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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3·大容天下

作者:媚媚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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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意外相遇

第34章 意外相遇

黑色的羽毛,金色的瞳仁,比一般鷹大了不少的體積,還有鷹腳上綁著的竹筒,都讓青瞳可以確定,這是西瞻傳遞消息的馴鷹。只不過這隻鷹脖子軟在一邊,頸骨被石子打斷了。
徹底一點糧食沒有也好,那他們頂多深入一日,發現沒有獵物也就會後退了,可元修派去那小隊長身上偏偏帶著兩袋軍糧。青瞳心急如焚,實在不願意浪費兩個月在路上,加之最初剛剛拐離大路的一天,草原上還是偶爾能抓到些野味,於是存了僥倖心理,加快速度急沖。
一群人一起嗤之以鼻,覺得他餓得產生幻覺了,因為在他們看來,天空一碧如洗,雞毛也沒一根。但是老任隨著話音,直接就是一揮手,一塊石頭直上直下地衝進天幕,隨著一聲凄厲的鳴叫,一隻讓青瞳看了十分眼熟的動物帶著厲風砰的一聲掉在他們面前!
青瞳不願意氣氛這麼傷感,想起一事,笑道:「花箋,恭喜你了!你這番奔波沒有白費,蕭瑟終於知道你的好了!」
「臣請陛下嚴懲元修逆賊!」
此時的青瞳已經被另一件大事牽扯了全部精力,幾乎忙得日夜不停,卻立即放下軍報,拿著這一封寫滿雞毛蒜皮小事的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
門外立即走進個低眉順眼的小丫頭,她小心翼翼地道:「侯爺早就叫人準備好了溫水,這邊請。」這小丫頭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見到這麼大的人物,緊張之餘無比謹慎,氣也不敢多出一口,臉都憋紅了。
青瞳大驚,一把拉住她道:「花箋,你什麼意思?你不在我身邊?」
如果現在痛哭流涕地效忠青瞳,等待他們的,還是生死全在他人一念之間的命運。如果咬牙效忠九皇子,一旦成功,則是最容易出頭的擁立大功。不光個人的政治生涯,便是整個家族,都會因此大大上前一步。
但是同樣的問題他們能想到,蕭瑟和霍慶陽等人也能想到,所以青瞳是不會和關中軍分開的,顯宗皇帝也時刻在西北軍的密切保護之下。於是京都官員就十分糾結了。
花箋靜靜地坐在窗邊向外看,她臉色蒼白消瘦了很多,人也沉默了很多。
從京都順利撤出的西瞻鐵林軍在孫闊海的帶領下已經潛入大苑南部。在京都之戰還沒有定論的時候,他們已經搶先一步收到拙吉的飛鷹傳信。當時他們已經距離京都頗有一段距離,能及時回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況且急匆匆地趕路回來,在京都那種不適合馬戰的地方,面對以逸待勞的幾十萬苑軍,也是凶多吉少。
別的失敗者或者可以「首惡除盡,隨從莫究」,但是若讓青瞳回來,他們這些曾經支持九皇子登基的人,豈能是回家種田就算了的?
重陽舊時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蓮苦。休說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無主。
青瞳看看花箋,又看看蕭瑟,呵呵笑起來,「你們什麼時候如此親密了?若不是親眼看見,還要瞞我多久?」
兩個人都愕然抬頭,卻見一個渾身髒兮兮、頭髮亂糟糟的人一步跨進房中。蕭瑟吃驚站起,問道:「什麼人?」
所以,當青瞳的安民詔書從關中傳回來時,膽子小的官員如遭雷擊,嚇得六神無主,卻有相當一部分人在仔細衡量之後,準備賭一賭。
蕭瑟拄著手杖,也在一叢樹後面靜靜地看著花箋離去,他的表情同樣怔怔的,那一瞬間,他明顯感覺自己失去了什麼,卻無法確定,到底是什麼不見了。從那以後,他經常會時時停下來,露出這種表情,怔怔想一想。
一個國家不可能有兩個皇帝,既然青瞳沒有成為先帝,那九皇子就沒有繼位的理由,下台似乎毫無疑問。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站錯隊的絕大部分人,政治生涯也要跟著下台的人同時結束。這一切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既然你是玩政治的人,輸了也要認命,沒什麼可說的。
「哎呀!」花箋突然皺起鼻子打斷她,道,「你臭死了!快去洗洗乾淨,我們再聊。」
這個結果也大大出乎苑瀣意料之外,他已經準備好退位了,卻突然有臣子請他上朝了。上朝當然是要討論眼下這件最尷尬的事,苑瀣正不知怎麼開口,他的臣子們已經給他免去了這個麻煩。
無數官員從位列里出來,一起舉起笏板,齊聲說道。苑瀣看著這些突然變得恭敬非常的臣子,心裏感覺卻是十分滑稽。
他們認為已經死了、已經昭告太廟的先帝——武仁帝苑勶,居然平安回國了,還在四十萬關中軍的護衛下,發來一封正式安定民心的詔書。
名義上,九皇子在京都的地位頓時沒有別的皇族可以撼動了,這個時候,擋箭牌怎麼可能換人?就算你給別人皇位,其餘人也是敬謝不敏的。
蕭瑟就坐在她身邊不遠處,伏在桌案上筆走龍蛇,正飛快地寫著什麼。如果是以往,蕭瑟在房中,花箋眼睛不會離開他的身體,可如今,她只靜靜地看著窗外,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十幾天後,花箋就寫了第一封信來,她在渝州平樂郡郡城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兌下了個小飯館,雇了幾個夥計,自己兼做記賬和老闆,日日都要忙到深夜,可惜經營大概不很得法,至今仍然虧損,花箋為此煩惱,正在想解決辦法云云。
「也沒有什麼,開始的時候我是怕人追殺,一路盡撿沒有人煙的小道走,晝伏夜出的,也不敢出去打聽消息。後來……沒什麼可怕的了,就索性回城裡走,於是在城中看到九殿下稱帝發的公文,說你死了,我一時忘形,大呼小叫。蕭瑟不知道從什麼渠道早就知道我逃出來,一時密切注意沿途動向,我一表現異常,他立即就找到我了。」
https://www.hetubook•com•com花箋,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發生了這種事,青瞳就是給他們多少承諾,他們都不敢相信的。即便為了安穩朝堂,暫時不追究,女皇也才二十幾歲,日後漫長的執政生涯中,隨時都會收拾他們。哪怕現在只是跟屁蟲般附議,甚至只是沒有勇氣發對的人,都不可能在她心中留下好印象,即便不收拾他們,日後也休想得到重用,甚至他們的親信門客、子孫後代仕途都會受到影響。日後萬一犯了一點小錯,皇帝還能不借題發揮,從重嚴懲嗎?
偏偏在這個時候,任平生抬頭望天,發出一聲驚嘆:「好大的燒雞!」
花箋嘴角咧了一下,像是笑,可這笑也太難看,「別人我信不過,趙如意找人冒充你,畢竟我也是合謀,我怕把我自己搭進去。想找蕭瑟,幫我拿個主意。」
蕭瑟大吃一驚,要花箋喊出來他才認出來,這個人居然是青瞳。
蕭瑟面色一沉,剛準備問話,誰知身邊多日來一直懶洋洋、病懨懨的花箋卻突然尖叫了一聲,用極其敏捷的動作從他身邊一步躥上,直接奔到那個髒兮兮的乞丐身邊。
「蕭瑟再和你提成親的事,你就說不行,不同意,省得他詛咒發誓地纏著我。」
但是兩個人何等熟悉,不用她說,花箋也能從她心裏讀到這句話。她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轉移話題,「青瞳,我想和你說一件事,你覺得緣荷怎麼樣?」
如果她聲色俱厲地斥責,氣勢洶洶地恐嚇,苑瀣還可以接受。但是這般高高在上、自然而然的命令口吻,卻激起了九皇子骨子裡的傲氣。
蕭瑟輕輕嘆了一口氣,拉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來,攬住她的肩頭,柔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沒關係的。你要是實在無聊,就去挑東西,挑好了喜歡的都帶著。等京都無妨了,把青瞳接回來,我就沒事做了,到時候你說把家安在哪裡,我們就去哪裡安家,好不好?」
蕭瑟不是裝樣子,他是真的有不錯的醫術。這並不稀奇,在古代,易經和黃帝內經是讀書人必看的書目,所以歷代讀書人中,會醫術和卜卦的著實不少,只不過這些在士子眼中是雜學,不宣揚罷了。
政治是個很奇怪的玩意,身處京都的顯宗皇帝本來已經到了幾近山窮水盡的地步,無數只手正在齊心合力推他下台,可是能讓他下台的最有力的一拳來了,這些人卻又不約而同伸手去支撐他了。
花箋卻沒有預料中的臉紅,表情淡淡的,聲音還很落寞,「我沒到安州,當時和姚公公兩個慌不擇路的,盤纏也沒有,馬匹車輛也沒有,怎麼可能一直走到安州?不是我找到的蕭瑟,是他找到我了。」
沒有人認為此事可以善了,既然這樣,還沒有交手,你為什麼就認定我輸了?認定你有資格對我發號施令?你可以恨我,可以殺我,但是不應該藐視我。
本應該十分幸福的場景,可不知為什麼,青瞳竟覺得心酸無比,眼淚不知不覺又流了下來。花箋說他唱歌,這才想起來,蕭瑟原本也是西瞻人。她們姐妹兩個,倒和這草原緣分不淺。
說著沖門外拍拍手,道:「來人,打一桶溫水來。」
五天之後,她就知道厲害了。飢荒中的難民是什麼感覺,她已經有了深切體會。
青瞳身子浸在熱水裡,只覺自己全身骨頭都在叫囂,不由舒服地呻|吟了一聲。
這真是……很絕!不管將來結果如何,氣勢上,顯宗皇帝並沒有輸給武仁皇帝。
大苑朝堂百官現在很糾結。
蕭瑟躊躇一下,站起來拖著腿走到她身邊,「那你悶不悶?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青瞳,我求你一件事。」花箋輕輕地道。
青瞳大喜過望,頓時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那當然好……」
她看著蕭瑟大有深意的一笑,「這段時間做什麼他自己肯定明白,以後該做什麼他也應當明白。」她語氣一轉,笑道,「花箋,給我說說你們……」
他將手碰在她額頭上,挺好的,沒有熱度,不過並不是身體不適的時候都會發燒,於是他又拉起花箋一隻手把脈。
花箋說得簡單,青瞳卻覺得很是心疼,將她抱在懷中靠了一會兒,花箋靜靜地一言不發。
偏偏地面有個幾乎超越人類感覺極限的任平生,馴鷹只是一撲一飛,就被他發現了,隨即全力一擊,石子用比鷹飛更快的速度追上它,在這本來絕對不應該有食物的地方,給他們送來了補給。
「陛下!」呂慧安急道,「陛下肯給元修機會,就怕他一意孤行,有負聖恩,不思抵禦外敵,反而引兵回京,意圖不軌,陛下還是集中兵力,早做防範才是。」
不管好不好,這個宮女還是叫緣荷了。
飢餓還只是困難的一小部分,一望無際的荒原,給人的精神壓力更加叫人無法忍受。不管走出多遠,太陽始終高高掛在頭頂,四周始終是荒蕪的河道,景色始終一成不變,不管走多遠,都好像始終沒有走一樣。一切酷似一場噩夢,讓人有放棄前行躺在地上等死的衝動。
論實力,他們當然想效忠青瞳。雖然九皇子手中十幾萬西北軍,十幾萬十六衛軍,幾萬禁軍,加在一起似乎人數也不比關中軍少,尤其是十萬西北軍,那是目前大苑戰鬥力最強的軍隊。但是青瞳的帶兵能力讓王庶自己都絕望,當初她隻身回國,寧晏手中足足有百萬大軍,一樣兵敗身死,何況她現在手中握有四十萬大軍,戰勝她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
他們這是無賴做法,死不認賬!根本沒有先帝,一切都是你元修自己做的,這樣一來,就算和四十萬軍隊開戰,都有理由了。
和_圖_書臣請陛下下旨嚴懲!」
為什麼叛徒一旦叛變,就會比敵人更狠?因為他愧對你,所以他就比任何人都希望永遠不用再見到你。因為他知道你若不死,最恨的人就會是他,所以他比敵人更盼望你快點死。
青瞳這才發現,無論說什麼話,花箋也沒有開懷大笑過,她神情之間,始終有一點落落寡歡的意味。
於是孫闊海忍痛捨棄了京都的六千同袍,在大苑南部重新開始他們旋風般的席捲過程。南詔也同時加緊了進兵過程。
「你這是怎麼了?」花箋和蕭瑟一起問出口。
他這樣近距離拉著花箋的手,脈象終於有了一點異常,花箋看著他,神色複雜,緩緩抽回手,「我沒事,你忙你的吧,我真的沒事!」
「沒有啊,」花箋搖頭,「我挺好。」
花箋微微一笑,道:「你們要打回京都去,我不想看了!這一折騰,又是多長時間的紛紛亂世?又得有多少有人煙的地方變成荒郊野外?又得有多少人要逃亡?有多少人和我一樣遇到壞人?你們的雄圖大志不是不好,我明白,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再看了。」她瞄了青瞳一眼,笑道,「你那麼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幹什麼,我沒打算失蹤,一定讓你能很容易找到我就是。我不走遠,也許就在關中,也許就靠近晉陽,選個我喜歡的地方,安靜地住下來……你別擔心,等有了具體的地方我一定馬上就告訴你,不讓你著急。我五歲就進宮了,幾乎等於沒有活過一般,我很想試試像我們這麼大的姑娘,別人都是怎麼生活的。青瞳,我和你本來就不是一樣的人,留下也沒什麼用處,你就讓我輕鬆輕鬆吧。」
只要是女人,就不願意穿得像個乞丐一般,青瞳捻起花瓣嫩蕊般黃色輕紗裙裾,看著上面細小如露珠般的珍珠,也不禁露出笑容。
「聽聽!別人都信不過,就信他一個。」青瞳故意將聲音拉長,「花箋,蕭瑟人在安州,離京都可不近啊。你這千山萬水去投奔他,他有沒有感動?」
青瞳瞪著紅彤彤的眼睛,怔怔地看著她,有一句不忍出口——如果這一天,永遠也等不來呢?
但是正因為青瞳實力已經足夠,他們才沒有用武之地。無論他們如何效忠如何努力,她也不會重視。就算將九皇子的腦袋送給她,她說不定還更看不起。因為即便沒有你,她也一定能做成這件事,所以你的一切努力都不稀奇了。
她隨手在首飾堆里拿了個紅寶石的鐲子遞給那丫頭,道:「你出去吧,這裡有花箋,不用你伺候。」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生無能,好生無力,離非、周遠征、阿蘇勒、母親、花箋……掙扎了這麼久,想保護的人一個也保護不了,想要的人一個也留不住。
蕭瑟蘭城看老去。為怕多情,不作憐花句。閣淚倚花愁不語,暗香飄盡知何處。
花箋輕輕嘆了一聲,「蕭瑟這個人啊,他立即就說想娶我,他是認真來討好我呢,我看他已經用盡了他的本事了。他還像阿蘇勒一樣,在窗外唱了三個晚上的情歌。」花箋嘴邊含笑,「青瞳,說實話你別妒忌,他嗓子可比你的阿蘇勒好聽多了!唱起歌來,連風都沒聲音了。他樣子也比阿蘇勒好看,月光一照,就像神仙一樣,你雖然沒有看到,也可以想想,是不是很好看呢。」
「眾卿還有沒有問題?」苑瀣沉聲問道,眼睛在朝臣臉上一個個掃過去。
望著一片躬下去的身子,苑瀣唇邊露出一絲輕笑,淡淡開口:「朕身邊尚有要事,一時不能抽身,關內侯身負守土重責,朕還想給他一個機會,眾卿可以商量著擬一個旨意,命他戴罪立功,打退西瞻軍隊,朕便可以從輕發落。」
過了很久,花箋才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道:「青瞳,他不是知道我的好了,他是知道我不好了,他要承擔一個不需要他承擔的責任,只是我們的關係更進一步,哪裡是我們的感情更進一步呢?」她把整張臉都埋進青瞳懷裡,尋找著最溫暖的地方,小聲道,「我逃亡的路上,不敢走大路,一直在荒山野嶺里走……後來……遇到了一個匪徒,我和姚公公,我們都沒有力氣趕走他……所以……就沒跑成……你明白嗎?他算是有良心的了,沒有殺了我……算是有良心的了……青瞳,你明白了嗎……」
誰知花箋對他的呼喊理也不理,竟然伸開雙臂,一把將那人抱住。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青瞳反而把頭靠在花箋身上支撐,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現在只覺得頭沉得抬不起來,眼睛紅腫得已經失去了視力,什麼也看不清,還要靠花箋不停地給她擦眼淚,不停地安慰她。
馴鷹雖然比一般鷹大些,但也不過三五十斤,如果放開了吃,一隻鷹還不夠十幾個人吃一頓的。這種機會再也不會遇上,原本不足以讓一群人繼續走那條路。但是馴鷹腳上綁著的竹筒,上面有關西瞻二十萬軍隊的消息,就足以讓一群人願意破釜沉舟,冒險前行了。
別看這房門一直是打開的,好像誰都可以進來,但實際上,周圍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人埋伏,怎麼可能讓這麼個怪人大搖大擺地進來還不知道?
馴鷹平時都是深藏在天幕中,地面的人看都看不到,所以也沒有被打下來過。但實際上馴鷹的體力也有限,不可能支持它永遠在天上飛,只不過它們更能忍耐,會選擇絕對安全的時候才落下來休息。
他還真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皇帝,元修只是他派出去帶兵的大將了?他也不想想,元修能聽他的嗎?
她看著蕭瑟露出不解之色的藍眼睛,聲音也柔和起來,她拍拍蕭瑟的手背,輕聲道:「蕭瑟,你想做什麼和圖書就去做吧,我明白你,現在我終於明白你了!你放心,我沒事的,我會一直等著你,一直等你做完你想做的一切事,我真的不覺得悶!」
花箋輕笑,「我也覺得她比我強得多。」
青瞳打了個冷戰,心中十分恐懼,花箋死在荒山野嶺中,她可能連她的屍體都找不到。
只見元修的管家遠遠沖蕭瑟尷尬地一抱拳,想必這個人進來是元修示意的了。
她決定向事實屈服,回頭重走大路了。雖然這麼一繞,多半趕不及回去阻止元修,大苑不知為此要付出多少代價。但青瞳覺得自己繼續走下去,只能變成餓殍,同樣對事態毫無助益,既然救不了人,那就先自救吧。
如果青瞳身邊沒有四十萬關中軍,而是隻身回到京都,有很大可能性,她會被破釜沉舟的人暗殺掉。如果九皇子身邊沒有西北軍,他也有很大可能被想向青瞳示好的人殺了,並將他的黨羽一併剪除,全力擁戴她重回帝位,彌補自己以前犯下的錯誤。
誰知這話一出口,兩行淚水驟然從花箋臉上淌了下來,青瞳一驚,直覺終於覺得不對,她用力抓住花箋,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當日散了早朝,無數大臣從太和殿走出來的時候,都是臉色鐵青一片。人人都是心事重重,個個都又重新考慮自己的效忠問題了。
她的聲音也變成受傷的嗚咽:「我的運氣挺好,他不是壞人,沒殺我,算有良心的了……青瞳,你明白了嗎……明白了嗎……」
「既然沒有異議,詔書今天就發出去吧,我們來談論下一件事。」苑瀣收回目光,轉口道,「關中有關內侯元修的四十萬軍隊擋著,暫時不必考慮,但是我南部九州的西瞻余部肆虐囂張,南詔也頗不老實,西瞻這邊先帝之前已經有了妥善安排。由江澤路行軍主管常勝帶兵追擊,朕將西北軍撥出一半聽常勝調遣。眾位愛卿,誰能推薦個能與南詔作戰的將領?」
京都朝臣是大苑權力核心,京官也是從各地無數不見硝煙的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勝利者,他們中很多人都是隸屬大家族幾代為官,大部分都暗中擁有保存家族的隱藏實力。這實力或是十分可觀的財物,或是關鍵時候可發揮大用的死士,或牽一髮動全身的秘密消息,或千絲萬縷的人際關係等等。一家或者無濟於事,但是無數人齊心合力,這力量就不可小覷了。這些力量是家族最後一步棋,不到生死關頭是不會拿出來的。如果不是他們誤以為青瞳已死,隨波逐流地站錯了隊,現在就到了整個家族興衰榮辱的關鍵時候,這些力量還不會拿出來用呢。
要不怎麼說人脈很重要,元修剛剛被青瞳逼得跳進湖裡,直到個大男人痛哭流涕才得倖免,這個更大的陰謀策劃者,因為花箋的面子夠大,青瞳連壞臉色都沒給他看。
好些人都抬頭詫異地看著他,他還真準備打南詔和西瞻余部?現在莫大的危機就在眼前,很可能他的詔書前腳送去關中,後腳關中四十萬軍隊就來圍剿他了。他還不趕緊利用這點時間多多積蓄力量,將能調動的兵力全調動起來。關中軍遠來勞累,他們又有京都江州等地的堅強防禦可以依靠,此長彼消之下,或者還有一戰之力。如果此刻他還調兵出去打南詔?還要剿除西瞻余部?豈不是自殺行為?
苑瀣有心要鎮壓敵人,但是當西瞻人開始行動的時候,景帝的遺詔已經滿天下飛,沒有人願意聽他的話了。他有心無力,只能等著京都這邊爭個結果出來,才能去理會。
緣荷和花箋遠比和青瞳熟悉,當日她頭上一顆珍珠,最終竟引致皇權的更迭,事後好長時間沒有人有暇顧及她。而她本是容嬪特別挑選出來,準備憑藉她的容貌和滁陽回來的楊妃爭寵的,原本不是宮裡的人。結果幾天之後,景帝都自身難保,誰還顧得上她?她的地位立時變得無比尷尬,流落宮中出不得進不得,幾乎衣食無著。
蕭瑟大驚,汗都出來了,喝道:「花箋,小心!」這時他無比痛恨自己是個瘸子,無法擋在花箋身前。
靠著這一隻鷹熬出來的肉湯勉強支持,應該二十天的路,他們用了快一個月才趕到,於是才有了前面一群乞丐闖侯府的場景。
花箋輕輕笑了,「你看你,蕭瑟就沒有你這麼衝動,上哪兒去找啊?天下這麼大,你上哪兒去找這麼個人呢?現在我能說出來,能讓你去找,如果他殺了我呢?豈不是一點兒危險也沒有了?我若讓你去找,豈不是讓日後遇到這種事的人,都以此為戒,都要滅口?」
能在朝堂上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少有善良之輩。
下面一片安靜無聲,大家都突然覺得,這個一直以來像個笑話一般的顯宗,其實也頗具威嚴。
「那是他的事。」苑瀣將手一擺,聲音沉了幾分,「朕已經決定,此事不用再議!南詔方面眾卿若是沒有合適人選,朕就任命西北軍副將方克敵帶兵征討南詔,給他三日整頓,三日之後,眾卿早朝之後莫走,隨朕一起,午時在得勝門為方將軍送行!」
蕭瑟又拿起一張紙,剛寫了一個字,想想停下來,道:「花箋,你餓了吧?該到吃飯的時候了,叫人把飯菜端進來,我們一起吃?」
蕭瑟皺起眉頭,花箋看上去是那麼落寞,越來越落寞,連他把辦公地點搬到她身邊,儘力陪她說話,也不能讓她精神一點兒。
「花箋,這件事,既然蕭瑟不放在心中,你也別這樣了……」
九皇子雖然明面上的勝算很小,但如果能對他們言聽計從,乖乖做他們的擋箭牌、做他們的幌子,他們也不吝惜在這個存亡關頭將家族用來保命的全部實力拿出來,那和圖書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可是他倒好,這個時候玩起金口玉言、乾綱獨斷來了!居然來了個誰說話我也不聽,真把自己當成說一不二的皇帝,不去防範關中軍,倒把身邊最大的依仗西北軍也調出去一半,去打西瞻了。
花箋淡淡搖搖頭,「你忙你的,我不覺得悶。」說罷又轉頭望向窗外。
花箋小女兒之態遠比她要更甚,一直都比她喜歡八卦流言,愛打聽小道消息。要是往常,光山洞里那十來天發生的事,不說一宿花箋是肯定不會放過她的。可是如今,她只是一筆帶過,含糊地說了句兩個人找個山洞避開追兵,躲了些日子才出來。花箋居然哦了一聲就算了,沒有仔細去問細節。
大位落定之後,花箋身份猛然間拔高,這個宮人的安置問題就有人來請示她了。花箋對這個舞跳得好得不得了的女孩子記憶深刻,問清楚她宮外已經沒有親人,便做主將她留下了。她是受到專門訓練的,當真給花箋幫了不少忙,不然憑花箋自己,絕對沒有本事將宮中大小事宜打理清楚,所以花箋對她十分倚重。之後青瞳事情越來越忙,花箋一人越來越無聊,和這女孩也就漸漸親密。
「我不餓,你自己先吃吧。」花箋輕輕說道。
她們鬥口的時候緣荷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並沒有因為花箋敢於這樣和青瞳說話而大驚小怪,也沒有誤以為自己今後也可以這樣講話。只憑這一點,青瞳給她的評價就很高,更別說她滿腹才華,雅擅歌舞,人又十分會看眼色,比之花箋機靈了一百倍,貼身服侍的活花箋已經很少做,大部分由這個緣荷接手。
「為什麼?」青瞳抬起紅腫的眼睛,花箋喜歡蕭瑟,瞎子都看得出來,為什麼不願意?
甚至青瞳親手組建的西北軍,也有相當多的將領心中害怕,他們跟隨青瞳打過平逆戰,對這個主帥是了解的,現在她或者能體諒大家的苦衷,不去追究。但她現在有容人的胸懷,十年後二十年後呢?人年齡增大,脾氣改變的事還少嗎?
「是啊!陛下,如此逆賊,不殺不足以正法紀,不除不足以昭日月!」
一雙雙眼睛全都盯在顯宗皇帝的臉上,觀察著他的反應,每個人對他的態度立時恭敬了很多,大家看他的目光再也沒了嘲笑和不屑,九皇子要到此刻才享受到一國之君該有的待遇。
花箋把衣服抱到一邊,自己坐在矮几上,幫她把粘在一起的頭髮用玉梳子梳開,再用皂角一點點清洗乾淨。青瞳剛剛張口想問她話,她就搶先問道:「青瞳,那天你被阿蘇勒帶走,後來怎麼樣了?」
花箋點頭,「既然你也認為不錯,青瞳,等你回京都之後就由她在你身邊伺候吧,我已經把你平時愛吃什麼愛用什麼都告訴她了,其實有些我也沒有太過注意,說不定把我愛吃的也混著告訴她了,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就告訴她,她機靈著呢,管保一次就記得牢牢的,反正你也皮實,慢慢適應就好。」
「青瞳!」她的聲音尖得刺耳,聲調已經完全變了,混合著驚喜和哭腔,十分難聽,「青瞳!」停一下又叫,「青瞳!」似乎不會說別的話了。
於是青瞳怎麼發過來的詔書,他就怎麼給她送了回去。你那邊有敵人不能抽身,我這邊也有敵人不能抽身,你命我禦敵,我也同樣命你禦敵,你說我打敗敵人你會從輕發落,我也說你打敗敵人可以換得我手下留情。
可是等她澡也洗完了,衣服也換好了,長時間趕路的疲憊都叫熱水給泡出來了,她話漸漸變少,她的話一少,卻覺得屋子裡漸漸安靜下來,這才發現花箋的話比她還少。
花箋卻將她一拉,「他轉移你視線呢,別上當!你不問問他這段時間做了什麼?」
朝臣們面面相覷,一時無言以對。原來「戴罪立功,打退西瞻敵人,朕便可以從輕發落」,這一句話,卻是青瞳發過來的旨意裏面的原話。
青瞳看了他們一眼,這個真的很難解釋,他們走的是一條近路,順著一條幹涸的河道行進二十天抵得上走正常路兩個月的行程。任平生得到的情報里,是這條路沒有水源,他們都覺得不要緊,每個人四匹馬,多帶清水就行了。但是他們不是真的牧民,對草原並不十分熟悉,乍聽到那麼大消息,已經佔據了他們全部的思維。誰也沒想過,沒有水源同時也就意味著沒有生物。
苑瀣淡淡一笑,「朕既然和元修說了,朕這邊有戰事無法抽身,豈能騙他?」
那一夜兩個人徹夜傾談,誰都沒睡。第二日清晨花箋就靜悄悄地動身了,她只拿走了幾百兩銀子,青瞳怔怔地看著她的身影穿過關內侯府的池塘迴廊,消失在假山的那一邊,心中似乎破了一個洞,不停有東西漏出去,可她又說不出到底什麼漏了。
「哦?」青瞳十分驚訝,坐直身子,「你找到他不稀奇,想打聽相國在哪裡多容易?可他怎麼能找到你?你在逃亡啊,這小子神了!」
任平生所帶領的偷襲隊伍深入草原日久,糧食早就吃完了,一直是吃牛羊和打來的獵物,所以他們手裡也沒有糧食。
「咳……」呂慧安乾咳了一聲,「陛……陛下,關中四十萬軍隊受元修蠱惑,不可輕信,陛下要防止萬一,不可在此時調離西北軍。」
「等到他明明白白地確定,今後人生要和我一起走的時候!只要他確定,天上地下、水裡火里,我都跟他走!」
見有外人,青瞳就住了口,她也實在受不了自己這個臟樣子了,略略看了蕭瑟一眼,便跟著那小丫頭去偏房,見沐浴用的溫水、皂角、香欖等物果然早已齊備,浴桶旁邊有一張矮几,上面放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
青瞳怔忪,和-圖-書無言以對,只得鬆開了手。
「花箋!可是,那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不是因為這個,那不是我的錯。」花箋輕輕地道,「但我不願意嫁給他。」
「什麼事?」青瞳哽咽著問。
所以青瞳的詔書傳過來,並沒有對九皇子登基之事做什麼斥責,只是用很自然的命令語氣,讓京都駐軍先行控制戰事,只把他當成了毫不起眼的、京都駐軍中的一員。
這隻可憐的馴鷹把休息地點選擇在它熟悉的、荒涼到沒有生命的乾涸古道上,在它的記憶里,這條路是安全的。可是剛剛落到能看清地面的程度,銳利的鷹眼就發現了地面上活動的人群,馴鷹受驚轉身飛回天上。
「我不願意,至少現在不願意。他如果不這樣接近我,我還看不透,還幻想著只要能接近他的人就能接近他的心。可這段日子相處,我終於看明白了,蕭瑟還沒有真正喜歡的人,我對於他,的確和別人不同,卻還沒有喜歡到絕無僅有、僅此一人的程度。他自己也未必明白,他的心還沒有對任何一個人完全張開。」花箋道,「青瞳,你知道離非不愛你,就不惜徹底斬斷連接了二十年的思念,知道自己不能放開阿蘇勒,就寧願斬斷任平生的一點可能,你既然不能將就,就應該明白我也不願苟全。」她輕輕嘆息,「我喜歡等著。」
蕭瑟寫完一張紙,閉目想想沒有遺漏,便用嘴吹乾,套入封套里。他沖門外一招手,門口站著的人無聲無息進來,雙手接過,又無聲無息地退出去了。他不用問就知道,這個封套里的東西,要立即綁在信鴿腳上放飛。
因為在荷花池中認識她的,花箋想了半天,決定給她取名緣荷。自己覺得名字起得十分得意,特地叫來青瞳謙虛地詢問意見。青瞳說荷字仍然俗氣,不如叫緣何,緣何?聽名字就有些蕩氣迴腸,能給人無限遐想。花箋撇著嘴把她大大貶低一通,引得青瞳最後發怒,道:「你都有了老主意,還問我幹什麼?就等著我誇你啊,偏不,這個名字很難聽,一點也不好!」花箋也搶白:「你起得那才叫不好,跟著我想的,沒創意不說,還耍小聰明,越改越難聽!」
突然一個響亮的聲音叫了起來:「哎呀呀!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繼續!」
「你明白我的意思?」花箋忽然嘲諷地笑了,心道:「家,當然是安在心裏的。心裏沒有,選京都還是關中有什麼區別?蕭瑟,你就是承諾得再多,但你心裏沒有家,怎能給我一個家?」
青瞳抬起淚眼,不知道為什麼花箋現在說起這個,她好好想了想道:「聰明、機靈、識時務,如有機會,能成大器。」
等待他們的命運一切都有可能,多麼嚴重的後果都有可能發生,罷官殺頭,抄家滅族,子孫為奴為娼,一切都有可能。
「你在哪裡遇上的那個人?那個人什麼樣子,你說,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他難道不明白,西瞻那些余部或許可以打垮,但他也肯定會被關中軍打垮嗎?他找死不要緊,自己整個家族豈不是跟著一起死了?恨只恨他們為了激起九皇子和青瞳對敵的膽量,已經或多或少將自己手中的底牌透露給他知道了,等於和他拴在一起了。如果青瞳現在身邊沒有足夠依仗的勢力,他們現在效忠還來得及的話,估計一天之內,朝臣就能倒戈八成。
但是,九皇子的繼位過程卻和別人不一樣,他是踩著青瞳的名譽上位的,發往天下的登基詔書里,先帝被他說成了篡位奪權的叛逆、卑鄙狠毒的兇手。可以說,他已經把青瞳得罪透了,於是,每一個支持過他的人,同樣也把青瞳得罪透了,甚至每一個沒有拚死反抗的人,也都把青瞳得罪透了。
這個鐲子造型古樸華麗,烏金抽絲的圓環上跳躍鑲嵌了七顆水潤紅透、半點瑕疵也沒有的水滴形紅寶石,等閑小官富戶的夫人都戴不起這麼貴重的首飾。那丫頭得了意外之喜,心怦怦直跳,忙施禮而去。
青瞳見到花箋,心中十分興奮,就把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簡單講了一番。兩個人從幼年相識,還從沒有分開過這麼長時間,何況分開之後,兩人各自經歷了許多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那一股興奮勁支撐著,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青瞳都沒覺得花箋有什麼不對。
現在這些拿著小心說話的臣子,就在不久以前,還沒有幾個人對他尊敬,那他也沒有必要尊敬他們了。當皇帝虛心納諫也要看什麼時候,現在這個商量下去肯定沒有結果的時候,苑瀣也不想聽他們啰唆了。
一塊熱得燙人的水跡從她眼睛貼著的部位,迅速在青瞳剛剛換上的衣服上蔓延開來。
誰知她這一句話出口,花箋臉色立時便蒼白了。蕭瑟大聲道:「我們決定成親,陛下既然回來,可願意給我們主婚?」
太常寺卿呂慧安搶先一步,恭敬上奏:「陛下!關內侯元修這賊子竟然如此猖狂,假冒先帝旨意,意圖擾亂朝綱,請陛下將這賊子抄家滅族,以正國法!」
「臣請陛下下旨!」
短短几個月來,大苑朝堂接二連三被大消息轟炸,承受能力大大增加,這個重磅炸彈砸下來,居然沒有引起滔天巨浪。相反,本來活躍無比的百官,卻不約而同變得安靜下來。
元修還是比較會討好,這一包衣服從裡到外俱是精工巧做,料子、式樣、顏色、綉工,哪一點都達到貢品的水平了。連佩戴的簪環釵鐲等首飾也全精緻華美,每一件都值不少錢。
青瞳皺皺眉,思索一下,想提一個她會感興趣的話題,於是眨著眼笑道:「那你和我說說,你出京之後,怎麼不去找霍慶陽?不去找常勝?偏偏去找蕭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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