王庶又輕輕喝道。
「弓箭!」王庶大喊一聲。鐵條隱藏在草叢中,莫里看不見有幾條,王庶卻知道得清清楚楚,一共便只有五條,若讓這個凶神衝破所有障礙,身後重甲隊沒有了顧忌,那苑軍第二隊中軍就成了正面面對鐵林軍沖陣的局面,必將遭受大面積傷亡,只得提前出動隱藏的弓手了。
傳令兵回答:「苑軍只是在弓箭射程外向城頭罵陣,根本沒有靠近,射不著!今日輪到叔弼里對正守門,他是氣急了又打不著,這才開門出城的!」
然後,莫里突然加速奔至。什麼也來不及做,苑軍前鋒手中的鋼條就撞上了他的長矛。草叢中的鋼條是看不見的,莫里一路用兵器試探,此刻被鋼條一絆,便知道找到了,他唇邊露出冷笑,雙臂用力,猛然一挑。
傳令兵為難地看著他,拙吉有些奇怪,「怎麼了?」
王庶只好運足內勁,雙手交叉,一槍一劍成十字同時上迎,眼中只見黑影下落,莫里的鐵矛已經迎頭落下,勁風竟將他雙眼吹得不得不立即閉上。
「不對!」他正色道,「能把箭射上來也就罷了,敢一個人跑到城下,這個顯親王絕不簡單,吩咐城頭,看好城門,不得讓敵人靠近,弓箭礌石都準備好!」
傳令兵回答:「不曾攻城,只有那個親王騎馬跑到城下射了一箭,我們弟兄要還擊之時,他就被二三十個親兵用盾牌護衛著回去了。他們在弓箭射程之外擺開了一個陣勢,然後便罵個不停。」
莫向還是不放心,又道:「我只許你走出三里,過了三里你追不上就回來,多出一步也不許你走!聽到沒有?」
但是莫里用的是長矛,和槍有相同之處,王庶怕槍支難以壓制,便又選了重劍,看看是否有機會。
他不由勃然大怒,將鼓槌一扔,從九尺高的鼓樓上猛然躍下,咚的一聲砸在城頭,也顧不上腳疼,抓過因要敲鼓暫時掛在城頭的弓箭,張臂開弓,一支鐵箭呼嘯著向下飛去。
此時莫里還剛點齊兵馬,在正陽街上行進,還沒能看見城門呢,卻見一個傳令兵騎著馬迎面狂奔,看他來路正是長春門方向。莫里命人攔住他,叫道:「我是揚威將軍莫里,奉命增援長春門,你有何事?」
然而他不等對手回答,也根本沒有放慢馬匹速度,反而一聲斷喝,對著大苑軍隊直插過來。人還沒有到,馬上騎士全都彎弓搭箭,紛紛射向苑軍。
莫裏手中是一支四丈長的鐵矛,他力大卻也不失靈活,矛頭迴轉不及,便沉肘挪腕,矛桿下沉,向槍頭砸下。
莫向臉色微變,連忙站起,抱拳道:「是屬下管教不嚴,屬下這就將他叫回來。」拙吉不給他留面子就是真的生氣了,雖然他的職位只比拙吉低半級,又同屬金鷹衛近衛,一向關係較好,平時私下裡笑笑鬧鬧都無所謂,這上面卻不能馬虎。
傳令兵大喜過望,「莫里將軍!不好了,叔弼里隊長一個重甲小隊,都被苑軍活捉了!」
莫里雙眼一瞪,「什麼?活捉?你開什麼玩笑?」這麼短的時間內,如果說重甲騎兵落敗,莫里也不相信,怎麼可能活捉?
這是因為騎兵的優勢全在馬匹速度帶來的勢能,讓成千上萬的騎兵正面衝鋒,直接衝擊敵人的步兵陣列,騎兵只會越來越慢,行動越來越不便,最後陷入步兵的包圍之中。
拙吉神色略微和緩,「鳴金,叫他立即回來,到這裏來見我!」
長矛畫了個圈,頓時血光一片。
叔弼里的小隊跟著他衝鋒已經形成了習慣,根本沒有人有時間停下來思和*圖*書考,只見悲嘶聲不斷,慘叫聲不停,重甲騎兵落地聲如同巨石砸下。他們跑得快戰鬥結束得也快,幾乎是眨眼工夫,大部分重甲兵都毀了戰馬,倒在地上。
莫里略一思索便大喝一聲,掉轉馬頭脫離了騎兵隊列,朝著高地沖了過去! 馬匹賓士,衝到了山坡之下,弩箭被他撥開四下紛飛,馬匹撒蹄狂奔,藉著慣性跑了三四步便緩了下來,莫里絲毫不耽擱,縱身一躍,雙腿在馬背上借力一踩,猛然往上躍出幾尺高,隨後長矛在地上一點,一個翻身就跳上了山坡!
京都城中,又有個傳令兵快步跑進朝房,向拙吉報告最新戰況。
王庶計算得挺準確,就在大概撤出一里的路程,西瞻士兵便追了上來,最先趕到的是一隊穿著皮甲的輕騎兵,這些人雖然只是輕騎兵,但是每個人都顯示出了極為精良的馬術,王庶看出他們為了控制行軍速度還留有餘地,不然定能跑得更快。
叔弼里一百人衝出城的時候,大苑先鋒軍先是一喜,卻見城門只開了半扇,從裏面殺氣騰騰衝出百余騎兵之後,便後繼無人了。只見當先那一員敵將衝著身後喊了一句,沉重的城門便響著吱呀呀的聲音重又關上。
身後蹄聲嗒嗒,二十幾個士兵衝上前來,將王庶圍在中間,接應他一起返回,王庶在西北軍中一直領副將的軍銜,但為了避諱他的敏感身份,並沒有和一般副將一樣安排親隨,此刻有聖旨王庶可以重新用回顯親王的名頭,霍慶陽便選了這二十人做王庶的親兵。
叔弼里本來很想出去殺敵,聽到命令無奈答應,他覺得有勁沒處使,叫了聲:「我來擊鼓!」便摘下弓箭軍刀掛在城頭,自己拿過比手臂還粗的鼓槌,登上城頭九尺高的鼓樓,鉚足了勁,狠狠一錘擊在長春門那面巨大的戰鼓上。
眾人大惑不解,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一桿長槍被他揮舞得車輪一般,汗水滲出,熱血沸騰!王庶痛快淋漓地叫喊了一聲!他再也不覺得痛苦,再也不覺得憤懣,沙場之上箭雨之下,男兒當如是!他的槍法是如此圓潤綿長,含而不露、一葉不沾的境界被他用到了極致,羽箭碰上長槍紛紛撞落,竟沒有一支能突破防禦。
這一眼過去,兩人都是一怔,隨即四隻眼中都閃過寒光。
重甲騎兵全身都包裹著精鋼鐵甲,馬頭腹要害也包裹鐵甲,但是馬腿為了方便奔跑,卻不能也用鐵甲包起來。開了刃的細鐵條攔在路上隱藏在枯草中看不到,馬匹用極快的速度衝過來,等於自己全力衝到刀口上,馬蹄子被整齊地削了下來,那馬匹焉能不倒?
這就是武功中所謂的一力降十會。
大苑士兵的喊聲再也不具威力,在這驚天動地的鼓聲中自動掩口。鼓聲中,城頭士兵驕傲地看著城下,眼神中的輕蔑毫不掩飾。
李顯堯和王庶對視一眼,展顏一笑。戰場上,保護身邊的戰友是一種本能,不必說什麼客套話。
霍慶陽欣賞王庶對戰陣的精熟程度,讓他領副將職責,指揮士兵已經不止一次,所以三個中隊士兵立即依言而行,前後斷、中間實,這其實是八卦中的坎卦。只不過組成這個坎卦的線段都是弧形的罷了。坎中滿最適宜誘敵深入,后軍包抄,在大苑眾多總結出來的戰陣中,坎卦運用很廣泛,青瞳昔日打敗周遠征的戰車陣,就利用了坎卦。
王庶知道他這次出兵必然危機重重,卻沒有料到才剛引出一千士兵,才剛走出兩里距離,便遇上性命之危!
「隊長,將軍說擊鼓示警,等敵人先攻城。」
這些人綴上苑軍之後並不過於靠近,只散作傘形,似乎要防備苑軍從兩邊逃走,遠處塵土飛揚,更多的騎兵趕了上來。
叔弼里一箭走空,更加氣得暴跳如雷,又射了幾次,準頭卻越來越偏,終於眼看著王庶向遠處軍中退去,他的隊伍離城約有一里半距離,箭支根本傷不著他了。
叔弼里猝不及防地被甩出去三丈多遠,摔得七葷八素,身上至少有八十斤重的精鐵盔甲讓他一時之間爬不起來,叔弼里在地上匆忙望了一眼,只見自己那匹健壯的黑色戰馬倒在地上,渾身抽搐,一聲聲悲慘的嘶叫,彷彿痛極了。
「豎盾!」王庶冷冷呼喝一聲。
王庶清楚地記得,當年他攻打楊予籌的時候,寧晏將他反過來包圍,看著他便是這般眼神。無論是穿著金碧輝煌的朝服,還是眩目生輝的亮甲,在這些真正有實力的人面前,他鳳子龍孫的顯親王,都只是一個跳樑小丑!
咚咚的聲音越來越大,敵人一雙雙冷眼似乎能穿透王庶的心,城頭上的每一個人看著他的目光都是那般戲謔和輕蔑,就像看一個表演拙劣的小丑。
但西瞻人有鐵林軍重甲,這個問題一下子就解決了,重甲騎兵的防禦和攻擊力量都強大到了恐怖的地步,他們不需要太快,只要一直走,一直走,就會將敵人步兵軍陣沖得七零八落,只能被後面跟著的機動騎兵肆意殺戮。
少數反應過來的也因為苑軍前軍包圍已成,他們幾個人已經形不成衝鋒的隊形,交手幾下就落敗了。
城頭上的西瞻士兵頓時一陣驚訝,他單槍匹馬衝上來能幹什麼?三丈多高的城牆,他還能飛上來不成?
莫里毫不停留,緊接著,第二條、第三條鐵線也被他挑飛了,他大喝一聲,m.hetubook.com.com又向第四條鐵條奔去。
不知是痛這百年都城,還是痛自己這幾年吃的苦,痛這個讓他不能伸張的身份,又或者,痛這個不肯停歇的亂世,痛這個讓萬物成為芻狗的天地。
他是西瞻重甲騎兵。西瞻人身形普遍比苑人高大,他們的戰馬也同樣比大苑人飼養的馬匹高了不少。叔弼里這一人一馬竟然比同樣騎在馬上的王庶高出兩個頭來。不但高而且粗壯,人和馬又全都披著玄黑色戰甲,威勢驚人,就像一座移動的黑色堡壘。
西瞻人好戰的天性被這鼓點激發起來,他們拔出武器,隨著鼓點衝著下面齊聲喝道:「殺!」這一聲地動山搖,京都城似乎都晃了一晃,一片隱含血腥的雲氣籠罩于上。
莫里臉頰抽搐起來,狠狠一揮手,喝道:「追!」
「大哥你好不啰嗦!誰不知你我兄弟中你謀略出眾,我徒有蠻力?」莫里皺起眉頭,「我沒有你精細,卻也明白一個道理。將軍沒有讓你出城,卻讓我出城,自然是要我去拼殺的。要照你說的,我們白白扔出去一百人不管他們死活,苑軍能不懷疑嗎?我早就想好了,能接應便接應,不能接應便索性不管,只管殺他兩百個三百個苑人抵命,只要我們沒有吃虧,讓苑軍不能看出我們的虛實,又能保全你這三千人便可。可不是量著腳怕多走出一步兩步,三里四里不是問題,我只要沒有跑出太遠,有把握回來便是。是不是這個道理?」
莫向施禮之後,才道:「大苑有一句話,看一個人寫的字就能認清這個人,且看這個親王能用自己的血來寫字,而且這四個字個個都像預備射出來的箭一般銳利,像準備劈出去的馬刀一樣兇狠,恐怕目標並不是殺死我們一個小隊百來人,屬下擔心,城外苑軍布陣只是引子,似乎是想引我們主力出城和他交手,恐有埋伏。」
大苑的弩手突然見到山坡上躍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一足低一足高,竟然還是個跛子,然而他只幾個起落,還沒等大苑弩手們反應過來就已經衝進了人群之中!
早有準備的苑軍飛快散開兩邊,露出前鋒欲左右包抄、中軍挺進迎敵的姿態。西瞻的重甲騎兵轉向並不方便,他們通常不會捨棄大部隊,去追兩翼的小股敵軍。
王庶只覺一股勁道破體而入,像鑽頭一般旋轉著進入,在他全身亂竄,就知道這個莫里不光是力大,還練有自己沒見過的內功,似乎要破體而出。
長春門的大鼓豎在這裏已經兩百多年了,此鼓高達兩丈,一面就用了七張上好的牛皮,叔弼里一錘下去,鼓面盪起的餘波震得他手臂不由自主揚開,剛好畫一個圓弧,在一聲停歇的時候又落回鼓面。
「嗯?」拙吉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誰讓他出去的?京都城只靠弓箭守衛就完全能守住了!何必增添我軍傷亡?我昨日才說過,只許城頭弓箭禦敵,不許出城,他今天就敢抗命!看來前幾日打得還是太輕了!」
前軍每一隊最中間兩個人立即悄悄後退,轉到隊伍的最兩邊,鐵條在他們手中緩緩展開,隱於地下。整個隊伍卻看不出有什麼異動。
從他大鵬鳥一般跳上山坡,一槍便將莫里耍猴般帶得原地轉了半個圈,到現在一個照面,形式便已經逆轉,變成了王庶在苦苦支撐。
弓箭已經張開,陷阱已經布下,就等著敵人上來了。
便在這時,賓士中的莫里一聲冷笑,手中四丈長的鐵矛突然下垂,噗的一聲矛頭便插|進地里,大苑士兵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奇怪的舉動,卻見莫里速度並沒有慢下來,長矛也沒有從土裡拔出,就在土中插著一起賓士,只聽地面不斷發出嗤嗤的難聽聲音,莫里身後土層翻卷,出現了長長的一道痕迹,如同將大地都剖成兩半。
他如果用技巧招式,王庶都來得及使用小巧功夫轉折閃避,只要給他一個呼吸的功夫,他就能調整好重心重新作戰。可是面對這樣毫無花俏、剛猛無比的招式,足以將他身周圍兩丈方圓全數籠罩,他招數已老,躲避有不及,就只能硬接了。
剛從山坡上露出頭來,突然一個烏黑的矛尖迎面而至,原來他爬山的動靜驚動了莫里,莫裏手中兵刃長達四丈,輕輕一個迴旋,便及時趕到,將他攔在不上不下的半空。
「將軍!」那傳令兵忍不住張口道,「不能怪叔弼里將軍!您不知道,鼓聲一停,苑軍叫聲便又大了起來,他們一起在下面破口大罵,難聽無比,說我們西瞻士兵都是卑鄙的老鼠、骯髒的土豬!還說……」他露出憤憤難平的神色,「說我們草原大神既然是保佑我們這些賤民的神,必然也是不知好歹的畜生!」
隨著他一聲呼喊,旁邊的那片高地上露出幾百個人頭來,他們手中並不是長弓,而是身形短小、勁道卻更強的勁弩!嗤嗤之聲不絕,弩箭如同驟雨般落下。 緊跟著莫里沖陣的騎兵無法躲閃,頓時就有十多人中箭,翻身掉落馬下。 山坡上的弩手再次張開弩機,這個山坡離此處大概八十步距離,十步左右高度。莫里臉色一黑,如果放著這些人,即便騎兵跟進來,他們可以隨便射殺他的騎兵而毫無損傷,這是他不能容忍的。坡度較高,重甲騎兵是沖不上去的,輕騎要上去也很困難,速度也必然大減,對方有充分的時間至少能射出至少https://m•hetubook•com•com五六箭來,已經足以擋住自己的衝擊速度。
「莫向,你怎麼看?」拙吉轉頭問道。
這個國姓苑!這個家姓苑!這個都城姓苑!現在卻有一群胡兒佔據其上!耀武揚威!
盾牌中立即長出無數尖刺。
拙吉微微吃驚,問道:「那敵將能將箭射上鼓樓?他是怎麼射的?」
光在學堂里學習的時候,王庶從來沒想過坎卦可以拐彎,但是現在的他,將以往學過的戰術靈活運用成了非常自然的事,幾乎不需要思考。
唰!一道由盾牌組成的堅實城牆便挺立了起來。羽箭撞在盾牌上,砰砰作響。
拙吉展開白布,看著「還我家國」四個血淋淋的字,眉頭慢慢皺起。
只屈指幾次的工夫,西瞻重甲兵一百人全數被擒,只是有點可惜了重甲隊百里挑一的好馬,見一匹匹健碩俊美的、讓人眼饞的馬匹倒在地上沒命悲嘶,苑軍心有不忍,上前一刀一匹,將馬匹全部刺死了。
王庶知道這一次必定要流點血了,他也沉下心來,吩咐:「布陣攔截。」
看著城門關閉的一刻,王庶恨不得衝上前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阻住。他要不斷提醒自己,才能冷靜下來。一里半的距離並不太遠,對面只有百騎,卻氣勢洶洶的,人瞬間便由小變大,叔弼里來到軍前,高叫一聲:「兀那南苑的鳥親王,你罵的是誰?」
王庶臉色變了幾變,莫里的武功遠在他之上,然而此刻哪容退縮?
所以,他們最需要防備的便是重甲騎兵。捲成一團的開刃鐵條早已備好,配合舒展鐵條的兩隊苑軍前隊互相間使著眼色,期望再多一次漂亮的勝利。
噗的一聲悶響,城頭那面用了兩百多年的巨大戰鼓便被射穿,咚咚的巨響頓時啞了。
王庶咬牙切齒看了城頭一眼,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塊白布上寫下了幾個血紅大字。 還未等眾人看清,王庶一伸手,摘下馬上一張鐵臂硬弓。取一支箭,將那匹白布穿在箭上。然後從喉間發出了一聲咆哮,一踢馬腹,飛奔上前。
王庶站在山坡近處,只見一個弩手灑著大片鮮血飛落下來,掉在他面前失去了呼吸。
王庶這一槍角度刁鑽無比,從自己肋下猛然吐出一個槍尖來。有人評說十八般兵刃,說槍是萬兵之賊,便是指的這般神出鬼沒的刁鑽。槍是長兵器,適合遠距離偷襲,而且槍本身重量較輕,可以長久戰鬥而不容易脫力。槍尖只有一點,如果將長槍使得出神入化,使用重兵刃的對手,比如用斧子鎚子之類的,和使槍的交手便都處於被動局面。
只靠一條絆馬索還是不能緩解這麼大的衝力,於是拉絆馬索的士兵分成好幾隊,第一條得手后立即扔下鐵條向兩翼撤,后一條鐵條便露出來繼續攔截敵人。
初戰告捷,王庶臉上卻沒有喜色,一百個敵軍頂什麼事?他想要的是引出敵人主力。不過他心中也並不著急,知道敵人肯定不會因為他們這幾千人馬就全數出城的,他還要一點點來。
王庶不會游泳,被水流衝到下游。莫里會游泳,但他的運氣卻沒有王庶好,落下的時候左腿撞上一塊石頭,下墜之勢何等猛烈,他的小腿頓時便被撞成幾段,等他掙扎游上岸,王庶已經順著水漂了個無影無蹤,想要找他報仇也找不到,而莫里的左腿就無法救好,成了跛子,這是他心中的奇恥大辱。
然而莫里戰鬥經驗極其豐富,見王庶這一躍一撲,身法已經用到極致,一時間無法調整重心,他毫不停留,長矛藉著盪開的勢頭猛然下落,沖王庶頭頂狠狠砸下。
叔弼里還是不明所以,只往魔法巫術上思考,直到聽見自己士兵中有人用西瞻話喊起來:「絆馬索!絆馬索!」他這才發現馬匹倒地的位置基本成直線,原來苑軍第一隊人撤向兩翼並不是光撤走就算,而是在兩隊中間拉開了絆馬索。
他猛然伸出手,扯下胸膛的護甲,哧拉一聲撕下了一片白色內衣。
王庶一直沉穩,直到莫里的身形已經清晰可見,才輕聲喝道:「開始!」
他想了一下才道:「叔弼里恐有危險,莫里,你去看一下,沒有弄清楚情況之前不能妄動,給你三千人馬。叔弼里如果得勝追出,你加入戰團,多殺幾個敵人就約束他一起回來,要是已經戰敗被圍,你也要在保證你自己安全的情況下,盡量接應叔弼里回來!總之要速戰速決!」
此刻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莫里嘴角竟然泛起一點笑意,「你還活著?很好!很好!我真捨不得你死呢!」
「深諳戰陣精髓!」莫里冷笑,「他還真以為他們大苑的戰陣便可天下無敵了?」
箭支上的白布迎風招展,露出四個血紅的大字——還我家國!
和大苑戰陣打交道不止一次了,叔弼里也能看出對方似乎有個小型戰陣在等著他。叔弼里弄不明白那麼多複雜的東西,只知道不管敵人怎麼排列,要什麼隊形,只要他們呈一個前銳后鋒的尖錐從中間把敵人隊形撕開,後面再不斷將這個撕口加闊,那就不管什麼戰陣都瓦解了。
拙吉皺起眉頭,道:「定然是有埋伏了!叔弼里真是壞我的事!他死倒也不足惜,但是由著他去死不接應,苑軍必然對我軍產生懷疑。」
叔弼里作戰雖然勇猛,但脾氣十分暴躁,就在十幾天前才剛剛因為一時忘形,不聽上級調度被打了一頓軍棍,和_圖_書沒想到這麼快就又頂風作案,拙吉面沉似水,轉向莫向,「此間戰事是由我負責,莫向,我不得不警告你一次,管好你的手下!你要管不好,我就要代勞了,到時候你可別心疼。」
莫里夾在軍中,只見遠處敵軍已經列隊等候,顯然早有準備,他冷笑一聲,加快馬速,奔到他的騎兵隊最前面,對著敵陣狠狠插了過去。
有了他們加入,格擋變得更加輕鬆,這一行人邊擋邊退,此刻已經退出二十丈,出了羽箭射程之外,除了少數臂力強的士兵,大部分人都停止了沒有效果的亂射。箭支便射得稀稀拉拉,這中間又有很多即使射到也疲弱無力,輕易便能擋下。
一屋子人臉色都沉了下來,草原民族對天神的虔誠還遠在農耕民族之上,怪不得叔弼里屁股上的傷沒好,就又忍不住了。
「咚——」又是一聲悶雷般的鼓響,「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兩下過後,叔弼里雙臂越掄越快,鼓點也越敲越響。
如果讓莫里殺光弩手,下面的大隊也馬上就面臨滅頂危險。王庶緊緊咬牙,同樣棄馬,一手持槍一手持一把重劍,奮力向山坡上跳躍奔跑!
果然,西瞻士兵對兩翼的前軍理也不理,直奔中軍而去。前鋒偷偷將鐵條形成弧線,向敵人兜過去的苑軍心中大喜,等待著那種戰馬紛紛倒下的場面。
別看重甲兵騎在馬上沖陣如同洪荒巨獸那般威猛,落在地上頓時笨拙得如同不會走路的孩童,比之孩童還不如,因為他們目標太大,簡直閉著眼睛也能招呼到。
兩人一見面便交手,直到這時兩人趁一個回合的間隙才互相看了一眼。
李顯堯有些緊張,握緊長刀護在王庶身前,問:「殿下,放箭嗎?」
他們停留的地方是王庶看好的,旁邊有一處高地,幾百名弓箭手就藏在高地後面,準備給混亂中的敵人以致命襲擊。
莫向有些不放心,追著弟弟出來,叮囑道:「莫里,你這三千人須好好帶領,不容有失,明白嗎?」
在他咳嗽流淚的時候,城頭西瞻士兵早已嘩聲大起,紛紛引弓下射。王庶射出一箭後知道不能城下停留,恨恨看了城頭一眼,便轉身打馬回奔。剛跑出三丈左右,羽箭便雪花般飄了下來,他舍了弓箭,一隻手抓著胸甲當盾牌,護住頭面,另一隻手揮舞長槍左右格擋。
對方都是騎兵,騎兵雖然勇猛,但是除非突襲沖陣,這個兵種是不適合單獨大規模作戰的,如果是大苑負責進攻,會採用騎兵步兵配合方式,步兵挺進,騎兵自兩翼進行迂迴包抄的手法,攻擊敵人的側翼,猶如剝竹筍那樣地一層一層地剝皮。
當的一聲巨響,一時將戰場其他聲音都掩蓋住了。王庶頓時口鼻溢出血來,他的槍立即便脫手落地,只剩左手寬背重劍勉強格擋,然而那巨力一把劍豈能擋住?王庶被迫雙手握住劍柄,最後用肩膀架在劍上,才算生生扛住!
拙吉也同樣怒氣上揚,他咬著牙問:「為何不用箭射?」
這麼一望眼的功夫,他那一個小隊人就跟上來,看見隊長倒地,這些人更加急迫衝上來,然後就那麼突然地,一匹匹馬都驟然悲嘶前撲,將重甲士兵摔了下來。有好幾個人就摔在叔弼里身邊,苑軍早有準備,撒開一張大網,將他們都罩在一起,來回拉扯,重甲軍互相牽絆擠壓,你砸到我我擠到你,沒有一個能爬起來戰鬥的,很快就被苑軍按倒綁了起來。
傳令兵使勁搖頭,「是真的!浡兒提隊長在瞭望樓上看到的!叔弼里隊長帶著人出去,開始的時候很容易便衝進苑軍陣中,可是苑軍前軍卻突然後退兩邊,後面露出兩隊人,突然拉起幾條絆馬索,將重甲兵都絆倒了!」
「回稟將軍,叔弼里對正敲鼓示威,將苑軍叫陣的聲音蓋住,那敵將突然一個人縱馬跑到城下,一箭將鼓射穿了!」
「咚咚咚咚……」鼓聲一聲聲沉重悠遠,一聲聲響如悶雷,王庶胸中突然燃起熊熊烈火,那火勢如此猛烈,就要將他一併燃燒起來。
他們可不是第一次交手了,莫里在驍羈關下沖陣殺人,就是被王庶扛起帥旗,挽回敗局。後來激戰到最關鍵時刻,王庶後退無路,捨命衝上驍羈關,在絕境中抱著莫里翻落懸崖,兩個人雙雙落水。
通常錐子尖衝鋒是由金鷹衛擔任,重甲是跟在後面擴大戰果的。但是全用重甲他也試過幾次,一樣勢不可擋,只不過得勝的速度比之有金鷹衛加入慢了些而已。於是他不管兩翼分開的前隊,只管向著中間迎上來的隊伍猛衝過去。
「將軍請看,那親王敵將用弓箭射穿了登聞鼓!箭上帶著這個!」小校捧著那張寫了血字的白布,雙手奉上。
莫向終於點點頭,弟弟的勇力不需擔心,他帶著三千騎兵,便是遇上個幾萬苑軍,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對手如果是速度很快的騎兵隊,或許他們還會因為不能長久堅持而無功,但對手是現在這般步兵為主的隊伍,只能任他們單方面殺戮。
他是此次戰役中西瞻軍第一猛將、大苑軍第一凶神。此刻殺心一出,頓時寒風乍起。
「咚——」這一聲悶響如同雷鳴,遠遠傳開去,震得城頭似乎都動了一動。
莫里不做別的動作,只是不斷壓下重力,不斷將螺旋勁衝進王庶體內,享受地看著王庶肩頭一分分綻開,鮮紅的血一點點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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