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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3·大容天下

作者:媚媚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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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幾乎沒有勝算

第40章 幾乎沒有勝算

西瞻精兵的第一道防線,支持了時間不長,就被衝破了。
迎接他的是一個雪亮的槍尖,噗的一聲迎面刺來。蕭千秋本能的揮刀一劈,那桿長槍卻突然收回,黑暗中只一閃,槍尖已經從一尺遠的地方重新毒蛇般噬出。槍尖已經帶著噗的一聲輕響,刺穿了他的咽喉。
「日暮!」
夜色中傳出一聲回答:「草長!」
最先一隊人馬已經跑到中營,他們紛紛闖進帳篷,踢翻油燈,摘下火把到處去引火,牛羊皮的帳篷不太容易引燃,他們折騰半天也並沒有點燃多少。但是這樣大風的天氣,一旦點燃也就不太容易熄滅,剛好可以讓憤怒的部落士兵看見薛延陀部落正無恥地對著自己傷兵出手。
至此,這一萬殘兵再也沒有了隊形,除了逃走,他們心中已經沒了別的目標。
「陛下在哪裡?」
蕭定西跳上一匹馬,飛快向發出聲音的左翼奔去,一邊跑一邊大喝:「左營人馬各守本陣,放下兵刃,不得隨意出擊。」
「什麼西瞻人台吉?」任平生回望他。
他們不可能不疑惑。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中間那無數個帳篷還和前幾天一樣安靜?難道說還是為了避免打擾皇帝養病?可是為什麼抵擋亂軍的始終是他們這幾個大隊的人馬?另外接近五萬人半點忙也沒有幫?
士兵們肚子疼,是因為一個晚上太過劇烈的奔跑,又在內臟最熱的時候,喝下大量接近冰點溫度的水。只要大家停下來,燒點熱水喝,或者好好揉揉肚子,肚子就不會再疼了。
沒頭蒼蠅一般的部落士兵和正在奮戰的西瞻士兵同時大驚失色!蕭定西大喝:「胡說!胡說!這是苑軍的詭計!」到這個時候,他終於明白了。
「那不是你打下馬的嗎?」任平生反問。
另一個也叫起來:「真的是薛延陀人,後面連著三個我都認識!」他氣急敗壞得叫,「快向大汗求助,薛延陀部落反了,他們攻打自己的友軍!」
他們放下兵刃,潛入的苑軍可沒那麼聽話,趁機揮刀猛砍。
「手痒痒,會哭嗎?」
如果蕭定西死在她手中,恐怕今生今世,他們兩個人心中都會有一道坎了,但是她能為了兩個人心中沒有不產生芥蒂,便讓士兵們不要追擊,讓西瞻剩下的士兵輕鬆逃脫嗎?大苑百姓用血汗供奉了苑室一家兩百年了,他們應該得到一個全心全意為他們設想的帝王,而不是一個把私心也作為考慮範疇的小女子。
蕭千秋好氣又好笑,白白嚇了自己一跳,只聽呻|吟呼痛之聲不絕,他皺眉道:「難道摔斷了骨頭?」帶著一隊士兵,向那暗哨所在走去。
她眉頭漸漸舒展,「張峰嵐,你立即通知各營副將到中帳來,我們今晚就出動!」
蕭千秋是西瞻本部一個統領,也算蕭家皇族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可是他並非依仗這點幾乎沒有人能證明的親戚關係登上統領之位的,他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藝和草原人少有的敏銳細緻。
「可是……這……我……」馮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說他故意放走敵人?通敵?他又知道自己老大肯定不會。
是,這的確是苑軍的詭計,可是他能將忽顏找回來,給大夥看看嗎?
「保護陛下!」
西瞻人倉皇出逃,基本沒帶什麼值得收集的東西,地上的屍體也不用掩埋,用不了幾天,就會便宜了冬天艱難覓食的野獸,真應了死無葬身之地的說法。俘虜也都已經看管好了,還有什麼可打掃的?
馮羽奇怪地看著一隊苑軍手持鋼刀走出來,在戰場上來回逡巡起來,給每一具屍體補上一刀,確定其真正死亡。
這一招大大出乎馮羽意料,以往苑軍沒有這種習慣,大概元恪禮實在對西瞻人恨得厲害,才會生怕一人漏網。馮羽不禁心中緊張起來,因為他清楚得很,一地屍體中間,就有一個是活的。他忍不住望向任平生,想看看他有什麼反應,誰知任平生毫不在意,仍舊和元恪禮又說又笑。
「我一直盼著月亮掉下來,盼了很長時間了……」
青瞳苦苦思索著,十萬苑軍對上西瞻七萬多士兵,看起來是苑軍佔據優勢,但實際上西瞻軍的戰鬥能力遠不是苑軍可以比的。現在沒有關口可以憑藉,要在草原上打突襲戰和陣地戰,苑軍幾乎沒有勝算。
因為這場大大的勝仗,收拾善後工作也熱火朝天地進行著,所有的人都很忙,直到一整天過去,傍晚時分,馮羽才找到機會,找到任平生的營帳前。
無數人就叫喊著向西瞻本部營地方向殺了過去,根本沒有停下來思考一下,向他們發號施令的是什麼人。
突然一陣驚天動地的呼喊聲從西瞻中營響起:「大汗死了!大汗死了!陛下!陛下被人殺死了!」
兩聲回答一前一後發出,蕭千秋霍然轉身,拔刀出鞘,喝問:「怎麼了?」一揮手,身後士兵立即左右分開,做好了戰鬥狀態。
光靠人是沖不開和_圖_書盾牌的,但是靠著強大的馬力,盾牌陣就漸漸不能抵擋了,只聽咔嚓咔嚓木杆斷裂聲不絕於耳,一面面開山盾被推了下來,無數士兵被沉重的開山盾拍在下面,成了一團血肉。
士兵們還在極力掙扎,準備拼殺,但是他已經沒有信心掙扎和拼殺了。
蕭定西勉強點點頭,吩咐大家停下來休息,一萬人頓時東倒西歪就那麼躺在雪地上。
他又氣又怒,但不敢回頭,一路帶著隊伍向北狂奔,萬余騎兵轟轟隆隆地踏雪而走,深夜中,總覺得身後有蹄聲跟隨。一路上不止一次,某個士兵叫著:「有人追來了!」然後就是一陣亂七八糟、爭先恐後的狂奔。
「不必了!」青瞳道,「快馬去通知元恪禮不用來了,我另有任務給他!」
見沒什麼事情了,馮羽對身後一個四十多歲的步兵將領道:「元將軍,戰事順利結束,我們可以回去復命了。」
她的眼角在收縮,嘴角在收縮,全身的肌肉都在收縮。蕭定西是他的大哥,她知道在所有的兄弟中,阿蘇勒和這個大哥感情最好。
后軍光聽見兵刃相撞和喊叫慘呼的聲音,只能判斷出是前面的兄弟戰事不利了。西瞻人彪悍,本就被夜色中突然殺來的隊伍莫名其妙,見自己人吃了虧,只管更加兇猛地撲殺,隨著敵軍的腳步,向其餘部落的營地撲去。
馮羽徹底呆了,老大,你這些太高深莫測了吧,你到底想說什麼?
「是薛延陀人!」一個傷兵突然指著後面跟來不計其數的人叫道,「是薛延陀部落的人!那個人叫阿薩德,我認得他,他是薛延陀部落的弓隊長!」
最前面的傷兵是個對正,見衝到近前的人穿著雜七雜八的皮毛衣服,看著像部落屬兵,但都不認識,剛問出一句:「你們是哪個部落……」只見頭前衝來一個人用西瞻話答道:「賀谷部落。」
「中軍說大汗死了!不會錯,是他們自己說的!」部落屬兵喊著,奔走相告。
薛延陀士兵仗著人多勢大,一直就看不起其他部落,此刻被這些小部落的士兵衝殺進來,毫不留情地砍殺,頓時激起滔天怒氣,不需要任何人指揮,他們也毫不猶豫地起身迎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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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瘸腿斷手的傷兵跑得不快,叫的聲音卻真不小。還有一部分傷兵見到跑不快,索性停下來和他們咆哮著廝殺。營地早就被驚動了,後面七成本來在外圍守衛的士兵帳篷里一個個油燈點燃,從帳篷外都能看出昏黃顏色透出。西瞻人生性彪悍,這般夜裡突然遇險,沒有一個人想要退縮,反而個個目露凶光,紛紛穿好盔甲,抄起兵刃撲了出來。
喝完了水,一個將領對蕭定西喘著粗氣道:「台吉!無論如何也得歇歇了,若是累垮了馬,我們更加沒辦法走出去。」
無數利刃,從盾牌的縫隙穿出,等待著獵物到來。
「陛下死了!陛下死了!」
那是他心目中典型南苑女子的模樣,誰知這個嬌弱之人,領軍作戰居然這般狠毒!
所以他聽到爭鬥聲,第一反應就是想:「難道赴離他們識破了父皇的安排?」
剛做完這一切,人潮就涌過來了。片刻之間,盾牌城牆前的荊棘也被撕開了,無數個身子重重地撞在盾牌上,馬刀將盾牌剁得切菜一般連連作響。與此同時,從盾牌縫隙間也探出的許多馬刀,貫穿了他們的身體。
這隊人馬是定遠軍的神弩先機營。
夜色籠罩了營地,蕭千秋還帶著一隊侍衛,嚴密守衛著本部兵馬營外圍,既要防備營地外的苑軍,也要防備不遠處的友軍。他明白自己的任務有多麼重要,所以他一刻也沒有鬆懈,夜深之後仍舊出來巡視一圈。
「手心痒痒?」馮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是痒痒唄?」
片刻之後,有幾個人開始捂著肚子叫了起來,隨即喊叫肚子疼的人越來越多,連馬匹也痛楚地嘶叫著。
馮羽在一旁一直看著,快要殺到蕭定西身邊,任平生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眼看一個苑軍鋼刀已經舉了起來,馮羽終於忍不住叫出來:「且慢!這個還有氣息!」
唉,你們入侵別人的土地,搶走別人賴以生存的糧食財物,殺死別國的人,有沒有停下來想一想,他們也有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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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營說陛下死了!」西瞻士兵也喊叫起來。
不知誰大喊一聲:「河水有毒!」
可是急著出逃,糧食都沒有帶,誰會帶著水?蕭定西只好命人尋找水源,好在涉州整個州府都在漬水下游,走出不遠,就看見一條波光粼粼的大河。
好吧,青瞳心想,我就用最小的代價拿下你們吧。你拿我當槍使,我就給你當一回槍!可你不是也被迫留下三萬多本部士兵嗎?等打完了再看,我們誰划算!
hetubook•com.com層,一層,又一層!無數人頂在盾牌組成的鐵牆之後,那鐵牆震顫著晃動了一陣之後,這場沒有理智的衝擊終於被抵在盾牌手後面的一層層士兵緊緊頂住了。
「嗤嗤嗤!」破空之聲連連響起,西瞻守兵毫不留情拉開了弓弦。
雪下來已經半月有餘,大河雖然還沒有冰封,但是近岸處已經結了細小的冰碴,鋒利如同無數薄薄的小刀子,渴急了的西瞻士兵一個個伸出粗糙的雙手,將帶著冰碴的河水捧起來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好些人手掌都被刺出無數芝麻小口,殷紅的血跡滲出來,將手中河水染成粉紅色。
馮羽傻傻地看著他,不明白手痒痒和放了敵人有什麼聯繫。他剛剛說只要任平生和他說話,說什麼都行。可是他這說的什麼呀,至少得讓他能聽懂吧?
另一個士兵奇道:「我聽說胡人心臟是長在右邊的,原來是真的!」
縱觀忽顏進軍以來,和元修僵持幾個月,損失不過千余士兵。鎮川、桔谷、赫連堡、遐蘆郡四戰,加在一起不過五千人。
西瞻士兵發出一聲大吼,后軍跟著涌了上來,用肩膀抵住前面的盾牌手,替他們加固鐵牆。
「我們都要死在這裏了!」
喊聲一出,整個營盤轉瞬崩潰!潰退成了一股不可抵擋的洪流。人在前,馬在後,互相擠壓,互相踩踏,再分不清敵友,也分不出方向,人插秧般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慘叫聲響徹天地。
苑軍歡呼起來,一片歡呼聲中,只有射箭的馮羽吃驚地轉過頭,道:「老大?」
張峰嵐吃了一驚,「我們只有五萬人,還是輔兵為主。」
「大汗在哪裡?」
薛延陀部落此刻比竇娥還冤,他們好端端地睡著覺,突然被一隊人馬衝進陣中,胡亂砍殺起來,薛延陀部沒有西瞻本部那些明樁暗哨,一直讓這些人殺進中陣才堵住廝打起來,剛剛有佔了上風的意思,突然聽到蕭定西跑過來命令他們「放下兵刃!」
等蕭定西想到不能光靠嗓子、需要靠金鼓傳聲的時候,薛延陀士兵已經有不少人殺進速離等部落的營地中了。
「保護陛下!」
「現在月亮真的要掉下來了!」
便是在中原軍中,一旦發生了營嘯,幾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的事情不在少數,何況這裏的士兵都是草原上習慣了拼殺的餓狼?士兵們的腦子都被戰役刺|激得麻木了,草原民族骨子裡的、只有奮戰才能生存的天性支配了一切。
速離等小部落在忽顏的倡導下,學習了中原人先進的守衛方式,設置了拒馬壕溝等障礙物,但是那都是設在營地外圍的,與自己友軍相隔的地方卻只有幾面插在地上的小旗作為分隔。他們原本加在一起是三萬人,但是連番苦戰之後,傷亡慘重,加上賀谷部的殘兵也只有一萬多人了,而且這一萬多人還有三成都是傷兵。傷兵被安排在營地的中心位置保護起來,也就是現在最靠近戰場的位置。
臨死的時候,蕭千秋才想起,剛剛是先傳出驚呼,之後才有重物倒地的聲音。如果是摔跤,應該先倒地后驚呼才對。
只見無數長槍、馬刀形成鋼鐵荊棘。在這道荊棘之後,無數厚重的開山盾一重重疊在一起,組成了一道堅固的城牆。後面的盾牌手霍然而起,踩在前面地盾牌手肩膀上,再豎起一面盾牌。巨大的開山盾接連而起,方陣鐵牆霍然再高出幾尺! 開山盾乃是護住戰馬的巨大盾牌,只有西瞻本部士兵才會攜帶這麼笨重的防守器具。開山盾經過蕭圖南的改良,盾牌后加了一根可以支撐的木柄。一排排盾牌豎立之後,無數木柄立即支在地上,藉助大地之力幫助他們抵抗衝擊。
「棄弓!拔刀!攔截!」西瞻士兵雖然為這種不要命的戰法刺|激,卻沒有亂了陣腳,依舊將陣地守得牢不可破。
馮羽嚇得一縮脖子,趕緊往天上看,一抬頭反應過來自己純粹腦子進水了,月亮怎麼可能掉下來。
打了一段時間,草原民族過度兇猛彪悍的壞處顯現出來了,隨著一聲聲嘶喊響起,一股股熱血飛濺,理智漸漸被他們拋到九霄雲外。一般情況下,他們衝鋒、退兵,都只需要一個指令之後就能自動發揮,不像苑軍那樣需要十分嚴密的口令指揮。現在他們也是同樣,只需要一個指令,有人說:「衝進薛延陀部落,將他們殺光!」那就夠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將他們殺光,或者被殺光!
「什麼?」
蕭定西並沒有睡著,聽到自己軍中左翼突然傳出一陣兵器交擊聲,心中一凜,他和其餘西瞻本部士兵一樣,對苑軍並不太在意。苑人在他看來只是一群弱小的種群,沒有雄關地勢弩機壕車等等利器幫助,是沒有能力打|野|戰的。兩百年來無數次征戰都證明了這一點,沒見到苑軍號稱戰力最強的西北軍,在有天下第一雄關驍羈關的地利優勢下,依然擋不住蕭圖南四萬鐵林軍嗎hetubook•com•com
蕭定西又氣又急,但不敢回頭,一路帶著剩餘的部隊狂奔,只剩萬余的西瞻騎兵沒有攜帶任何糧食補給,倉皇向北方逃出。一直跑出很遠,才停下來略微清點一下。這一清點頓時欲哭無淚,他身後西瞻本部、薛延陀人、賀穀人、小部落屬兵,全部加在一起,也不夠一萬人了!
「啊?」馮羽吃驚地看著他。
「小馮。你知道嗎?」任平生忽然話題一轉。
「點燃烽火吧。」青瞳並沒有絲毫遲疑,好似正在鑽心般又痛又癢的並不是自己的手一樣。
她對於元修出擊仍有些不放心,元修一心想把西瞻人全殲,這她是知道的,所以特地將蕭瑟派過去壓制他,以蕭瑟的謹慎細緻,她就放心多了。可是如今元修說蕭瑟也同意追擊,難道真的有那麼大把握?
部落士兵和西瞻士兵在整個營地里遠遠近近地呼叫。
「敵襲!敲警報!」 那一隊士兵叫了起來,可是剛叫出兩聲,黑暗中迅速撲出無數條幽靈般的身影。這一隊士兵最遠一個跑出了七步,便和同伴一起,捂著咽喉小腹等要害,倒在地上。無數雙腳來到身邊,毫不停留地從他們身上跨過去、踩過去,絲毫不管這些人還沒有死透,還在微微抽搐。
夜色深重,青瞳特地挑了一個要下雪前的陰天出動,天上連一點能照明的月色星光也沒有,大風倒是凜冽無比,風聲將突襲隊行進的聲音都掩蓋了。那暗哨都沒有發覺就送了命,蕭定西一個人的聲音又能傳出多遠?最多靠近他身前十幾步的人能聽見,後面的人不明所以,見自己前面的兄弟一個個倒下,紛紛拔刀衝上,轉瞬間又混戰成了一團。
「下馬投降!」
這些傷兵聽到打鬥聲音從內部響起,慌忙起身想點燃火把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烈風中火把不易點燃,剛剛點燃了幾根,就看到地上幾面小旗都被一腳一個,踩得扁扁的。
隨後無數人衝過來,只管極力前行,再也沒有人打招呼,有阻礙道路的傷兵便是一刀劈過。
屬兵們哪裡還管得了口令?直接沖了上來。
能將時間捏拿得如此恰到好處,剛剛好箭到人倒,讓所有人都懷疑自己一箭射死了此人,除了任平生,還有誰能做到?
西瞻殘兵在寒風中賓士了一夜,到天明時分,個個飢腸轆轆,馬匹也口鼻不停地噴出熱氣,口鼻乾燥,它們一個晚上不停狂奔,不吃草還湊合,不喝水可實在頂不住了,腳步越來越慢了起來。
不要那麼多, 只愛一點點。 別人眉來又眼去, 我只偷看你一眼。
馮羽有些傻眼了,沒想到任平生和他玩起無賴了。
人擠在一起停下來不能動,血脈漸漸歸位,神智也漸漸清醒過來。不少人驚駭地發現自己正在衝擊西瞻本部的軍營,這是大逆不道之罪!忽顏怎麼會放過他們?皇帝在他們部落屬兵心中是十分具有威嚴的,一想到忽顏,大部分人都流出了冷汗。
在一旁已經等待多時的張峰嵐問道:「陛下,還沒有發出調兵命令,今晚出動,大散關等處的守軍恐怕無法及時趕到。」
一環扣一環,根本沒有給他留下一點餘地。
便在這時,大地突然震動起來,黑暗中涌過一片律動著的洪流,那是無數匹矯健的西瞻戰馬!西瞻人每一個都是騎兵,他們的營地里有大量戰馬,而且西瞻人的戰馬不像苑軍有一個專門的營區,而是就和馬匹的主人一起歇息的。有一個小隊,那一個小隊的戰馬就集中在不遠處,也有單獨的營帳抵擋夜晚寒風。也就是說,整個大營中到處都有馬匹營。
「下馬投降!」
他們欲退無路,只得大聲叫起來,宣布自己並無敵意。
忽顏臨走之前,再三和他吩咐,不能小看青瞳,可他卻無法相信,青瞳他是見過的,在他的印象中,那個南苑來的女子不喜歡說話,人又很嬌氣,今天要暖玉,明天要珍珠裘,連吃飯的碗筷都要特地找大苑的匠人定做。
看看遠處,大殿下仍然在,仍然和他們一起,共同進行這場莫名其妙的戰鬥。士兵們儘管有疑惑,卻也還是隨著蕭定西的號令戰鬥著。
混戰開始之後,馬匹還算安靜,可是人都去混戰了,沒有人再管理這些馬匹,又有苑軍夾在中間到處放火,馬匹看到火光,終於炸了,在苑軍的有意引導下,衝進西瞻陣營。
暗處傳來含著痛楚的聲音:「我摔了一跤……好疼!」
馮羽勉強咧咧嘴,卻見任平生也轉過來,好似好奇一般看著蕭定西,馮羽心中暗想:「老大你真能裝,不演戲可惜了!沒有絲毫破綻!」
這個對正自己就是賀谷部落的,聞言不禁愣了一下,剛想詳細詢問他是那個小隊的,卻見眼前銀光一閃,一桿搶迎面搠來。這個傷兵只來得及向左一低頭,大槍透肩而過,痛得他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蕭定西一看就是重要人物,既然沒死,便給人抬回去一www.hetubook.com.com起做了俘虜。
「姆媽!姆媽!」甚至還有人哭喊著叫起了媽媽。
走過一處暗樁所在,他沉聲道:「鷹飛。」
蕭定西端坐馬上,一動不動,突然露出個奇怪的笑容,拔出刀來,喝道:「西瞻男兒,只戰死,不投降!」
那將領正是元恪禮,奉命埋伏於此的。他拱手道:「多謝任統領、馮隊長配合作戰,稍等一下,我再讓人打掃一下戰場。」
左營人馬,便是他們營地左邊薛延陀部落的兵馬。
「殺!」他大喝著縱馬衝上去。
他們偏離中軍,也就給營地讓開了一個邊緣,不知什麼時候,連日來沉默的中營之中,漸漸進去了許多身影。
殺紅了眼睛的傷兵見到自己援軍到了,立即大喊大叫:「薛延陀部落反了,直接衝擊我軍營帳,快快殺敵!」 剛剛起床,連眼眵還沒擦乾淨的士兵哪裡知道其中底細?見到自己弟兄們言之鑿鑿,豈有不相信的道理,當真是恨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立即便射箭的射箭,舞刀的舞刀,一個個猛撲上去。追過來的薛延陀士兵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見賀谷等部落的士兵惡狠狠向他們撲過來,一刀一個,決不留情。他們豈肯坐以待斃?當下挺身就上,雙方大打出手,混戰在一起。
「我們回不了家了!」
蕭定西也被士兵保護著,被迫跟著跑出了一段路,跑出一段后,他突然醒悟過來,河水並沒有毒,這是流經整個雲中三州的漬水啊。這麼大一條河,如果要下毒,那得多少毒藥?
此刻對面那整齊列陣的士兵催馬轉向兩翼,形成個弧形。整體隊形有如一把拉開的巨大弩機,蓄勢待發。將所有西瞻的殘兵都包圍在大弩的射程之中。 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張黑中透紅的鐵弓,每個人的眼睛里都泛著和架在弓弦上的鐵箭一樣的寒光。 這種弓是二十年來定遠軍中讓西瞻人為之色變的神臂弓。
等了許久,任平生終於開口了,卻突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小馮,你知道手心痒痒是什麼滋味?」
任平生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你打下馬那個,今天我們堵截那些西瞻人的首領啊。」
馮羽猜任平生原本的意思一定是不理他,讓他清醒了自行離去。如今眾目睽睽,卻沒辦法將他放了。
這隊人剛剛過去,後面緊跟著無數人揮舞著亮晃晃的兵刃,向傷兵們迎面撲來,氣勢洶洶,直如凶神惡煞!
可是此時此刻,誰會聽從他的命令停下來?
「風起!」躲在陰影中的暗哨對出口令。蕭千秋滿意前行,一隊隊來回巡視的士兵固然是一道防線,這些躲在暗處不被注意的暗哨更是防不勝防的耳目,也是他布防的一個有效方法。
任平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像沒有這回事一樣轉過身去了。馮羽心中疑惑,卻也沒再多言。最後的掃蕩很快就完成了,不抵抗的做了俘虜,抵抗的直接射殺,結局毫無懸念。
西瞻軍在這樣強大的壓力下,不得不節節後退。草原人熟悉馬匹,如果只是一匹兩匹,甚至百十匹馬驚了,士兵們都有辦法安撫,可是現在衝過來的,卻有上萬匹驚馬!
無數人立即慌慌張張地跳起來,叫著:「糟了!河水有毒!救命!救命!」
苑軍營地中,張峰嵐快步進入帳中,道:「陛下,蕭定西帶著殘兵向北撤走,是否現在燃起烽火通知元將軍?」
「快走!快走!敵人既然在河水裡下毒,一定馬上就要追來了!」
收到元修報告的時候,青瞳也同樣大吃一驚。西瞻人鬼魅一般的行軍,她領教了多次,卻仍舊毫無辦法。這一次居然還在她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時候,近三分之一的大軍平白消失無蹤。
馮羽伸手將任平生叫出來,領到里營地遠些的地方,小聲道:「老大,今天那個西瞻人台吉,你認識嗎?」
何況青瞳的要求還更高些,這一仗,她不單想打勝,還想以盡量小的代價打勝。忽顏此舉明顯是拿她當槍使,用她的軍隊替自己掃清障礙。可是她又能怎麼樣?放過屬兵?笑話,這些部落屬兵殺的人一樣不少,如果只是因為他們也被算計了就放過他們,那西瞻聘原還被圍攻了呢!同樣怪可憐的,大苑還不如好心腸到底,將西瞻本部的士兵一併放回去吧。
「你們是什麼人?」一個傷兵聲嘶力竭地喊,「快停下!示警!示警!有人沖營!」最後一句話卻是對著身後的傷兵喊的。
不管她放心不放心,現在要去攔截,也肯定是來不及了,只好如元修所說,首先解決高辰郡敵營,免得敵人向北撤軍,使元修腹背受敵了。
馬兒聞到水汽,不用人催,自己便加快了速度向河邊衝過去。馬上的騎士也都渴得很了,來到河邊,幾乎是從馬背上跌扑下來,沖向水源。
苑軍趁此機會邊戰邊走,將薛延陀的士兵向營地另一側,其餘部落的營地引過去。
營地里還有七https://m•hetubook.com•com萬軍隊,其中接近四萬部落屬兵都在這裏。忽顏這等於是讓她給他收拾殘局。因為判斷這個網子的北方應該遠比南方承受壓力大,所以她將十五萬人給了元修,她手中現在只有五萬人。近在咫尺的大散關洛川等地還可以調來五萬士兵,一共十萬人。
「好了,兄弟。」任平生見他的樣子,突然笑了,他攬住馮羽的肩膀,親熱地抱了一下:「你不是喜歡第四隊隊長李玉書的追風弓嗎?老大明天和他打個賭,幫你贏過來!」
苑軍用西瞻話高聲喊道。
「啊!」砰!
「立即站住!,口令!」前排的西瞻哨兵喝道。
閃著寒光的利刃瞄準了他們,苑軍繼續高喊!
走到自己本部營帳和屬兵營帳交接處的外圍,他又低聲道:「鷹飛。」
「老大,我們一起在西瞻草原上同生共死那麼長時間,無論如何我也信得過你,此處除了你我別無他人,你只需和我說一句話,說什麼都行,哪怕只說一句『小馮,我不方便告訴你』,這件事我就再也不提了。」月色下,他雙目灼灼,盯著任平生。
然而不管有多少屍體倒地,後面仍舊有人毫無畏懼地衝上來,他們沒有任何計謀、也不需要任何遮掩,他們就是一味地向前沖,一直向中軍殺了過去。每前進一步,他們的人數都在銳減,可是鮮血飛出得越多,他們的戰鬥意志就越強。
他們退後,卻儘力將這些戰馬向偏離中軍的方向引導。可以預見,即便能讓戰馬停下來,西瞻士兵這一次也將面臨巨大的損失。
向偏營退卻的西瞻士兵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向中軍方向望去。
慘呼聲中,一前面排士兵沉重地仆倒在地,緊接著後邊擁出更多的人,箭雨繼續傾瀉,那些士兵都不準備拿盾牌抵擋一下,就這麼紅著眼睛,以血肉之軀迎著箭雨撲上前來,然後再度撲倒。
回去的路上,馮羽存了一肚子疑問,卻始終沒有機會單獨問問任平生,只能忍著。
蕭千秋點點頭,繼續前行,路過又一處暗樁,他又低聲道:「鷹飛。」
不斷地有一匹匹馬倒在地上,跑著跑著,也不斷有人捂著肚子從馬背上撲通一聲掉下來,劇烈的疼痛和心中的恐懼擊垮了他們的意志。
甚至還有更加有戰鬥主動性的士兵,高喊著:「衝進薛延陀部落,把他們都殺光!」直接向薛延陀的營地衝進去。薛延陀的大將赴離,在攻打陳平關的時候故意驅趕他們這些小部落上前送死,這一筆筆仇恨都記著呢!小部落天高皇帝遠,更加對紀律規則這一類東西似懂非懂,有忽顏壓著,他們還不敢怎麼樣,但是現在薛延陀既然反了,那就正式報仇的時候到了。這些士兵甚至直接將對薛延陀積累的仇恨喝罵出來,揮刀砍去。
幾萬人的大混戰,營地也提供不了這麼大的戰場,一時間不能上前的士兵聽見自己人的叫喊,眼睛全紅了,不知誰大聲喊道:「薛延陀部殺進中軍了,保護陛下!」
「怎麼會?」馮羽奇道,「手痒痒哭什麼?除非心裏有難受的事。」
西瞻本部營中各級別將領頻頻發出號令,相比草原屬兵,他們正規得多,也嚴格得多。蕭定西一聲令下,鼓角時隨之響起,向全軍傳達著中軍的號令,嚴密守衛著他們自己的營地。
「示警!舉矛!張弓!不得妄動!不得冒進!不得後退半步!」
領頭的人一聲令下,鐵箭齊飛,天色為之一暗!
在這樣絕無倖免的境地下,這些殘兵的目光忍不住瞄向蕭定西。
那士兵搖頭笑道:「馮隊長開玩笑,這個心口中箭,怎麼還能活著。」手在蕭定西鼻端一探,居然真的有氣,那士兵驚訝站了起來:「這個還真的沒死!」
撲通撲通之聲連綿不絕,馬背上的人紛紛倒下。一輪齊射之後,又一輪利箭搭在弓弦上。
大勢已去!當面前出現一隊整齊的苑軍攔路時,蕭定西完全明白了這句中原古語的含義。他木然看著身邊已經為數不多的士兵。
弓箭隊的隊長馮羽瞄準了穿著華麗衣衫的蕭定西,嗖地一箭射了出去。蕭定西應聲而落,掉在馬下一動不動,長箭端端正正插在他的心口上。
「左前方有人衝過來了!」
青瞳輕輕一笑,「五千人都夠了!」
「現在月亮終於要掉下來了,我卻突然捨不得,忍不住想托一把。你說,那麼好看,掉下來多可惜……」
別人不知道,他卻是知道的,自己這一箭剛剛接觸蕭定西的身子,對方就自己掉下馬來,那一箭看似正中要害,實際上只是皮外傷而已。蕭定西雙目緊閉,卻是被另一個石子打暈的。
「列陣!禦敵!」又一聲呼喝在夜色中響起。
「有事沒事? 沒事我回去睡覺了?」
後面陳平、洛川、大散關等處戰役,那是忽顏有意驅趕部落屬兵送死,即便這樣,每一戰最多折損萬余,可是這一次營亂,卻讓他僅剩不到一萬士兵!而他甚至還沒有見到敵人的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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