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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別丟下為夫

作者:媚媚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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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千萬別中美人計

第三章 千萬別中美人計

「我是想,你讓我出去閑逛,等了這麼多日子也不見有什麼人來找我,怕是你那招不靈光!」
「喂喂!你給我站住!」元錦見郡主被他一把扯了去,略愣一愣,提著裙子狂追起來,但是她真的追不上,越天意是有點功夫底子的,賴三是久經訓練的,這兩個人真跑起來,實在快得很。
越天意心裏也抽抽,卻只能表現出十分受用這句話的樣子,笑咪眯靠過來,拉住他手臂,手指卻狠狠掐了一下。
一切的旖旎都隨著這句惡毒的話煙消雲散,賴三笑容僵在臉上,心裏己經氣急敗壞,表面上還要裝作親熱,他湊近了急急道:「你做什麼了?」
他和越天意目的不同,所求不同,自然心情也不同。
「大人,這是為何?」那管家迷茫地看著他,心道你不就是想將她送去的嗎?
「元錦瘋了,追著人咬!快攔住他!」賴三大叫著從他身邊沖了過去。
打從住進清逸閣,伺候的下人自然是不少,但都是小廝護衛之類,並不細緻,這姑娘服侍別人卻是經過精心訓練的,一切都讓人舒服無比。經過一天的閑聊,唐韻也熟悉了一些,一邊服侍他洗漱,一邊不停說話,顯得很活潑。
那人似乎是低下頭想了一會兒,才道:「大人既是這樣想,你安排就是。」「呢,你回去吧,讓我好好想想。那小姑娘真以為靠著個名分就能翻過天去?不管真傻還是假傻,哼,我要讓她再為我利用一回!」
從那一天被罵作廢物之後,賴三在太史府中一直躺著,懶得骨頭彷彿都化了,有人和他說話,他也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對,半點精神頭也提不起來。
那人低聲答應,穆延陵搬開書架,打開暗門,遞了一盞油燈給他,看著一點微弱的燈光逐漸消失在黑暗的密道里,才重新關上機關。
「走走、逛逛!看到什麼好,就玩什麼!讓他知道了鬧心去,至少心情上,不能輸給他!」
「天意,那現在我們出來可以做點什麼嗎?」他問道。
可惜無論是穆延陵還是越天意,全部沒有和賴三這種思維的人打交道的經驗,這是完全不在同一個世界里的人,他會做什麼,你想也想不到!傳回來的消息是這樣的——
那侍衛見元錦緊隨其後,氣急敗壞、披頭散髮地跑過來,她裙子已經提得超過淑女高度,都露出半截小腿來,下意識就攔住了她。
而且兩個人靠在一起的地方,賴三能明顯感覺到劇烈的心跳聲,撲通!撲通!……那個又軟又沉默的身子,才像他記憶中的小傻子,才像那個他曾經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幫助的人!他好希望越天意永遠是這個樣子,那一瞬間,手中的溫軟的身子讓他突然有了個惡作劇的念頭。
那侍衛想著絕色美人唐韻,又看著那個血淋淋的紙團,知道這種事沒有他提出意見的餘地,只得嘆息一聲,將大人的命令吩咐下去。
「如果她是裝的,那這小子的分量可著實不輕,大大高於我原來的預計!」「既是這樣,何不將他抓住?嚴刑逼問之下,我看不出他是個能守住秘密的人。」
越天意放肆地笑過之後,眼睛里那一點痛楚的神情隱藏起來,變得冷冰冰,「三哥,你最好清楚地認識你現在的處境,穆延陵你得罪不起,但是我你一樣也得罪不起!我可能沒有辦法許給你像穆延陵可以給的好處,但是我有你的軟肋!我就是什麼都不給你,你也得聽我的!」
「真沒有?」
「呵呵。」賴三笑道,「我知道自己長得俊,招人喜歡。不過我好看得不太明顯,得多看一段時間才能發現。可是昨天她左一眼右一眼,一直撲閃著眼睛看我,就和窯子門口站著的姐兒眼神差不多。只不過她長得好,用不著像姐兒那麼使勁飛眼兒,輕輕瞟一眼就夠用了,但意思是一個意思!不是圖錢就是圖點別的什麼。」越天意眉毛揚起,靜靜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帶了些讚許。能這般認清自己的人,也並不多見。
賴三推門進入,笑著道:「三哥來了!天意,三哥這才一天沒見你,你鬧什麼呢?」
他這個反應讓趙六嬸很開心,更是扯著嗓子叫起來:「王家的,快過來看,三子的小媳婦,長得……嘖嘖!我都不知道怎麼說,水蔥似的!」
「賴少兄,天意這幾天一直等你,每天吵鬧,你既然身子無恙,還是去陪陪她吧。」
越天意打量著他的面色,看了許久,才幽幽問道:「你為什麼不反駁我?」「反駁什麼?」賴三失魂落魄地抬起頭。
「那麼小人在偏廳榻上讓這位姑娘歇了可好?明早大人醒來,她就能過來伺候。」
其實這就是委婉的示意,問他要不要將這個女孩安排在他房中的意思。
「大人!請您平心靜氣想一想!她裝傻是騙了我們,但小王爺的死應該與她無關。別因為遷怒郡主而壞了自己的部署。」
「你不就是想讓他覺得我有問題嗎?」賴三甜蜜蜜地想了一個晚上,換來的是一盆透心涼的冷水,也不免十分失望,聲音也冷了下來,「他越覺得我有問題,越盯著我,越方便你玩你的陰謀詭計,那不是正合你意嗎?」
越天意看了他一眼,露齒一笑,「三哥,你傻嗎?無論他懷疑不懷疑,我都是危險的!」
越天意被他那一眼看過,半晌都移不開眼睛,只能獃獃地望著他。賴三一向嬉皮笑臉,一向胡說八道,這樣包含了許多話語的深沉眼神,當真是第一次見到。
賴三嘿嘿一笑,將另一朵紅色絨花戴在越天意鬢角上,見她一下子就俗氣了不少,卻大聲道:「真好看!」
「那麼這小子呢?」
賴三聽得心馳神往,覺得本朝的往事比起說書的那些話本也毫不遜色。用說書先生常用的一句話贊道:「這叫勇奪天下,仁治天下!」
「賴都尉!本官還有事,你自便吧!」穆延陵制止他準備往自己身上披布料的動作,這塊布雖然不是花布,卻是純紅色的,小姑娘穿上都不免顯得扎眼。望著賴三隻剩個背影了,他沖家人輕輕點了點頭,那家人低頭一禮,轉身跟著賴三走了。
那人平靜地說:「小王爺已經去世,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大人現在要關心的,不應是這個。」
賴三略遲疑一下,便道:「找到了,天冷,七叔不愛動彈,就在家歇著了。」他有意岔開這個話題,大聲問,「嬸子,你怎麼出攤了?我上次回去,六叔說你骨節疼得都拿不動筷子,這些天我也沒看見你,還當你在家歇著呢!」他關切地問,「嬸子,你是不是沒錢用了?」
元錦劈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根本來不及和他說,向左邊一躥,直接就要去追。那侍衛見她真的很像瘋子,顧不了那麼多,只得先雙手用力,擒住了她的手臂,不讓她繼續追下去。
「我還要他有用處,他不能放!不過他太過於滑溜,我也要給他個警告才是!」
「我只當你走了這條路,今早你來的時候,我掂量著此事於你我來說是兩便,就當你樂意為我做事的一個甜頭罷了,你又機靈,原想提點你一下,就由著你去了。」她嘆道:「你這個人好生奇怪,你若笨一點,就不會識破這個策劃周詳的美人計,你若膽子小一點,就不會明知不對還將她帶回去,你若人品差一點、得了好處再說,也就不會守著什麼君子行徑!」
一股子寒意從後頸直躥上來,賴三嗓子乾巴巴地道:「一條人命,就那麼……
「真的嗎?」賴三眼睛一亮,「你打算怎麼做?真的有活路?你……你你』不是哄我高興吧?」
賴三還是震驚至極,手指在碗底上抹了一下,放進嘴裏嘗嘗看是不是黃連。結果手指剛在嘴邊一擦,他整張臉立即擰在一起了,呸呸往外吐,苦得腦子都木了!
「唉,我也就多一句嘴,見你們兩個都像是不知道自己心意的樣子,就提點一聲。緣分這東西可難講得很,試都不試一下夠你將來後悔半輩子。至於要不要試試,你小子自己看著辦。再奉勸你一句,嬸子也年輕過,嬸子也是女人。我就知道,女人要是認準誰了,那是什麼都能聽他的!可不比你們男人心狠!」
「走吧走吧!就去南街吧,最是好玩不過。」賴三拉著越天意的手,往一條小路拐了過去。後面顧子期等自然也只能遠遠跟上了。
「天意!這麼危險的人!太危險了天意!我不敢想,唐韻死的事,我都不敢想!姓穆的太可怕了,天意你別再逞強了,我們一起跑吧!」
「呸!」賴三一個高跳了起來,氣得滿臉通紅,「這誰給老子造的謠?還幾個女孩死在我手裡?老子當上這個毛都尉之後,母雞都沒見過一隻!哪裡來的女孩兒?一口一個老臟貨地叫我,要說我臟是有些臟,但怎麼就老了?我今年剛滿二十歲,還嫩著呢!」
「哦,我明白了!」賴三笑著指指他道,「官大,事多,休息時間少。」又指指自己,「官小,沒事,休息時間就多。是這個意思吧?」
「有錢,你上次回去給我家老傢伙留的十兩銀子,我們還沒動呢。想開了春看看能不能辦點貨,讓你六叔擔了擔子去鄉下賣賣,我歇了一個多月,已經好多了,這還是第一天出攤子,就遇上你了!王大娘也和我一起出攤子了,就在前頭,我給你叫兩聲啊!」說罷她就扯著嗓子喊,「王家的!王家的!」聲如炸雷,老遠另一個聲音也吼著回答:「趙家的,怎麼了?」
「蘑菇土?」越天意往湯里看了看,湯是暗棕色有些渾濁的樣子,只能看出放了醬油,蘑菇土是什麼?
「王大娘,你看錯了,不是。」賴三隻要硬著頭皮說瞎話,印象中王大娘就看過一眼,怎麼記得這麼清楚呢。
元錦被這種好似在磨盤裡磨過的聲音嚇了一大跳,見賴三臉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額頭青筋跳起來老高,雙眼瞪得滾圓,倒像是要斷氣的模樣。
越天意冷笑道:「那我就直說,你要出門,不能整天待在穆延陵身邊,出去吃喝玩樂幹什麼都行,就是不能待著,聽明白了嗎?還有,不用那麼正人君子!你要是油鹽不進,別人怎麼給你送禮?怎麼去打通你的關節?就像唐韻,你若是敷衍一下,哪裡會有現在這麼危險的局面?」提起這件事,越天意就惱怒,雖然她已經極力補救,但也只能讓穆延陵不會立即對賴三動手而已,而且十有八九,還把自己也搭進去了!到現在她都沒法衡量自己後悔沒後悔。
越天意臉色一沉:「你瘋了嗎?我要那女子何用?」
越天意沒有覺得花好看,也不覺得他的動作好笑,卻還是伸手接過那朵花。
「既然這樣,我們索性玩玩吧!」賴三道。
「什麼?你!」元錦大驚大怒,看著這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的人。越天意突然被他扯得站了起來,眼角也是微微一跳。出去玩去?她是想讓那個賴三出去,可不是拉著自己一起啊!而且拉著自己手這力道……這是要跑啊!
「是,大人所慮極是。」
袖子突然被人拉了一下,賴三回頭,見趙六嬸示意他過來些。賴三看越天意還在那邊吃豆腐腦,便輕輕走遠了幾步,低聲問:「嬸子,怎麼了?」
由於賴都尉接觸的人實在太多,且多是三教九流之人,互相牽扯勾連,這些人平時又無關緊要,並沒有詳細資料留檔的,排查起來更是艱難無比。所以,穆延陵的情報網路實在不堪重負,一天之內,幾乎癱瘓。
「成!老爺做主,你說改日就改日。」賴三迅速回到床上,倒頭不動了。
要是一般人,攤主早上去招呼了,可是越天意明顯不屬於這個階層的裝束神情,讓他自慚形稷,在一旁不敢出聲,直到越天意表示出對他的貨品感興趣,他才緊張地開口:「這位小、小姐,買一朵花戴吧,我這花……長久。」
「怪不得什麼情況下都能看見你笑。」越天意眼睛里似乎有一絲羡慕,問道,「三哥,你經常跑這麼快嗎?」
「你你……你,你怎麼了?」
但是越天意停頓了一會兒之後,冷冷道:「賴三,你今天莫不是發瘋了嗎?說些什麼瘋話,我可以當作沒聽到,你得記住你該做的事,下次給我注意……嗯……」誰知賴三猛然之間將她摟進懷中,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賴三立即就感覺到了,越天意的心跳得如擂鼓一般響,而且她的身子也是微微顫抖著的!他只是試試看,最後努力一下,但是沒料到,越天意的心居然跳得這麼快!
「夠了!」穆延陵握緊拳頭,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就走。
「那你還留下她來做什麼?」越天意淡淡問道。
「吃了吃了!」越天意就和一個傻子表現得一模一樣,端起碗來,片刻就喝下。
「也可以算有的。」越天意看了他一眼,出奇地溫和,低聲道,「我的計劃本身就是充滿變數和危險的,任何一個環節都有可能出錯,就是你不出錯,別人也可能出錯。所以,我也有應對的方法,死的未必就是你我。」
他第一次在雪地里見到越天意的時候,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見到比她更美的人,當時他覺得,長成越天意那個樣子,實在不可能有人比她長得更好看了。可是眼前這個小姑娘,卻頓時打破了他的想法,他心裏沒多少形容詞,只覺得驚心動魄。
「有意思啊!老爺你不知道涇州這地界,好玩的多了去了,你今兒有空是不是?要不我下午帶您走走?」賴三笑呵呵地回答。
「像嗎?」賴三反問,「我怎麼覺得她比那個郡主好看多了呢?」
「沒有。」
「都尉,你沒事吧?」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他攙扶起來,耳邊是憤怒的叫聲:
「他怕就好……他怕就好……」賴三心情輕鬆了一些,精神也好了許多。
「有什麼開心,不就是跑嗎?難道你沒跑過?」
「我怎麼聽你的意思……一共就倆,依你看她說那姓賴的都尉,指的是我吧?」那家丁看著他,頗有點不忍卒睹的意味,點了點頭。
「都尉帶了幾個侍衛出門,在東街行走,先去醬肉鋪買了五斤醬肉、兩個肘花,分給侍衛,在路上邊走邊吃。」
「別叫唐韻了,長這麼好看,又香又甜,又軟又儒,以後你就叫糖餅吧!」賴三得意道。
「怕了嗎?」越天意突然問。
「反駁說,這一切其實是我的錯,我若開始和你說清楚,你就不會做錯事。說和*圖*書我剛剛當著人說話毫無顧忌,這會兒明知道後面有人還肆無忌憚,是我自己露出的破綻,不關你事!你做這一切又只是想幫助我,你把這些話說出來,自己就不會這麼難過了,不是嗎?明明我也有責任,你為什麼不反駁我?」
這個晚上回來之後,就會有準確消息了!如果真是猜測的那樣,穆延陵眼睛里不斷有火焰般的光芒射出來,似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殺意。又過一會兒,書房牆壁才傳來輕輕叩擊的聲音,穆延陵扳開暗道,一臉怒氣放那人進來,道:「怎麼才來?」
「都尉上了惠福樓聽評書,似乎人人都認識他,他和不下五十個人打了招呼!」「這……不可鬆懈!」
賴三聞聲抬頭,見了馬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臉:「六姉!」他快步走到一個小吃食攤子前。
趙六姊笑道:「湯里放了蘑菇土!那可是正宗的洞子貨!我當家的去暖栩挑回來的,能不鮮嗎?」
「大人的意思是讓她回到王府?」
「滾出去!」越天意煩躁地說。
「你知道定西王是怎麼得到的這世襲罔替的王位嗎?」越天意沒有回答,卻反問他。
穆延陵手背上青筋突然蹦起,啪的一聲,茶杯就在他手中化成了碎片。
越天意衝著他輕輕一笑:「三哥,你覺得,這就算苦了嗎?」問完這句話,她便走了。
趙六嬸一筷子敲在他手上,道:「你不夠我再給你盛!搶你媳婦的丟人不丟人?」
可是王大娘看著越天意愣住了,揉揉眼睛,遲疑道:「這不是三子那時候帶回來那個傻……」
「老爺!」唐韻追了出來,咬著嘴唇半晌,彷彿才下定決心似的道,「你和夫人說,只要能跟在老爺身邊,我……我不要什麼名分的。」說完,她看向賴三的眼中全是柔柔的情意。
「好啊!好啊!去花園去花園!」越天意雀躍而起。正在這時,一個小丫頭端著一碗黃黃的水進來,道:「郡主,你的葯!」
「不……放、放不開……」賴三此刻四肢都在痙攣,確實放不開。
直到現在他還是恍惚的,連繩子套在脖子上,唐韻都沒想到這是真的,她大概只當是穆大人又要做什麼試探之類,雖然楚楚可憐地看著賴三,行為舉止卻還是從容了些,叫得也不太真誠。她沒想到賴三隻是笑嘻嘻地看著,並不開口勸說。賴三也沒想到這是來真的,只當笑話看。
「既然是關係到我,我想著我也能起些作用……」
「你想做些實事嗎?」穆延陵認真地看著他,突然開口道,「致果都尉應該管兵事的,勇毅都尉一個人甚是辛苦,你來幫我可好?」
「哎呀你這個臭小子,人小姑娘都沒說話,你多嘴做什麼?」趙六嬸呵斥了賴三一句,又對越天意歡快地說起來,「蘑菇土啊,就是種蘑菇剩下的土啊,采了蘑菇走之後,土裡都帶著鮮味,用羅子羅一遍,還能羅出來不少蘑菇碎渣子呢!把蘑菇土炒一炒熬湯,味兒不比蘑菇差!要不我的豆腐腦能這麼好吃?」
「哈哈哈哈……」賴三大笑起來,「你不是……吃醋了吧?」隨即艦著臉湊過去,「小美人兒,你放心,你和她比不差哪兒去!」
抓著衣襟的那女孩子聽他這麼說,搖著頭道:「楊大人說了是把我送給太史府穆大人的公子。他說得清清楚楚,是穆公子,可不是什麼賴都尉!那姓賴的老臟貨配嗎?你們騙了我,還不讓我跑?」
「你什麼時候可以替我做主了?」越天意的聲音里藏著怒火要爆發的味道。
「我叫元錦!」元錦臉都黑了。越天意卻在一旁拍著手笑了起來:「元寶!元寶!快給我倒茶!」
「你還想以後呢,現在你就……唔……」越天意正說得怒氣衝天,賴三突然合身撲過來,一把將她抱進懷中,熱乎乎的嘴唇已經貼在她耳朵上了。
「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是事情已經策劃了這麼多年,我不能不加倍小心!何況這也算是個機會,她畢竟是越家正統的骨血,那是絕好的幌子!現在又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怕是心動的人不在少數。若那些人沒機會活動活動,我還難以知道有多少人與我唱反調,有多少人搖擺不定,又有多少人是真正與我一心!這樣做,波折是多了些,但是外可以消除後患,內可以掃平異己,一舉兩得!」
「這……太祖皇帝和咱們第一代老王爺關係好?」賴三沒有再問是什麼底牌的事了。他很會察言觀色,問了兩次是因為太心急知道,問了兩次也沒有得到回答,就明白,這不是他能知道的事情,只好閉嘴。
唐韻頗為害羞地看了看他,終於還是點點頭。到了第二天,賴三醒得早早的,唐韻居然比他起得還早,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用的豆蔻、香胰子、泡了刨花的清水等東西,在那裡恭敬地伺候著。
會有人聯繫賴三,這件事越天意能想到,在政治里打滾了半輩子的穆延陵更加不會想不到。賴三現在就像那香餌,暗中盯著他的穆延陵和越天意便是兩個漁人。賴三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都不免立即被穆延陵重點關注起來。從那天開始,暗中跟蹤他的暗哨便時時刻刻傳回大量的情報。
「我會做什麼,要看你做了什麼。」越天意道,「我只是要提醒你一下,別忘了你的身份,不該是你的東西要了沒好處!昨天那個小姑娘身份有問題,你留她在身邊諸事不便,必須想辦法甩掉她!還是你寧願要這個美人,不管你七叔死活了?」
且說賴三告別穆延陵,哼著歌向內宅走,走著走著,卻突然一個小小的身影撞了過來,行動如風,直撲到賴三身邊,像是收不住腳,將他手中紅布一把扯了下來,自己也絆了一跤,紅布展開,全蓋在這人身上。
一旁伺候的元錦嘴巴一撇,十分看不上他這種沒學問,偏偏還愛甩詞的毛病。
她每說一句,賴三臉色就差了一點,最後一片灰敗。無論如何,他再恨再怨,也沒想真的去害那個曾經要完全依賴他才能活著的小傻子。
「快跟上!多叫人來,盯緊這個賭坊,不要打草驚蛇!」
那家丁賠著笑:「這是楊大人送了人過來,老爺也沒看過,也是看都尉身邊都是些侍衛家丁,沒個細心周到的丫頭服侍,隨口說了要給都尉送來的。小人們沒調|教好之前就出了這檔子事,都尉大人……」
「哦……呵呵,你看,老爺,你早說休息,我不就懂了嗎?」
「行了行了,我明白!我這就去!」賴三慢吞吞站了起來,慢吞吞要往外走。穆延陵等他快走出門口了,還是看不出一絲他願意去的跡象,才開口道:「今天晚了,改日吧。」
定西王為此鋳躇難斷,本朝開國皇帝乃是大智大勇之人,他在那樣敏感的要命關口,孤身穿越蠻族動亂區,進入定西王的地盤,冒著性命之危,與定西王徹談三夜,最終與定西王盧淵結盟。他許了定西王這世襲罔替的國中之國,他做了開國之君,定西王便永鎮西北,只聽調、不聽宣,只稱臣、不納稅,雖受監察,官吏自任,這塊土地,名義上歸於大興,實則只能算個能力弱些的鄰居,為大興王朝守衛此西北三省平安。
「不急。」越天意道,「穆延陵在定西一手遮天了十幾年,這麼長時間經營下來也不會有人敢輕易撼動他,總要觀察一陣子,現在就躥出來的人我也用不上。你就繼續等著就是,需要你做點什麼的時候我會通知你。」
「好。」賴三聳聳肩,無所謂地又往前走起來,依他的腳力,別說走一會兒,便是走一天兩天也不算啥事,小郡主要走,那就走唄!
「隨便,哪裡好玩你就帶我去哪裡吧!」越天意咪起眼睛,看著冬天里的暖陽,神色中說不出藏著什麼,對這個世界,她似乎和別人有了不同的看法,讓人琢磨不透。
穆延陵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淡淡地看著他。
賴三也冷笑:「這下明白了!你就說除了和你親熱,和別人也得親熱不就行了?好了你放心,不就這點事嗎?老子現在就出去嫖!包你滿意!這次沒經驗,以後我會越做越好的!」
賴三頓了一下,仍舊笑:「那也比現在好啊!」
賴三衝著他一笑,道:「太史大人,您看您年紀做我父親都夠了,又是有大學問的人,我還真想和你請教一下!你說,這人活一輩子是為了什麼呢?」
趙六嬸本在一旁迷迷糊糊地看著,然後上前拉住越天意的手,笑咪眯道:「哎呀呀,你手怎麼這麼涼?冷了吧!快點坐下,到嬸子這裏喝一碗熱乎豆腐腦!」她的手很是粗大,被水泡得有些浮腫,暗紅色的凍瘡印子滿手都是,手指紋路里都是洗不幹凈的黑色,指關節大得像一個個核桃。
南街並不是涇州城朝南的大街,而是「爛街」的另一個文雅叫法,這條所謂的街比較窄小,賣的都是便宜貨品,一文錢十個的窗花,一文錢兩個的大饅頭之類,連肉包子都很少出現。當然做貧民生意居多,街道兩邊全是一個接著一個的貨攤,偶爾能見到一兩家掛著幌子的小飯店,也是堂屋裡只能放得下兩三張桌子的那種二葷鋪,門臉小小的。
他是開玩笑的,但那一剎那,越天意表情像是被定住了,好生震撼一般:「你……」剛說了一個字,她似乎察覺了自己失態,立即冷冷地說:「你也不用急著死,至少在朝廷派來封爵的使臣接見你之前,你是安全的,最少也還能拖兩三個月。」「兩三個月……」生命被量化到這個數字,賴三儘管已經擺出一副光棍架勢,想說些場面話,卻還有些怕,他想勉強笑笑,表情卻很難看。
「我不知……」
「不、不是……」賴三臉一紅,繼尬得說不出話來,該怎麼介紹越天意?他不知在多少人面前說越天意是「我媳婦」,可真到了認識的人面前,卻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加不知所措起來。
賴三覺得旁邊的人身子變得軟了沉了,不知道為什麼也有些情動,這一段時間的相處,開始的時候他是刻意做出來噁心越天意的,後來那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哪怕碰觸了對方的手指,都下意識地多停留片刻,似乎不願意挪開一般。
「昨兒我就知道,後悔什麼?」賴三漫不經心地道。
「你怨不怨我?我將你連累到如此地步,你怨不怨我?」
「穆延陵不會給你臉色看,他會對你客氣得不得了。」
賴三眼睛發直,一把抓過身邊的人,問道:「我打聽一下,咱定西三省,有多少個都尉?」
就是那種又軟、又糯、又嬌、又嫩……只一個音節,就鑽進人心裏最痒痒的地方去了。
「真是太好了,老爺,您這是要出去嗎?不能帶著我嗎?是不是有什麼大事?」
「快來,三子在我這兒!」
那身影被攔住去路,只是略一停頓便向右邊跑去,想繞過這群人。賴三恰巧在右邊,下意識地往路上一欄,剛看清她的樣子,肚子上就挨了狠狠的一腳。真是夠疼的,賴三彎下腰去,腦子裡卻全是剛剛看到的那半張臉。
推門而入的是元錦,她看著賴三,臉色十分不豫,冷冰冰地道:「都尉大人,你和郡主尚未成親,獨處一室于理不合,請你注意一些,便是你不注意名聲,也要顧忌郡主的名聲。」又罵跟著的小丫頭,「怎麼我只出去拿點東西,你就不知道進來看看?這麼沒眼色,要你有什麼用?」
「不知怎麼的,一看到天意,我的心就怦評亂跳,喘不上氣來了,元寶,快去給我倒一碗茶來!」
但是越天意最後那句「我什麼都不給你,你也得聽我的」突然和趙六姊最後說的那一句「女人要是認準了你,那就什麼都會聽你的,可不比男人狠心……」同時出現在他腦袋裡。這是個不可能的辦法,但是……似乎……他也真的再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
他說得高興,沒看見越天意臉色越來越陰沉,等他再抬頭的時候,卻見到一張冷若冰霜的臉,一對清清的眼眸,冷冷地對著他,那目光中……卻還帶著一點戾氣。
「我的娘啊,你真吃了!」賴三還是吃驚得不行了,追問道,「你吃到現在?
「那可能是因為你使勁跑,心思全在跑上,氣都喘不過來,自然沒空想不開心的事情了。」
唐韻似乎害羞,臉一紅,轉身就跑開了。但是賴三剛剛走,她就走出門來,對一個家人低聲道:「說是要去找郡主。」那家人點點頭,出去吩咐一通,過了一會兒,遠遠過來一個人,低聲道:「沒說謊,的確是進了留香閣。」
他本想說精緻,卻見越天意頭上別著一把白玉梳子,五福捧桃式樣,五個蝙蝠全雕琢得精細無比,五個豆大的桃子枝葉倶全,這精緻倆字哪裡出得了口?想說漂亮,人家垂髻旁又有一朵淡粉色的杜瞎,而且是真的鮮花,比他的花漂亮不知多少倍,過年當口,不是家裡有暖房的人家哪裡能來的鮮花?所以好看倆字也說不出,其他喜慶、新鮮、富貴……全都不好意思說,只得說了個長久。
穆延陵看上去很鎮定,實際上他得到消息之後,一直到現在,心情如同沸騰的油鍋一般,昨晚他徹夜未眠,並不是始終獨處,而是一直在等他的人去核實一則之前忽略的消息。
「不怨!」賴三嘻嘻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別人也就算了,你啊,不怨!死了算我活該倒霉!」
越天意搖搖頭:「我沒有看東西,我在看人!我非常羡慕你,三哥!羡慕你可以和這些人生活在一起。」
端葯來的小丫頭臉色黑黑的,怒氣沖沖地看了他一眼,才低頭道:「自從大人%您開了藥方,穆大人就說試一次也好,您總不會害了自己親人。但是郡主一直要,您又沒說可以停,所以就一直吃到現在。」
突然,一隻手上移,輕輕按在他挨了猛撞的地方,小動作地推按揉捏,推的地方正是經絡聚集之處,只推了幾下,那種尖銳叫囂著的劇痛就緩解了,還是疼,但畢竟沒有那種窒息的感覺了。賴三終於順過這口氣來,整張臉已經紅得發紫了。
那家丁回答:「兩個啊!致果都尉、勇毅都尉。」
「你這是做什麼?」越天意皺起眉頭,「跑什麼跑?若是想跑,我就不回涇州了。是你怕死吧?」
「站住!」遠處七八個家人追了上來,遠遠看見這邊有人,也沒看hetubook.com.com清楚是誰,便大喊一聲,「前面的兄弟,把她給我攔下來!」
「是,臉盆。浣沐所用的臉盆,都尉詢問店主,生產這個銅臉盆的作坊。」「打聽清楚那作坊,一併留意!」
「你開玩笑吧!」他詫異道,「我還不知道多羡慕你呢!你多風光啊,我全家小命都攥在你手裡呢,我有什麼可羡慕的?」說到這裏,賴三又難以忍耐那口怨氣,酸溜溜地說,「我還想請郡主娘娘高抬貴手,指望你給我留一條小命呢。」
「你在想什麼?」越天意凝神看著他,突然問道。
原來,在大苑衰亡之後,天下混亂了幾十年,各個勢力此起彼伏,卻都以燒殺劫掠為目的,戰來戰去,爭個不休。那是真正的道德淪喪、民不聊生。再沒有英雄人物來統一,這蒼茫華夏的元氣就要傷透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賴三一直和這個女孩聊天,聊起來才發現,兩個人幼年時候,竟然有不少類似的記憶。直到清逸閣點了燈,睡覺時間快到了,才有下人等不得了過來問他:「大人,天冷,要加一床被子嗎?」
趙六嬸嘿嘿地笑,轉向一邊靜靜站著的越天意,眼前一亮,仔細打量半天才笑問賴三:「這是你的小媳婦嗎?」
「見過……也不是,就是覺得像……」
「大人,你」他驚呼一聲。
「大人,此事其實已經準備得很充分了,即便現在發動也有極大的把握,既然拖下去不利,何不快些動手?」
天佑當時只是嚇壞了,他緊緊握著姐姐的手不肯放,所以太醫把兩個人放在一間屋子裡照看。當時自己有一萬個機會讓她死得無聲無息,只是太醫說她情況本就危急,他想著,讓她自己死了,終宄更加順理成章。誰知病情垂危的她竟然好起來了,而天佑,明明不嚴重的,不知為什麼一天天虛弱下去,無論多少太醫,無論用什麼方法也治不好,最終還是死了。
「修什麼……木?」賴三奇道,「家裡有什麼傢具壞了嗎?老爺你又不是木匠,叫人來修就成了。你就是修,也未必能修好。」
賴三心裏好生不是滋味,道:「前街趙六叔偷偷去了一趟渾場,趙六嬸子拿擀麵杖追了他兩條街!你倒在這裏嫌棄我沒和別人睡?這像話嗎?按說書的講,我這叫君子行徑!說明我這人人品好!靠得住!」
賴三為這個推斷嚇得說不出話來,獃獃地摟著越天意,腦子完全木掉了,人也完全僵硬了。太意外!不管趙六嬸怎麼肯定地和他說,不管他其實多希望這事是真的,能讓他有辦法脫離危險,還能救出來七叔,但是到了事情是真的,他卻嚇傻了。
「等等!」越天意低聲道,站起來挽住他手臂送他走出去,現在兩個人已經可以單獨待一會兒了,可是出門的時候,還是要防備別人懷疑。越天意眼神里還隱藏著一絲煩躁感,整個人卻貼過來,聲音也可憐兮兮道:「三哥,你為什麼要走?」這個情況是經常出現的,早有嬤嬤過來哄她:「郡主,三哥回去睡覺,過一會兒就來了。」
越天意從來沒試過這樣逛街,她有些遲疑地拿起一朵絨花,很粗糙的式樣,用的也不是姑絨,又掉絨又褪色,但是那顏色映著白雪真是喜慶。
穆延陵沒有理他,眼睛眯得像刀鋒一般銳利。
拖了十余日的樣子,他去找越天意一次,對此賴三很不情願,雖然越天意吩咐了他要他多多去找她報告情況,但賴三對此很是抵觸,可是也不敢再拖,怕她一怒之下給七叔點苦頭吃,只好慢悠悠走過去。
突然一個聲音叫道:「三子?」語氣充滿了懷疑。
就像掀開了一座大山般,笑容一下子就回到他臉上,窒息般的壓抑感沒了的感覺實在太好,他深深地吸著空氣,感覺一切都無比美好,好得想讓他手舞足蹈。
「費力掙來的才是好的。」穆延陵淡淡地道。
一天……越天意瞟了他一下,卻也不能表示出自己識數,只是道:「三哥,我們出去玩!」
便是到了今天,穆延陵想到這裏還是覺得胸口驚痛交加。手上不由得更加用了三分力,青瓷邊緣划進手掌頗深,鮮血流出,他也沒察覺。
「我看,不如咱們打個商量,我用這美人把我七叔換回來咋樣?」
沒了,你就算沒有親眼看見,聽了不覺得有一點不舒服嗎?」
「封的!」賴三很快回答,又急著問,「什麼底牌?能對付得了穆延陵嗎?」越天意好似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又問:「那你覺得,為什麼大興朝要封給一個異姓王遠超過一般人的權力?」
「你還笑!你!」
越天意驚詫地發現,她居然……懂他!
「你從來沒想過怨我嗎?」越天意看著他,神色很肅穆,「這些事情原本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沒有遇上我,你說不定能活一百歲。是我將你帶到現在這個危險之中,這絕不是你以前偷了錢給人追上打一頓的事,失敗了便是性命不保。」
「老、老爺……您是?」那姑娘吃驚地看著他。
「本官命你!立刻殺了這個沒用的賤人!」穆延陵一聲怒吼,將已經被血浸透的紙團丟在地上,轉身就走。
「遲早的事……有什麼好注意的……」賴三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勉強做出個笑臉。
越天意輕輕哼了一聲,見賴三盯著自己的臉看個沒完,才道:「別說我沒提醒你,越毒的蛇越好看。你碰上了,看看也就罷了,但你要把蛇放在身邊,那可就是死有餘辜了。」
那種劇烈的疼痛還沒緩解,賴三憋著一口氣根本不敢喘,只怕換氣就號叫出來。他拚命咬著牙,從牙縫裡一點點把聲音擠出來:「你小姑娘……不懂,有些事被打擾了……會憋死人的……」
賴三覺得嗓子發乾:「可是你沒說……她會死。」
「不老!不老!您還嫩著呢……」那家丁趕忙附和。
越天意看著他,搖搖頭嘆了一口氣:「你若是留她在你房內,今兒一大早來找我還說得過去,心虛嘛,討好郡主是你立足的根本,換成誰都會這麼做。可是你守著個傾城之色什麼都沒做,今早又那麼迫不及待、天一亮就來找我,你既不好色卻留下她,不是識破了又是什麼?你識破了就立即來找我,不是想和我商量又是什麼?這種事你都要和我商量,商量了之後又一定要出府……這樣一來,以前的事情他豈能不好生想想?怎麼會不懷疑我是裝的?你說得沒錯,你害了我!」
「老爺,你就是經州的人嗎?這邊可真是冷,江南也下雪,可是只是細絨絨的一點,隨著風就化了。這邊的雪能在地上積兩尺厚,真是不得了!老爺,您能不能帶我出去看看?」
「少在這裏和我插科打諢!」越天意怒道,「你等著吧,你這君子行徑一報上去,穆延陵立刻知道你識破了他的美人計!原本對你將信將疑的,馬上就能肯定你有問題!」
「直接帶走有直接帶走的好處,多耽擱兩天,他就多一分戒心,不知道我們教了什麼給她,這樣直接帶走,看著乾淨。」
「你怎麼啦?」元錦問。
那邊那個中年家丁氣得喝罵道:「你個不知道好歹的東西,楊大人把你送給我家老爺,那你就是我家老爺的人了,怎麼處置你是老爺的事情,想送給誰就送給誰!還輪到你挑三揀四?」
「哈哈!」賴三半夜睡覺突然笑醒了,然後就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了。夢裡越天意羞羞答答地說:「三哥,我喜歡你得緊,你喜歡不喜歡我?」賴三在夢中豪氣至極,道:「那你是不是什麼都聽我的?我要你先放了七叔,然後……然後……然後讓我吃香的喝辣的,一輩子舒舒服服的!你先給我十個金元寶十個銀元寶,再來熏雞熏肉熏肘子!我帶給小傻子吃去!對了,你記得,小傻子比你先來,你可得叫她姐姐,恭恭敬敬地對她,不能因為她傻你就欺負她,否則我一準休了你!」夢中他說一樣,越天意就點頭答應一樣,果然如同趙六姊所說,什麼都聽了他的,使得賴三哈哈大笑,直到笑醒過來為止。
「王爺這個人我還當已經很了解,卻也仍舊有秘密。」穆延陵有些頭疼地揉著額角。
「人腦是最說不清的地方,那些當世名醫,也沒有人對腦部的問題敢做出保證,何況我也只是懷疑,事情太湊巧,那小子去找她了,這文札就出現了,我剛剛對那小子動了殺機,這會兒就又不方便對他輕易動手,這裏面都是巧合嗎?」那人悚然而驚,道:「如果郡主是裝的,那豈不是……」
賴三詫異地四周看看,一群全是灰頭土臉的人,粗糙的手上長著凍瘡,渾濁的眼睛迎風流淚,賣東西的使勁叫賣著,買東西的扛著沉重的包裹,個個都抹著凍出來的鼻涕眼淚……
「高燒而死!高燒而死!那她也一樣高燒,為什麼她不死?」穆延陵的聲音壓得低低的,但從胸腔里傳出刻骨的恨意!難道真的是天意,不是人為嗎?
越天意淡淡一笑,說:「所以我必須心狠手辣,也必須拖你下水,無論你接受不接受,你都應該明白。」說罷抬步就走,賴三心裏沉甸甸的,錯了兩步才默默跟上,一時間兩個人都靜下來。
「啊?太史大人不是咱們定西最大的官了嗎?他同意還不成嗎?」唐韻彷彿又驚訝,又擔心,眼波細碎閃爍著,看上去楚楚動人。
賴三還知道客氣,聽到他來,懶洋洋地迎出門外,懶洋洋施了一禮,道:「太史大人早啊!」
這一日中午,他在外面吃了飯才回來,抱著許多他買回來的雜物。路過君子悅之池的時候,見穆延陵站在書房門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賴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趕了上去打招呼,笑道:「穆大人,我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你白天在家,今天怎麼沒去衙門?」
「我只是想幫你……」賴三心裏發慌,舌頭有點短。
「出去……玩去了!」賴三一把扯過越天意,抬腿就走!
「我我……」賴三愣住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從未想過要反駁她。
「可這也太像……」王大娘爭辯道。
一切都要等那個「孩子」出生之後,不然他便是規劃得再天衣無縫,朝廷一紙撤藩詔書,就能讓他所有的努力都化為烏有。若是連定西王的封號都沒有了,他這一切的部署還有什麼用處?
賴三腦子裡沒有任何形容詞,他只是迸發出強烈的慾望,十分想去正面看看!
他皺眉道:「能和一個國家抗衡的力量,偏又不知是什麼,我豈能不擔心?」那人疑惑道:「可我從來沒聽過,還有這樣一支隱藏力量。開國至今已經一百多年,若是一支只聽命于定西王越家的軍隊,就算有那麼些忠心不貳又能世代相傳的軍人,總不會不需要補給。若是財富,似乎也不至於毫無口風透露……會不會是訛傳?」
正說到這裏,穆延陵突然一伸手,制止了他,然後壓抑著怒氣走出門,問道:「什麼事?」
「你有多少把握?」賴三見她這樣,忍不住好奇地問,「你都說了姓穆的很可能知道你是裝傻了,那你怎麼應對?有辦法嗎?」
「是什麼底牌?」賴三急著問道。
糖餅……那女孩明顯噎了一下,卻有一個家丁沖她使了個眼色,她微微低頭,稱了一聲:「是。」
而這華夏大地的特點就是永遠不缺英雄人物,經過多年的角逐,最後西北起家的越氏與中原腹地起家的高氏脫穎而出。這就是定西與大興的前身了。
「不同官職,休息時間不同。」穆延陵淡淡地解釋,似乎對他十分有耐心。
賴三腰還有點直不起來,他弓著背,像個大猴子一樣,笑得卻無比燦爛。扯著越天意就跑,是真的撒腿狂奔的那種跑,就像偷了錢被人追那種逃命的速度。
穆延陵搖頭道:「這機密手札在歷代定西王臨終之時,都將此事鄭重託付世子,必定是一件大事!此事代代都在越家內部流傳,並不向外透露隻言片語,上哪裡去訛傳?」
「哦?」越天意真是有點奇怪了,「你早知道?怎麼知道的?」
賴三在鼻子里哼了一聲,不說話。
越天意聽他這樣說,心底掠過一絲淡淡的不快,表情也冷下來。
賴三聽不懂這種暗示,搖著頭道:「不用,夠暖和了。」
直到賴三拉了她一下:「別站著不動,要走就走,後面跟著的人已經分出去一個報告去了。還當你要做什麼呢!想聊天就邊走邊聊,不想走了,我們就回去。」越天意這才回過神來,道:「繼續走。」
「郡公!這是怎麼了?」他大驚之下,一顆心嚇得評怦亂跳。
「有什麼值得你這麼高興?」越天意驚詫於他比自己更自信,「我沒說我一定能成。」
「很好,有些鮮味。」越天意回答。
第二日,在家丁的再三催促下,賴三慢吞吞來到留香閣,小郡主看見他便歡喜地一個劫兒叫:「三哥!三哥!」
「呵呵,那可跟官大官小沒關係,這人是我媳婦。」
賴三判斷沒有錯,整個臉看上去,這小姑娘的長相的確比越天意還要美上幾分,小小的臉蛋上,五官沒有一處能挑出毛病的地方,一雙眉毛細細彎彎,一對眼睛恍若秋水,就好似有千言萬語要對人訴說一般。只是美則美矣,卻沒有越天意那種說不出的高華氣質,不過這也能理解,她顯然沒有郡主那樣的高貴身份,氣質這東西可不是平白就能得來的。好在對賴三這種人來說,通常臉蛋比氣質更吸引他,他這邊基本上看得目不轉睛。
「都尉散鈔花完了,去同和銀鋪換開了一張二十兩的金票。」
「老爺,你真是說笑!」賴三笑道,「你看你,好幾個月下來,我第一次碰上你休沐,我天天都能出去,我要做什麼實務……那不是不識時務嗎?哈哈哈。」穆延陵凝神看著他,並不說話,那目光中壓力頗大。賴三並沒有迴避他的目光,卻將手一拍,笑嘻嘻地道:「對了,老爺!上次那塊花布你不喜歡,我今兒去換了一塊純色的,白在您家吃住,一點東西都不買,我面子都過不去了,老爺你一定留下做件衣裳穿!」說著,他回頭從家丁手上拿下一塊布匹來。
這個書房從來不讓人靠近,自然是有秘密的。
賴三剛想脫口說換,隨即認真想了想,便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上升騰而起,他臉色煞白,連連搖頭。
「哎呀!」賴三跌在紅布上面,hetubook.com.com覺得自己壓在一處柔軟至極的地方上了,紅布下面立時傳出一聲呼痛的聲音,只是那聲音……那聲音……怎麼說呢?
「你還沒回答我呢。」過了一會兒,越天意才低低地開口。
越天意淡淡地道:「也沒什麼,就吃了唄,你能解氣,穆延陵也能對我倆的關係放心些。」
「什麼?」賴三問。
「說什麼都沒用。」越天意冷笑一聲,「你要留她就留了,做事就要做得像!你若是不和她分開睡,該做什麼做什麼,穆延陵還會以為你色迷了心竅,你這般忌諱的身份,不怕得罪太史大人也硬帶個美人走,就只是帶回去閑聊,你自己覺得像話嗎?」
賴三隨便一回頭,瞬間就張大了嘴,這碗黃色的水他比較熟悉,真的是黃連!居然真的是黃連!看這顏色,恐怕不用半斤也要二三兩才熬得出來這麼濃的水。「你你……你真吃了?」他驚訝之下,居然忘了掩飾。
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放肆地對待過!這個無賴剛剛說完他要去嫖去,轉手就抱著她,越天意無法忍耐,暴怒之下使足了力道。
穆延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便整理官服走了。
「什麼意思啊?」賴三笑著,他的心情看上去倒十分好。
賴三用一種很誇張的聲音笑道:「老爺,你忘了我婚書都寫了,不出正月就能娶上媳婦?說什麼兵事,多忌諱啊。」
她將越天意拉到攤子前的小杌子上坐下,盛了一大碗豆腐腦遞過來,又給賴三盛了一碗,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穆延陵臉沉下來,坐在書房一動不動已經很長時間了,他遇到麻煩了!非常意想不到的麻煩!
「可是大人,這個人老爺還沒看過,就是送您,也要過些時日,教她些規矩之後,才能送過來啊。」
「大人,我知道你懷疑她。」那人輕輕開口,「昨日午後得到您的消息之後,我第一件事,便是懷疑小王爺的死和她有關,那間屋子日日夜夜有人守著,絕對進不去外人,如果說小王爺是被人害死的,那除了她就再沒有別人了。」
賴三笑了起來,突然一伸手,將那女孩往身後一扯,道:「這是要給我做丫頭呀!成吧!老爺我喜歡!」
穆延陵淡淡地道:「休息,休假……歇著!懂了嗎?」
賴三張口結舌地望向越天意,正看到她不經意地看過來,望到賴三目光頓時柔和了一分,低下頭繼續吃豆腐腦。
「三子,你和這個小姑娘……」
越天意道:「勇氣自然是有的,可太祖高氏打動我先祖的卻是這樣一句話,他說,已經戰亂了這麼久,天下極度思安,江山滿目瘡痍,百廢待興,那是再也經不起一點動蕩了,我們再戰,無論誰勝誰敗,都是千古罪人!又有什麼能留給子孫?何不兩家罷手,你我做個能庇佑子孫萬代之人,從先祖留下的文札記載得知,先祖對太祖皇帝,此生都是心服的。」
「你想去哪兒?」賴三問。出來都出來了,那便走走也好。
賴三懶洋洋地道:「你不是還有別的人嗎,我是個廢物,指望我再萬一誤了你的事!」
穆延陵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示意他不用擔心。天佑的死固然讓他痛惜,但他心中還有更重要的大事,不然他也不會留著越天意,忍著賴三了。
「你這張油嘴!」那女人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拍打著賴三的肩膀,道,「你七叔呢?後來找到沒有?怎麼沒見跟你一起出來?」
她說夠了,他也說夠了。賴三心中暗笑,就是小人物,也不能白讓這些人折騰了。他熱情洋溢地揮著手,沖穆延陵遠去的背影叫:「不夠來找我啊!」
她!居然……真的是喜歡自己的!
「這是……」賴三肚子剛好點,能伸直腰了,立刻問道。
這世上當然有那為成大事不顧一切的大人物,可是更多的卻是心有牽挂的小人物,別說此去中原勝算不大,就算在戰場上勝利,前途無量,回到家裡,父母妻兒已經遭殃,誰能和他分享勝利?
「放開我!放開我!」
賴三一時默然了,知道越天意說得一點也沒錯。穆延陵要害她的話還需要理由嗎?難道他始終不懷疑,越天意就能安全地活下去了嗎?別說她不是真傻,就算她真傻,對穆延陵一點威脅也沒有,姓穆的也不會讓她活多久的。
「我不是告訴過你,你什麼都不用做,就老老實實,到處走走就行嗎?誰讓你多事!」
「你為這件事來找我?我不是說了她沒用了嗎?」
「你和她說要問我是不是答應她留下,簡直是糊塗至極,我現在是應該能弄懂那些事情的樣子嗎?你自作主張,豈不是讓人懷疑我?」
賴三臉都漲紅了,卻見越天意盯著那勺子看了看,停了一會兒,還是放在嘴裏吃了下去。
「嬸子,你別說了,她真的不是我媳婦!」賴三窘迫無比,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就是不知道啊!之前我就想著,能吃飽飯就好了,有錢,能整天閑逛就好了,然後再娶個嬌滴滴的小娘子,那就更美了。可是現在,我怎麼覺得特別沒意思呢?」「賴少兄,人貴知足!」穆延陵淡淡地說。
「三子!不是說她是定西王的郡……郡主,所以你才領了賞金……」
「不要,我要三哥留下來陪我!」越天意繼續裝一個傻子應該有的樣子,「不要走,三哥,不要走嘛!」
「那我也不想看!虛情假意的更沒意思,我們難得出來一次,又不需要做什麼,我們就去玩玩吧!」他像個孩子似的堅持。
越天意搖搖頭說:「不做什麼,只是表達一個態度,我準備和他正式宣戰的態度。做什麼都無所謂,現在回去也可以了。」
「不明白!」賴三一臉無賴相,「從來沒明白說過話,換成你你能懂?三爺沒那麼多花花腸子,抱歉了!」
「你讓開!」身子被人用力扯,賴三轉過頭,看到元錦一臉怒容。
想想?賴三沉默下來,關於這件事,越天意將紙條遞給他,急得他滿嘴大泡那幾天,他倒是用盡全力去想了,只是當時想好的結果不是現在這樣。那才是他真的認認真真不帶任何條件想過。不是剛知道她是郡主的時候想好的,也不是知道她抓了他七叔之後才想好的,和榮華富貴威脅恐嚇都沒關係,就是碰到她的手之後,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一個人看著房梁想好的,當時連自己會死成什麼樣都想好了,嚇得一晚上直上茅廁都沒改變主意,那時候才真的叫想好了!
「我以前每天都來這裏買點東西。」賴三對越天意解釋,「在這一條街上能消磨半天工夫。你看有什麼好玩的。」他拍拍腰間,笑道,「我給你買,姓穆的出錢!」這條街根本過不去馬車,人卻格外多,摩肩接踵擠擠挨挨的,熱鬧得不像話,兩個人在街上慢慢走。至於後面有沒有人跟著,他根本不去管。
「那麼,你對民事或者工建有興趣嗎?今年出缺的官員很多,你想做什麼,我都可以栽培你。」穆延陵看著他,目光真誠。
「嗯,過幾天就讓她回去!我倒要看看,還有多少人是懷有二心,不能為我所用的!」
「真的?」那大吼的聲音充滿了驚喜,「我來看看!」
「放肆!」越天意一聲輕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能起什麼作用?」
穆延陵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才道:「今日本官休沐。」
「不要緊,不要緊,規矩什麼的,老爺親自教給她!」賴三笑得眼睛都要開花了。小女孩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反對。賴三見狀更是哈哈大笑起來。
對,不是喜悅,第一反應是害怕!就像一個小孩子貪玩打開了一個他控制不了的玩具,那種驚慌害怕,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越天意先是驟然一驚,才甩開他的手,道:「你發什麼瘋?」
越天意幾乎瞬間也沒耽擱,一個肘錘,狠狠撞在他胸腹之間挨打最疼的地方。
又對賴三尷尬地一笑:「郡公,這人還沒調|教好,得罪了大人,大人別見笑。」那小姑娘吃驚地看著賴三,似乎沒想到太史府的家丁和他說話竟然那麼客氣。不過她顯然是十分機靈的,一聽這個話,馬上上前拉住賴三,軟聲道:「這位老爺,您發發慈悲,救救我離開這火坑吧。聽說賴都尉那個老臟貨好色無比,當官不過三個月,已經有幾個女孩子死在他手裡了,老爺您要是在太史大人面前能說上話,就發發慈悲,救救我吧,奴家肯定是做牛做馬地報答您!」
「換個人哄她不行嗎?」賴三有氣無力地問。
「我必須讓他將信將疑!無論是對你,還是對我,都必須將信將疑!」越天意大怒之下,在桌子上輕輕一捶,「只能在患得患失之間,完全懷疑不行,完全不懷疑也不行!你若讓他徹底懷疑,他捏死你如同嶁蟻!豈會留你性命!你現在小命隨時不保你知道嗎?我是多麼小心,一步步如履薄冰,而你竟然問也沒有問我就輕舉妄動,賣弄你那上不得檯面的小聰明,自以為是!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廢物!」賴三一股氣血上沖頭頂,直刺|激得雙眼通紅!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罷了,廢物兩個字深深刺傷了他!雖然說,對於越天意穆延陵這樣的人來說,這是實情,但從她口中說出,賴三覺得格外不能忍耐!
「真沒什麼,她不是!」賴三解釋道。
「就是嘛,老子就算稱不上玉樹臨風,那也是一表人才!」賴三撇著嘴道,「你這姑娘真沒眼光,要說比別人咱不清楚,但比那二傻子穆青峰可強了不少!你願意跟著他也不願意跟著我?」
賴三突然想到,元錦說她從小不吃豬肉雞肉……他愣愣地看著越天意,心中難以抑制地湧出一個念頭,她要還是小傻子多好!那個時候她多快活!自己也一定會對她很好很好的!如果她還是那個小傻子,自己一定會對她很好很好……可惜,這是不可能了!他們兩個遠在天涯海角的身份差異,以及之後的林林總總,他沒有能力奢求過多,如果七叔能回來,他能有機會帶著七叔離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那麼他若是不知道呢?」穆延陵問,「你問也問不出,倒還打草驚蛇。」那人顯然是沉思了片刻,才道:「話雖如此,但是大人,還有一句話叫作夜長夢多,這樣拖下去,萬一是給了那些人機會怎麼辦?」
「有這麼好看嗎?」賴三道,「什麼好東西你沒見過?用得著這樣跟鄉下人進城一樣嗎?」
穆延陵眉頭皺得緊緊地嘆道:「現在清流那一邊越來越聒噪,之前我以為越天意是傻子,所以把她留在太史府不放,如今她既然有圖謀,難道我就怕了她一個小丫頭不成?她爹爹都不是我的對手,何況她!」
「怎麼能怪得了大人?固原行宮是大人督建的,一草一木都熟悉,這就是燈下黑。哪裡會想到有密匣藏在匾額之後?」
「不會。」越天意看著他,微笑道,「出了府門,他就怕人看到,再怎麼懷疑,也不會強行把我帶回去的。」
做出選擇那一刻的心酸和驕傲感全都回來了,有勇氣為小傻子捨去性命的那種豪情和溫柔又回來了,他曾經是那麼那麼的關心她啊!用命去關心的!賴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便低下頭,咬著嘴巴不發一言,當時有多少情意,現在就有多少不情願,只是他敢說嗎?
「我我……我……」賴三腦子還在飛轉,滿腦子就剩下得想個辦法這幾個字,可偏生毫無辦法。
王大娘就是賴三的鄰居,兩家挨著的,曾經過來借羅子的時候見了她一次。
那人還是一進來就站在暗處,低聲道:「我去重新看了一下固原送來的卷宗。又好生詢問過,七個太醫都十分肯定,小王爺確實是高燒而死,並沒有其他原因。」
賴三隨口道:「也不經常,有人追我就跑得快些,沒人追一般就不跑了。」越天意微微愣了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哈哈大笑起來。後面跟著的人聽不清楚他們說話,但是越天意這樣大笑,卻是很少見的。其中一個侍衛心道怪不得郡主喜歡跟這個人在一起,能這樣笑出來,誰會不喜歡?
想到這裏,心裏一股憋悶的感覺升騰上來,自己若是當初沒有貪圖那兩千兩黃金,是不是就能和小傻子和七叔一起踏踏實實地過日子了呢?不會像現在這樣,三個人都朝不保夕!
昨晚她聽了此事之後,也覺得這個安排沒什麼大破綻。楊懷禮送來的,穆延陵沒見過,又是偶然遇上的賴三,見面還直接賞了他一記窩心腳,不像要討好他的樣子,很難對這個場景偶遇的人產生戒心,正常的男人只會因為這姑娘是自己救下來的,自尊心得到滿足而對她心生憐惜親近之情。
越天意靜靜地坐著,過了一會兒才道:「那你現在來找我,是不是後悔昨兒見色起意了?」
他在書房裡的時候,不許有人靠近,如有事情,就會點亮火摺子,對著窗戶搖三下。他看到了便會走出來。
賴三怒道:「我要是不起作用,你會搭理我?還讓我在別人面前裝得黏黏糊糊,你敢說沒用我的地方?」
「可是,我看那小姑娘分明是對你有情有意,你看著也挺喜歡她的,為什麼不成呢?」
第二天天剛剛亮,穆延陵就和賴三在府中碰上了,兩個人都目中泛紅,互相看了一眼,賴三熱情地和他打了個招呼:「老爺,昨天我聽你的話,帶著郡主出去玩去了!結果還不錯,不如一會兒,我也帶上你,一起去玩去吧!」
賴三帶她來的時候,稱這是穆延陵送他的丫鬟,所以下人才這樣問。
「啊!你是說老王爺的郡主啊!」賴三湊近了低聲埋怨道,「大娘!你小聲點,我都說不是了,你還非說是。當著她的面說什麼郡主,我回去都不知道該怎麼哄她了。你快別提了!」
就這樣過了十幾日,賴三幾乎每天重複出去吃喝玩樂,他去的地方並不固定,唯一的共性就是人多,簡單地說,就是哪裡人多往哪裡鑽,他一個人讓一群人忙得團團轉。
「是嗎是嗎?」一個中年女人從人群中擠了過來,興高采烈,叫道,「三子,你小子行啊,不聲不響就娶個了小媳婦……」
賴三突然大笑起來,不知為什麼他將悲傷轉化成大笑不止,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越天意在他笑聲初起的時候一陣狂怒,但隨著他笑聲越來越響亮,不知被他觸動了哪一根心弦,這明明是歡快的www.hetubook.com.com笑,卻讓她心酸不已。她覺得自己的心早就如同鐵石,就在全家遭難的那一天,她那顆肉做的心已經化為齏粉,剩下的應該是冷硬的鐵石,這樣一顆鐵石般的心,竟然會酸痛?
「沒承想郡主竟然如此隱忍!大人懷疑是郡主所為,我也這麼想。但查過所有的人證物證,還是不可能,小王爺除了腿上摔破那一點兒,就完全沒有外傷,每一碗葯都留著底子,很多人檢查過了都沒有問題。關鍵是小王爺不是突然去世,而是十幾天一天比一天高燒,慢慢死去的。最後兩日他身邊片刻沒有離開過人,一個自己也發著高燒、幾近昏迷的女孩子,有什麼辦法可以做得這般不露半點破綻?
「就要睡了啊。」賴三十分不舍,「明兒醒了就過來,我等你啊。」
只有半張,那小姑娘只轉過半張臉來就踢了他一腳,而且這半張臉還有一部分被散落的頭髮遮住了,但即便是半張臉,也能看出那是絕色。
「她怎麼了?」趙六嬸道,「你看她吃豆腐腦都吃得挺高興,家世再好也有限。你小子能不能配得上就不說了,人家願意跟著你拋頭露面地出來坐在街邊吃東西,也不能是什麼大家閨秀。行不行試試唄!就算她家不同意,架不住小姑娘自己願意啊!」
越天意覺得,像賴三這種沒多少和女人打交道經驗的人,被她吸引沒什麼稀奇,現在聽他說早知道,那可就有些稀奇了。
「難道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穆延陵心中還是拿不定主意。
「你也不必太自責,初遇你時我不裝傻是不行的。眼下就不同了,現在,我裝傻有裝傻的好處,清醒也有清醒的好處,你不過將事態的發展變得快了一點罷了。我固然措手不及,他也未曾預料。我既然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他就不會再懷疑我能否掌控這張底牌,這張能使一個國家之力都有所忌憚的底牌,他又豈能不怕?」她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隙,心裏勸著自己,做什麼事情都是要看時機的,時機對了,極弱可以克極強,時機不對,萬全的計劃也有可能功虧一簣!天佑若是不死,她毫無用處,必然不能活著回到涇州,結果天佑死了,這就是時機!穆延陵既然讓她活著回到涇州,那便不能輕易動她了!至少在有絕對把握之前不會動她,這就是時機!從頭到尾,他哪裡有過把握?還不是讓她走到現在了?不要怕,不要慌!穆延陵一步走亂,步步都會錯上那麼一點……她只要睜大眼睛看著,就一定能在這一點一點之中找到機會,一定能!
越天意皺皺眉,並沒有去摘下那朵花,眉目之間,似乎又柔軟了一點。賴三開始的糟糕心情被身邊這個今天格外柔和的人軟化了,慢慢動作也溫和下來。他拉著那隻軟和的小手,默默地走,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什麼滋味。
「可是嬸子,這……這不是做夢嗎?我又窮又丑,又沒啥本事……她、她……她……」她不出來,總不好說,她是咱定西的郡主娘娘,人家爹可是王爺。
「哦……那屬下回來了,都尉輸光了錢,讓他去當掉披風。是繼續留意賭坊還是調查當鋪?」
他話音未落,心裏就打了一個突,因為見到穆大人看了一眼紙團就又團起來,他的手突然握緊,一滴滴血順著拳頭流了下來。
這十多天一直吃著這個?」
「殺了這個沒用的賤人!」
越天意聞言,露出雪白的牙齒笑了,她聲音裡帶著說不出的陰冷:「三哥,你忘了,我親眼見過很多人死,全都死在我面前!他們都是我的親人,呵呵……你覺得,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死了,我聽了應該不舒服?可是抱歉啊,我聽了不但沒覺得不舒服,還有點高興呢!這個世界上的人,死得越多我越高興!這樣,倒霉的人就不止我一個!」
聽到他開始呼吸越天意就放了手,整個過程中並沒有看他,但是賴三正抱著她,所以能明顯感覺到,本來僵硬緊繃的身體,現在是柔軟沉默的。
賴三扔了幾個銅錢下去,動作好似扔了一百兩銀票般財大氣粗,大聲道:「來兩朵,好事成雙!剩的賞給你了!」好個土鱉樣!
穆延陵凝神看著賴三走開的方向,半晌無語。身邊親近謀士岑溪岩走過來,低聲道:「大人,這小子有問題?」
「我在想,我好像真的只會壞事。就算我心裏是往好里想的,結果還是壞事了。」「三哥,你的確讓我吃驚得很。如果你沒帶那女子回去,穆延陵見這樣的美人都不能引誘你,多半會認為你有更大的圖謀。但你比我們想的都要聰明一些,不但識破還將那女子帶了回來。帶回來也罷了,若是你帶回去了昨晚正常留宿,那麼你就是個正常小人得志的人,他會對你輕視,卻也不敢因為輕視就放鬆了對你的監視。只要你小心些,對我也沒有什麼壞處,也像你說的,關鍵的時候,我或許還能藉著這女孩子的口傳點我想讓穆延陵知道的事情。這樣雖然不符合我的期望,但卻符合你的身份,也不至於引起懷疑。
賴三許久沒有說話,半晌才能開口,聲音有一些異樣:「你放心,我早就知道她有問題,不會壞你的事。」
「好不好吃?」賴三問道。
「仁治天下?」越天意淡淡一笑,「你或許信得過英雄一句話,但先祖幾十個眷、幾百個部將幕僚、幾萬個將士的前途未來,怎麼能靠一句話就信了?即便太祖守信,他的子孫難道個個都能守信?所以當時大興的太祖皇帝還許下一個承諾,讓定西王世代保留一張底牌,憑著這張底牌,高氏不敢對越氏輕舉妄動,先祖才放心的。
醒了之後自己覺得自己好生可笑,小傻子難道不是越天意?他還指望那個依賴他的人回來嗎?連做夢他都明白眼前的越天意和之前的小傻子不是同一個人,小傻子已經沒有了,眼前的越天意就是真的喜歡他,他扣心自問,也不想要!沒有人能接受被威脅的感情,便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樣接受不了。何況他對趙六嬸的話始終懷疑,越天意憑什麼喜歡他呢?硬生生找都找不到理由!還是老老實實撐過去這段時間再說。
「都尉進了一家小賭坊,已經兩個時辰還沒出來……跟著都尉的一個屬下出來了,手拿一個包裹,行蹤詭異!」
賴三一個懶驢打滾,向旁邊滾出好幾尺遠,才慌慌張張地爬了起來,定睛再看,那紅布下凸起了小小的一塊,一個窈窕的身形若隱若現,該凸出該凹下的部分,竟是沒一處不恰到好處!
「直接就帶走了?」穆延陵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一本手札,皺起了眉頭。
穆延陵從衙門回來是傍晚,看了看天邊晚霞,嘴角歪了歪,回了他一句:「早!」
「你跑什麼?」帶頭追來的家丁怒氣沖沖地呵斥道,「楊大人送你來太史府,就是讓你搗亂來的?」
越天意臉色不豫,盯著賴三看,冷冷道:「你也就這一點出息了!」
「有也說沒有!」賴三迎著她星星般璀璨的眼眸笑道,「這叫倒驢不倒架!」越天意看著他,慢慢笑了起來:「對,有也說沒有!」她仰起頭,像是對天上某個人說,又像是對自己說,「我不怕!」聲音很輕,語氣卻十分肯定。
趙六嬸推了她一下,奇道:「王家的,你這是怎麼了?你見過三子的小媳婦?」
賴三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她不大管的,放心待著吧,等我消息。」
穆延陵接連聽了幾日關於他沒一點變化的報告,又在這個疑神疑鬼的當口上,這個政治老手第一次有了沉不住氣的感覺。這一天從衙門回來,便到清漪園來探望他了。
「我有辦法,不代表我能顧得了你!你還是可能只有兩三個月的性命了。」她提醒。
穆延陵微微皺起眉頭,淡淡一笑,說:「賴少兄覺得是什麼呢?」
他憋悶之下突然帶著越天意跑了出來,就像頑童被大人管得狠了,來個惡作劇,也沒什麼目標。走著走著那股子勁兒散了,也就沒意思了。越天意嘴角卻噙了一點笑意,突然道:「跑得快快的,原來這麼開心。」
東屋裡的人,指的便是住在留香閣的小郡主。那人聞言大吃一驚,驚道:「郡主不是神志不清了嗎?已經找了好幾個當世名醫看過,豈會有假?」
「可是他懷疑起來,那不是你就危險了?」
「你沒有事嗎?」
「也沒什麼大事,你那七叔身子結實,受得住!」越天意冷冷地說。
是的,她必須在穆延陵打出一張新的牌之前打出一張牌。他們在博弈,他不動,她是沒有機會的。但他要是動了,她就必須動得比他還快,慢一點都會前功盡棄!
「不會,三子!」趙六姉很肯定地說,「這個小姑娘,她喜歡你!她看你的眼神,靠近你的樣子,都是喜歡你!咱別管為什麼,總之這一點不會錯,哪怕她自己沒仔細想過這件事,但她是喜歡你的,心裏就是那樣。別的我不懂,但是嬸子好歹也是過來人,這一點不會看錯,這小姑娘不但喜歡你,恐怕已經到了不願意離開你的程度,就差一層窗戶紙沒有點破。你小子要是看上了,加把勁,一準能成!」
「我還真活這麼大,從來沒這麼快地跑過!」越天意道,「沒承想跑得快原來這麼開心!」
「你昨天就知道?」越天意有些不信。
她看著賴三,帶著點譏諷,更帶著些痛楚。賴三心一下涼了下去,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她瘋了!她不是正常人!」然後就立即生起另一個念頭,「我要離她遠一點!不對,七叔還在她手裡,怎麼辦?我要離開她,七叔怕是立即就沒命了!她都說了,不相干的人死得越多越好,七叔對於她可不就是不相干的人嗎?不行!得想個辦法!得想個辦法!」
守在留香閣門口的侍衛聽到裏面一陣慌亂,還有小丫頭的驚呼聲傳來,正在探頭探腦往裡面看,卻見迴廊那邊,郡公拉著郡主,旋風般沖他衝過來。
「玩……什麼?」越天意遲疑。
「受驚倒是沒有,受傷了!」賴三揉著肚子,轉過身,裝作疼得有點直不起腰,從下到上打量了一下那小姑娘。
那是一個長得很粗壯的婦人,臉紅彤銀的,她笑著拍了拍賴三:「真是你啊,哎喲三子,你穿這麼身好衣服,嬸子都不敢認了。」
壓力一下子鬆了下來,聽越天意的口氣意思,她成功的希望還是很大的。她能成功,她有活路,自己就有活路,七叔就有活路,這豈能讓他不開心?
「可是,那苦得……實在……」
穆延陵搖了搖頭:「沒有什麼破綻,但是沒有破綻便是最大的破綻!再沒有志氣的人,也不應該這般吃喝玩樂沒有一點上進心!他一定有目的!他既然在我面前不肯吐露,終歸不會和我一心!」
「但因為我的安排,你成了他的敵人,處處與他作對,他現在只想讓你越快死掉越好。多幾年時間,就多了無數可能。你那麼機靈,未必沒有逃生的機會,螻蟻尚且貪生,我等於要了你的命,賴三,你再好好想想,不怨我嗎?」越天意看著他,一雙眼睛深沉得很,語氣也似是在誘導他。
「都尉買了一個銅盆……」
書房裡有一個人坐在對面光線照不到的地方正等著他,見他許久沒有說話,低聲道:「萬萬沒想到,越家還有這樣的東西在!」
賴三笑嘻嘻地道:「嬸子氣色這麼好,好像一下年輕了十歲,我也不敢認了!」
越天意就看看這邊、看看那邊,走了半條街。賴三這段日子以來見識廣博,再看街上的東西都覺得實在沒什麼看得上眼的,越天意卻仍然很有興緻,什麼都想看—看。
「你真的知道?」越天意淡淡道,「原本你對穆延陵大有用處,若是你投靠了他,什麼都聽他的,他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那麼他讓你活完下半輩子都有可能,且是錦衣玉食地活著。即使不是下半輩子,至少也還能再活三五年,等他順利接手一切才會鳥盡弓藏。
「你是怕這個啊!」賴三鬆了一口氣,道,「沒事的,我是怎麼哄你答應的,一步步說辭我都想好了,保管沒人能看出你和平時不一樣。」
「好,即刻留意醬肉鋪,看有沒有人有異動。」
「是,我知道。」穆延陵瞳孔收縮,又舒展開來。
「好不好?反正今兒早回去晚回去都一樣,回去早了穆延陵也不會有好臉色,我們就去玩玩吧。」
「我的名字就叫天意!天意讓我活下來,我不怕!」
直到發覺不對,兩個人都開始驚慌。唐韻掙扎叫救命,賴三大呼小叫地上前廝打,但是並沒能改變結局。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賴三急道,「七叔在你那兒多一天我都不放心!」越天意冷冷看他一眼,道:「我要你等到什麼時候,你就得等到什麼時候!」賴三一陣氣急敗壞,卻也無可奈何,恨得牙齒髮癢,強忍著怒氣道:「就這麼一直等著總是很被動,我看不如這樣,他既然安排這麼個人過來,肯定是要傳消息的。我說了過來探探你的口風,你要答應她留下,過兩天我就帶她出去,咱們今天給她個真消息,明天給她個假消息,進進退退,不是很好嗎?那個……兵法有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什麼的,這些我不在行,你來安排,她想騙我,咱們也騙騙她!」
「哦……呵呵,那也比沒辦法的好啊。」
越天意輕嘆:「依你的身份,以後難保不會有人提起此事,我和你說說吧,你知道了,以後別人提及,也不會胡說八道。」
幫賴三拿東西的本就是太史府家丁,聞言一擁而上,堵住了去路。賴三這才看清一個背影,光是一個背影已經讓他瞬間無法呼吸,因為這個身影衣衫不整,從後面看,半邊背部都裸|露在外,皮膚白膩得就像上好的白瓷一般。
「你羡慕我?」越天意轉過來,平靜地看著他,「三哥,我用我所有的一切和你換,我的未來,我的身份,我以後可能擁有的一切,換你來承受我遭遇的所有的事,你換嗎?」
當晚穆延陵聽著屬下報告賴都尉這一天的行蹤,聽得怒氣沖沖,深感這樣吃不消了。便在這時,賴三竟特地討好似的拿出一匹花花綠綠的花布找來了,見了穆延陵立馬賠笑道:「穆大人,這是我特地買給你的,快過年了,這個樣子最喜慶,掌柜的又饒了我兩尺,夠做兩件新衣服穿呢。」
「這……我覺得咱們還是別走遠和圖書了吧,我都看見有人去報信了,穆延陵說不定一會兒就追來了。」
「我馬上滾……」賴三木然說道,站起身來往外走。
賴三笑眯眯地道:「你就好生待著,我要去問一個人,其實穆大人答應你留下也不算安全,要她開口了,我才能真把你留在身邊呢。」
「銀鋪?那最是消息流通之所,更需留意。」
「忠於越家言之過早,想和本官爭上一爭的人怕是不少,看這小子的表現,多少心中是有了些底氣的。你也看到了,這小子不學無術,人卻並不好騙,能讓他相信和我作對比跟著我做事更有好處,光是嘴上說說,恐怕不成。說不定,已經有人私自聯繫過他了。不過我更加擔心,東屋裡的人也有問題!」
賴三被這目光掃過,只覺得脖子一寒,上次被她用匕首劃過咽喉要害的感覺又來了。
「沒有的事,六姊!我和她也就是算勉強認識。」
「三哥呢?」還沒到門口,果然就聽見越天意的聲音,「三哥怎麼不來找我玩?」
只留下賴三一個人,站在原地,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沒有,事情都不能現在做。」
「每天這樣遊樂,有意思嗎?」穆延陵突然開口。
這不但是黃連,還是超濃縮的!他只是用手指沾了一點就苦得實在受不了了,越天意真的一天三次整碗喝下去?這……不是真瘋了吧?
「天意……」賴三臉色變了幾變,紅一陣白一陣,他突然一把抓住越天意的手,「我帶你跑吧!我們現在就走!」
「是什麼底牌?」賴三忍不住問道,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又多嘴了,果然越天意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賴三臨走的時候,實在忍不住,問了句:「那葯,你怎麼吃了這麼久?」
他太希望這件事是真的,一瞬間患得患失,讓他臉色紅一陣青一陣,眼睛緊緊盯著小郡主的臉,希望得到她的肯定。
郡主說的話她不能不聽,元錦無奈出了房門。越天意見到屋裡沒有人,臉立即沉下來了,道:「你為什麼不出門去了?就這麼整天待在太史府,別人還以為你已經鐵定是穆延陵的人了!怎麼敢和你接觸?」
「可是她這個樣子……我明明記得是……」王大娘使勁揉了揉眼睛,那麼漂亮的小美人,這輩子能見過幾次?她印象深刻極了,哪裡就看錯了?明明就是三子家愛啃雞的那個傻姑娘。
「我實在想不出,此時此刻,還有什麼力量是只忠於越家的?」
那聲音破碎扭曲,若不是貼著耳朵說的,越天意根本沒辦法知道他那是說話。
穆延陵把手札在桌子上叩了叩,又道:「等傍晚時分,讓大管事去鬧一鬧,說我這邊知道了,硬要把人帶回來。」
穆延陵搖頭道:「昔日太祖皇帝到底默許定西王留下了什麼,我們都不知道。沒有哪個雄才大略的君主願意在自己的國土上有不能完全控制的權臣。既然老定西王認為有了此物,可保證太祖皇帝對他永保家業的承諾,那麼就說明,此物在某種意義上,有和一個國家抗衡的能力!或是一筆很大的藏寶,或是一支很精銳的力量,或是什麼把柄……總之斷然不可小覷!」
唐韻就在他的院子里,就當著他的面被人勒死了。
越天意皺起眉頭,道:「她死不死有什麼相干?死了就死了,不死就不死,還值得你特意說一說嗎?」
「好』去花園好不好?」賴三知道她這是有話要說,嫌這裏隔牆有耳不方便。
那個追趕唐韻的管家躬身道:「是,小人本想把她帶走,過兩日再讓她裝著跑出來,更好些。誰知那小子不由分說,一定要帶走,看來是十分中意了。」
越天意拿起那個看著不算太乾淨的瓷勺子,舀了一勺子嘗了嘗,倒也不覺得難吃,因為燙,分成幾次才吃完這一勺子,又舀起一勺吹著。
「哦……」賴三聽得心醉,連他都不由得讚歎一聲,「太祖皇帝真是英雄了得!有包天的膽子!」
賴三咧嘴一笑,道:「乖,天意!三哥來陪你玩了。你想怎麼玩,三哥都陪著你,不分離,咱們是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山高水遠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好不好?」
「得,我知道了,您甭訓我!我那媳婦是傻的,我成天哄傻子玩,連個說句話的人都沒有。這不好容易見到穆大人您,想和您聊聊嗎?穆大人,在小人心中,您可是和我爹一樣一樣的啊!」
「他還有怕你的地方就好。」他摸著自己的胸口,「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不問了。」
賴三張口結舌地看著她,一時無話可說。
賴三哭喪著臉,不知該怎麼解釋,越天意不但不是家世再好也有限,反而好得根本沒有限了,反正在定西,已經是限不了了。
越天意的手在她手裡,便如同玉石雕琢的工藝品一般,對比極其鮮明。但那粗粗一雙手,真的是熱氣騰騰的。
「說說看,你怎麼發現的?」越天意心道,三五眼,那豈不是比她更早看出來?
「放開我……」懷裡的人突然將他一把推開了,表情立即回復冷漠,冷冷地看著他,「你放肆!」她說,聲音也是冷冰冰的毫無感情,可是賴三注意到,她的手緊緊握著,卻仍舊控制不住地顫抖,和眼底那一抹……痛苦和留戀交織的樣子!
賴三這段時間經常和越天意在一起,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故意表現出親熱和依戀的樣子來。他一靠過來,她就心跳加速,半邊身子都泛起了寒慄。偏生不能躲開,還要做出一副親近的樣子,越天意的呼吸立即急促起來,死死忍耐著心中的悸動。
「嬸子,你小聲點,真不是我媳婦……」賴三紅著臉辯解。
「她對我有情有意?」賴三幾乎失笑出聲,六嬸真是不知道這位是誰啊!她對自己有情有意會用七叔威脅自己?她對自己有情有意會眼看著自己為了保護她差點叫人打死手指都不動一下?她對自己有情有意,還會讓他與別的女人逢場作戲?他甚至懷疑越天意到底有沒有情意這種東西!即便是有,也不會是對他,他從內到外,從身份到長相,哪有一點地方可以叫越天意一個郡主娘娘對他有情有意?真是好大的玩笑!
「半個時辰?好!重點監視!」
紅布劇烈地動起來,一條雪白的手臂伸出來,隨即是一頭略有些毛亂的長發,還沒待賴三看清楚,那個小身影卻動作極快,猛地躥了出去,極力向外面跑。
「那麼樣的美人,不留白不留……」
書房裡,暗處那人等穆延陵進來,淡淡開口道:「大人,你失態了。」
穆延陵倒是沉得住氣,該什麼時辰回來還是什麼時辰回來,一回家就直接鑽進書房裡去了,也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最起碼看上去沒反應,就像根本不關心今天賴三帶著越天意瘋跑出門過一般,他原本就十分喜愛一個人在這間書房待著,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這個晚上,他在書房整整待了一夜也沒有回去睡。
她幫賴三捲起袖子來擦臉,又用梳子沾著泡了刨花的水,輕輕地將他頭髮梳順,綰了個清爽的髮髻。
「郡公,」追來的家丁先客氣地和他作了個揖,才道,「這是散騎常侍楊大人送來的,我家老爺還沒看到,昨兒進府的時候還若無其事,今兒不知怎麼的,騙人給她開了門,抬腿就跑,讓郡公受驚了,小人回去一定好好責罰她。」
這不是一下子可以快成這樣的,他剛才說出那番情意綿綿的話,她聽了沉默了一會兒,定然是那段時間她才開始這樣心臟劇烈跳動的!賴三這番舉動關乎他和七叔的性命,都沒有越天意此刻心跳得這麼激烈!
「啊?」
越天意看到他容光煥發的樣子,突然有些不願意看到他再次失落,衡量了一下,還是決定透露少許,於是解釋道:「越家暗中有一張底牌還沒有打出來。我想辦法讓他得知有這件事,他就驚慌失措了。」
賴三一夜無眠,不光是因為這樣的刺|激,還因為他為唐韻的死驚慌失措去找越天意,而越天意對他的驚慌感到相當詫異。
他跟著越天意走出去,兩人邊走邊玩,越天意對於他這等特地找低檔次的地方閑逛有些意見,為他籌劃了幾個容易碰上目標的地方,他們一路走一路找到機會,都和賴三交代了一番,然後就讓他回去了。
賴三輕輕一笑,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道:「她說自己家裡很窮,從小受了多少多少的苦,看來是下了不少功夫準備,窮人家裡吃什麼住什麼、需要幹什麼活之類,全說得活靈活現。可是提起天下了兩尺厚的大雪,這傢伙卻高興得要命,說要看什麼鳥風景!狗屁!你去我街坊鄰居那問問,哪個有心思看下雪?下雪了,大家惦記的都是天有多冷,會不會壓塌了房子?能不能熬過冬天?這個雪,恨都來不及,誰有心思看它?」賴三笑道。
那一瞬間的屈辱之感讓他牙關咬得緊緊的,他第一次希望自己變得強大有力,希望能給這些人看看自己強大起來的樣子。可是不行!老天沒有給他和這幫子人公平競爭的機會!他不認識字,沒讀過書。一直在生存線上掙扎,也根本沒有條件顧及廉恥!他想不出任何辦法能使自己和這些人站在一個高度,再怎麼努力也不成!甚至拚命也不成,像說書那裡聽到的,匹夫一怒也可以血濺五步,藺相如逼得秦王道歉那一瞬間的爽快都做不到!他的親人被別人控制著,他必須聽話,像狗一樣聽話!
「好好,有機會,我一定帶你出去轉轉。」
「都尉看中了一雙厚底靴子,和攤主討價還價,已經為了三文錢磨了半個時辰了。」
「你們都當我是傻子,我有那麼好騙嗎?其實她也不用說什麼扮什麼,我差不多看了三五眼之後,就知道這是個騙子了。」
他可不比越天意,他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多少日子是不艱難的!混上這一天的飯錢可不就先高興這一天嗎?要是去想明天飯錢去哪兒找,那他活這麼大就不應該有快活的時候!
賴三打了個哈欠,道:「進來坐進來坐!太史大人您可千萬別和小人客氣啊。」「賴少兄,我聽說你這幾天精神不好,是不是不大舒服?怎麼不去找郡主了?也不到街上散心了?」
當天晚上,賴三是真的受了刺|激了,不光是因為大管家帶著人來到清逸閣,當著他的面勒死了唐韻。
咳咳咳!賴三在旁邊嗆了一下,漲紅了臉道:「你別吃了,給我吃吧!咳咳,我幫你吃!」說著就去抓她的碗。
「呸!」元錦面紅過耳,一下就明白了他說的什麼意思,怒道,「不要臉!你你你……你快些放開郡主!」
「對!我怕死!可是我更加怕你有危險?」賴三低著頭哽咽道,「那我還活著做什麼?天意』從認識你以來,我對你怎麼樣?我的心思,你還不明白嗎?天意,無論如何,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哪怕是我死了都好,可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啊!」越天意先是停頓了一下,那一瞬間賴三低著頭緊張得要死,這話說出來的機會可不多,如果連這招都沒用,那他可真是黔驢技窮了!他在心裏不停地說:「感動!感動!」
越天意默然了一陣,她想起自己被這小子騙去了衣服,卻又不能直接回去,只能穿著他那件又臟又破的棉祆在街上亂走的時候,又冷又餓,寒風千方百計地鑽進來,讓她無處躲藏。遍地的雪都像是弔喪的白幡,就像一個巨大的、毫無表情盯著她的冷漠面容……是的,從那以後,她一點也不喜歡雪。
雖說他們出了府,但賴三知道後面總是有人跟而且甩不掉的,心想反正遠遠地跟著,就當沒有得了。
嚴格地說,選擇和她共同進退,並不是在她安排之下選擇的,是他自己的決定!只是,那是曾經的選擇,不是現在……
「哎喲!」賴三扯著脖子大叫,將元錦嚇了一跳,越天意更是嚇了一跳,只是 她不能表現出來。
越天意道:「別的人就算能跑腿能聯繫,那也不能代替我說話?你的身份不同,你才管用,明白嗎?」
越天意手腕被他摸過的地方像灌進去一罈子老醋,酸軟得抬都抬不起來,她忍耐著那種感覺咬著牙冷笑一聲,低聲道:「我吃不吃醋你還有心思管?還是記一下你七叔吃不吃苦吧!」
越天意又是一愣。
「我知道。」賴三咽了一口口水。
「銅盆?」
「小美人兒,你叫什麼名字?」賴三每次用這個表情笑的時候,看著都有點賤。「唐韻。」那女孩子臉紅了,聲音低低的,頭也低了下來,全沒有剛剛那種生猛潑辣的樣子了。
之後的一段時間,他便重複沒事逛街,有空去找越天意閑聊,中間還在越天意的示意下,帶著她出去太史府外遊玩了一次。中間來找他的官員的確有一些,但是他詳細說給了越天意聽,估計都沒有能讓越天意特別放心的,只讓他不要斷了聯繫,卻也沒有採取更進一步的行動。賴三不管自己會折騰得多少人寢食難安,他只管玩他的,有吃有喝有漂亮的姑娘陪著,小日子過得真是美極了。
賴三一直在看她,見她真的吃了,似乎鬆了一口氣,自己才稀里嘩啦大吃起來,邊吃邊樂,一副嘴都合不攏的樣子。
第一代定西王當初與本朝開國皇帝爭奪天下的時候,勝敗只在一線之間,本朝皇帝勝,其實不是勝在實力,而是勝在運氣。定西王發家的西北三省恰好出現了蠻族的大規模動亂,定西王若不顧這三省百姓,帶兵直取中原,未嘗沒有問鼎天下的機會。但是定西王根基在這三省,他屬下的文臣武將,兵士謀臣,根基也全在這裏,他們每個人在這裏都有家業,都有親人,如果捨去此地任由蠻族糟蹋,即便打下天下,回頭也是滿目瘡痍。
有便宜不佔白不佔!賴三這樣對自己說,除了這會兒,以後他還哪裡有機會佔一位郡主的便宜?於是他便心安理得地握住了越天意的手,手指也不老實地往對方手腕上撫摸。
賴三眼珠子都突出來了,他像被人捏著嗓子似的吐出幾個字:「有人來了……」
「少廢話!你到底做什麼了?」賴三怒氣已經衝天,卻不能展露出來,嘴角還帶著笑模樣,雙眼卻已經憋得通紅。
侍衛上前遞過一張紙團,道:「唐姑娘傳出來的,說知道了那小子為什麼出去走,但是有待證實……」
穆延陵也吐出一口濁氣,道:「是我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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