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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別丟下為夫

作者:媚媚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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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六人,卑職得罪了

第五章 六人,卑職得罪了

景遲還是搖頭拒絕。
景遲趕快上前幾步扶了他一下:「小心!」他全身都是雪,微微一動便撲簌簌篩面一般落下來。衣服已經凍得硬了,發出咯咯吱吱的響聲,隨著動作,手肘膝彎等轉折處都泛起雪白的冰花,一看就是凍了很久了。
景遲嘴唇顫抖,他多日來心中擔著千斤重的重擔,再也找不到一個支持他的人。如今陳定雷竟然伸出手,要替他一肩擔過,景遲實在感激莫名,為此更加不願意連累了陳太傅,於是再拜,道:「大人之身重過卑職百倍,太傅不涉惡事,這是定西曆代的成例!若是大人為了卑職猜測有絲毫閃失,卑職百死莫贖!此事卑職竭盡全力便是,請太傅大人不要過問。」
「哦……」賴三感嘆,「太傅大人,你有點太好說話了。要是有人想整你,今天有人在城東等你,明天有人在城西等你,個個都說有要事,你非叫人遛直了腿不可。」
景遲一笑:「大人說哪裡話來,卑職也知道今日大人剛剛從慎刑司出來,恐怕不會去衙門。只是卑職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找,只好碰碰運氣,原也是想著,打聽一下大人住在哪裡,登門拜訪,不過沒想到大人竟是住在太史府的。」
那時定西王也就是越天意的父親剛剛承了王位不久,喜歡策馬揚鞭,賓士圍獵。經常要帶著超過五百人的衛隊到涇州城外的圍場打獵。騶縣就在涇州附近,陳定雷身為縣丞,在秋收的時候背著褡褳下鄉查看莊稼收成情況,路遇定西王帶著五百家奴,縱馬穿過官道,五百人太多,散布在道路兩旁,農田莊稼被踩壞不少。
賴三被人揪住,還不死心地勸他:「陳大人,我勸你最好冷靜一下。你八成是叫人給坑了!出這事會有好些人藉機會整你的!」
直到在慎刑司衙門大牢待到子時,賴三這才確定自己是真的被逮起來了。當然他沒遭受什麼不好的待遇,牢房住的是最好的單間,有床有書案的那種,雖然被褥都比較簡單,但比起賴三棚戶區那間狗窩已經好了許多,他倒沒覺得有什麼難受。但牢房畢竟是牢房,不能出去,馬桶都是放在屋子裡的。
賴三聽他急赤白臉這麼一說,頓時把手一攤:「既然你那麼信任他,那還擔心什麼呢?」
這就是他和越天意制訂的計劃嗎?通過這個手段,陳定雷將自己從穆延陵家中接出來放進軍營,利用他致果都尉的身份,分化一部分軍權?
「這個就抱歉了,我做上官火候還短,不熟!」賴三嬉笑道,「好了,不說那麼些沒用的,你信陳大人不會找你麻煩,那就沒什麼憂心的了,咱們喝酒去!我請!」
賴三身邊的四張餅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即上前與景遲纏鬥,打得難分難解,此時已有巡邏兵察覺到異響,忙朝這邊趕來,問發生了什麼事。
顧子期也知道賴三肯定不大高興,說完了匆匆一抱拳就走了。
沒射著!那箭呢?眾官面面相覷,這箭也偏得太離譜了!那隻鹿周圍幾十步內都沒看到那支射出去的箭,根本不知道飛哪裡去了。
「這不是好事嗎?」賴三道,「那你怎麼扯上殺人無形了?」他心道,若不是太祖這一封,也沒有他今天這個致果都尉的便宜可以撿。
陳定雷接著道:「老夫當時忍不住也有幾分高興,謙虛了兩句,誰知她話音一轉,拍手笑起來,說:『巧言令色,鮮矣仁!我巧言令色地誇師傅,師傅卻喜歡!可見這個世上,到底還是油滑的小人可愛!
「這是為何?」
「郡公,煳了的肉是什麼滋味?」陳定雷慢慢問道。
賴三匆忙穿了衣服便直奔大門外,只見陳定雷穿了一件半舊的棉布衣服站在門外。賴三第一次見到穆延陵,他也穿了一件半舊的棉布衣服,但和陳定雷所穿布衣的料子一比就比出差距了。穆延陵即便是舊衣也都是用料上乘,針腳縝密。而陳定雷的布衣就完全是普通的布衣,甚至染色都有些不勻,衣服肘部看著比前襟等處鬆軟少許,顏色也略淺,那是真的穿舊洗舊的。
賴三聽出是穆延陵的聲音,一驚坐起,奇道:「陳太傅,等我?」
賴三愣了一愣,沒想到穆延陵也要跟著去,卻見陳定雷表情毫無變化,似乎並不奇怪,只是微笑道:「太史衙門一日之間要處理的事情成百上千,可比不得太傅衙門清閑,穆大人竟然有時間圍獵嗎?」
沒多久廚子端來湯缽,蓋子一開香味四溢,但瞧那食物怎麼看都不像是一隻小鳥的體形。林素誠忙問廚子,廚子戰戰兢兢地回答說是野鴨湯。
景遲一愣,愕然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一眾人把這聲勢浩大的隊伍迎接到了縣城已經是晚上,城中富商難得有機會巴結一眾高官,早就準備好了大擺宴席為他們接風洗塵。縣令陳安在第二天一早便準備將這些人送走,只是事先得到陳定雷的消息,早已經通知各界人等,一時間也攔不住,熱熱鬧鬧折騰了半晌,才終於將熱情的鄉紳擋開,一行人繼續向綺蘭圍場方向出發。
不過沒過多久便有小鹿上門,那群官員自是著急巴結賴三,話說得都要把他捧上天,好似他箭法天下第一,百步穿楊一般。自己幾斤幾兩賴三還是知道的,但架不住他們這般吹捧,硬著頭皮射了幾箭。卻見那隻鹿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好的連毛都沒傷到一根,正瞪著黑黝黝的圓眼睛,好奇地向這邊張望。
穆延陵趕來的時候,他正在裝醉,見了穆延陵更加表現得已經喝得人事不省,任憑誰動他都表示一概不知。若是要掐架的話,得讓這兩位閻王自己掐去,他一個小鬼就不摻和了。
可是這種事他明白了又有什麼辦法?所以他無奈道:「那我也是老太太沒牙,想啃也啃不成。」
賴三嬉皮笑臉地說著,拱手算是賠禮,順帶對這個敵人都崇敬的陳定雷也多了一分好奇。
「人人都以為這是好事,太祖皇帝封了定西王,又封了致果、勇毅兩位將軍,人人都以為這是太祖對定西的偏愛。這是太祖皇帝表明自己不猜忌定西王的心跡。當年如此,到了今日,時局已經如此敗壞,卻還有不少人像你這般認為。」陳定雷長嘆。
「哦,忘了你很厲害了。這樣,你就當自己是個普通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人或者是個女人,沒力氣的那種!肯定打不過賊的,你怎麼辦?」
「為什麼不行?」賴三道,「穆大人送我這把劍,並沒有說不能給別人!」
「苦澀……酸?郡公,你說咱們定西的老百姓,嘴裏嘗的是不是就這滋味?」陳定雷似笑非笑地問他。
賴三好生為難,他不是不知好歹,陳定雷這樣的官吏是所有小民一心盼望的,他這是官太大,離民間太遠。如果他只是個縣令,估計百姓會樂意為他做一切事!如果有可能,賴三也願意為他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但現在的事可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
清晨薄霧升起,冷風中帶著清甜,湖面已經結冰,倒是沒什麼水鳥了。但東西兩片林子種的多半是常青的松柏等樹,給了冬日少有的顏色。賴三見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樹林,不由得點頭贊道:「果然是好地方。」
陳定雷沉著臉道:「你是致果都尉,長安郡主的未婚夫婿。」
陳定雷眉頭緊鎖,嘆道:「將越弱,兵越輕。武人也越發受人輕賤,便是有幾個人才,也離開定西,去另尋發展之道了。太祖最忌憚的便是定西軍的卓越戰力,如今他只動用了兩個封號,不需他出動一分一毫,便將我定西的武人之魂,消磨殆盡了!我定西地域高寒,蠻漢雜居,從古至今刀兵不斷。這才使得我定西兒郎個個勇悍,原本戰力甲于天下,兩萬輕騎,便可打遍天下,無人能擋!如今你再看,民風懶惰,喜好奢華。誰家有人從軍,那便是說誰家前世不修,今世無能,誰也瞧不起他,可嘆啊可嘆!只恨我未能早生百年,得見一下定西武人之英姿,實乃此生大憾!」
「王子犯法與民同罪。」陳定雷淡淡道,「別說你現在還不是郡公,便是,做下觸犯律法之事,本官也絕不姑息!」說罷一擺手,他的侍衛便上前抓住賴三手。
等走到太史府,天色全黑,街道兩旁的人家窗子里都透出淡淡昏黃,接近太史府百丈範圍內不再有人家,而是八個方向都插了一桿旗,提醒路人不要擅闖。
賴三不解地看著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榜樣。
「就算是這樣,我軍也有三萬人啊!怎麼可能讓兩千人就攻破一座城?」賴三驚得面色慘白,顫聲道,「這蠻族難道個個是天神下凡,三頭六臂?那個缺心眼,豈不是真的能取代了老天爺?」
景遲看了他半晌,突然問道:「郡公,你知道蠻族用了多少人攻破固原嗎?」「知道啊!」賴三精神一振,雙眼發亮,將自己的大腿一拍,拉長聲音道,「話說蠻族共有黑蠻、白蠻、禿髮蠻、金環蠻、百結蠻等等大小十余個部落,而且還……」賴三將蠻族部落的分別髮式服裝都細細說了一通,不用問,也知是說書先生那一套說辭。
賴三嬉皮笑臉地看著他,道:「你站在陳太傅身邊兩三天了,始終一臉鬱郁難平的便秘樣子,你憋得難受不難受啊?說實話,這幾天兄弟我一看你,就想上茅廁!」
廚子端著盤子遞到賴三面前,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正是!」陳定雷道,「眼下我定西軍中最高的官職不過是勇毅都尉與致果都尉,皆是六品小官,在高品階的文臣面前,實在抬不起頭來。從軍沒有前途,連累得兵員素質每況愈下。有本事的人寧可在地方上做個只能維護治安的武職,也不願意去軍隊當兵,這樣幾代下來,軍隊戰力越來越弱,已經成了我定西心腹大患!」「六品不小了吧?」賴三撓著腦袋,「縣太爺才是個從七品,六品也不錯啊!」陳定雷看著他長嘆搖頭,終於道:「大興朝開國太祖真乃人傑!只出了一招,便讓定西如今陷入必死之境地!」
「沒事沒事!天意,你沒事就好!我不要緊的,我在哪裡都不要緊的!只要你沒事就好,我就放心了!」
賴三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才好,從沒想過還有這種招數,大興太祖哪裡是什麼英雄,分明是戲里的梟雄人物!便是打死他,他也想不出這樣的辦法,話說回來,一個陰謀策劃一兩百年,就算想得出來,他也沒那個耐性。
「稱羡公,」陳定雷沖他微笑致意,「今日我與這位典正尚有事情,我們改日再敘可好?」
陳定雷過了一會兒,終於點頭笑道:「郡主,賴都尉口風甚是嚴謹,又對你情深義重,老臣現在終於可以放心了。」
「我?」賴三一愣,「陳大人此言有理,那大興的太祖皇帝實在狡猾!」
賴三跳了起來,說:「陳大人,你不厚道啊!原來你繞了這麼一圈,是說我沒事找事,胡攪蠻纏!」
陳定雷容色淡淡地說:「賴都尉在您府上住了這麼許久,老夫也想效一回好客之主,只是老夫家中只有陋室三間,實在無法待客。不過這幾日冬陽正暖,想著郡公年輕人或許喜歡圍獵,所以特來相邀,穆大人能否開恩放行啊?」
「綺蘭圍場?」賴三愣了愣。他清楚自己的活動範圍僅限於太史府,頂多就是在這城中溜達,多了可就……別說三五百蠻族,就是三五千人,他也不關心!馬上就過年了,留在城中,他有很大可能性、很快就能有機會見到越天意!他怎麼可能有心思去城外三百里?
穆延陵微笑道:「區區三五日時間,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陳大人願不願意和我同去啊?」
雖說賴三現在一副暴發戶嘴臉,卻是一片真心。他身邊沒有別的可以親近的人了,總不能拿著醬肘子、棉衣服這類玩意兒給越天意給穆青峰、顧子期吧?雖然明知道坎餅等四人是穆延陵派來的,多半帶著監視他的意思,可是一個多月朝夕相處下來,這四人保護他、追隨他,和他一起玩一起樂,提點他做錯的事,那也是進了太史府以來,唯一感到的溫暖,他沒有別的本事,只有大方這一點可以報答了。
林素誠就將臉一沉,道:「你端來一缽鴨湯,鳥呢?」
此言一出,景遲和陳定雷身後三人全怒氣沖沖地瞪著這個欠抽的玩意,看那架勢,很想掐死這個討厭的人算了。
他閉著眼睛,死挺著一動不動,任由有人將他抬到一個營帳中放在床上,至於陳定雷和穆延陵怎麼協調,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
「不過陳大人,萬一這件事只是景大哥自己覺得比較大,實際上不算大呢?」賴三好奇地追問,「陳大人,我可要事先問問,一會兒景大哥說了軍報,你要覺得白走了一趟,會不會翻臉?」
「景大哥?是不是景大哥?」賴三遠遠看見那個人,身材有點像景遲,急急忙忙趕了過來。離近了一看果然沒錯,他大喜過望,滿口叫著景遲的名字,一溜小跑差點在雪地上滑了一跤。
他心虛地道:「景大哥,兄弟不是不想幫忙,實在是沒這個能力。我本事小得很,說穿了也沒幾個人願意真的聽我話,所以,呵呵……呵呵……景大哥你……」賴三有些接不下去,心中十分尷尬,只望他能自己明白,放棄這個念頭。
之後他更是政績卓越,一路升遷,平步青雲,做了王府的太傅。不過是這陳定雷與賴三年紀相差太大,賴三有記憶之時,他已做到太傅,賴三不知道也不足為見到景遲居然大怒,賴三期期艾艾道:「可是……那個小舅子……他明明就是仗勢欺人。兄弟也是為了景大哥抱不平……」
「呵呵呵……」陳定雷手捻鬍鬚,開心地笑了出來,「你現在這個樣子,也和她做錯事之後十分相像!」
賴三撓撓頭,正人君子他肯定算不上了,眼前就立著兩位絕對正過他的,可他雖說知道自己是小人物,卻不願自認小人,只好笑嘻嘻地道:「陳大人說了算,你說我是啥就是啥吧。」
賴三一笑:「陳太傅,你要是有一個特別在乎的人,你就明白了,他若是能平安,比什麼都重要!」
景遲愣一愣,道:「起來抓賊啊。」
景遲定定地看著他:「大人,你並不像是畏懼辛苦,可是為什麼你明明很關心,卻不肯去一次呢?如果你是畏懼艱險,我們只是去看一看,哪怕有萬一,景遲必定肝腦塗地,保你平安!」
陳定雷低聲道:「郡公,過一日我們就可以去綺蘭圍場了,可以邊走邊說,萬一我沒有機會和郡公說清楚,您也別驚慌,只需在必要的時候順著我說就行了,一切已經籌劃妥當,郡公請放心。」
「景大哥,再會啊!再會啊!」賴三站在街邊,熱情洋溢地和景遲揮手,目送他一直走了很遠,還是心情激蕩。這是他第一次遇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有人真的看得起他,不是因為他的地位奉承,也不是因為想利用他而接近。
綺蘭圍場在騶縣城郊頗遠的地方,風景可說是比其他地方都美上幾分,連獵物都多上許多。因定西王打獵要求比較高,野獸若是被馴養得沒精神了,太容易打也會引得他不悅。在綺蘭圍場看護成了比較專業的工作,要對山林各種野物習性非常熟悉才行,而且圍場佔地很大,所以這份工作十分煩累,有經驗的獵戶多不願為之。最近十幾年來,照看綺蘭圍場一直是熟悉山林的蠻奴的工作。
這兩個人從性格到形象的差別都很大,真不知道定西王當初選拔官吏用的是什麼標準。
「我在等大人回來!」景遲凍得微紅的雙頰泛起笑容,嘴一張就是一股白色氣息,「那件衣服太扎眼,卑職來找大人,穿著這麼華貴的衣服等在這裏不像樣。」「穆大人現在還沒回家嗎?」賴三奇道,「我好多天沒見他了,一般他這個時辰早就該到家了啊,該不是喝花酒去了吧?」
陳定雷點點頭,道:「老夫瑣事煩擾,每五日才能去一次慎刑司,當日你回了衙門,未見有什麼軍情上報,本官以為勇毅都尉已經處理妥當,所以並未過問。但今日戌時卻聽趙司刑說起這個消息,老夫又找了你半晌,直到去了致果都尉衙門,才知道你在此處,讓你久等了!」
他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在暗夜的寒風中清晰傳來,頗有凜然之氣。忽地幾聲掌聲傳來,一人淡淡道:「說得好!」
他大喜道:「大人,請你告訴太史大人,蠻族必有異動!他們在騶縣綺蘭圍場絕不可能只有報上的那區區百人,少則三百,多則五百,這幾日還有不斷增加之勢,卑職懷疑這些人有可能是從固原附近逃逸的敗兵!年關臨近,蠻族糾結于涇州城外,不得不防啊!」
「咳。」湯餅拉了拉他的衣袖,細聲道,「典正是官職名,這人名叫景遲。」呃……賴三老臉紅了紅,好在他臉皮夠厚,也不甚羞愧,絕口不提剛剛的事情,道:「景大哥,兄弟和你一見如故,東街這邊有個惠福樓,醬肘子做得那叫一個絕,你等我出去之後就去找你,我們一起去喝兩杯如何?」
這一刻,「我和你去!」那四個字幾乎脫口而出。如果不是他有這麼多放不下的牽挂,他必定要跟著景遲去闖一闖,只可惜……
第二天一早,賴三還在地上躺著沒睡醒,顧子期就來看他了。
「都尉可是真心?」
對!怎麼把固原之戰給忘了呢?賴三被人抓住錯處,有些懊惱。不過固原什麼的離他很遙遠,而且他也不覺得固原這算戰敗,於是辯駁道:「那是一時意外,不是說蠻族後來被打退了嗎?說是有個蠻族的部落失心瘋了,糾合全族人手,奇襲攻破的固原城,但後來我軍兒郎只是一個反撲,就將參与攻城的蠻族殺了個乾淨,連那蠻族部落都被滅族了,這麼大的教訓,蠻族還敢作亂嗎?」
「哦……好吧。」賴三尷尬地說。
事情因他而起,他卻走了,留下這些人要坐十天大牢。湯餅等人看他都有些不快,賴三卻如同見到親人一般,等那人一進牢門,就熱情地撲了上去,叫道:「這位大哥,這麼些天來我一直惦記著你!一直琢磨著要是你能來就好了!簡直是日思夜想啊!你來了我實在太高興了!」
第二天天色剛蒙蒙亮了少許,賴三還正睡得香甜,就被下人叫醒了,說是老爺有請。
卻聽一個腳步聲直走到床前,聲音冷冷地說:「陳定雷在府門外等你小半個時辰了,你還要睡嗎?」
他沒有去看景遲的臉色,接著道:「而且蠻族各個部落中,就只有白蠻看上去和我漢民長得一模一樣,但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雖說長得是一個樣,但是白蠻人心性殘暴、冷血嗜殺,就是本族人,那也經常打鬥。這白蠻子部族複姓賀蘭,他們有個少族長,名喚賀蘭缺!聽這名,還真是個缺心眼父母起的。」
進來之前,衙役說他們帶著的下人可以走,但無論是賴三的四個餅還是富滿的六個家丁都不願單獨將自家老爺留下,衙役也不廢話,他們不走就一起關了進來,隨便了。除了賴三之外,其餘人都有些垂頭喪氣,沉默不語。富滿一進牢房就躺在床上,晚飯也沒吃,他將身子轉向內壁,被子連頭擋住,看來是誰也不打算理了。
「不是這樣,三哥,眼下有個機會可以邁出重要的一步,這對我以後的計劃至關重要,這件事需要你配合,所以你還要在太史府忍耐幾天,之後的事情你就聽陳大人的安排就行!」
「那後來呢?」賴三大感興趣,兩隻眼睛睜得亮晶晶的。
賴三一下子愣了,臉上表情比便秘還糾結,心道這讓我怎麼解釋?千言萬語也沒法對這人說出口,最後只好一攤手,說:「景大哥,算我沒出息,算我完蛋貨,總之這件事,你還是找你自己家都尉吧。」
「是啊。」景遲微微點頭,「賀蘭缺上哪裡去找一百萬人攻城呢?郡公,你知道他其實用了多少人嗎?」
賴三伸手制止了他:「景遲,這點事你還看不明白?我都明白了!陳定雷平時衣服恨不得都穿有補丁的!出門就帶三個人跟著!如果沒啥需要,他何必擺這個譜啊?我看,陳定雷就是故意讓消息泄露,故意打草驚蛇什麼的,讓該躲起來的人都躲起來,故意讓大傢伙看不出……咦?你剛才說的什麼來著?」
「三哥,對不起,你還要繼續在太史府忍耐一二。」越天意道。
賴三不服氣地說:「不管怎麼換,你也不能說太祖皇帝不是英雄吧?陳大人,我承認你確實很厲害,但比起太祖皇帝,總是差了一些,難道你不心服嗎?」
外面一眾官員早就等得脖子也長了,終於見到兩個人出來,楊懷禮趕緊上前,眉開眼笑,道:「郡公,您的鳥呢?快讓下官開開眼界!」
陳定雷先是一愣,隨即又笑了起來,說:「好,有機會我一團一團地買!」他上前在賴三肩膀上拍了拍,笑盈盈地走了。
景遲吃驚地看著他,問道:「郡公,這是誰和你說的?你親眼得見嗎?」
倒是賴三心中竊喜,忙不迭地上了陳定雷的馬車。外表看著車子不小,進去之後裏面空間卻不大,車廂內壁襯了厚厚的棉,非常暖和。靠右邊陳定雷背後還有個小門,似乎將車廂隔出一小部分來不知做什麼,怪不得外面看著能坐好幾個人的馬車,裏面就坐了他們兩個人也不顯得寬敞。
賴三笑道:「看到魂那不是鬧鬼……」剰下的話被對面刀子一樣的目光噎回嗓子里,陳定雷這人什麼都好,就是開不起玩笑!他趕緊收回嬉皮笑臉,道:「願意!非常願意!願我定西將士那個……百戰百勝、天下無敵!」
那隻鹿並沒有跑遠,還在視力可及之處,但大家都好像選擇性失明一般,沒人再敢叫這位果真「神射」的郡公繼續一展身手了。
景遲好生失望:「大人,只希望你和穆大人好生說說。」
「大人」這兩個字發出時,聲音還在對面,「得罪」二字,便是貼著耳朵聽到的了。
「那沒錯啊!」賴三道,「那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抓我?這麼多人看著呢,你吃錯藥了嗎?」他不是生氣,而是真的奇怪。
「賴都尉說得沒錯,大家都差不多大小,這裏只有正人和小人!」他仍舊看著賴三,「都尉是哪種人?」
賴三還當他是奉了穆延陵之命要接他走的呢,誰知顧子期卻是奉命來將他罵了一頓,他每說一句話之前就加上個「大人說」,意思這都是穆延陵說的,和他沒關係,但語氣里的指責還是很明確的。
「還是啊!我知道我說了你也不會聽,所以我就不說了。」賴三道,「陳定雷是太傅大人不假,但是調兵遣將的活不歸他管!你的主意好,那也得他能辦到才行啊!他在經州慢慢折騰也一樣能讓消息泄露,與其那樣,還不如直接來,嚇走那些蠻子也一樣。」
景遲看著他半晌,忽然一聲長嘆,竟是什麼話也不說,轉身就走。
「好好。」賴三當然只能滿口答應,這才明白越天意露面是為了讓他相信陳定雷,不然他還真不會聽什麼陳大人的話。
定西王大怒,欲將他擊殺,百姓環跪路中,哀號不休,只得作罷。
他露出笑容說:「其實本官年輕時也和你一樣,對太祖皇帝十分崇拜,不過那時候我只是個小吏,想問題的角度不同。郡公不再是一介貧民了,在其位就要謀其政,你也該換個角度想想。」
「這你算問對人了!」賴三舉起袖子,在嘴唇上隨便一抹,也不管自己蜀錦緙絲的那件雪白獵裝很是值錢,帶著嘲諷道,「老百姓能吃上這個都已經不錯了!還不是有什麼吃什麼?通常他們吃的東西,都是什麼味道也沒有的!」
賴三愣了一愣,綺蘭圍場?昨兒景遲說有蠻族出沒的綺蘭圍場?他才不信陳定雷真是要去打獵,什麼意思?難道綺蘭圍場真的有什麼變故了嗎?
陳定雷長相相當土氣,十天前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穿著紫袍玉帶的官服,看著倒也威嚴,可如今便服一穿,那樣子真就不像個官。
豪情激蕩之下,眾人紛紛過來敬酒,他假裝喝得很多很快,但最後進到他肚子里的,只是淺淺一點。饒是這樣也架不住敬酒的人太多,連喝了十幾杯后,他覺得頭腦發沉,便假裝醉倒,不肯再喝了。
「咦?」賴三聞聽是關於越天意的事情,忍不住仔細去聽,想到越天意七歲的時候,也一定是個超級美的小姑娘,又這樣會說話,必然乖巧可愛至極。
景遲愣在當地,這陳太傅一天有多少要事,竟然為他一句語焉不詳的話,連夜出來找他!算起來他在旗杆下等了賴三大半天,陳大人卻也找了他一個多時辰。
今日來了近千人,帳篷一個挨著一個,還不停有人巡視,士兵倒不擔心他的安全,見他拉尿不願意有人跟著,便由他去了。
「郡公!我被派去了固原輔助守備理事!好些事情是我親眼所見!」他激動得全身發抖,「遍地都是殘骸!事後收拾戰場的人,活活嚇病的都有幾百人!消息被隱蔽得十分好,等他們到了固原城下,裝作難民分批入城,白蠻與我們漢民沒有差別,直到打起來了還有部分士兵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加之賀蘭缺手下勇士,當真戰力無雙,無人能當!固原城破其實只是半日的工夫!」
「得了吧!」賴三嗤笑一聲,「我們現在都在大牢里了,還有什麼好守的?擔心有人偷了馬桶去?
「卑職多謝大人好意。」景遲卻拱手道,「小人身份低微,不敢當大人宴請。」
「困死了!坎餅快過來躺下!」他邊說邊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躺在地上靠右邊的位置閉上了眼睛。
當時還僅是一個縣丞小吏的陳定雷回答:「秋收在即,百姓是死是活,全看此刻收成。您縱馬踏田,如同殺人,民以食為天,欲反天之人,乃是王爺!」
「致果都尉、致果都尉……」他點點頭,「以往從沒有過這樣超品級的致果都尉,或許我定西這文貴武賤的僵局,要從你這裏打開了。」
「一副牌九!」賴三叫道,「別忘了還有骰子!真是悶死老子了!」
過了一會兒,陳定雷才說道:「郡公的話,請大家一定要記住了!古人言,治大國如烹小鮮,我們這些做官的,就如同庖廚。把鳥做成美味的湯羹,百姓會吃;把一隻鳥做成了這黑漆漆又酸又苦的滋味,百姓也得吃。明白嗎?」
「哦?原來這不是你的主意?我還當是你鼓動的陳太傅呢!」
賴三心想,就算沒坐牢我也不去衙門,我去幹嗎?難道還真的準備處理軍務?還是別給臉不要臉了。
他看向賴三身後四人,這四個都是身手不錯的江湖人物,所以對於他的安危,景遲並不擔憂。
「大人,你是不是說我馬上要做郡公這件事?」賴三嘬嘬手指頭上的油花,六品致果都尉做了超品的郡公,那的確會讓武將權力提升一大截。
兩人都是笑容滿面,狀如好友,看不出一丁點嫌隙之色。
「那要是來不及呢?」
賴三一拍巴掌道:「可能性極大!」
「便是我家都尉不肯,我才來求你!」
湯餅在一旁看了心癢,伸出手來使壞,在炊餅腳底撓了幾下,胖子更加笑得縮成一團,只有香餅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地上一堆的人。
眾人一時間安靜非常,人人都不禁換位思考,如果太傅大人是讓自己吃這隻鳥,自己會是什麼心情!
涇州守備林素誠是負責安排士兵保護這些大人的人,庖廚之事也是他在協理,見太傅大人詢問,忙喊道:「郡公的鳥烤好了沒有?」見有人頓時捂住嘴笑起來,林素誠知道自己失言,忙道:「啊,不是,我是問,郡公射到的那隻鳥,交給誰了?烤好了沒有?」
麥餅還在猶豫,突地被賴三一把扯倒,撲在兩人中間,炊餅被他撞得哎呀了一聲,麥餅卻被他碰到了肋骨癢處,不禁笑了出來,三人滾作一團,笑成一片。
賴三隻覺眼前一黑,整張臉撞在一個冰涼的東西上。他唉喲一聲捂住了鼻子,隨即手腕一緊,被一隻大手緊緊握住。
「郡主」兩個字響起的時候,賴三腦子一木,整個人都蒙了,獃獃地張大了口,看著剛剛放酒的小門被一隻雪白的手掀開,一張冰雪般晶瑩動人的臉頰露了出來。
賴三笑嘻嘻地道:「都已經說了啊,我現在就希望天意能事事如意,她過得好比我過得好要強!除了這個,我什麼願望也沒有了。」
陳定雷斜看了他一眼,道:「兩位將軍功勞赫赫,又是朝廷親自封賞,自然高人一等。在當時也就罷了,可這明旨世襲,便是說以後定西的軍權只能在勇毅致果兩位將軍的後人手中,其他人無法染指。勇毅將軍致果將軍是大將之才,難道他們的後人都是大將之才嗎?」說著看了賴三一眼。
嘴上雖然說著話,但是穿衣服的動作並不慢,天那麼冷,出了被窩不|穿衣服就算成體統,他也受不了。
陳定雷淡淡道:「本官從來不怕麻煩。」
你這郡公怎麼當的?怎麼就敢什麼也不知道?景遲很是無語了一下,才道:「蠻族是我們漢人對他們的稱呼,他們自己各個部落各有稱謂。他們自己彼此之間,怎麼會黑蠻白蠻地自稱呢,多半都是叫部落名稱的。」
「後來的事情誰都知道,有什麼好說的。」賴三道,「那個缺心眼……賀蘭缺,在自己部落里打了個稀里嘩啦,又把周圍幾個部落打了個稀里嘩啦,估計精神已經不大正常了,後來突然糾結蠻族百萬大軍,猛攻固原,猝不及防,咱老王爺不走運」
景遲見他和所有人一樣,一臉的若無其事,m•hetubook.com.com顯然絲毫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頓時就急了,道:「大人!蠻族戰力驚人,不得不防!他們若是沒存惡念,何必瞞報人數?」
連十日之期已滿都沒在意,還是景遲來找他,他才反應過來,最後還是獄卒哭著求著,他才拉著四張餅和景遲出了這慎刑司。
又轉身對眾人笑道:「誰不放心,怕我騙人,是臨時找了一隻鳥穿上去的,就跟過來看著。」
「大人睡吧,我們為您守夜。」湯餅推辭道。
他嘴角露出笑容:「好學是好事,小郡主生得可愛至極,老夫也十分喜歡,我便將她留下了。等我給世子解釋了一句『巧言令色,鮮矣仁』是說,花言巧語,一臉討好的臉色,這樣的人多半是小人,少有正人君子,看到這樣的人,一定要遠離。郡主就沖我甜甜地笑,還說,(師傅,你講得可真好,特別清楚明白,我以前聽不懂這句話,現在聽你說了幾句,一下子就懂啦。』」
「且慢!」陳定雷伸手按住他的杯子,眾人一驚,攔住人不讓喝酒似乎有點找茬的嫌疑,心中都有些緊張,誰知陳定雷卻道,「郡公年輕,不曉得厲害,光喝酒太傷身體。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我看郡公已經喝了不少,不忙喝老夫敬的這杯酒,先吃點東西,我等得起。」
「把衣服穿上,成何體統?」穆延陵冷冷看了他一眼。
景遲先是愣住,繼而大喜,賴三卻已經笑了出來,拍掌道:「就是啊,哪能有事沒對策?陳太傅連我都敢抓,哪有什麼事能難得倒他呢?」見了大家臉色,他笑嘻嘻道,「我沒別的意思,景大哥的事情兄弟不是推脫,是真的沒本事管,好在陳太傅肯管,我也替景大哥高興啊!」
楊懷禮趕緊接過,誇道:「郡公神射!郡公神射!這一箭不偏不斜,當真是好箭法啊!好箭法!」
「那……叫人一起來抓。」
穆延陵眉頭緊皺,道:「陳定雷此人無比倔強,認定的事情九牛不回。你如不去,他必定天天來我家門前站著。此人慣用這等伎倆,引得人人側目,對我頗為不利。等我給你準備一下,你明日便跟著他走一趟吧!」
賴三年紀輕,卻是不知,這太傅陳定雷在民間那是聲名赫赫。陳定雷比穆延陵年紀還大十余歲,前半生始終潦倒,二十幾年前在好友的幫助下才好容易做了騶縣縣丞,一個芝麻綠豆大點的小官而已。
「太誇張了吧,景大哥。」賴三搖搖頭,心裏非常不以為然,「我來了之後,才知道綺蘭圍場到底有多大!這麼大的地方,就算像你說的,隱藏了三五百蠻族,能有什麼用處?就算叫你猜著了,這三五百人都是叛賊,那又能怎麼樣?至於你把我折騰出來一趟嗎?」
「蠻族在綺蘭圍場?」賴三奇怪地問,「咱涇州這樣的大地方,蠻族不是不準踏入周圍三百里地面的嗎?綺蘭圍場不在三百里之內?」他知道綺蘭圍場是涇州城外一個很大的獵場,以前定西王在位的時候,經常帶著幾百人去圍獵的地方就是綺蘭圍場。不過那是王家圍場,老百姓很少踏足。
到底是喝得多了點,躺在床上,賴三迷糊了一陣子覺得胃裡不大舒服,掙扎著爬起來向帳外走去。守在門口的兩個士兵也有些瞌睡,正在那裡閉目假寐,見郡公出來了,趕忙站直了身子。
別以為你練武的身體好就沒事,我告訴你,那是兩碼子事!越是練武的,生病越難治。鏢局的鏢師一場風寒就送了命的多著呢。」
「端倪。
整個場面都喜氣洋洋,一團和氣,好像今日這定西,已經是盛世繁華、毫無隱患,好像眼下的官員,都是胸懷天下、志向高遠一般。
「又苦又澀,還有些酸。」賴三張開黑漆漆的嘴,坦然道,「說是肉,但一點肉味也沒有了。」
賴三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善意,不由自主地也衝著他笑了起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慢悠悠走出林子。
不知為什麼,他心裏酸溜溜地難受,不由自主地就追了過去,叫道:「景大哥,景大哥!等等,我……」
賴三搖頭:「景大哥,這事不是兄弟不幫忙,不過你要讓我來和穆大人勸說,正常的事他也要在腦子裡轉三轉,能答應的也恐怕不答應了,搞不好反倒壞了你的事!不如還是算了吧,你在涇州能有多少東西?穆太史可是家大業大,蠻族有異動,他應該比你更緊張!他既然知道了還不管,那就是沒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了。」見賴三就是不同意去,景遲心裏更是煩躁。
「那郡公你為何發笑?」
「穆大人請自便!」陳定雷拱手一禮,轉向賴三,和顏悅色道,「賴都尉,老夫休沐五日,意欲前往綺蘭圍場圍獵,都尉和我一起去走走可好?」
到了門口,早有差人將他的佩劍、隨身荷包等物準備好遞過來。賴三接過承影劍來親熱地抱在懷中,顯得十分高興。他興高采烈道:「正好景大哥來了,我可是一見景大哥就感覺親切,這叫一見如故!走,咱們一起好好喝兩杯!」
賴三聞言恨得牙齒髮癢,又是不告訴自己就安排自己聽話,這群人就沒有一個將自己當成是有腦子的人看待!雖然車內很暖和,但是他卻覺得寒冷得很。
賴三覺得莫名其妙,說:「朝廷的太祖皇帝?不是與咱們老定西王約定,永為兄弟,不離不棄嗎?再說他不是都崩了一百年了嗎?出了什麼招數害我們了?」陳定雷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都尉,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陳定雷微笑以對,說:「都尉管軍事,最初兩位將軍都是住在軍營里的,可後來戰事漸歇,一眾武將也越來越懈怠!從常駐軍營變成了定期巡查,再慢慢變成偶然巡查,最近十幾年,越發變成了常駐城內衙門,好似軍營與這掌管軍事的都尉毫無關係了一般!致果都尉何不給大家做一個榜樣,回去之後便帶頭駐守軍營,認真練兵,煮一鍋像樣的肉湯,給百姓嘗嘗?」
「不是這事……我,天氣冷,多穿一件衣服吧。」他說著解下自己的斗篷要給景遲披上。
可他去別的衙門求也依舊無果,人微言輕又碰上這等大事真是生生要把他急死了。可碰巧他遇到賴三,又見賴三贈衣贈劍,一片真誠,景遲心頭大熱,求懇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可知道這件事非常難辦,都尉官職不算高,卻又不想連累了他,於是去求趙司刑。
「大人怎麼可以這樣疏忽?有備無患!何況蠻族人數仍在增加!此事緊急,卑職有個不情之請,請大人跟我去綺蘭圍場看看!」
「郡公,這人要做什麼?」
兩人向帳內望了望,難道備得急,帳內忘了放馬桶?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有沒有,郡公已經搖搖晃晃地往僻靜處走去。
楊懷禮臉色紅了又白,忙說道:「郡公心懷惻隱,不忍射殺此鹿,當真是可敬可佩啊!」
見景遲走了,賴三便帶著四張餅去澡堂泡澡,又到成衣店換了身不錯的行頭,見了什麼精緻不錯的兵器又伸手一揮,為他們買下。然後他們來到惠福樓吃吃喝喝,真是好不熱鬧。
「這個……」賴三頗為尷尬,「景大哥,你別指望我了!我……我很難解釋到你明白,你自己想想,我是致果都尉,致果!就是那個那什麼才封的致果都尉啊!定西以前沒有致果都尉你知道的吧?也就前一段時間才有的,大概不到兩個月之前,滿大街都貼著告示,你沒看見嗎?」
「你是不是怕那個陳太傅?」賴三說得高興,卻見景遲神色不對,不禁拍著自己胸口道,「放心!在這定西三省,絕對沒有我惹不起的人!這姓陳的縱容自己小舅子仗勢欺人,估計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乾咳道:「那隻鳥……咳咳……那隻鳥……」
兩千人就攻破了固原?那他寧可相信是百萬人!
賴三擺擺手,道:「我拉尿!你們不用管。」
這下不用指望了,看來必須要住十天。
「哪兒去了呢?奇怪……」他向景遲使眼色,「喂,你看見那隻鳥了嗎?剛才明明還在的。」
廚子一驚,跪倒在地,道:「小人一時不察,那隻鳥烤煳了,吃不得了。」
「自然是服氣的。」陳定雷看著他的樣子微微一笑,「只不過老夫想了半生才發現,太祖最讓人心服的,不是勇氣,應該是殺人無形的手段!建國之後,他對自己手下的驕兵悍將屢加約束,致使大興開國的勇將已經逐漸凋零殆盡,倒是我定西兩員大將,被他封了世襲的將軍之位,又明旨定西兵權只在二位將軍手中,朝廷絕不向定西派遣武官!於是二位將軍始終領兵捍衛在王爺身邊,成為王爺強有力的保障和臂助,一直好生生到了今天。」
「可能掉地上了,快去幫我找回來!」賴三一拍手,「我隨手掛在馬鞍旁邊,也許沒掛好,什麼時候掉了都不知道。」說罷沖景遲狂使眼色。
陳定雷身後三個長隨驚訝地看著賴三,他們跟了陳定雷多年,也難得見他笑一次,可現在他們大人看著這人竟接連笑了幾次,而且那目光中還頗為慈祥,如同看著自己的子侄一般。這個小子,他們只覺得討厭,哪裡可笑了?
「三百五百又怎麼了?難道還能打進涇州城不成?涇州可是有上萬的守軍啊!」賴三搖搖頭,這件事打死也不信。
景遲嘴唇嚅動,身體輕輕顫抖,竟是說不出話來。賴三覺得有些震撼,至少他躋身官場以來,沒遇上這種人,竟也忍不住問道:「陳大人,他又沒說有什麼軍報,你怎麼知道他有要事?萬一他沒啥大事,就是隨便說說呢?」
陳定雷默然片刻,終於道:「這種事大概只有你才能幹得出來吧?」
他心裏想著,如今只能指望越天意,他自然希望她能事事如意,不然她若死了,自己和七叔也就死定了。至於快點,那當然也是他希望的,事情又過去了一陣子,他可沒多久的保命時間了。
賴三頓時叫道:「倆字倆字聽那叫重聽!你站那麼遠都聽到了,我怎麼就聽不到?廢什麼話!爺當然是一個字一個字聽的!」
哦,賴三明白了,勇毅都尉是穆延陵的心腹,穆延陵說什麼他就聽什麼的,所以不肯管。
這樣的感覺,對他來說比那把寶劍不知珍貴多少倍。
「我離開太史府……機會難得,我沒來得及告訴你一聲,三哥,對不住!」越天意死死忍著自己的感情,低聲道。
穆延陵靜靜打量著他,緩緩問道:「難道你在這裡有什麼要事,脫不了身不成?」
他解下自己純黑色貂皮大氅鋪在地上,又招呼四人也將披風脫下來鋪在兩邊,道:「床上兩個,地上三個。看來今晚穆太史不會把我們領回去了,就這麼湊合吧。」
「可徹底消除隱患豈不是更好?即便他是賀蘭缺,可他現在身邊不足千人,是個好機會啊!」
「穆大人,你這個人真是,我可是好心好意,不是怕快過年了,你太忙,我留著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嗎?」
「陳大人請!」
「什麼時辰了?」賴三問身邊的香餅。
景遲毫不領情,抓下斗篷扔在地上,眼睛都透出紅色來,說:「衣服大人已經給了一件了,我來不是要衣服來的!大人如果看得上我,何必每次都用這種招數籠絡?難道大人不知我需要什麼嗎?如果大人肯跟我去看看,景遲必定誓死追隨,哪裡需要什麼衣服?就是眠冰卧雪又何妨?」他手指微微顫抖,似乎在極力忍耐著自己的情緒。
四張餅聞言一起大驚失色,湯餅忍不住脫口叫道:「不行!」這把劍對於穆延陵也是寶貝,實際上他是借給賴三的,準備將來拿回來。
賴三失望至極,但是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儘可能地柔聲道:「不要緊,一切都聽你的!我不要緊,真的,我一點也不要緊!你先忙你的事情,有空了再說。你的事重要!」
「你來真的啊?」賴三現在還感覺有些不真實,「你不是被人坑了吧?抓我會很麻煩的!你就是真看我不順眼,這個方法也不好。」
「苦衷呵呵,沒有什麼苦衷啊。我挺好的,哪裡會有什麼苦衷?」
賴三撲味一聲笑了。
眾官在他說出沒射到鹿是射了一隻鳥的時候,不少人心中立即佩服,直覺得此人反應好生機敏。大部分人都明白,他去尋找,那鳥兒定是會有的!沒有也會有,必須得有!何況他既然這樣說了,誰還會那般不識趣,真的跟過去看他出醜不成?於是一直跟在陳定雷身邊的大個子武官景遲,只得答應一聲,隨著郡公向林中奔去。
所以他只好打著哈哈說:「陳大人!這些事情總不是一天兩天能做成的,反正都一百多年播下來的了,管什麼事,總要先過了年再說吧!」
陳定雷板著臉看了他們一眼,並不答話。
趙司刑雖然沒有答應,卻指示他可以找致果都尉,那語氣口吻,似乎找了致果都尉比找任何人都有用一般。景遲疑惑得很,但沒別的辦法了,也只好一試。
「送去給郡公吃吧,郡公都已經等候多時了。」
「致果都尉!你如何看待此事?」
陳定雷既然在這裏當著大夥的面宣布此事,這就說明,他已經準備充分,他有十分把握!既是如此,何不借他一臂之力?
賴三用被子將頭一蒙,含含糊糊道:「雞還沒睡醒呢!你們老爺起這麼早幹嗎?你就回去和穆大人說,別的咱不比,至少不能讓我比雞醒得還早,這不厚道!」
景遲快速搖頭。
「我聽了一時說不出話來,她見了更高興,笑嘻嘻地說:『只要這個人不去真的做壞事,油滑些有什麼關係?我就喜歡能哄我開心的油滑小人,像師傅這樣臉拉得比門帘子還長,好看嗎?』」
賴三沉思了一下,嘴角露出微笑,道:「那我就希望天意事事如意!她想做的事情都能快點做成。」
馬車繼續前行,一隻手卻伸過來,輕輕握住了他的。賴三全身一震,驟然回頭,卻見越天意驟然收回了手,帶著一點驚慌的神色,像是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居然會去握住他一樣。
「香餅湯餅,你們兩個瘦的睡床!胖子肉多不怕冷,坎餅跟我睡地上。麥餅就躺我倆中間吧,冷不著你。」
「什麼?」賴三震驚得幾乎跳了起來,「不是說蠻族全族出動,上百萬人一起攻打,我方官兵這才一時作戰不力,被他攻破了固原,後來穆大人調兵過去,很快就撲滅了反叛嗎?就算打個一折也有十萬人啊!怎麼會是兩千?這怎麼算的賬?這不可能!你開玩笑!」他都語無倫次了!
「哦……倒是個問題。」賴三想了想,自己自然是不用說了,就說勇毅都尉,他見過一次,胖得都騎不了馬,穆延陵說什麼他就做什麼,根本沒有自己的主意。真讓他領兵,後果也不用形容了。
他這一衝動追上來,四個護衛連忙跟上去,後面十個巡邏的兵https://www.hetubook.com.com丁猶豫一下,也跟上來,以備不測。
「卑職是勇毅都尉衙門典正景遲。」那武官站起之後,比賴三高了好大一截,神色尷尬地看著賴三。
可如今見賴三這樣好的一件衣服,說給就給了,衣衫值錢也就罷了,關鍵是他自己明明也冷,脫下衣服就是一哆嗦,卻還能顧及自己,這時景遲倒是相信他是真心看重自己了。
那十個巡邏士兵打著兩盞燈籠,那點微光照耀下,陳定雷也是一身雪花,雙耳雙手都凍得通紅。
賴三趕緊站起來笑著和他舉杯呼應,別看他是郡公,陳定雷能來敬酒也是十分給面子的事兒,對他敬的酒就不推辭了,舉杯準備一口喝掉。
也有些穆延陵的死忠覺得不妥,早安排人報告他去了。但穆延陵身在營帳那邊應付另外一批官員,卻一時脫身不得。
賴三看著他的樣子嘆了一口氣,道:「好了,人人都有苦衷,菩薩你也未必能有求必應!我看陳太傅對得起你了!這事咱兄弟倆沒本事管,只能等著。景大哥,你就別愁眉苦臉的了。完全沒用,咱回去吧。」
旗幟範圍內不時有巡邏的士兵走過,每一隊走過的人都忍不住望望旗杆底下,那裡模模糊糊站了一個人影,似乎有什麼急事,在旗杆附近團團亂轉,將地上積雪踩得如鏡子一般。
住了三天,富滿的日子到期,他先走了。路過這邊牢門的時候,他故意停下來,狠狠衝著賴三一聲冷哼。
「那他萬一要是沒事找事呢?」
「都尉,」景遲過了很久,才慢慢說道,「有些人將輕拋權勢富貴當成美談,有些人身份低微,卻以布衣傲王侯自得,都尉覺得那些人是無牽無掛、隨性自在,你羡慕他們的生活,也有道理。但景遲卻不這樣想,在我看來,富貴權勢不僅僅是權力和享受,也是一種不可推卸的責任。無論都尉您是怎麼做到此位的,既然做了這手握大權的致果都尉,就應該盡忠職守,不負蒼天愛重,無論身份高低,能力多寡』事情必須要做!只有無愧於心,才不負平生。」
真正想要的?那一瞬間,賴三腦子裡立刻便是越天意那張白雪般的面容。一個純凈的、簡單的、他能保護得了也願意讓他保護的小姑娘。
「真是的,我做什麼你都看不順眼。」賴三嘟囔,「難道你是穿衣服睡覺的?」
賴三笑著道謝,早有人捧著一盤切好的鹿肉送來,他剛要拿起一片來吃,陳定雷卻又伸手攔住,瞪著眼睛問道:「怎的又是鹿肉?鹿肉大熱,雖然是冬日,也不宜多吃。郡公早上射的那隻鳥呢?還沒烤好嗎?」
「郡公,本官今日也受教了!」陳定雷這才一舉杯,道,「老夫這杯酒已經敬了多時,郡公現在還不喝嗎?」
「好吧。」賴三鬱悶地想,我這不是自己找的嗎?這倒遇上個正義凜然的主!轉念一想,他被無辜打了一大頓都不覺得人家判案不公,自己好歹打了富滿不少拳,算下來也沒吃虧。
廚子只能轉身去拿,過了一會兒,他端著一個十分精美的鏤花銀盤子上來了,只是那麼漂亮的盤子里堆的卻是一塊黑乎乎的東西,不但顏色像炭,連鳥的形狀也快沒有了,不仔細看,就是一塊形狀不規則的炭!難為這些廚子是怎麼把它從火堆里認出來的!
此時陳定雷微微一笑,端起酒來對賴三道:「郡公,我也敬你一杯!」
腳步聲響起,有些雜亂,似乎有幾個人出去,又有幾個人進來。賴三寄居在別人家裡,很識時務,從來也不鎖門,聽見有人進來他也不管,仍舊矇著頭大睡。
「煳了便吃不得了嗎?」陳定雷搖搖頭,「這我倒是不信,你倒老實,煳了便是煳了,沒有找一隻差不多的來頂替,待人以誠便是君子!只管拿上來吧,本官不怪你!」
陳定雷挺身而出,憤然攔阻,硬是將定西王爺拉下馬來。定西王驚怒,命人將他拿下,喝問:「你要反了天嗎?」
賴三尋摸半天,才找到一個燈光找不見的暗處,剛準備解開褲子,一隻粗壯的手臂突然伸出,握在他胳膊上。
看看周圍四個,全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景遲更是一臉期盼,熱切無比。賴三被他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不由得乾咳一聲,嬉皮笑臉地說道:「這個恐怕不行吧,快過年了你看,一年到頭,灶王爺還得休息休息呢,這個時候未免……」
賴三奇怪地問道:「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
富滿的待遇和他差不多,就住在他右邊。大概慎刑司條件好些的牢房集中在這 個片區。一眼望去,左右像這樣格局擺設的單間各有三個,賴三住左邊第三間,富滿住右邊第一間,這已經是儘可能將兩人隔開了。
景遲眼睛有些發紅,道:「郡公說的哪裡話,固原戰事剛歇,郡公難道就忘了嗎?前車可鑒,蠻族豈可小覷!」
穆延陵半個身子已經上了車,聞言停在半中,沉著臉道:「陳大人,共事十余載,本官倒是第一次聽到你有遊獵的興緻!」
賴三見諸人臉色,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我倒不是心疼那隻鹿,只是突然看到樹林邊有一隻小鳥飛過,覺得鹿太大,射了沒意思,所以臨時決定射那隻鳥。不信你們等著,我去將那隻鳥尋來你們看看。」
「為啥會有一百個蠻族在綺蘭圍場?」賴三繼續問道,「綺蘭圍場不是不讓一般人進去嗎?」
陳定雷沒注意他的表情,接著道:「老夫當時只怕郡主這番言論誤導了世子,急忙解釋,誰知我說一句,她便駁一句。老夫被她說得不停流出冷汗。」陳定雷輕輕搖搖頭。
景遲見他沖自己飛快地眨眼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道:「啊!啊!對,那隻鳥剛才還在,怎麼突然不見了?」
陳定雷聽他這樣說,大概也有點意外,停了一下才頗為讚許地沖他點點頭。賴三知道自己賭對了,更是把胸脯拍得很響,許下的豪言壯語越來越多。又將穆延陵抬出來說了不少好話,彷彿穆延陵為定西已經累得鞠躬盡瘁,就快死而後已!又說穆延陵對他多麼寄予厚望,彷彿自己不做出點成績,就對不起穆延陵和陳太傅的看重一般!眾人聽他這樣說,放下心來,皆是交口稱讚!
「行了,快些去吧。」穆延陵瞥了他一眼道,「他一直站在我門前,讓人看了惹閑話。」
那三人緊隨其後,景遲也連忙跟上,看得出他十分激動,那般好的武功,凍了一天都沒事的人,此刻卻一直在微微發抖。
「噢。」賴三點頭,「我就說,我都不讓進去,為啥蠻子可以進去玩。我聽說綺蘭圍場很大,一百個人照顧不過來,所以多一點人也沒什麼奇怪吧?景大哥你就為這件事緊張兮兮的?」
穆延陵眼睛眯了眯,片刻后又張開,道:「陳大人何出此言?郡公想去哪裡是郡公自己的事情,沒有我插話的餘地,陳大人言出傷人了。只是綺蘭圍場路途遙遠,郡公近日勞累,恐怕尚需歇息幾日。」
「沒事沒事!」賴三站穩了,笑呵呵道,「景大哥你怎麼一直站在這裏,我給你那件大氅怎麼不|穿?看這一身的雪!」說著握了握他的手,發現練武的人就是不一樣,要是他自己衣服凍成這樣,一定手腳冰涼,但景遲一雙手還是溫暖乾燥。
「啊哈哈,開玩笑!開玩笑!沒事沒事你們回去吧!」賴三轉身又拍拍景遲,「你看你,明天不成嗎?天都黑了,你現在非得去喝酒,不怕喝醉了媳婦不讓你回家?」
「呵呵……」賴三一縮脖子,「都這麼看著我幹什麼,我也就是隨便說說。」
「郡公,你既然知道賀蘭缺的名字,知道後來如何嗎?」
他把馬靠近景遲,拍了拍他的肩膀。
景遲急道:「三五百人只是之前的人數,尚有增加的跡象,依卑職看,會集千人極有可能!」
富滿帶來的六個家人都累得夠嗆,抱著肩膀坐在地上,神情憔悴,望著這一邊,頗有些羡慕的神色。
「原來是陳太傅。」那人目光灼灼,賴三被他看得一縮脖子,竟有些心虛氣短,期期艾艾道,「陳大人,你看你沒穿衣服,我都認不出來了。」話一出口就知道說錯了,趕緊補充道,「不是不是,我是說,你沒穿官服,我差點認不出來了,呵呵。」
陳定雷眉頭一皺:「郡公,我是問你!你願不願看到我定西武人之魂?」
「不是嗎?」賴三問道,「明明就是偏愛,總不能人家送你一口豬,你倒說人家有壞心眼,打算胖死你。」
兩個人似乎在那裡打玄機,說出的話都頗帶禪意,眾人皆默然。
「嘿嘿……」賴三笑了一聲,「其實我也不相信蠻族有百萬大軍!凡是打仗都喜歡往多里說,聽著氣派,赤壁之戰說是多少人來著?七十萬還是八十萬,我就不信,七八十萬人一把火就能燒得只剩不到一百個?去年元宵節街上出去了也就五六千人,起了火也就燒了十來個,都已經夠慘的了!」
景遲急道:「郡公何出此言?太傅大人深謀遠慮,或許有別的安排!這又豈是我等能猜測到的?卑職為這件事奔波良久,只有太傅大人一人願意管!若是沒有他,此事只能更糟!」
賴三一聽,頓時叫了一聲苦。光顧聊天了,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呢?
「穆延陵就是王法了嗎?陳某為何不知?」隨著話聲一落,遠處四個人一前三後走了過來。
賴三沒好氣地說:「那些人腦子裡那麼多彎彎繞繞,我怎麼知道他為什麼?你當他們什麼事都和我說清楚嗎?老子只能給你猜一下,我問你,你要是晚上睡覺,聽見家裡進賊了,你怎麼辦?」
「賴都尉,你這下屬所說的話,你可一個字一個字地聽清了嗎?」聲音冷冽,隱隱帶著斥責之意。
陳定雷輕聲道:「太傅不能做惡事,卻沒說太傅不能過問惡事。我過問了,然後讓別人去管,也就是了。」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裡帶著點狡黯之色。賴三見了大感驚訝,真是沒人想到陳定雷這種方正得連臉都是長方形的君子,居然能露出這種神色。
香餅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湯餅卻連連搖頭道:「郡公睡床上,我們都睡地上好了。」
「綺蘭圍場在騶縣西北角,剛好過了三百里範圍。」景遲道。
「沒事,就洗了個澡,吃了點東西。」賴三很高興地挽住景遲,「兄弟不知道你會等我,要是知道,一定早早回來,不讓景大哥久等。」
見兩人一前一後奔了出去,穆延陵不禁皺起眉頭,向陳定雷望去,陳定雷迎著他的目光,只是微微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穆延陵便將目光收回來,也並沒有說話。
這是越天意第一次主動碰觸賴三,裝傻的時候不算,她第一次在賴三看著十分沮喪的時候,試圖給他一點安慰。賴三一時間也震驚了,他始終嬉皮笑臉,好像什麼丟臉的事情也不在乎,同時也沒有一點上進心的樣子,所以也沒有人懂過他。這是第一次,有了在這個世界上,有人懂得自己的感覺!
只見這四個人都穿著很普通的棉布衣褲,後面三個無論是站的位置,還是神態動作,都能看出是跟班護衛的身份,當先一人個子瘦高,皮膚黝黑,眼睛不大,目光卻十分堅毅,穿著打扮雖然看著像個百姓,但氣勢卻十分之大。這可不就是與穆延陵齊名的太傅陳定雷!
見賴三吃得開心,陳定雷在一旁看著他,似是有所思的樣子。
真是壓抑了很久了,不知怎麼的,在這個寒冷的深夜,在這個一腔熱血的景遲面前,賴三放肆地將心中的不滿罵出來。雖然好些話無法出口,只能表達一二,但也讓堵得滿滿的胸口鬆一口氣。
「蠻族善馭,穆太史特調一百蠻奴在圍場周圍養馬,並且照顧圍場樹木禽獸。」
「好!就全拜託你了!」陳定雷熱切地看著他,「老夫是文官,在定西文武職權界限鮮明,我只有知情的權力,卻絲毫不能插手軍務,只能看著定西文貴武賤的惡習積重難返,如今有了郡公這句話,我……」他的聲音竟帶了點哽咽,深吸了一口氣才道,「郡公有致果都尉的官職,又有越氏正統名分,如有所需,陳某雖然不結朋黨,卻也有若干志同道合之輩,願與郡公共同進退!」
「大人,得罪了。」冷颼颼的一個聲音,就像漫天飄著的雪花一般冷。
「高祖皇帝不該欽佩嗎?」賴三不服氣,「他可是僅帶幾個隨從穿過蠻族地界到了我們定西和咱們老王爺談判的。人家那時候都快當皇帝了,命多值錢啊!沒有包天的膽子敢過來嗎?他可是個一等一的英雄豪傑!陳大人,英雄豪傑都是天上星宿下凡,你說他壞話,小心他能知道!」
「甭和我客氣,肘子吃不吃的再說,景大哥你現在就回去吧,牌九你一定要快點送來啊!越早越好,我叫別人都不理我!可算找著一個欠我人情的了!我在這裡會非常想你的,你可一定一定要儘快回來啊!」
但聽景遲開口道:「賀蘭缺的名字是他自己改的,意思是厄塞奈人缺少了庇護他們的蒼天,他要取而代之!」
「官場險惡。」陳定雷淡淡道,「你還算心善。賴都尉,老夫曾為世子之師,我在王府授課的時候,世子十四歲,天意小郡主剛剛七歲,王爺寵溺她,滿府中任她亂走。有一次我正在給世子授課,她砰的一聲撞開門就沖了進來,說是府中來了什麼變小戲的,手段奇特,難得一見,要找哥哥出去一起看。老夫自然不肯讓世子半途出去遊樂,便板起臉來嚴厲拒絕了她,她受了我的斥責,先是惱了,後來又平靜下來,提出要一起聽課。」
「天意?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你不是在王府嗎?」賴三脫口而出,隨即冒了一頭冷汗,心道好懸!這個豈有此理的陳定雷,郡主在他車上,居然一點暗示都不給他,幸好他人品好,說出來的話居然這麼中聽,最後他指的是自己的七叔,可看越天意這個表示,定是誤會成她自己了。
「誰在那兒?」他忍不住問道。
廚子把盤子小心翼翼地捧到陳定雷面前,說道:「這就是郡公早上射的那隻鳥,大人……」
「我們這次就來了上千人,扔圍場里就跟往剃頭鋪子里扔進去一根毛似的,我估摸著,光這個湖填進去一千人都沒什麼問題。兄弟看你平時英雄了得,也不像個膽小的樣子,我就真奇怪了,我都不怕,你到底怕個什麼?我們和蠻族打了一百多年了,哪一次蠻族能打過咱們?」
「丑初一刻。」香餅道。
景遲見賴三拱手,連忙躬身抱拳:「不敢,是卑職多嘴。大人是上官,自是知道陳太傅為人的。」
賴三聞言一愣:「景大哥怎麼知道,難道你認識這個蠻子?厄塞奈人是什麼?他不是白蠻人嗎?」
圍獵罷,一行人便在湖畔紮下了營地。傍晚時分,騶縣送來了烤肉需要hetubook.com.com的各種作料,還有數種美酒和麵餅等物。打獵之後眾人通常都喜歡幕天席地燒烤獵物下酒,這也算默認的傳統了。
「別說那些客氣話了。」賴三笑得好不親切,「你能不能出去,給我帶一副牌九進來?」
賴三一坐穩便好奇地將手伸向陳定雷背後的小門,想拉開看看後面是什麼。陳定雷看著他笑了笑:「到底是少年人,好生活潑!郡公稍等。」
「我真去啊?」賴三奇道,「大人你真讓我去啊?那是綺蘭圍場,聽說離著涇州有三百里呢!一來一回都得好幾天!還是算了吧!」
賴三哈哈大笑,終於將這杯酒喝進嘴裏,沖淡了那股子又苦又酸的鳥味!
賴三乾笑一聲,朝四周轉動他的腦袋,好像在找什麼似的,同時也轉動他的腦子,飛快地想著主意。
這可怎麼辦?只見一眾官員,一眾侍衛,一眾士兵,無數雙黑黝黝的眼神渴望地盯著他。
「你怎麼總是有事?」賴三拉著他道,「一起吃個飯,你有什麼事不也得吃飯嗎!」
酒足飯飽之後,這位都尉大人腳力了得,也不雇車,也不騎馬,就這麼慢悠悠往太史府走去。
說著一拍馬屁股,向前就走。他走到林子邊上,隨手招呼了陳定雷身邊一名武官打扮的人說:「你跟我來。」
「哦呵呵……快起來快起來。你真是一等一的好人!」賴三見他答應了,忙眉開眼笑將他扶起,「這位大哥寬肩窄背、龍行虎步,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一看就是英雄!對了,不知怎麼稱呼?」
穆延陵眉頭皺了皺,想了好一會兒,招手叫過賴三,低聲問道:「你想和陳定雷去嗎?」
「富大人是富大人,陳太傅是陳太傅,豈能相提並論?」景遲道,「何況富大人官聲一向也是不壞!景遲仗著馬術在街頭疾馳,那也有錯,卑職不覺得陳大人判案不公!」
眾人聽罷都低頭沉思,彷彿尋思著什麼玄機一般。
他長長吸了一口氣,大聲道:「我只知道,我軍若不防備,涇州未必不會成為第二個固原!」
賴三端起酒想喝,卻想起這一杯是陳定雷敬的,陳定雷讓他吃點東西再喝,卻又不讓他吃鹿肉……小三子撓撓腦袋,被人過度關心,其實也有點煩。
大體意思就是穆延陵埋怨賴三不該給他惹事,如今陳定雷抓他有理有據,穆延陵不能因小失大,接他出來授人以柄,所以只能讓他住滿十日。但這舉動讓人看了,會以為穆延陵怕了陳定雷一般,實在沒面子,故此穆大人很惱怒云云。
「兩個月前,我一直在固原附近。」景遲搖了搖頭。
眾人還在捂嘴,賴三自己卻笑了起來:「想笑就笑,我不介意的。早知道還不如射那隻鹿,就為射了個鳥,我今天可叫人罵慘了!哈哈哈!大夥不用介意,喝酒喝酒!」
賴三道:「打獵好玩嗎?大冬天的,不適合打獵吧?能打著什麼?還是算了吧。」
可景遲卻沒什麼好心情,直說有軍務在身,不方便在這市井逗留。但賴三是真心敬仰此人,想起那日他身上的傷,便張口詢問。景遲只好和他再寒暄幾句,便匆匆告辭,只是賴三見他衣衫單薄,解下自己披著的大氅,遞給他說:「景大哥,你有事我就不耽擱你了,天氣冷,景大哥剛受了棒傷,要小心身子,加一件衣服再走吧。」
景遲抱拳搖頭:「卑職還有事,就不打擾都尉大人了。都尉大人相救之恩,景遲銘記心中,日後如有機會,必將報答。」
從見到這人起,他始終眉頭緊皺不見欣喜,完全就是一副沒有表情的棺材板臉,誰知被賴三一誇居然有了笑模樣。賴三得意揚揚,只道是自己功力深厚,這記馬屁拍中了別人癢處。
「說什麼籠絡,那麼難聽,我只是看景大哥是個英雄,這個……我心裏也是很敬佩英雄的。可是這件事……我實在……」賴三尷尬至極,「幫不上忙。」
賴三一時間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當聽錯了,笑著問:「兩千什麼?」「兩千人!」景遲霍然睜開眼睛,雙目炯炯地盯著他,一字一字道,「賀蘭缺僅僅帶著兩千蠻族精兵!就攻破了固原那樣的雄城!要知道,光是固原城中,我軍守軍就有整整三萬!這還不算兩天路程內能趕到的西北大營十萬士兵!唉!十五倍的人手,堅固的城池,對上兩千蠻族,竟然連兩天都沒能堅持到!」
賴三抬頭去看,暗處影影綽綽,站著幾個身影,卻是離得有些遠,看不清。
這一行人沿著官道北行,剛走了兩個多時辰,就遇上騶縣縣令帶領官吏及騶縣著名鄉紳數十人出迎,隨行諸人皆是一身灰土,算起來這騶縣縣令竟是出了縣城七八十里相迎,真也不辭勞苦!
「啊?」士兵奇怪地看著賴三,喝酒?喝酒需要動手打人?
賴三伸了個懶腰,道:「怪不得好睏!」
出乎意料的是第四天下午,又有人來看他了,卻是衝撞了富滿那個武官。
那麼多黃羊野鹿要烤,廚子根本沒想過小小一隻鳥還有人要吃它,丟在火堆邊沒去管。等陳定雷叫著要,他命人趕緊找出來烤,才發現那鳥兒靠火堆太近,已經快成炭條了。
「哦,我笑你不明白,不是別人表面對你點頭哈腰,就什麼都能聽你的了。我站在這裏就是個例子!你知道我是郡公對吧?很大很大的官是吧?現在我讓你去殺了陳定雷,你幹嗎?」
賴三一時沉默了,過了許久,才露出一點嘲諷的笑容,說:「景大哥,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麼?你是覺得我能讓士兵給我賣命,還是我能讓那些大官聽我的話?」「郡公,你怎能如此?」景遲看著他,神情激動,「家國興亡,匹夫尚不能卻其責,如果能雷霆一擊,消除這心腹之患,那……」
大家一聽這才放下心來,自然說一些「還是太傅大人想得周到」「太傅大人這才是為郡公身子著想」這類話。
陳定雷看著他,嘴角含笑:「彼時郡主年幼,活潑得不得了,王爺說她『彷彿家裡所有椅子上都安了火盆,她絕不肯老實坐上一會兒的』,倒是經常像你剛才那樣,猛地一跳,撒腿就跑。」
賴三抽噎一下繼續道:「我和景大哥一見如故,要是能幫上忙,我肯定不會推三阻四的。問題是我真的幫不上忙,說實話,估計現在很多人羡慕我,覺得我走了狗屎運!但我覺得這就是個狗屎!狗屁的致果都尉其實我一點也不稀罕!」
賴三蕭瑟落寞的表情在接近太史府燈光可以照亮的範圍內,很快變回嬉皮笑臉,和門房拉扯兩句閑話,伸個懶腰,便回去睡了。
這大氅乃是水獺皮做的,一水整整齊齊的黑色細毛,可值不少銀子,景遲見了不敢要,連連躬身推辭。
他的六個家丁還守在牢門旁站著,做出戒備狀,好像為他守門一樣。
陳定雷眼睛一瞪,道:「頂風冒雪,越級上報,鍥而不捨,百折不撓!你說說看,他怎麼可能沒有要事?」
穆延陵盯著他看了半晌,淡淡道:「你跟他去,多聽少說,什麼事也不要答應,回頭告訴我,我會幫你推掉。」
「百萬?」景遲悲憤道,「整個蠻族老幼婦孺加在一起能有一百萬人嗎?那還是蠻族十多個部落加在一起計算的!哪裡有可能一百萬人出動,官兵竟無絲毫察覺的道理?千真萬確,只有兩千人!他們來去如電,迅捷如風,加上一路滅口,遠了不說,光是固原附近三個村落,竟是雞犬不留!連吃奶的孩子都沒有放過!」
「那為什麼……」
景遲道:「卑職從慎刑司出來就去了致果都尉衙門,有一差人告訴我大人住在太史府,我就來這裏等你了。大人你去了哪裡,這個時辰方才回來?」
「後來我沒有辦法,索性弄個了個手段,丟開這句話,開始引經據典,大談玄學。郡主畢竟年紀尚小,所學不多,我說的話許多她聽也聽不懂,如何還能像剛才那樣句句辯駁?到最後沒什麼可說的了,她卻也不肯認輸,便開始追根問底,沒事找事,直至最後胡攪蠻纏。就和你剛剛幾次三番追問我,那神情跟你一模一樣!」
說得本官也興起興緻,既然陳大人盛意拳拳,本官這段時間也十分勞累,便一起去圍場如何?」
「呃……好、好。」那武官答應。
「我的職責……」賴三無奈看看周圍,心道我有屁的職責!這是個幌子官職,就算我想理軍務,軍務也不理我啊!然而此事和景遲很難解釋,他無奈道:「這個……景大哥,你不了解情況,我恐怕不能管這種事,我……我大概出不了涇州城。」
景遲本對這把看著舊舊的劍不以為意,見幾人這等神色,一下就明白了這把劍定然非同小可。他一把抓住賴三的手,道:「大人!大人的盛情,卑職記得了!大人日後若有所命,景遲萬死不辭!」
「卑職不知他是否真的能取代老天爺!」景遲眼睛微微有些泛紅,「我只知道,固原最後被抓住的蠻族不過三百多人!我只知道,為首的叛逆賀蘭缺下落不明!我只知道,從固原一路順著痕迹追查下來,有很大可能,是殘餘的反賊準備在綺蘭圍場附近會集!」
「我我……」賴三張口結舌,雙眼瞪圓,乾咽口水,不知說什麼才好。
「將領不行也還罷了,兵士也一樣不行。世襲到了現在,只剩六品官職,按照旨意,卻偏偏還是掌管著兵權。武將最高的長官是六品,他好生做事也是六品,無法升遷。他自然不用好生做事了!其餘人立下再大的功勞也不能越過他去,只能是微末小吏!我昨晚才知,景遲出自將門世家,對我定西忠心耿耿,又前後立下無數功勞,卻只得典正之職。郡公你自己想想看,從軍這樣的沒有前途,還有幾個肯從軍作戰?」
他這一笑,大家放下心來,卻也不好意思嘲笑他了。
賴三拿起筷子一夾那隻煳鳥,黑色粉末歎款直掉!他盯著鳥看了看,又看了看陳定雷,放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口,然後好像味覺失靈般大聲咀嚼起來。嚼得咔嚓咔嚓直響,嘴唇頓時黑了。
這一聲將賴三騎著的馬嚇得輕錯了一步,賴三身子一晃,趕緊拉緊韁繩穩住身體,道:「你鬼叫什麼?老子什麼時候說他是故意放縱逆賊了?」
賴三見他看著自己的目光火熱摯誠,竟有些知己的意味,不知怎麼心頭一熱,解下自己的承影劍,大聲道:「景大哥!寶劍配英雄,這把劍,兄弟拿著可惜了,送你吧!」
他說得也有些激動起來:「有錢有勢的人就會欺負人!誰稀罕當官?老子怕丟人嗎?老子怕丟命嗎?誰比誰膽小多少?不讓做事就不做!有什麼大不了?若是有辦法,這個致果都尉我立刻讓給你,老子不充大頭蒜,老子也不用背後被人罵祖宗!」
越天意的頭埋得很低,過了好久才又能抬起來。
「你家都尉為什麼不肯?」
「那個……嗎,天意,我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景遲奇道:「我說得不對嗎?難道郡公認為我們絕對打不過賀蘭缺嗎?」「當然不是啦,要是我們連他一千人也打不過,那他壓根連躲都不用躲了,既然他躲了,那就說明他還是怕!」
「對,就是故意讓人看不出端倪,所以,你別指望了!」
「稱線?線是一團一團買的,不用稱!」賴三覺得莫名其妙。沒人和他說過,這貨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稱羡呢。
陳定雷微笑道:「你怕什麼?我要的是這隻鳥,不是好看的虛假之物,這不很好嗎?」
景遲失聲道:「難道你懷疑陳太傅故意放縱逆賊?」然後他劇烈搖頭,「不會!不會!絕不會!」他沖賴三大喝一聲,「不可能!」
「喂喂,你什麼意思?」賴三莫名其妙,他這應該算是救了景遲一次吧?怎麼沒一點回應?不由得叫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喂!好歹你說兩句客氣話,你這樣我太沒面子了!」
楊懷禮也忙對自己家的侍衛使眼色,侍衛見自己家大人一個眼色,大概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趕緊答應一聲,策馬飛奔,這次沒耽擱多少時間,片刻就回來了。他手上拿著一支羽箭,箭上果然穿著一隻花羽的鳥兒,血跡尚殷紅。
那武官臉色紅了紅,道:「是卑職的錯,大人救了我,卑職本應早些來看望大人,謝都尉大人相救之恩才對。」說著他屈身伏地一拜。
「賴都尉,」陳定雷緩緩道,「老夫出身小吏,學識鄙薄,我不擅長廟算,也不擅長大局籌謀,連個舉人都未曾考中,更沒有穆大人那般天縱之才。賴都尉,你說你本事有限,老夫我也同樣沒有出眾的能力。我唯一的長處,便是做事認真!二十余年來,沒有一事馬虎對待!哪怕他真的只有小事上報,只要是他認為此事重大,就應該有人去認真地聽一聽!你儘管放心,無論這件事是不是真的重要,走多少趟,我也心甘情願!」
賴三目送著這些人遠去,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似乎有些捨不得這老頭走一樣,靜靜地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到再也看不見陳定雷的背影,還又站了一會兒,這才向太史府走去。
「下官等受教。」眾人附和道,「我等一定各司其職,不敢忘今日郡公教誨!」陳定雷望向賴三,問道:「郡公,大家有志於民,忠於職守,郡公身為致果都尉,何不給大家做個榜樣?」
景遲驚詫於他竟然如此坦然地說出自己是靠裙帶關係上位的,不過這種事也並不罕見,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打獵自然不會坐車,會騎馬的都騎在馬背上,郡公騎著馬慢慢走,這些人也不好縱馬賓士,只得跟著他慢慢向圍場深處走去。一路上射了幾隻兔子而已,大的獵物一個也沒有看到。
景遲說綺蘭圍場有蠻族異動,很可能指的就是這些蠻奴了。
誰知景遲聞言竟然眼睛一瞪,說:「誰不知陳大人是烈烈丈夫!頭頂青天,胸懷百姓,那是我定西一等一的好官。大人雖然對卑職有相救之恩,但卑職也不能任由大人詆毀陳大人!」
未來的定西軍神景遲與長安郡公便因這把承影劍和大氅為以後結下了情誼。之後一件件事情發展下來,景遲對這貨幫助極大且始終忠心不貳。雖然後來接觸多了,他也知道了此人驚人的不是氣度心胸,而是臉皮,但是景遲的命運前途已經和他緊密糾纏,這賊船上去容易可就下不來了。
陳定雷眉頭皺起,看著賴三十分不滿地搖搖頭,不再理會他,轉向景遲,沉聲問道:「景典正!你有軍情報告給慎刑司的掌印趙琿?」
「此刻衙門已經關閉,沒什麼正事需要處理,不會耽擱我的本職工作,便是這位典正沒事找事,我也不過多走幾步路,那又有什麼損失?」
但他知道自己的分量,現在這個環境不是他能控制的了,有很多事情他是有心無力,所以他笑嘻嘻地說:「我現在不錯了吧?六品的官啊,等於是統領定西的和-圖-書兵馬大元帥!天意還要我怎麼出息?那恐怕嫁給劉邦才能一展她的抱負了!」
景遲愣了愣,才大聲道:「正是!」
富滿伸手一摸並沒有鼻涕,這才知道上了當。大怒之下怒瞪著牢房,牢房裡五個人一起笑呵呵地看著他,誰也不在意。他剛想上去理論便被獄卒拉走,生怕他們再打起來。
「百萬……」景遲慢慢長嘆了一聲,「居然差別這麼大!居然差別這麼大!這就是告示上對外說的數目嗎?」他的神情說不出的失望和落寞。
「這……」景遲被他問得低下頭沉思片刻,抬頭試探著回答,「嚇走他?」他眼睛有些發亮,說:「郡公,你是說,太傅大人此舉,就是故意嚇得蠻族不敢輕舉妄動?」
此刻聽賴三說他住在太史府,似乎和穆太史很是熟悉,語氣和勇毅都尉提起穆延陵那種巴結崇敬的模樣區別很大,景遲恍然,心道怪不得趙司刑讓他來找致果都尉,和太史大人這麼熟,那當然比什麼人說話都管用了。
之前賴三反覆說他是英雄,他心裏其實有點膩歪,英雄個毛!他不過是個當差的,而且還是上司不是很看重、混得不是很好的那種。而且就算好話都愛聽,那也要看是誰誇的。賴三這位都尉大人從裡到外一身油滑習氣,看不出一點能幹正事的模樣,景遲其實看他不大順眼,被他誇一誇也沒覺得有多舒服。又見他要整治富滿給陳大人不痛快,心中更是不喜。
「穆大人若是願意前往,陳某自然歡迎。」陳定雷笑著拱拱手,「穆大人騎射功夫俱是了得,你若肯來,才有個打獵的樣子。」
「卑職只是,只是……蠻族實在是我定西心腹大患,實在不容輕視,卑職只是難平憂心。」
穆延陵與陳定雷自是不和,幾句話說上來,鬼都能感覺出火藥味。穆延陵也不多說,只道自己有事便向陳定雷告辭。
其餘三人也點頭稱是,景遲狠狠心,厚著臉皮接過,再看向賴三,嘴唇哆嗦,有些不知說什麼才好,但那神色間,卻是頗為感激。
隨後十余日,陳定雷躺在田地之中,聲稱若有人踩踏莊稼,請從他身上踏過。直至秋末收糧完畢,也無一人敢去踩踏農田。也是湊巧,騶縣當年糧食大豐收,百姓感其恩義,都以「青天」呼之。
景遲噎了一下,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卑職等的是你。」
「既然如此,穆某安排一下瑣事,明日出發如何?穆某俗事纏身,比不得陳大人痛快,倒叫陳大人見笑了。」
這件事對賴三造成的震撼實在大,定西乃至於整個大興,對蠻族的態度都是鄙視的,蠻族是手下敗將,是沒開化的野人,是可以任意役使壓迫的家奴。這件事從一百多年前老定西王擊敗了蠻族就定了性不是嗎?怎麼突然之間,就變了天呢?
賴三道:「這不過是兄弟一點心意,景大哥這樣的英雄人物,怎的做起事來婆婆媽媽?」湯餅道:「這位典正,你就收下吧,我們都尉出手大方,你若不要,他反而會不悅。」
那一瞬間,賴三一邊蹬著褲腿,一邊心中暗暗說:別裝了,難道昨天晚上我才遇上陳定雷的事情,你沒從坎餅他們那裡得到報告嗎?但是他拉上褲子之後,再抬頭,臉色已經變得笑呵呵地說:「這可不是故意的,我從小就特討人喜歡,大概是長得實在好吧。」
之後幾日,賴三與那幾張餅日日殺得雙眼通紅,興緻盎然,大有就在這裏住下去也無妨之感。賭徒很容易打發,吃還是吃的那些玩意兒,住也還是條件簡陋,但只要有小小一副牌九在手,那就一下從地獄到了天堂了。賴三雖然沒有那麼大的賭性,但也興高采烈了許多。
這不開玩笑嗎?賴三上哪兒去親眼得見?自然是從無數演繹版本里聽來的了,他只能嘿嘿笑道:「親眼得見我就死了!還是不要親眼得見的好。」
賴三聽了心道沒錯,這就是那種腦子不轉圈的君子!如果是你家三哥,定然另外拿一隻來湊數了,鳥兒能有什麼特別之處?難道拔了毛烤熟了,還能分清哪只是哪只不成?
景遲一臉黑線,只得答應一聲,轉身走了。
賴三笑道:「富大人輕著點,鼻涕泡都叫你哼出來了!」
「那我換個說法吧,請問你若能實現一個願望,你會希望什麼?」
他的心評枰直跳,大聲道:「其實穆太史也和我說過這件事!是我一時偷懶,沒有好生努力。既然陳太傅也說了,那大傢伙就給我做個見證!從今以後看,兄弟我一定盡心做事,不能辜負了我和咱老王爺一場緣分!」
「等我?」賴三一愣,他這才想到,對啊,自己也是個大人。不過誰會有事找他?還上別人家等他來了?
「穆大人請!」陳定雷拱手一禮。
「那直說吧。」賴三泄了一口氣,「我這個官兒啊,是定了親才有的,不是立了什麼功勞才封的,懂了嗎?實際上我只有花錢的本事。我連最基本的保護親人的能耐也沒有,什麼軍情政事……不會有人把我當回事的!」說到後來,眼淚還是不自覺地流下來了。
「原來是郡公自己如此崇拜大興的高祖皇帝。」陳定雷點點頭,「也難怪,哪有少年人不崇拜英雄人物?畢竟定西傳承了幾千年的勇悍之氣,區區百年的時間還很難消耗一空!若是連少年人也不崇拜英雄了,那才是定西之悲。」
「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陳定雷看著他的臉色,嘴角竟帶出了一點笑容,「你要真這麼做,老夫確實會被你戲弄了。只不過官場之上很少有人會像你這麼做,如果想對付一個人,他們不會只讓那個人跑跑腿就算了,必定趕盡殺絕。」「哦。」賴三伸了伸舌頭。
「什麼?」賴三瞪大了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子叫,「你說的是我嗎?」
「大人?露出來讓我看看你哪裡比我大?」似是那人身後站著的兩三個人拔出兵刃來,賴三先是嚇了一跳,回頭一望自己身後足足站了十四個人,還有身手明顯上乘的景遲在旁,估計不會看著他出事,膽子又大了起來,叫道:「怎麼?想打架?來呀來呀!」說著開始挽袖子,「打架打到太史府門前了,膽子真不小,你眼中還有王法嗎?」
「原來你整天幽怨地看著陳太傅,是因為人家沒聽你的話啊!倒也可以理解,陳太傅這譜是擺得不小!」
「是兄弟胡說八道,景大哥不要放在心上。你說好就好,我是絕對信得過你的。土地廟旁邊就是牙行,可見神仙也有歪親戚,你說這事陳太傅是秉公處理的,那一定是了!」
他張了幾張嘴巴,才嘆了一口氣,道:「其實也沒什麼,卑職只是覺得太傅大人提前通知騶縣一干人等,宣揚的範圍太大,又帶了這麼多人前來,恐怕蠻族會提前得到消息,很難看出端倪了。」
越天意從馬車後面窄小的空間鑽了出來,看著賴三死死咬著嘴唇一言不發,但是她眼睛里一片晶瑩,正死死忍著淚珠沒有落下來。
「穆大人告訴你的?」陳定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穆大人如此欽佩大興的太祖皇帝嗎?我怎的不覺得?」
賴三這段時間見到的大人也多了,加之現在心氣不順,並不多在乎,叫道:
見穆延陵上了馬車,陳定雷便上前請賴三到家中做客,穆延陵一聽自是不悅。但奈何這陳定雷雖然看著一本正經,但唇槍舌劍間倒真是不給他絲毫面子,心道自己還有要事要辦,便拂袖而去。
「大人!」景遲拜倒在地,眼中已經有了淚水。
陳定雷道:「老夫是想問,賴都尉你自己有什麼願望?」
他愕然地看著景遲身影融入黑暗之中,頭髮上有不少融了又凍上的積雪,看著好像頭髮花白了一樣。
住在軍營?練兵?賴三心中猛烈跳了幾跳,終於知道陳定雷藉著這隻鳥要說什麼了!
「呵呵,我的一個……算親戚吧,親戚家在修繕,她和穆大人比較熟,穆大人好客,非得留我在他家住一段時間,呵呵,我就是隨便住一下,等我那親戚家裡修好,年後我就搬出去住了。」他知道和景遲說這些估計會被人鄙視,於是岔開話題道,「景大哥不來找我,兄弟過兩天也會去找你,今兒晚了,怕是酒館多半都關了門,咱好生找找,看有沒有地方能喝兩杯的。」
賴三白了他一眼:「雪地上我都睡過。信不信明早起來,要生病也是你生病!
胖大的侍衛坎餅心眼比較少些,一向最聽話,反正他也是被安排在睡地上最不好位置的,不用和誰謙讓,應了一聲就躺在右邊,讓出中間最暖和的黑色裘皮。
「郡公,我……」景遲忍耐了一下,本來覺得不應該說,可又覺得不現在說,以後恐怕更加難以有機會。
「哦?哈哈哈。這個嘛,」賴三眼珠子轉一轉,「我答應了請他喝酒,他等急了,所以想拉我快點去。」
太史穆延陵、太傅陳定雷,定西兩位品秩最高權力最重的官員一起出行,自然必定有些官員隨行,聲勢可謂浩大。隨同的五品以上官員便有散騎常侍楊懷禮、世子執事董常青、王府中丞田陌、右司郎中張天冀、涇州守備林誠素、司農王元智、主搏李固、待詔羅雲、軍器監少丞孫佳木、步兵衛郭錦等近二十人。加上每個人帶著的隨從,和為保護這些大人出動的侍衛軍隊,致使此次圍獵足有近千人出動,比之以前定西王出獵人員還多。
富滿也是大驚,叫了聲:「大人!」
景遲搖搖頭:「卑職本想派人偷偷潛入,得到證據后再雷霆一擊!可如今……唉!」
「原來是典大哥!三國有個典韋,便是蓋世無雙的英雄!大哥這個名字真是好!」賴三眉開眼笑地誇道。
「長安郡主?」賴三疑惑地看看湯餅。湯餅低聲道:「就是天意郡主的封號。」
賴三想了想:「聽說固原和我們涇州差不多大,不到兩天就攻破了,那……二十萬人?或者……五十萬?」
見他愣愣的,賴三急道:「到底行不行啊?我好歹救了你一次,不是求你這麼點事都不行吧?你也太小氣了!」
昔日定西王騎著快馬,三百里路程不消一日便可到達,但這群人文武都有,騎馬坐車磨磨蹭蹭,來到綺蘭圍場的外圍時天色已經漸晚了。只得又在附近歇了一夜,第三日早上,方才真正進入圍場內部。
他將小門推開一條縫,從裏面變戲法似的捧出一壇酒,又接二連三拿出幾個蒲包,都是些滷味吃食和酒。賴三在太史府待了這麼久,卻還是想念這些滷味,可沒人在乎他想要什麼,倒是這個陳定雷懂他,給他帶了這些好東西。
「你是不是怕惹事?」賴三道,「不會吧,我就不信你老實和我吃頓飯,富滿還能追過來和我們打上一架。不如我們設個局,直接把富滿騙來吧,讓他吃個癟,咱們也出出氣!」
「住口!敢對我家大人無禮?」一個聲音呵斥道。
「大人和太史大人這般熟識?那太好了!」景遲露出驚喜之色,十天前他就去找過勇毅都尉張沐春了,但是張都尉將那軍報留中不發,就那麼一直拖著。開始他還焦急地等,可是時間越拖越長,他可就再也沉不住氣了,催了幾次,張沐春反說他胡言亂語。景遲知道張沐春完全聽令於穆延陵,這等大事,他定是請示過穆延陵,太史大人不同意,他才留中的,自己再怎麼求也是無用。
陳定雷看了他半晌,突然道:「賴都尉,你是不是另有苦衷?若是如此,說給我聽聽,老夫在定西倒還能做成一點事情。」
景遲閉上了眼睛,過了半晌才長嘆一聲:「兩千!」
賴三靜了一下,這是小郡主告訴他的,但他拿不準小郡主現在還是不是在繼續裝傻,於是將黑鍋毫無心理負擔地往穆延陵身上一推:「當然是太史大人告訴我的,他一天三次,每次三段講給我聽的,這個故事當真是風起雲湧,精彩非常!讓人佩服啊佩服!」
「啊?」那武官愣住了。
「無妨。」陳定雷淡淡道,「老夫無事,便日日前來等郡公就是了。」
陳定雷在他心中直如神祇,他自覺身份低微,不曾敢想去褒瀆他,沒想到,他竟然頂風冒雪,奔波這麼久來找自己了!這不但是辛苦那麼簡單,被人知曉了太傅過問低賤的武人之事,於他官聲也是有妨礙。
此言一出,那武官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垂下頭,嘴角露出一絲強忍的笑。
景遲這時心中觀念和之前完全不同,他將寶劍強行放回賴三手中,圍著賴三那件在地上折騰了十天、已經帶著點不好氣味的大氅,大步走了,目光中有些激動的濕潤。
第二日辰時時分,賴三得以走出牢籠般的涇州,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他心情都是非常愉快的。住得這麼熟悉的涇州,最近給他的感覺是那般壓抑,讓他非常想逃離,哪怕是暫時的,那也非常高興。
「大人何出此言?」景遲大失所望,不禁有些惱怒,「這關係多少人的安危,大人怎麼能因為過年就不管了?你是致果都尉,這是你的職責啊!」
景遲一時間悵然若失,沉默不語,但這隻是解一時之患的辦法,該面對的事情遲早還是要面對。
賴三幾乎想笑出來,不承想越天意兒時竟然是個壞小孩。他飛快地看了陳定雷一眼,忍不住暗自偷笑,陳定雷是長臉沒錯,但也沒有門帘子那麼長。
景遲過了一下才小聲道:「穆大人不允。」
「郡公,我還不知道你有這種本領,幾天工夫,就和陳定雷搭上了!」穆延陵冷冷地說。
得!賴三心道,我沒個跑了!說他像越天意他當然不反對,問題是陳定雷說他像的可是越天意七歲的時候啊!也就是說他像個小屁孩?而且聽那意思,還是個調皮搗蛋的小屁孩!可三子今年已經整二十歲了,過了年馬上就二十一歲了!陳大人,有那麼幼稚嗎我?
且說賴三帶著景遲縱馬向林中而去,走了一會兒,他突地撲哧笑了出來:「景大哥,我記得七叔以前常和我說的一句話,你力氣再大,能憋住尿嗎?」
景遲站住,一臉驚喜地回過頭來,道:「大人肯跟我去了嗎?」
賴三將兩手一攤,意思是掛了!雖然定西王是他名義上的岳父大人,可賴三半生潦倒,一直在生存線上掙扎,定西王的恩惠那是一點也沒感受到過,自然是沒什麼感情了。
他轉身對陳定雷道:「倒是本官疏忽了,郡公年輕人,倒是對圍場頗感興趣!
陳定雷看著他,目光中說不出的奇特,過了許久才道:「郡公是不信我嗎?」賴三自覺心虛,不敢回視他的目光,口中道:「相信的,當然相信的。」「便是不為國為民,男兒當世,也應該會有做一番轟轟烈烈事業的願望。」定雷沉聲道,「難道郡公就願意一輩子庇護於穆延陵門下,沒有自己想做成的事情了嗎?你難道不想讓天意以你為榮嗎?穆延陵送你的榮華富貴,就是郡公心中真的想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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