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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別丟下為夫

作者:媚媚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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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得罪小人莫得罪君子

第四章 得罪小人莫得罪君子

富滿原本打定主意不理這些人,但他文人毛病,一聽「子曰」這倆字就忍不住了,不禁冷笑著反駁起來:「你這人豈可斷章取義?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又曾有言:『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如今可是有人失禮在先,你不去勸誡自家大人,反來指責本官嗎?」
「喂!你沒聽懂我剛才說的話嗎?」賴三奇道,「怎的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翻臉了?你這情緒也太不穩定了!」
半晌過去,富滿才將這一曲彈完,他胸中憋悶之氣去了不少,睜開雙眼,問賴三道:「郡公覺得這一曲如何?」
賴三興奮地道:「這個簡單,那些人的面子本來就沒掛牢,簡直太好落了!要是像大人你這樣的,我還真不好落。」
穆延陵臉色鐵青,呵斥道:「哪有在家裡放火的詩人?」
「這……」有些中立的官員想勸勸他,但見賴三一臉興緻盎然,只好作罷。
「怕是死了。」「傷得很重啊!」「滿地都是血……」「看看怎麼收場……」
第三天……第四天……衙門裡的官員明顯感覺太史大人最近脾氣變大,心浮氣。
這四個護衛據穆延陵所說乃是定西軍中特地選出送給賴三的親隨,他們盡職盡責跟著賴三。
這聲調很少在官員口中聽到,倒是像戲班子里耍寶的常常用這種口吻說話,賴三大奇,脫口問道:「你是誰?」
穆延陵嘴角含著冷笑道:「既然郡公這麼喜歡詩詞,那可別荒廢了。從今天起,郡公多聽些詩詞,每天晚睡半個時辰吧!」
「打完了?不打了嗎?」賴三很遺憾地回頭向香餅說,「就是你一直在後面拉著我我才走得不快,不然好歹也能看上點。」
賴三奇道:「富大人,你很熱?」
「是,是,富大人,小人失言,小人失言……」
他呵斥道:「來人!將富滿帶去慎刑司,聚眾鬧事,罰金百兩,監禁三日!」
他皺眉道:「我剛從那邊轉過來,沒看見他。」
只可惜能捏拿他的不止越天意一個。這邊剛剛被越天意拒之門外幾天,那邊穆延陵又讓三爺的生活不美好了。
「什麼人?」穆延陵翻身坐起,怒喝一聲,其實他已經聽出是什麼人了。只聽守衛在外面的侍衛家丁正和那無賴商量:「都尉!都尉!太史大人已經睡下了,您要有什麼事,我們會給您通傳,請不要在太史大人門前一直站著。」
范成上前一禮,眼見富滿說話都被堵回去了,他大氣也不敢出。
「不要擠了,城巡營辦案,裏面不許進去!」士兵使勁往外推他。
賴三對這種大人物的了解和對越天意看待唐韻死的態度,他覺得真的惹翻了越天意,死了自己和七叔恐怕也不能算完,棚戶區的住戶也要遭泱,株連九族十八族』這叫什麼?天子一怒,流血漂杵!
「那裡面是怎麼回事?那些兵圍著什麼呢?」賴三伸著脖子意猶未盡,一眼看到裏面還有個小圈子,十來個士兵圍在中間,不停地有聲音傳出,夾雜著有人氣急敗壞的叫聲。
他雙目微閉,十指一動,開始輕輕撥彈,似乎身外之人都不在他心中一般。只是嘴邊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破壞了這點竹林賢士般的風采。
這樣幾天下來,他已經幻聽,回到卧室里還能聽到耳邊不停讀書的聲音。
去探查情況那個侍衛早就回來了,見大人詢問,忙踏前一步,道:「回大人,是府學令富滿富大人。」
那武官大喜,沒想到陳太傅第一件事,竟是讓他走!
富滿再一次跌跌撞撞向後倒去,這一次摔得更重,眼前金星直冒。饒是穿著厚重的皮裘,背後還是悶悶發痛。
這人是他姐夫陳定雷的護衛之首,許謹,字拙言,富滿與他很熟。
陳定雷和穆延陵不和睦是好些年的事情了,雖然依附穆延陵的人比較多,但凡是跟隨陳定雷的,都是死心塌地的鐵黨,且官聲都很好,所以陳太傅在定西的影響力並不比穆太史差太多。富滿作為陳定雷的內親,他當然是陳黨。
「我說,你下去吧!想看什麼熱鬧就去看吧!」
湯餅愣了一下,叫了聲「大人」,他本想說香餅武藝出眾,絕無危險,但不知怎麼,心中一熱,跟著就沖了上去。
「天意,我好捨不得你!你就讓我再看你兩眼再走行嗎?」
散騎常侍也是三品高官,這楊懷禮插科打諢像個小丑一般,也難怪有人看不上眼。賴三覺得火候也差不多了,於是手扶劍柄,邁著四平八穩的八字步,慢慢向大廳走去。
賴三被人好生收拾打扮了一番,頭戴碧玉簪,穿一身白色長袍,玄色大氅。腰系代表郡公身份的麒麟玉帶,足蹬鑲嵌了金絲的短靴。就是把個瘌痢這樣包裝起來都不會難看,何況賴三的眉眼雖說算不得出眾,卻也還過得去。對著鏡子看看,眼神不好的倒也勉強能把他看成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誰知他笑聲未落,陳定雷冷冷地道:「五品以下官員老夫可自由處置。致果都尉毆打朝廷命官,聚眾鬧事,來人!帶去慎刑司,監禁十日!以儆效尤!」
但是門口站著四個侍衛,無論他用什麼借口,這四人都會溫和而堅決地將他擋回去。每天不在書房坐夠四個時辰,絕不放他走。每天他坐進書房之後,師傅就會對他不停地講課,他可以不聽,但不能睡覺,若是睡著了,立即便會被叫醒,接著講課。講課的內容從詩詞歌賦到八股文章,無所不包,似乎準備要往全才方面培養他,不管他聽不聽,只是不停講。
這一下兩人都嚇了一跳,越天意是不提防他會突然轉頭而嚇了一跳,賴三是被越天意的神情嚇了一跳。
他終於無法維持那種嬉皮笑臉的樣子了,雖然極力掩飾,但目光中還是流露出震驚、煩躁、焦急、失落種種神情,臉色也跟著青紅不定地變了幾變。穆延陵不知道他內心的掙扎,只站在一邊,好生欣賞了一會兒他的神情,才覺得滿意了。
范成答應一聲,連忙順著他手指方向小跑而去。其他人只得等著。
誰知許謹退後一步,臉依舊陰沉,道:「富大人,請你站住不要動。太傅大人馬上就來了。」
那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身形略微有些胖,長得倒不錯,面容白凈,五官俊秀,頗有神採的一雙丹鳳眼,帶著點儒雅的氣質,看得出年輕幾年必是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只是他看著賴三的眼光帶著雖然極力隱藏,但還明顯能看出來的不屑意味,和楊懷禮那一臉誰媚對比鮮明。
富滿氣得幾乎要昏過去,賴三給他氣受也罷了,人家是郡公。李東陽給他氣受也勉強算了,那是從一品的大員。這是什麼鳥人,竟然連他也給自己氣受!
之後幾天,賴三用盡一切辦法在郡主面前表現出自己其實很優秀的樣子來,但越天意看著他總是面無表情,言語之間也沒一點溫柔。每次他想表示出一點親昵,越天意都嚴陣以待,儘力不和他做任何肢體上的碰觸,一旦碰到了,哪怕是一片衣角,她都會不自覺地握緊拳頭,並且過一會兒才能說出話來。
穆延陵呵斥道:「還站著幹什麼,過去看看什麼人擋路!」
「哦?」賴三奇道,「我說錯什麼了?」
富滿臉色大變,怒道:「大人!你!你……」
這情景對於賴三來說太有激|情了,他頓時精神大振,招呼身後跟著的四個侍衛,興沖沖地往裡擠。
賴三卻已經急了,道:「我能不能去啊?穆大人等會兒再從容不迫行不行?快點說我能不能去啊,一會兒就沒熱鬧看了!」
賴三已經興緻高昂地背誦起來:「兩個黃鸝鳴翠柳,一直叫到家門口。一行征雁向南飛,兩隻烤鴨往北走!怎麼樣?我學得好吧?」
他手腕一繞,已經將一截鞭子纏在腕上,發力一抖。離他近的幾個人都覺得地面一震。啪的一聲,牛皮絞成的長鞭已經斷成了兩截!
富滿知道這位郡公肚子里沒多少墨水,所以故意扯到施政治國這方面,好挫挫他們的銳氣。
這話聽在富滿耳朵里,那就是諷刺他,老子就是走運,你有本事你也走一個看他一向是被別人捧著長大的,除了他家教嚴格,文才不錯,算是個有本事的,狂傲這方面和穆青峰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都是個二世祖。明知道自己對郡公應該恭敬,受了這樣的諷剌卻還是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那武官眼中光芒一閃,點點頭,踏前一步,手在一個士兵后腰輕輕一托,那士兵下盤頓時虛了,覺得自己雙腿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往前一搶,頓時揸開了三四個人。
李東陽見了在一旁遲疑了一下,賴三這身份是完全可以用兩種態度對待的。如果他是致果都尉,那就是六品小官,今天在場的每一位都比他大。如果當他是郡公,那就是超品大員,目前整個定西沒有人比他地位更尊。
他的話音還沒落,陳定雷眼睛一瞪,說:「剛才延誤軍務非你之過,如今便是你的不是了!當責二十,監禁三日。你速去復命,然後自去慎刑司領罪!」
幸得對方身手敏捷將富滿抓下馬,沒有受到多大的衝擊,富滿的家丁厲聲呵斥道:「你瞎了眼嗎?」
富滿霍然站住,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本官仗勢欺人?什麼叫得罪了我就罪該萬死?他只是得罪了我嗎?他是險些要了我的命!」
他很想立即走,但想起自己走了,賴三留下來恐怕糟糕。於是道:「這位大人的事因卑職而起,原本與他無關,衝撞富大人的是卑職,請大人……」
人群先是驟然喧嘩,聽到「太傅大人有令」卻又慢慢安靜下來。見那騎士舉著金牌走來,忙分開兩邊,讓出道路。
車夫嚇得臉都白了,一旁跟隨的侍衛趕緊上前掀開車簾,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不是,富大人……當然不是,這人得罪了富大人就是罪該萬死,自然不能輕饒。只是他拿著勇毅都尉衙門的緊急軍牌,遇上這個牌子,那就是緊急軍情,我們必須放人啊!」
「我知道了!」楊懷禮大聲道,「劍作龍吟,那是劍靈遇到英雄人物才會有的。下官手無縛雞之力,看來寶劍是不屑於出聲相和了。」
穆延陵睡得怎麼樣不知道,反正第二天他去衙門,眼圈是黑的。
富滿確實可以算是個才子,他的琴彈得十分好,原本一眾官員還在嘴角含笑,但聲音卻漸漸安靜下來,慢慢地,誰也不出聲了,都在靜靜地聽他彈奏。這是一首頗為凜冽的曲子,曲子彈了過半,溫暖的室內竟然有了蕭蕭寒意。
「是嗎?」富滿淡淡一笑,「世間事,萬物之理相通,由曲亦可入道。小至一家一室,大至一府一國。樂禮就是國禮,施政之道也在其中,郡公覺得這曲子好……」他突然停口一笑,「那就要請郡公品評一二,好在哪裡?」
「可是,您這樣大聲喧嘩,若是吵醒了老爺,小人們吃罪不起啊!」
「是!」那侍衛趕緊應聲出去,去查看是什麼緣故了。
湯餅比他高了半個頭,彎下身子貼近他耳邊輕聲道:「致果都尉衙門有許多世家公子,所以……不常在衙門。」
以前倒也沒指望真遇上個英雄,遇上了也沒本事讓英雄看他一眼,如今好歹有身份地位了,心裏痒痒得控制不住,何況他是有意給穆延陵造成一點麻煩的,自然不怕惹事。他也想明白了,這位富大人明顯看著就和穆延陵不是一路,那麼他儘力挑撥他們掐架,那就等於幫了自己的忙了。小郡主說什麼來著?要借勢!說那麼文縐縐,什麼叫借勢?不就是使壞嗎?三爺這就是在借勢呢!
富滿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就要走。
「明天不用讀書了。」穆延陵看了他很久,突然說出一句讓賴三感到很意外的。
賴三見了招呼另外三種餅:「不能讓兄弟吃虧!」自己抄起身邊一個士兵的白蠟槍杆子便沖。
賴三道:「你沒聽他說,他是勇毅都尉衙門的差人嗎?勇毅都尉是什麼人?那是勇毅將軍他老人家的後代,是咱定西三省的大英雄大豪傑,打得蠻族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在長坂坡七進七出救過咱定西第一代老王爺的性命!你何必這麼為難人家?這樣,正巧穆大人在外面等著我呢,咱就去找穆大人一起商談。」
想到高興處,幾乎想哼著歌兒走。
「你當我不敢嗎?」hetubook.com•com富滿跳了起來,怒道,「再給我打二十!我知道你們衙門人人來頭不小,富某不怕得罪!朝中哪位大員是你干老子,你一併去告吧!」
陳定雷身邊一個侍衛上前,低聲問:「大人,要不要驅散百姓?」
「刀下留人!哦,不是,那個……且慢動手!」賴三一聲高呼。
「瞎說!吃什麼罪?你們穆大人多麼希望我學問好你們知道嗎?這是最重要的事情了!他看我這麼用功,那還不感動得要命?說不定要給你們賞錢呢,不信你等我叫他出來問問……」然後是突然加大的聲音喊,「穆大人!醒醒!穆大人——!」
「郡公!郡公千萬別客氣,郡公先請!」
賴三隻想苦笑,以他對越天意的了解,自己只要稍稍泄氣,這個冰雪聰明的人恐怕立即就能發現那一番話只是耍她的。耍她的後果是什麼?就算暫時用得上自己,暫時沒有後果,以後呢?她能忍得下這麼大一口氣?賴三團團轉了一陣子,終於想到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他覺得繼續一段時間,讓越天意先相信了他,因為他覺得越天意應當是有什麼顧慮之類,或者是看不上他的身份什麼的,什麼都好,反正越天意對這件事心裏願意,嘴上不願意,那麼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她不同意。那就沒自己的事了!一家女百計求,癩蛤蟆也有追求天鵝的理想,只要別讓越天意覺得自己耍她就行!
那人眉頭一揚,道:「我有急事,你休得糾纏!」
家人打扮好他之後,帶到穆延陵面前,穆延陵看了點點頭,遞給他一把短劍,道:「把這個掛在腰上!有人要問,你就說你略通武藝,不要賣弄你的文才,聽見沒有?」
郡公大笑頓時憋了回去,但還忍不住,一會兒撲哧一聲,大概是捂了嘴,那聲音悶悶的,不過聽著讓人更想笑。
賴三像個自戀狂那樣使勁打量自己,希望找出一兩樣能讓堂堂郡主喜歡的好處來。可惜實實在在想不出來。
第二晚賴三又一次詩興大發了,扯著脖子對著窗戶大喊:「天蒼蒼……野茫二=茫,一樹梨花壓海棠!落紅不是無情物,後面是啥我忘光光!」
「哦……呵呵,穆大人你是不是覺得我學得已經夠好,可以接客啦?還是你懂得欣賞我啊!」
賴三叫道:「苦主在裏面是吧?其實我是苦主的二舅,讓我進去看看吧。」他聽裏面那人聲音挺年輕的,於是立即改了口。
「穆大人,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武是不大成,但文可很不錯,這你應該知道啊!」賴三道,「我學了那麼長時間,那學問沒有五車也有三車了,不是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嗎?我吟兩首詩詞震懾他們一下子,也給您爭點面子,不好嗎?為啥要說自己會武藝?萬一要有人和我比武怎麼辦?」
那人伸手從懷裡摸出一塊大銀和幾塊散碎小銀,道:「我只有這麼多錢,賠你的馬,夠了吧?我有急事,你們別再糾纏!」說罷把銀子往地上一丟,抬腿就走。富滿覺得受辱,大聲叫道:「你們還不快些上,將他抓住,送衙門治罪!」那人眉毛一揚,怒氣上臉:「此事你我都有錯,倒還是你的錯多些,你又沒有傷到,我也已經賠了你的馬,你還待怎的?我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什麼?」賴三追問。
「有何不妥?郡主真的走了,不信你可以叫人來問。」
「大人勞苦功高,我怎麼能失禮呢,還是大人先請!」賴三手按劍柄,竟是寸步不讓!好像李東陽讓他先走就活不成了一樣。
賴三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這算是怎麼回事?難道劍靈也和人一樣,想叫就叫,不想叫就不叫?
賴三也不多說什麼,跳下車便前往那是非之地。
富滿像瘋了般上前狠打,無論如何也不讓那人走。有家人己跑出一條街找人幫忙,見到一隊士兵正向這邊走來,他急忙上前叫道:「你們誰是領隊?我家大人在前面街道被人行刺,正在糾纏,你們快去救援!」
「好了,我先下,你等會兒再下車。」穆延陵低聲吩咐他一句,整整衣襟,邁步下車。
他心中很是緊張,暗道怎麼又不響了?不是被我給玩壞了吧?
「你什麼也不用說,腰上掛著這把劍,讓他們覺得你會武藝就行了。」
幾個家丁心急火燎地追,堪堪也追到轉角處,就聽遠處傳來無數人的驚呼聲。家丁心中大急,拐過彎來一看,頓時亡魂皆冒,只見自家老爺向北,另有一匹高頭駿馬向南,兩匹馬皆是全力奔跑,只差一步就要撞在一起。
衣襟被人一拉,「大人。」湯餅低聲道,「陳定雷陳大人是王府太傅,與穆大人官職相當。」
場中頓時熱鬧起來了,范成暗叫了一聲苦,卻也只能招呼士兵迎了上來,口中大喊:「不得聚眾鬧事!都請停手!不得聚眾鬧事!」
隨著砰砰之聲響起,周圍人低低吸氣議論,賴三離得近,這聲音聽在他耳朵里讓他一抽一抽地心難受。
片刻之後,一頂八人轎子至街頭而來,除了抬轎的八個轎夫,就只有三名隨從跟隨,范成跟在後面,似乎有些不敢靠近。只幾個人緩緩走來,場面不大卻氣勢驚人。轎子來到人群前落地,轎身前傾,有人上前掀開轎簾,一個穿著紫金官袍之人大步走出。
一番啰唆告辭之後,與穆延陵乘車回府,賴三靠在車廂上閉目休息。
賴三一聽眼睛一亮:「難道說這是一把寶劍?真的?」他大喜,當場拔出劍刃來看,只見一抹冷幽幽的寒光隨著劍刃就出來了,劍刃出鞘便發出龍吟一般的鳴叫,連他這種不識貨的,都知道這是一把絕世好劍。
許謹眉頭皺了皺,不理他,轉過頭問:「誰是城防營頭目?」
許謹冷冷道:「這位大人,你也不要動。」
賴三在一旁指著他驟然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剛才還在這裏,呼地一下子就坐回座位去了!颳風似的,簡直把我嚇了一跳,穆大人,你可真好玩!你把帽子往下一拉,遮住頭上撞紅了那一塊,然後呼的一聲就回去了,撞了那麼響一下動作還那麼快,哈哈。」
富滿見了急道:「大人,此人……」
賴三開口道:「那就多謝大人美意了!」有幾句話是沒來之前穆延陵就要他背熟的,到目前還沒露餡。
「郡公……」李東陽笑不動了,臉上表情很趟尬,「郡公地位尊崇,東陽怎麼能僭越呢?還是郡公先請!」
「喂!我說了半天,你還是要帶走,你這是不準備給我面子的意思?」賴三愕然看著他,「那你不早說,害我費了半天口水。」
富滿被他一甩倒在地上,翻身爬起之後立即呵斥道:「大胆!混賬!你給我站住!」
許謹點點頭:「你出去回話。」
「郡公,」長得像麵條一樣的細高護衛湯餅將他扯出來,指指圈子裡面,小聲道,「死的是一匹馬。」
所謂龍吟之聲,那是非得要那種經過上百次摺疊鍛打的劍,有那一層層摺疊出來的波紋,並且劍身要直得不帶一點弧度,劍刃又要鋒利得削鐵如泥才有可能達到,便是歷史上有名的寶劍,能做龍吟的也很少。但要不弄出這一聲,那就容易得很了,只要抽劍的時候慢一點,或者手底下很穩,劍身沒有高頻顫動,那就沒聲了。
賴三急道:「我四個兄弟都在裏面呢,幫我打進去!快!」
「回去?」富滿冷笑一聲,「誰不知你兩府衙門那些骯髒事?你當你回去找了人,本官就不便追宄了是不是?若真是有緊急軍情,你說出來啊。像你這樣的緊急軍情,本官一天能遇到上百個!不打你幾板子你連軍牌也不拿出來,偏生知道本官是誰了,才拿出你的腰牌想脫身。哼,你找錯人了,別人怕你們衙內衙門,本官卻是不怕!」
陳定雷開口就將賴三嚇了一跳,他的聲音非常大,打雷一樣。
賴三接過寶劍趕緊掛回腰上,這東西他可捨不得給別人。你說得多有緣分哪怕打算和這把劍拜堂了也不成。
越天意說出滾字叫他走之後,卻悄悄站起來,探著身子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咬著嘴唇,雙眼之中卻是那般留戀的樣子,這個眼神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那深情來。
富滿乃是世家公子,他只是姓富,一向自詡文武雙全風流瀟洒,對老爹給他起的名字本就十分不滿意,此刻被這郡公滿口誇著好好好,又富又滿,被他形容得像個大糧倉一般,只當他是諷剌。心中不悅,臉色也冷了下來,忍著氣道:「郡公名字卻好,時運際會,風雲化龍,當真是人人稱羡!下官也十分羡慕啊!」
「哦,這也好辦。」賴三隻愣了一下,隨即嬉皮笑臉地說,「聽先生說,那些詩人毛病都挺多,有好些喝醉了撒酒瘋才能做出驚世之作來!聽說有個什麼詞人還在家裡放了一把火?嘖嘖嘖……」他咂舌道,「看來作詩這種事,還真不是窮人玩得起的!」
穆延陵殺氣騰騰地看著他,目光銳利如刀。
「咦?我的名字很好嗎?」賴三心道,癩蛤蟆這個名字很好?那為什麼別人不說好?他雖然聽不大懂富滿嘴裏那一串串的借代,但從這小子的表情上很容易就能看出他是繞什麼悶子罵自己呢,他立即笑眯眯地說:「你羡慕?那你也儘管叫好了,我不介意。」
二十下打完,那人抬起頭,擦去面頰上沾著的泥土,咬牙忍痛道:「富大人,卑職可以去復命了嗎?」
富滿連連冷笑:「都尉大人,多謝好意,但這件事,似乎不用麻煩您來過問。」「沒事,這不是遇上了嘛,我閑著也是閑著。」賴三的回答直接讓他氣得眼前富滿徹底明白無話可說是什麼感覺,他雙拳緊握,仰天怪笑三聲,忽地一瞪眼,對范成呵斥道:「帶走!」
富滿臉色變得頗為難看,道:「這就是郡公覺得的十分之好?」
二人上了馬車,穆延陵一直都閉著嘴,板著臉,不想和他再說一句話。
「行刺?」賴三眼睛瞪大了,很興奮地問,「富大人你遇上刺客了?你是不是又逼著人聽你彈琴了?」
陳定雷伸手制止了他的話,問道:「誰是勇毅都尉衙門的差人?」
正在不可開交的時候,只見一騎快馬飛也似的馳來。臨近人堆的時候馬上騎士矯捷地跳下,呵斥道:「都給我停下!」
「穆大人,不是你說的嗎,讓我不要賣弄文才,只給他們說我會武藝,不練練,我怎麼讓他們知道我會武藝呢?」
「好好好,看把你氣的,順順,順順!好歹我們也是官,能白白叫人給欺負了?人呢,我帶了人,定給你討回公道。」
富滿鼻子頓時流出血來,他驚愕地瞪圓了眼睛,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位居然動手打他,氣急敗壞地大叫:「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穆延陵白了一眼,也閉上雙目養神,不再理他。
賴三又一次失眠,這一次他思前想後想了好久好久,得出一個結論——他玩大了。
穆延陵瞪了他一眼,道:「放下帘子!注意你的身份。」有下人來打開車子側面的門,放下腳踏,請二人出來。
穆延陵又往賴三背影望了一眼,低聲道:「原來是富滿。」
賴三臉頰劇烈一跳,心中大震,一瞬間都呆住了!越天意回王府了?就在不讓他進門幾天之後?她真的搬回去了?完全沒有通知自己一聲?就像……用不著的垃圾一樣扔了?
富滿站起身來,很瀟洒地鞠了一躬,對賴三道:「郡公,你這承影劍十分有趣,可否也讓下官試一試?」
「是嗎?」賴三故作矜持道,「這把劍什麼都好,就是不太安靜,這可和我性子不大一樣了,我這人平素最不愛出風頭的。」
「李大人!」富滿打斷他的話,「下官是想聽聽郡公的高見,之後再聆聽李大人的教誨,如何?」
「郡公竟覺鑼鼓喧天?」富滿臉上肌肉微微抽搐,「這是我在山頂竹林聽風聲入竹所作,某嘗聞,聲乃心道,同音入百耳,百耳不同聲,風入竹林之聲,郡公竟然能聽作鑼鼓喧天!郡公也算當真品位超脫!」
那是一種簡直能讓頑石融化的眼神,並且還帶著說不出的痛楚,卻又因為有了這痛楚,那眼神顯得格外震撼。是讓任何看到的人都無法言語,只能沉浸在這種震撼中,與她一起感受那份情深與痛楚!
富滿臉上肌肉抽動,雙拳緊握,他平素奉行君子行徑,但此www.hetubook.com•com刻只覺拳頭癢極了,從小練的各種拳術套路在腦子裡走馬燈似的一遍遍過,只想將這位鳥郡公一拳送到天上去。
如是半月之後,賴三稱病不肯起床,當然也不肯去讀書。穆延陵聽了之後請了個王府供職的太醫過來,如法炮製,給把了脈之後說是上了火,只開黃連一味葯,連量都一樣!黃連熬水,每天三次,每次三碗,賴三沒越天意那麼能堅持,他根本沒喝,光看一眼,「病」就好了。
「是富大人府上下人說的,但是刺客不肯承認。」
其實賴三不是不懂的,這次完全是故意氣富滿。他看那武官前後挨了怕不下七八十杖,卻依然神情堅毅,大步走來那幾步,龍行虎步,有人抓他胳膊一抖就甩開那幾下,英姿輯爽,簡直帥極了。賴三一下子就聯想到了戲曲里的英雄人物,有點熱血沸騰,好些英雄相遇的場景在他腦子裡回蕩。
事情就怕沒有想到,想到了再驗證,賴三雖然在這方面沒什麼經驗,但現在也很相信趙六嬸的話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越發進退兩難!至少賴三是沒有先撤退的膽子,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巴結討好,好在越天意對他始終不曾假以辭色,被他深情地看過來便冷冰冰地瞪回去。他費心思送來的東西隨手往地上一扔,若是他說些深情款款的話語,越天意便會用很重的話給他堵回去。這個反應才是賴三預期的反應,所以他就像個賤皮子一樣,越是不被好好對待,越是暗自高興。
穆延陵真的覺得賴三這個人好生奇怪,明明他就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自己要對付他,應該不費吹灰之力才是,可偏偏他受教訓總能讓自己也吃上一點虧。
他當著穆延陵面拔劍,好些侍衛嗆啷一聲刀也出鞘了,一臉緊張地防備著,但沒有一把長刀有這把短劍聲音悅耳。穆延陵擺擺手,示意不要緊。
賴三大喜:「大人,真的嗎?」
賴三的聲音更大:「大人更別客氣,大人先請!」
「郡公這把承影真是好,可否讓下官看看?」楊懷禮笑眯眯地說,「下官倒是很想有一把虎嘛龍吟的寶劍,可惜沒那個命。不如讓下官沾沾郡公的福氣吧。」賴三似乎對他很有好感,看了穆延陵一眼,見穆延陵並沒有反對,當即摘下遞了過去。
富滿怒道:「律法規定行刺是大罪,就是有所懷疑,那也要收監之後嚴查審問。都尉大人卻說這樣的大罪可以差不多就算了,下官魯鈍,還真要請教一下都尉大人才知道,要怎麼樣才叫差不多?」
那人二十多歲年紀,身材高大魁梧,相貌堂堂,只是神情頗有些憔悴,身上的衣衫也灰撲撲的,像是不知道趕了多久的路了,整個人都染滿了風塵之色。
「嗯。」賴三答應著,又是含情脈脈地看了她一眼。
「你們這些人一看就是沒學問的!懂得詩詞嗎?作詩就要有感而發!想要有感,就得半夜三更出來走!多少好詩詞都是這麼半夜溜達出來的!在自己家裡哪會有感?老子好容易有點感了,你們別打擾我用功!」說罷又是扯著嗓子來了一句,「噫吁嘻!危乎高哉!栽而不倒!西當太白有鳥道,一躥一躥躥上天!」
「真的。」穆延陵淡淡地道,「你這樣落了富滿的面子,我總要投桃報李,也給你點好處才是。」
王元智剛平靜了一點轉過來,立即又霍然轉過身子,將柱子撓得吱吱直響。
「哎呀,我沒忘,我一直記得,俊公俊公啊!這和看熱鬧又有什麼關係?」「郡公代表的是定西臉面,你要沉穩大氣,不驕不躁,喜怒不形於色!」穆延陵板著臉道,「我帶了幾十個侍衛,像這種情況,自有人去處理,你只要老實坐著,表現得從容不迫就行了!」
「不是這些,再往前我們說的!」賴三一個高跳起來,「我想起來了!『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之後兩句不是『飛流直下三千尺』那個,是『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他埋怨地拍著穆延陵肩膀,「穆大人你真是的!你說我學問小,說錯了,你也不糾正我!該不會是你也不知道吧?」
賴三注意之前越天意可能也有這類似的舉動,但卻沒有知道她喜歡自己之後那麼明確。以前她並不那麼在乎被賴三碰一下,甚至有的時候還有些貪戀這種能帶來溫度的感覺。但從賴三說出喜歡她之後,越天意就開始怕這類碰觸了,反應越來越大,戒備越來越深。她仍舊維持那種冷淡,但賴三能明確感覺到,她維持得很吃力。因為如果是真的冷淡,那就不需要高度集中精神去戒備了。
欺負人也要有個限度,賴三見他這樣便也笑起來,許多人跟著哄堂大笑,原本緊張的氣氛頓時松下來。只有一個靠後的微胖官員,輕輕哼了一聲。
廳堂外面,大學士李東陽和一眾官員早就站立等候多時了,見了穆延陵忙上前兩步,他滿臉堆笑地上前拱手道:「約定了午時,不料太史大人這麼早就來了,失迎失迎,下官……」
富滿把劍又抽了兩下:「果然是虎嘯龍吟,好劍好劍。」臉上頗為得意。
「呵呵……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我終於可以見客了,這麼多天沒白學,穆大人你終於看好我了,我一想到馬上能為你增光添彩,我就高興啊!」
千騎衛范成趕快一揮手,幾個士兵上前抓住那人雙臂,那人輕輕一掙,幾個人便全部脫手,他又向前走了幾步,道:「富大人,卑職是勇毅都尉衙門的差人,衝撞大人是卑職不對,但我不是賊子,且有軍情要務在身。你先放我回去處理軍事,回頭卑職自去府學令衙門與大人賠罪如何?」
富滿聽他又抬出穆延陵,心中厭惡至極,心中打定主意,穆延陵他是惹不起的,如果穆延陵執意給自己難堪,那隻好暫且退讓,但也要好生說說。天理公道,自在人心!決不能讓人看到他弱了氣勢!
「站住!」賴三臉說沉就沉,翻臉比翻書還快。穆延陵不給他撐腰,不代表他就準備放手了。
「出去拜訪一下你的諸位同僚!」穆延陵沉著臉道,「有好些人想認識你呢!」
富滿見了又是瀟洒一笑,將寶劍雙手擎著遞給賴三,接著道:「富滿多謝郡公賞臉,看來此劍卻和下官也有一些緣分呢。」
「富大人,你這樣不太好吧?」賴三挽住他,「雖然我自己是不太在乎,但穆大人的面子你總要給點啊。」
穆延陵不想理他,便裝作閉目養神,全身放鬆,做出一副想假寐一會兒的樣子。突然車子一頓,穆延陵向前猛然一撲,已經狠狠撞上車板,差點撞了出去。賴三後半句話才說出來:「坐穩了!前面有人擋路……」
香餅淡淡地看著他,並不答話。在這四個侍衛中,頂數這個長得最好的香餅不愛說話,他一向沉默寡言,就是和賴三說話也不多的。但如今這個場合,富滿就把這種沉默看作是對自己的蔑視了。
可富滿依舊不依不饒地不肯放那人離去,更是命人帶走此人。
賴三惦記著越天意那邊怎麼想的,哪裡有心思學這些?當然,就算不惦記越天意』他也沒心思學這些。人坐在書房裡,卻一門心思想溜出去。
「本官被他在奔馬上抓下來摔在地上,那也是無數人親眼所見!能置人于死地就算行兇,難道依你說法,非要將本官三刀六洞才算行刺嗎?」
先前撞人的武官上前,低頭拜道:「是卑職。」
富滿還沒回答,李東陽已經笑了起來,道:「呵呵……賜姓的聽過,賜名的倒是少見。富大人還不謝過郡公?」他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出來,又親切地看著富滿,神態中不像奚落,倒像是很親密的樣子。
穆延陵冷笑一聲:「郡主神志不清,想找人商量點什麼事情,自然得找你。」
「是富大人。」侍衛覺得他眼神有些冷,趕緊極力低下頭,稟報道,「富大人在街頭遇剌,巡城司的士兵已經抓住剌客,正在審問。」
那人搖搖頭:「你家老爺沒事的,我手底下有分寸!對不住,我有事,需先行一步。這是我的腰牌,有事可以去勇毅都尉衙門找我。」說罷抬步就走。
雖然只是一下,立即被她掩飾,但已經足夠嚇賴三一跳了,他這次真的幾乎滾出去了。
見到承影又不響了,心裏立刻緊張起來,他話音未落,只間富滿嘴邊露出笑意,慢慢插回寶劍,又猛然一抽。
「咳……」李東陽被賴三死死盯著有點不習慣,乾咳一聲才開口道,「郡公大駕光臨,下官不勝榮幸,請入廳堂稍作休息。」
李東陽當然是不高興的,他詢問似的看了看穆延陵,見穆延陵神色平靜,他便把目光轉了過去,不去追宄此事。
此刻從湯餅手臂鑽過頭來一看,果然地上倒著的是一匹雜毛馬,吐了一地的血,早就死透了。
但定西三省情況比較特殊,大興開國太祖皇帝許下定西王官吏自任,所以定西沒有那麼多國公侯爺之類。只有郡主成親的時候儀賓封個二等公,這種裙帶關係得來的爵位不能世襲,郡主過世的時候封號就去了。現在王爺已經死了,世子和各位小王爺全軍覆沒,所以目前,定西超品的只有這一位預備役准郡公而已,在這一畝三分地,那就物以稀為貴了。
「不是!是美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穆延陵大怒,呵斥道。
「我沒有彈琴……」富滿臉上五官扭曲,惡狠狠地說。
富滿聽到這樣的招呼,臉又黑了一分,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
始作俑者那撞了富滿的武官還在地上跪著,見了這場面瞠目結舌,賴三見了一把扯起他來,叫道:「看什麼看?幫我打啊!」
「坎餅,你力氣大,你站最前面,麥餅和湯餅幫他,香餅在後面保護我,一定能擠進去,這事我有經驗,一會兒我說往哪邊擠你們就往哪邊擠啊!」
要真是開場啥也不說先來這麼一下子,當然能震住!誰不害怕神經病?
此時內圈裡面突然傳出好些人驚呼的聲音,惹得他停步觀看,賴三更是踮起腳抻著脖子看,卻見三四個士兵踉踉跑蹌退到一邊,一人大步走出,呵斥道:「富大人,莫要為難城防營的兄弟。你現在放我走,我回復軍情之後立即回來如何?」富滿臉色漲紅,呵斥道:「本官不和你這賊子說話!千騎衛!本官命人拿下犯人,你為何竟讓他逃脫?」
這個時候,賴三正和穆延陵坐在車中向太史府行去,賴三也不知是一頓飯吃得挺興奮,還是聽到不用讀書了實在壓抑不住高興,他一邊掀開車簾往外看,一邊不斷和穆延陵說話。
「郡公先請!」李東陽覺得他也挺給面子的,心裏舒服了不少,笑得也自然了。
但其實太史府佔地再大也是不隔音的,小郡主所在留香閣是有獨立的院子,但仍舊能聽見賴三在外面唱小曲。他嗓門實在不小,不但穆延陵能聽見,整個內宅都能聽見。
他們抬起頭,見一個很是年輕的男子,中等身材,衣著華麗,腰懸佩劍,正神色肅穆地看著他們。
麥餅點點頭。富滿臉色微微好了一點,看來穆延陵也不願意為這麼一點小事招惹自己,他冷笑一聲:「既然穆大人無暇,人我就帶走了!」
「滾!」越天意輕聲呵斥。
「聰明?」穆延陵輕輕嗤笑道,「天意三日前已經搬回王府去了。說是你功課要緊,不要過來打擾你。」
賴三愣了一下,他被三個護衛擋在後面,尤其是坎餅身軀龐大,個子足足高了他一個頭,將他完全擋住,實際上他剛才是什麼也沒看見的。
到了第五天,穆延陵沒有睡覺,等賴三來了之後直接請他進來喝茶,看著他的黑 眼圈咬牙問:「郡公你詩詞學得怎麼樣了?有沒有困難?要不要多請一個師傅?」
賴三過了一會兒,才嬉皮笑臉地道:「要說全不懂也未必,話是真聽不大懂,但鼻子眼睛我能看明白,這些人隨便和我說兩句話看我兩眼,有沒有好心我就能看出個大概來。今天那個彈琴的富大人、請客的李大人這兩位有點瞧不起我,不過李大人大概是不敢得罪你,你都什麼話沒說,他就對我不一樣了。不過彈琴那個就不一樣了,個子又不比我高,還總是抬著下巴看我,一臉不服氣。別的也罷了,我說出來的話他愛聽不愛聽那總是能看出來的,我知https://www•hetubook•com•com道他不愛聽我誇的那些個!你說我對他不假什麼色……是不是指的我明知他不愛聽還那麼誇那事?」
富滿勃然大怒,沒料到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居然還是將這番話說出口來。這不是求情,分明就是落自己的面子!
他剛睡下,窗外傳來一聲扯著脖子的大叫:「噫吁嘻!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饞蟲和魚頭!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一百二十三歲,不和老子抽袋煙!」
忽然有一人戲聲道:「諸位大人如此相讓不休,下官可凍得實在受不住了。郡公就當可憐可憐下官,先行一步,進了廳中再說可好?」
楊懷禮大聲贊道:「好劍!只有此等好劍配得上郡公這般英雄人物!」
便在這時,內圈一人推開裏面人群,氣呼呼地走出來,後面一個軍官打扮的人滿頭大汗地追出來,一迭聲道:「富大人,富大人,您請息怒,息怒……這,好些人都看見此人拐彎之前並沒有看見你,只能算衝撞,您說行刺,他身上寸鐵皆無,這恐怕不好落案。」
賴三笑道:「還以為你能套關係呢,我和你說,不好使!」
「為什麼要驅散百姓?鬧事的又不是他們!」
「我是苦主的妹夫!」賴三伸長脖子跳著腳叫道,「我可憐的大舅哥啊!快讓我進去看看他怎麼樣了!」
「刺客武藝高強。所幸城防營士兵趕來,已經拿住了刺客。」富滿回道。
他的家人是跟著他一起赴宴的,雖說身份所限沒能進內院,只能在二門外守著,但也知道眼前這位乃是郡公,哪裡敢對賴三動手?但老爺有命也不能不聽,所以六個人不約而同,一起叫囂著衝著香餅撲了過去。
愁死他了!越天意到底喜歡他什麼呢?能不能過來明白告訴一聲?
賴三和穆延陵同乘一車,臉上雖然嬉皮笑臉的,腦子裡卻飛快地轉。越天意和他講過這裏面的關節,所以他知道穆延陵雖然是定西百官之首,但也不能讓所有的人都從心裏認他做老大。必然有一部分是依附於他的,還有一部分是另有想法的。那麼今天他帶自己見的人會是哪一種呢?
這富滿身份不同尋常,他祖上幾輩子都是定西的高官,所以養了一身的世家公子脾氣。若只是這樣,他本也不敢和明顯由穆延陵護著的賴三叫板。不過他的另一個身份,就讓他敢於在穆延陵和李東陽這等一品官面前放肆了。他的親姐姐嫁給了與穆延陵官位相等的定西另一位一品大官——太傅陳定雷。他富滿乃是陳太傅的嫡親小舅子。
之類,但是個個眼神都是興緻盤然的。前面還有更多人圍著,脖子伸得像一群覓食的鵝。
一個乾瘦的官員上前一步,躬身笑道:「下官散騎常侍楊懷禮,下官出生的時候,家母夢見一條鯉魚。家父以禮代鯉,就給下官起名懷禮。」
「那可是大官!」賴三驚嘆,又奇道,「太傅不忙嗎?有時間管街頭打架?」「咳……富大人是陳大人的……內弟。」湯餅覺得大傢伙都在看他,十分尷尬,卻也不得不和這二貨解釋清楚,不然以他對賴三的了解,更尷尬的還在後頭呢。
軍官一頭汗:「可是……可是他說他確實有軍情……」
不提穆延陵還好,提起他,那真讓富滿忍無可忍,他額頭青筋暴出,冷笑道:「太史大人的面子哪裡是下官給得起的!不妨請他和陳大人相商,下官認為,陳大人會給太史大人面子。」
李東陽大聲道:「承影劍是昔日定西王麾下大將的佩劍!已是百余年不知所終,卻不知原來在郡公手中。此劍得配郡公,這也算物得其所了!」
他這般想,好些人出聲相和,卻有一人明顯地忍不住,笑了一聲。
他還是忍不住,用時運際會隱約諷刺了賴三一下,意思他是憑藉時運才登上高位的幸運兒。
「這樣不就好了?富大人,你也脫一件吧。」賴三看著他道。
「%等等。,,「是。」那侍衛低頭出去了。
賴三很快就知道為什麼需要三個先生了,就算有三個先生,幾天之後,三個先生嗓子都是啞啞的。
越天意,就這麼毫不可惜地把他丟垃圾一樣丟下了,三天之前就走了!賴三沒有能力,可是她有啊!她都已經回到王府,那她就是整個定西最大的人了,她若是想接自己出來,怎麼會沒有辦法?
跟著賴三這四個護衛,又高又胖的被叫作坎餅,膚色微黑的被稱為麥餅,又瘦又高的叫湯餅,最後一個長相頗為英俊、丰神如玉又氣質出眾的護衛,卻被賴三斟酌之下,叫作了香餅,以示自己看了就喜歡之意。
賴三表情有些糾結,心道原來籠統地誇一聲好他還不過癮,要仔細誇才行,於是他道:「這琴彈得……特別好!那真是喜氣洋洋、叮叮噹噹,讓人一聽就心裏十分高興。來年肯定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六畜興旺!」
「啊?」賴三一愣,「走了?他不等我自己走了?」
賴三驚詫于這人竟然對自己琴技這麼有自信,這還不夠?非要往死里誇才行?明明你也就那麼回事嘛。於是他勉強加了一句:「你彈得震耳欲聾!本來好多人一起才會有這樣的聲勢,富大人一張琴彈出鑼鼓喧天的聲音了,當真不得了!」
「是。」那武官低頭應了一聲,不敢再多言,邁步便走。
「富大人過謙了!」賴三笑著拱手回禮,「他都叫你打成這樣了,就算了吧。回頭讓這些人對看熱鬧的老百姓宣揚宣揚,說富大人你大人有大量,胸懷寬廣不計較,那你面子也有了,裡子也有了,挺好的。」
他能感覺到穆延陵目光灼灼地一直在盯著他看,但是穆延陵不說話,他也就不說。果然過了一會兒,穆延陵先開口了。
「聽懂了!」富滿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
他有一點失望,因為穆延陵雖然也有四十多歲,但風度翩翩,相貌英俊,貴氣十足,看上去就如同三十幾歲的人。而這陳定雷,不但年紀大,人長得難看了不少,而且粗手大腳,若不是這一身紫袍金帶裹著,看著就像個干慣了農活的老農。
司農王元智聞言霍地轉過身去,用手指撓身後的木頭柱子,吱吱直響。大體上人要笑出來了,再要忍住就有些困難,所以他比別人更控制不住。
「這個你自己明天去問先生吧!」穆延陵冷哼一聲,擒住他手腕將他拍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甩了出去,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他覺得,自己已經有些精神恍惚了,他承認,自己實在不是讀書的材料,他更願意痛快地和造字的倉頡決一死戰。
「哼!」富滿一甩袖子,「你要有膽子就放他走,總之本官明天去慎刑司要人,他不在大牢里,你就進去!」說罷猛然就走。
「郡公請!」穆延陵又將手向前伸了伸,賴三遲疑地把手遞過去,順著他輕輕一帶的力氣跳下車來,又覺得他手上力道未衰,又向前邁了一步。穆延陵收回手站直了身子,退後半步,就成了站在賴三身後了,那是屬下的位置。
富滿過了一會兒才勉強道:「不熱,謝郡公關心。」
他冷眼看著,片刻麥餅回來了,很尷尬地對賴三道:「咳……大人,太史大人剛才就走了,他留話說,你玩夠了自己回去吧,他不奉陪了。」
只聽賴三的聲音大叫:「我沒事啊!大晚上的我找穆大人幹啥?你們這些人真奇怪,我就是詩興大發!隨便走走,穆大人這邊風光好,我溜溜達達就過來了!」「可是都尉,老爺已經睡下了。您能不能在自己的院落里吟詩?」家丁壓低聲音求他。
富滿勃然大怒:「都尉大人意欲何為?」
「目前還沒有嗎?」賴三燒曉頭,笑道,「沒關係,先生說不用拘泥於形式,別人沒做的事你做了,那才好呢。」
「李大人請稍等。」穆延陵伸手阻止了他進一步寒暄,然後轉身做了個攙扶的手勢,道,「郡公請!」
「都尉大人,你還有何見教?」富滿仰著下巴,冷冷地看著他,手已經揚了起來。穆延陵已經表態不管,那他顧忌小了很多,這鳥郡公若硬是給臉不要臉的話,那他正好給他個難堪,也讓百官看看,陳黨這邊的底氣。
其實已有士兵守在圈子外面阻擋閑雜人等,但所謂的閑雜人等一向不包括有身份的人。那士兵看到他們衣著講宄也沒有多攔,但不敢讓他們進去,也不敢對他們動粗,只是一個劫地說:「列位,城防營辦案,請不要靠前了。」
陳定雷將眼睛一瞪,道:「刑不上大夫,五品以上官員不犯十大罪原本不需收監。但岳父臨終前將你託付於我,長兄如父,我也算你長輩了!可有管教你的資格!」
「太傅大人有令!都停下了!」那武官又是一聲大喝,然後高高舉起一塊金色令牌,神情肅穆看著眾人。
穆延陵點點頭:「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你可知富滿身後乃是太傅陳定雷,你得罪不起的人?」
「大人先請!」賴三一動不動,謙讓得很堅決。
「內弟?啊,小舅子是吧?」賴三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一直覺得你這官當得比別人硬氣!要是我有這麼個靠山,我也硬氣!」
他身板挺直,手按劍柄,謙虛到了頑固的地步,氣氛一時有些緊張起來。李東陽哪裡能先走,即便郡公不在,穆延陵還在,總輪不到他走第一個,只好接著謙讓。
穆延陵氣得咬牙切齒,心裏很後悔把清逸閣給了這小子住。因為清逸閣是有一個單獨的院子,若是自己住在那裡,就不那麼容易聽見聲音了。
「剛才我們說的!不對啊!我才想起來!」
「刺客一名已經拿住了,不需要郡公幫忙。」富滿的聲音冰冷似鐵。
「看!不會吵醒他吧?我就說你們是瞎操心!」
這不過是宴會上的一段小插曲,他走後依舊是歌舞昇平。賴三在李東陽家裡吃飽喝足,好一頓寒喧之後,已經是申時三刻了,一頓飯從上午吃到了傍晚,也沒吃出什麼結果來,他始終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穆延陵把他拉出來幹什麼。
侍衛垂下頭,郡公可以這樣和太史大人開玩笑,他聽了都覺得危險,看不見大人的表情,只能聽見他的聲音頗為惱怒道:「別笑了!」
「遇刺?」穆延陵眉毛微微皺了一下。
士兵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道這種人也有。
賴三咧嘴笑了笑,很乾脆地將佩劍遞過去。富滿接過承影劍,手按綳簧,嘴角含笑慢慢抽出,一點聲音也沒有。
於是他再接再厲,更上一層樓。
「放手!」富滿怒吼,隨手抽出身邊一個城防營士兵的單刀,對著香餅手腕砍了下去。
老百姓越發激動,努力地向前涌過來,腳步擠擠挨挨,忽前忽後,地上一個冬天的積雪都被踩散了,露出地上泥土斑駁。
「軍情最重要,你先回衙門復命!」
富滿一聲令下,六七個家丁答應一聲,一起向那人圍了過去。那人眼中露出怒意』呵斥道:「讓開!不然我不客氣了!」他只是輕輕退後一步,抓住一個家丁的手腕輕輕一帶,那家丁頓時踉蹌一步,一腳踩在另一人腳背上,兩人一起嗷嗷呼痛。
賴三在心裏犯著嘀咕,反反覆復地分析這如今的局面。車子一路前行,約莫半個時辰才停下,賴三掀開帘子望出去,見車子停在一個十分氣派的大門前,以為到了地方,屁股一抬要站起來,穆延陵伸手將他拽住,道:「等等。」
「風入竹林?」賴三皺皺眉頭,心道這還有完沒完。他想了想道:「仔細想想,確實很像風吹竹林!不但有小風吹的唰唰聲,還有大風吹的稀里嘩啦聲,偶爾還有狂風吹過來,竹竿咔嚓折斷的聲音!亂七八糟一片狼藉!果然是十分的好啊!」
「笑什麼?」穆延陵皺著眉頭,不悅地看著他。
穆延陵端然穩坐,淡淡地道:「我沒事。」
因為大興建國的時候根基並不太穩固,皇帝用了大量的爵位安置功勛和世家,其後這些人子孫女婿等繁衍下來,造成目前「公侯多如狗,王爵遍地走」的情景。所以在大興,大家真正看重的是實職,爵位只是個好聽的名頭罷了。
「好!」賴三鼓掌,大聲誇獎,「彈得十分之好!」賴三覺得他雖然彈得不夠喜慶,估計那是水平所致,但他畢竟是個當官的,比不上雜耍班子里專門彈琴敲鼓的人也沒什麼稀奇。
越天意沉著臉道:「姓賴的!你最好認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https://m.hetubook•com•com胡思亂想!我再和你說最後一遍,你要留意我剛剛說的那幾個人,李東陽、富滿、富城,尤其是陳定雷!只有他最有可能和穆延陵抗衡,不過他身份高,不大可能親自來找你,但他屬下的官員卻有可能,你要一個個記住了,若是有下面任何一個人來找你了,你都要立即說給我聽,但是不能輕舉妄動!明白了嗎?」
她已經回王府了,還是神志不清?賴三微微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果然和他猜的一樣。自己現在還是很能掩人耳目的!姓穆的,都到這個份上了,你說你昨晚嚇唬我有意思嗎?咱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吧!
賴三認真打量他,這就是定西最大的兩個官員之一,能和穆延陵權力相當的太傅陳定雷嗎?
「我說,」穆延陵靜靜地看著他,「有些人其實不用讀書,你明天不必再讀了,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
那天之後,越天意頂不住,對他閉門謝客了!接連很多天,他根本叫不開越天意的門。賴三明面上垂頭喪氣,其實心中長長出了一口氣,覺得火候也差不多了,再接下來他似乎也有點支持不住了。應該可以逐漸表現出自己垂頭喪氣哀哀怨怨的失戀樣給越天意看了吧?這件事現在可不怨自己了吧?他期待著越天意不但不會對他懷恨,還會因為內疚而放了自己的七叔,至少會對七叔更好一些。然後等著一切過去,自己表示出要離開這個傷心地的時候,越天意還會出於內疚大大地補償他一番。
「不對。」賴三突然抬起頭。
他身後那二三十個官員互相看看,只好跟著一起拜倒,齊聲道:「見過郡公!」沒有人看見賴三被穆延陵從背後捅了一下,他們只聽見賴三聲音響亮地回答:「諸位大人請起!」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說我會武藝?」賴三奇道。
「因為武藝這東西,不動手看不出來!」穆延陵冷笑,「文不成武不就,你總得有一點拿得出手的地方吧?連個小白臉都不是,你想讓別人怎麼看你?」
賴三還在搖頭:「這刺客的脾氣太壞了!你彈得再不好聽也可以忍一忍啊,怎麼能行刺呢?不過富大人你這習慣最好改改,不然這也是遲早的事。」
打定了主意之後,另一個愁人的問題就來了。越天意喜歡他什麼?他根本不知道啊!要怎麼表現得讓越天意覺得他是動真格的不是開玩笑?這小姑娘要怎麼去討好才行?
如果越天意沒有喜歡他,那也罷了,自己說些油嘴滑舌的話還不大要緊,越天意要不然就不會在意,若是在意就會要他閉嘴,總之不會往心裏去,也不會影響他的生活。居然被趙六嬸說中了!越天意是喜歡他的,那可不得了!
聽他一聲令下,范成為難地看了看,終於還是一揮手,有兩個差役上前用棍子將那武官按在地上,結結實實地打了下來。
「好說好說,富大人一看就是個英雄,咱們兩個不相上下,不相上下!」他不願意再提承影劍,生怕這人開口要。於是岔開話題,對富滿的名字產生了興趣,問道:「這位大人,你是叫富滿?哪個富?哪個滿?是不是富有四海、金銀滿屋那個富滿?」他羡慕地啞啞嘴,「這名字起得真好!我家東街口就住有一家姓富的,叫作富有待!太沒學問了,有待那就是沒來的意思,果然他一點也不富。你看同樣姓富,你的名字多好!又富又滿!」
那武官嘴角一抽,很無語地看著他,心道富大人已經被你打得不輕了,似乎不用我幫忙了吧?
賴三幽幽嘆了一口氣,表示出無比的失望,然後才垂頭喪氣地往外走,走到門邊的時候,他突然轉身,叫了聲:「天意……」
「大人!」那人聞言立即屈膝跪在地上,道,「衝撞了大人全是卑職的錯,大人若是不能出氣,便再責打卑職好了,但請大人允許我回衙門。」說著俯下身去。
「死一匹馬就要用這麼多兵守著?」賴三驚訝道,「沒必要吧?又不是玉皇大帝的天馬,難道就沒死個人什麼的嗎?」
他四五十歲年紀,皮膚粗黑,臉長得有些長,便是不生氣,看著也有些嚴肅,如今沉著臉,就更有幾分嚇人。
「自然是大人先請!」賴三仍舊站著不動。
麥餅輕功甚好,答應一聲,身子在人群中一擰一轉,泥鰍一般遊走,滿滿當當的人竟對他沒多大阻礙一般。
「多謝大人關心,我學得好極了!」賴三看著他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黑眼圈,笑得無比暢快,「大人你不知道,你給我找的這個師傅特別好!師傅可喜歡我了,他說我在詩詞方面特別有天賦!五百年後當略有小成!」
打鬥中眾人刻意避開兩位重量級人物,富滿的家人不敢打賴三,賴三的侍衛也不敢真的去打富滿,所以兩人反倒被擠出圈外。不過兩位當事人卻沒有這種忌諱,於是他們兩個就掐起來了。富滿自幼練習拳腳功夫,應該比賴三強了不少才對。但懂並不等於會,他實戰經驗是完全空白的,加上這樣近距離混戰實乃賴三強項,片刻之間,富滿連連中招,賴三靈活地閃躲,就算偶爾挨上一兩下,那也是擦身就走,造不成傷勢。
陳定雷大步走入,富滿迎了上來,叫道:「大人,你看我……」
凡是男人對這類寶刀寶劍就沒有不喜歡的。賴三真是一見這把劍就喜歡得不得了,如果回到他衣食不保的時候,讓他在一千兩黃金和這把劍之間做選擇,他雖然會選擇黃金,但也得難受很久。如今錢已經有了,這把劍當真是給他多少錢他也不會換的。
賴三知道自己這幾個護衛都是會些武功的,卻沒想到香餅看著文文弱弱,竟能輕易崩斷指頭粗的熟牛皮鞭子,不由得興高采烈叫了一聲:「好啊!」
「真的嗎?」賴三吃驚地問。
富滿趴在地上,額頭筋脈怒張,神色猙獰至極,他扯開了嗓門對自己家人呵斥道:「看我幹什麼?沒看見人家都動手了嗎?給我打!」
「沒說錯。」穆延陵淡淡地道,「你想去,我讓你去,不好嗎?」
場內士兵見了,也紛紛讓開,露出圈子中心幾人。富滿已經打昏頭了,見了來人便是心花怒放,叫道:「拙言!你來得正好。」
「富大人!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富大人和我家都尉大人以後還要同朝共事,何必為了一點小小事體,影響了感情呢?」
賴三眼睛一亮:「我代表天意?」
「什麼不對?」穆延陵吃了一驚,問道。
「承影?」賴三早就把這把劍翻來覆去看過很多次了,劍鞘上一個字也沒有,他並不知道這把劍叫什麼名字。
果然片刻之後,兩扇硃紅色的大門打開,車子又前行了一陣,一直到了一排雕樑畫棟的精緻屋宇前才停下來。賴三不由得驚嘆:「好大的酒樓!」
領隊那人叫范成,是個千騎衛。他正帶著人在街上巡邏,聽聞有官員大白天當街遇刺,大驚失色,急匆匆帶著手下向前街趕過去。
富滿聞言大怒,抬頭一看誰是自己二舅。結果真應了一句話:「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使了好大勁才憋住那股子惡氣,勉強開口道:「郡公,別開玩笑。」賴三也愣了愣才能出聲:「這……這不是又富又滿的富大人嗎?」
穆延陵表面上自然還過得去,畢竟他可不如越天意,佔了個臣子的名分,總不好太過分,但他這招用出來對賴三這種混慣了的人則是更狠!別誤會,並不是將賴三關在屋子裡不允許他出去,而是冠冕堂皇地給他請了三個先生。
「當然是假的!」穆延陵一甩袖子,「廢話!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你敢打誰?你就是想打,誰會不顧身份和你對打?你說你會點武藝,沒問題的。」
穆延陵冷冷地道:「等你唱戲的時候,再去找那樣一把寶劍帶吧!今天就佩這把,你不識貨,別人可識貨。」
「是!」被叫作坎餅的粗壯護衛答應一聲,站在了隊伍的最前面,幾個人形成一個小隊,他們把幾個人的力氣合在一起,在賴三的指揮下,見縫插計,左奔右突,這麼合力一鑽,果然很快進入圈子。
此言一出,諸人想笑不敢,都忍不住望向楊懷禮,想看看他的神情。誰知臉皮超厚的人當真到處都有,楊懷禮竟毫不在乎,嬉皮笑臉道:「郡公說得是,這麼看來,下官從沒出生就有些福氣了。」
穆延陵坐在車上,右手在座椅雕刻的花紋上輕輕撫摸,若有所思。
「好名字!」賴三豎起大拇指一本正經地稱讚道,「好在你家母沒有夢見一頭驢,不然可就有些糟糕了。」
穆大人,我不能選你!無論如何也不能,你就別白費心機了!
「今天不要讀書了,收拾收拾,和我一起出門!」第二天,穆延陵老早就起來,臉色頗為陰沉。
賴三受寵若驚,見穆延陵面向他微微躬身等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賴三卻不在意他的惡劣態度,追問:「富大人,你這是怎麼了?打架了嗎?」「多謝郡公關心。」富滿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富某路遇宵小行刺,所幸無恙。」
其實他們來的是大學士李東陽的府邸,和酒樓半點關係也沒有,只是賴三聽說有人請他飲宴,自然而然就以為會去酒樓。而且他以前見到的官員府邸只有太史府一座,太史府建得莊嚴肅穆,兩扇極高的黑漆大門,需要抬頭仰望的外牆,門和牆都並無裝飾,只有十名士兵把守。而這位大學士的府邸卻是雕樑畫棟,精緻美麗,賴三隻當官員的家都是太史府那般模樣,沒想到這裡是大學士的私宅。
見他冷哼一聲,賴三奇道:「我是真的不介意,名字這東西誰都可以叫,我們鄰居里光叫趙四的就有三個,還好年齡不一樣,不然都沒法稱呼了,你若喜歡儘管和我叫一樣的名字好了,這事只要你爹同意,不用和我商量。」
且說富滿因為今日之事,心中煩悶,遇到街上有販馬之人,丟了銀子給馬販便騎上馬絕塵而去,連家人騎上馬都沒能追上他。
然後他大叫一聲:「麥餅!去外面將穆大人請過來,咱三個親近親近!」
「賴都尉,今日飲宴,定西三品以上官員一半會集於此,你為什麼對富滿那般不假辭色?你要知道,好些人都會聞風而動,你今日此舉,看在別人眼中,那可就是你今後的態度了!」
賴三齜牙咧嘴揉著自己的腕子,從力度上看,這位是真的氣瘋了。他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只是那笑容帶著點苦澀。
「郡公請!」李東陽躬身請他先走。
賴三奇怪地問湯餅:「我的致果都尉衙門很熱鬧嗎?我去過兩次,幾乎一個人沒有啊,為什麼說熱鬧?」
富滿根本不理,只是叫:「給我抓住這混賬!」那人一聽也擺了個搏擊的姿勢。幾個家丁面面相覷,只管高聲大叫,根本沒有人敢上前,那人看了冷笑一聲,直接就走了。
他是在暗示自己現在投靠他還有機會嗎?賴三皺起眉,露出思索的表情。於是他在一旁勸說:「天意是定西王郡主,她說要走,我豈能阻攔?只好抓緊時間布置王府了。她自己出面,當然比你出面更加有用!大概也沒什麼需要你聯繫的了。但你即便沒有了作用,也好歹為她出生入死,帶你一起走不過是舉手之勞,她卻連你都不告訴一聲,留你在這裏讀書……這位郡主,倒也有些讓人心寒呢。」
賴三不在乎地說:「他身後是太傅,我身後還是太史呢!穆大人,還是你對我最好,你都沒注意,你也不用說什麼話,就往我身後這麼一站,那些人模樣立刻就變了!特帶劫!有你在,我還怕什麼?這種宴會天天參加我也不怕!」
「是啊,富大人上次在陳大人府上,興緻來時,解衣散發,引吭高歌,彈奏了嵇中散的名曲《風入松》,真是絕妙好音。富大人的琴棋書畫俱有造詣,乃是我定西大才子,我們這些人可是誰也比不上他,難得郡公也在,不如今天展現一番,請郡公品評一二如何?」另一個明顯是穆系的官員也來湊趣。
「只有一個刺客?」賴三詫異道,「富大人,你不是帶了六七個人嗎?」
但富滿一張白晳的臉漲得通紅,根本不懂得藉機會下台階,越看賴三、李東陽、楊懷禮等人越像是一丘之貉。心裏將這些人恨之極矣,眼中幾乎冒出火來。
衙役已經上前抓住了那人的肩胛,富滿在此糾纏和圖書已久,面子實在下不去,而且人也是越圍越多,只想速戰速決,聽賴三唱戲似的大喊,臉色驟然陰沉,轉身道:「都尉大人,你有何見教?」連郡公都不叫了,直接喊都尉大人,饒是朝廷公文還未到,他稱賴三為都尉也不為過。
頓時一聲極其清越的龍吟聲響起,清脆響亮,竟然比賴三弄出的聲音還更大了不少。
「是嗎?」賴三精神一振,很熱情地說,「好啊,吃飯時間還早,富大人儘管彈吧。」
穆延陵冷冷看了他一眼,沒理他。心情有些惡劣,因為今天要見郡公的人有好大一部分不是他的「自己人」,而是迫於壓力必須要帶著賴三出去一次,他心情好才怪!
「是。」那侍衛低下頭。
「你……你你你……」富滿一張白臉紫紅青黑,渾身簌簌發抖,完全說不出話來,而後拂袖而去。
「出門幹什麼?」賴三窩在床上,不願意起來,他實在是困。
其實致果將軍戰死沒有後人,致果衙門就不應該保留了,但出於對自己愛將的哀痛,第一代的定西王保留了這個衙門做紀念。有衙門留著就需要各種官吏,到了第二代、第三代定西王在位的時候,一些世家子弟、勛貴後代之流,陸續將家裡那個最不幹正事的子孫塞進這個沒長官卻又有俸祿拿的衙門裡混日子,實在是最舒服不過的地方。當然這些世家子弟最是愛玩,所以說致果都尉門前熱鬧得很。此刻富滿見賴三還裝模作樣地問侍衛「致果都尉衙門為什麼熱鬧?」不由得一聲冷笑道:「致果都尉衙門官員個個年少有為,精力充沛,興緻高昂,自然不是富某這樣的文官可比。」
在座幾十人中,抱著和他一樣目的的人著實不少,但別人都暗自揣摩罷了,沒人像他這樣城府不深』當面就敢給穆延陵和郡公難看。
賴三一聽來了興緻,手按綳簧輕輕一抽,隨著一聲清脆的龍吟,短劍出鞘,寒光吞吐不定,晃得好些人都眯了一下眼睛。
枉他居然還覺得越天意對他深情一片?這也太可笑了!事實證明,他的確是瘋了,居然這些日子以來都表現得那麼可笑!人家越天意並不喜歡他!
李東陽身後一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眾人向他望去,卻是司農衙門的掌印王元智。因為這套說辭他實在熟悉,乃是每年春分打春牛祈福時必說的。
穆延陵的理由是很充分的,馬上就要過年了,今年的情況這麼特殊,王爺沒有了,那麼本應由王爺主持的一些儀式就落在他身上。別的時候光是閑逛好說,大家都不會太嚴格要求,但過年不一樣了,他這個致果都尉加郡公就要出來見人了,那麼言談舉止至少也要能見得了人才行。起碼要認字,也要學一點詩詞歌賦、動作儀態之類。
「大人請!」賴三站著不動,十分響亮地回答。
「那你這是什麼意思?」
猛走幾步,突聽前面一聲大喊:「我是苦主的二舅,你們憑什麼不讓我進去!」
「是嗎?」賴三奇怪道,「師傅說詩詞聽起來要押韻,穆大人,押韻你懂嗎?就是讀著順口!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很順口啊,為什麼非要改成什麼怨楊柳什麼的呢?」
李東陽不滿地望向那人,道:「富滿,你笑什麼?」
「不勞都尉大人過問!這就是下官的意思!」富滿呵斥道,又對范成怒吼,「還不快些帶走?」
賴三一直在那裡仔細聽著,卻見他也沒弄出聲音,不由得奇道:「咦?奇了怪了,快給我看看,難道還真有什麼劍靈……」
賴三理解的音樂,那是敲傻打鼓熱鬧喧天的,結果此人端然一座,越彈越快,越彈越急,看著已經很是賣力了,但聲音卻完全沒有他喜歡的那種喜氣,倒是冷颼颼的讓他有些不舒服。
「走走,快跟我去看看!」賴三下車之後沒走出多遠就舉步維艱,見身邊密密層層好多人,和趕廟會一般一眼望不到邊,到處都是嘖嘖聲和嘆息聲,一邊擠,一邊不停聽到人群傳出嗡嗡的議論聲。
李東陽笑得已經很勉強了,他插口道:「富大人胸懷日月!寓琴于道,這施政之道,正是要……」
賴三卻並不害怕,笑嘻嘻地指著他道:「穆大人,你有眼屎,是不是上火了?」
「那你就動手好了。」
「年關將至,事務繁忙。最近幾日本官就在衙門歇了,晚上不回來,無論前半夜還是後半夜,你儘管溜達。」穆延陵想了想,淡淡地道。
李東陽大學士是從一品大官,地位比之穆延陵也差不了幾個級別,所以不大看得起靠裙帶關係才封的這個二等公。本來準備含糊過去,但見穆延陵對郡公如此恭敬,扶他下車后立即退到郡公身後,禮數周到得不得了,他總不好顯得比穆延陵架子還大,略一猶豫之後便拜了下去,道:「下官李東陽見過郡公。」
穆延陵立即倒在床上,抓起被子捂住了耳朵,堅決不理會外面的叫喊聲。
那家丁呵斥道:「傷了我家老爺一根頭髮,你碎屍萬段也賠不起!」
賴三也感到奇怪,他每次拔劍都會響一聲,為什麼這傢伙拔劍就沒有聲音了?他接過又拔一次,一聲龍吟頓時響起,清脆悅耳。遞給楊懷禮又試了一次,仍舊無聲。
范成對手下一聲高呼:「保護富大人!」自己率先沖了上去。
「我去看吧!我去看!」賴三叫道,「這事我有經驗,前面肯定有熱鬧看!」「用得著你去嗎?」穆延陵心中惱怒還沒過去,而且腦門其實還在疼,他呵斥道,「你是郡公,別忘了自己身份!」
賴三忙收回擺了半天的痴迷目光,低下頭去,囁嚅道:「天意,我剛才走神了,對不起,你再說一遍好嗎?」說罷微微抬起眼睛,充滿迷戀地偷看了越天意一眼,才又低下頭去,卻可以看見他嘴角上翹,滿滿都是幸福的笑容。
富滿一張臉已經掙成豬肝顏色了還是搶不回鞭子,對香餅吼道:「放肆!你好大的膽子!」
「你聽見我說話了嗎?」那一天見面后,越天意說了幾句,見賴三根本沒聽的樣子,便住了口,冷冷地問。
穆延陵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真不懂?」
就在穆延陵覺得把賴三收拾得差不多,應該可以磨掉他一些稜角的時候,那一天晚上,他也嘗到後果了。
他這一彎腰俯身,賴三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他背後血跡斑斑,好些地方連棉衣都打穿了,破碎地掛在身上,露出後背交錯一片的青紫色棒痕。
那侍衛見穆延陵半晌不語,等了一會兒試探問道:「大人,要不要拿出令牌,讓他們讓路?」
賴三哈哈大笑起來,原本他覺得陳定雷肯定是來給小舅子撐腰來了,誰知他第一先放了那武官,第二又抓了富滿,竟是為自己壯勢來的。
「自然是郡公先請!」李東陽笑得臉有一點酸了。
賴三聽富滿問他有何見教,擺了個很謙虛的表情,才道:「富大人過謙了!我的見教是這人打得不輕了,再打就打壞了,富大人大人有大量,那個……將軍胳膊能跑馬,宰相肚裡好撐船,差不多就算了吧。」
穆延陵板著臉,毫無表情,說:「你下去吧!」
「那好吧。」賴三接過劍,好像不情不願的,給了穆延陵多大面子一般。他見這把劍已經有些舊了,劍鞘上花紋都有點模糊,顏色也黯淡無光,不由得撇撇嘴,道:「穆大人你真小氣,也不說給我找個好看點的,我看別人腰上帶一把劍,劍鞘上都畫著花,紅穗子三尺多長,漂亮得不得了!一看就是吹毛斷刃削鐵如泥的寶劍,那才帶勁呢!你這算什麼呀,還不如不帶。」
「好說好說!」賴三腮幫子抽了一下,卻笑得好生暢快,「前半夜出來溜達還是後半夜出來溜達,其實我不介意的。」
富滿一口氣哽住了,他冷笑一聲道:「今日初見郡公,下官傾慕,既然這樣,下官便彈奏一首,能得郡公點評一二,那是下官榮幸。」說罷伸手索琴。
兩邊的家人劍拔弩張,賴三見這兩人卻你一言我一語,眼見富滿氣焰越來越囂張,不知說到什麼,轉身指向自己,神情傲氣衝天,一根白白的手指幾乎指在他鼻子上。不知說什麼,賴三越聽越煩躁,突地跳起,一拳轟在他臉上,高叫道:「這件事看來孔子是解決不了了,還是老子來解決吧!」
富滿冷笑道:「郡公,你的致果都尉衙門就是整個定西最熱鬧的地方,富滿望塵莫及。何必捨近求遠呢?」
富滿血灌瞳仁,怒吼一聲從地上跳了起來,抽出馬鞭對著賴三夾頭夾腦抽了下去。他基本上失去理智了。
「看來你的用處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大。」穆延陵的聲音在夜色中十分具有誘惑,「年輕人,別為了不值得的事情衝動。難得現在還有機會,要好好想想,怎麼做才對自己有好處。」
不過鞭子並沒有落在賴三臉上,一直貼身站在賴三身後的香餅上前一步,擋在他面前,單手叼住鞭子。富滿瞪著眼睛用力往回拉,鞭子綳得硬邦邦直挺挺,一動不動。
他走得極慢,身後諸位也只好一步三搖,跟著他慢慢悠悠地走了進去。好不容易走進了大廳,落座又費了一番工夫,楊懷禮見賴三從頭到尾,右手就沒有從劍柄上離開,於是笑道:「郡公,您這把劍,定是十分心愛之物,可否讓下官開開眼界?」眾人早覺得賴三腰間之劍有些搶眼了,聽他開口,個個都望了過來。忽然有一人失聲道:「這是承影劍!」
賴三搖頭道:「看你臉都紅成什麼樣了,熱就脫一件外衣,不要緊,這裏都是男的,你還怕什麼?說起來我也熱了,李大人,你家這地龍燒得有點太熱了。」說罷他就解下大氅,早有家人恭敬接過放在一邊。
賴三對自己是不是英雄這件事完全沒有斟酌的必要,肯定不是的了。但他也聽過說書的描述有劍靈的寶劍遇主則鳴,為什麼這把劍只有在他手裡才響呢?難道他雖然這輩子不是英雄,但保不準有哪輩子是,和這把劍大有緣分?
「富大人,你這人有點纏雜不清。」賴三搖頭道,「好端端扯上別人幹什麼?你說的什麼陳大人……也有事要做的是吧?眼下就這麼屁大一點事,你隨便給我或者給穆太史一個面子,放人不就得了嗎?還要扯上陳大人!……陳大人是誰?管街頭打架的嗎?」最後這句話卻是問身邊的湯餅的,雖然壓低了聲音,卻還是人人都能聽見。
但是穆延陵並不上當去擦眼睛,他只是看著他,半晌之後才嘆道:「真不知你是聰明還是愚蠢!」
賴三舉起手,告饒一般叫道:「穆大人,我求你了!今天這些人說的話我基本都聽不懂,腦子裡像給人灌了一腦袋粥似的,現在好歹就剰咱倆,你也知道我的水平,你能不能把你剛說的話再說一遍,換我能聽懂的說說?」
場中頓時擠成一團,腳步前後錯落,雙方忽上忽下,揚得雪花滿天。一邊兒喊:「打!打!打!」一邊兒則回應:「看你敢動手?」
五百年……穆延陵眼角微微抽搐一下。
賴三撇撇嘴:「我沒動啊!我腳沒動,我光動動嘴!不信你看我嘴,我光動的嘴!」
楊懷禮拔劍出鞘,卻並沒有聲音發出。他奇道:「咦?莫不是這劍真成了精,會認主不成?為什麼下官拔劍就沒有聲音?」說著雙手將劍遞了過來。
越天意被他看得咬緊了嘴唇,轉過頭去,低聲道:「好了,樣子總要裝一下,我們也不能單獨待在一起太長時間,你走吧!」
穆延陵撩開車簾看了他一會兒,低聲問:「前面是誰?」
片刻琴來,那富滿緩緩坐下,將琴放在膝上試了試音,眉宇間立即便帶了些狷狂之意。
那個細高的護衛湯餅為人比較靈活,見到兩人馬上就要真打起來了,富滿是正三品高官,可不比平時賴三惹的那些小麻煩,他連忙上前緩和。
「是見客!」穆延陵冷冷看著他,「你要真的不要臉了,就儘管胡說八道好了。反正你現在代表的是天意,要丟也是丟定西王府的臉面。」
香餅嘴角一挑,露出雪白的牙齒,微微笑笑,道:「好。」
「那肯定是聰明!」賴三笑道,「我現在都能背『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了,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不過你要帶著我去宴會,我開場就直接給他們來這麼一傢伙!穆大人,你說我是不是能把人都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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