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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別丟下為夫

作者:媚媚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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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蠻族少主賀蘭缺

第六章 蠻族少主賀蘭缺

「小有,別玩了!」賀蘭缺緩緩走過來,面色少有地凝重,「你拿準了,外面只有二十個人嗎?」
這蕭蕭的北風,這洪亮的號角,這咻咻的利箭,這賓士的千軍……賴三隻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小夥子,這樣的場面以前只是聽聽罷了,何曾想過有一日自己能親身經歷?男人的本性都是好戰的,此等場景實在太容易激起男兒的熱血,何況他是個有人打架都定會圍過去看熱鬧的性子?何況他還知道對方只有兩個人而且已經逼入絕路?他的情緒已經在一路奔跑中越來越興奮,大聲號叫著:「兒郎們,追啊!」
景遲可沒賴三這種見面拉關係的本事,他一直全身繃緊盯著,見賴三湊了上去更是緊張到了極限。此刻見賀蘭缺笑容一斂,危險的感覺直如猛虎突然蓄勢欲撲一般,他縱身上前一把將賴三扯到身後,低聲道:「大人,我攔住他,你快走!」
賴三叫了一聲苦,現在情況是他們兩個人面對一個危險分子,兩個人都沒穿官服,看不出哪一個更重要,如果賴三想增加逃命機會他會怎麼做?
景遲臉色一片慘白,心中大悔帶著賴三一起出來,他只當蠻族已經走了,不然是絕對不會帶著郡公來冒險的!
景遲微微一笑,又領著他往樹林走去,兜完整個樹林,景遲默默計算,道:
哦,我最尊敬的朋友……
這人的氣場實在太過嚇人,便是笑意盈盈的時候都帶著一股抹不去的殺氣,他根本不需要發怒或者沉下臉,此刻只是笑意微微收斂,頓時讓人覺得空氣都似乎驟冷了一下。
那個小有看著他有些轉綠的表情,笑著道:「我阿兄剛才要不說話,你再走三步,就和他現在一樣了。」說著用腳靈巧一勾,身子從樹冠上倒掛下來,打量著賴三的腦袋吹了一聲口哨,似乎很有興趣把這個腦袋拿在手裡玩玩。
賀蘭缺複姓賀蘭,賀兄這種稱呼當真是第一次聽到,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眼神溜到他腰間佩劍的時候,突然停住,目光微微一凝。
他的手緊緊握著腰間那把能發出龍吟的寶劍給自己壯膽,直著脖子叫道:「士可殺不可辱!不對!也不可殺!總之你冷靜點!你眼力挺好,老子官比我這同伴大是沒錯,你想幹什麼,就沖我說吧!」
兩人一馬迎風而立,不走不避,充滿挑釁地望向對岸。
「怎麼了……怎麼了?」郡公大人因為不需要迂迴包抄,徑直跟上就好,倒比景遲更快一步趕上來,眼見前頭人人相疊,皆站著不動,擋得他什麼也看不見,忍不住高聲問道,「抓到賀蘭缺沒有?快讓開讓我看看!」
人在極度緊張害怕的時候,遇到突發的致命危險,拔出武器應該是本能動作,何況賴三手還一直按在劍柄上,聽這一聲斷喝,更應該順手拔出才對。
賴三這樣猛然一跑,身邊兩個騎術好的侍衛忙縱馬追上,他們一左一右,俱是單手持韁,另一隻手護著郡公兩側,防止他不小心摔下馬來。看到郡公馬術之後,林素誠便這樣安排了,一路上他們都是這麼回來的。這種組合不可能跑得太快,所以他們並肩三人很快就不斷被人超過,落在後面了。
「郡公!下官來遲,郡公無恙吧?」
一個晚上被支使得大為不滿的士兵此刻竟如心意相通,攔在他身後身前寸步不讓,齊聲道:「大人三思!」
他把手放在劍柄上那一刻,賀蘭缺和小有的目光驟然都亮了起來,四隻眸子全鎖在三子身上,閃爍放光。
「我一直站在這裏,是你們自己沒看見。」一個黑影微微邁出一步,出現在他們面前。
林素誠氣得直跺腳,呵斥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貽誤軍機貽誤軍機!若讓我看到那典正,定砍了他的腦袋!」
小有再望向賴三,眼中如同躍出兩條火龍,充滿了徹骨的恨意。剛剛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全沒有了,此刻就像一頭餓極了的兇猛野獸,牙齒利爪都己經控制不住地輕輕摩擦,欲將賴三撕成碎片一般!
他好奇地問:「景大哥,我一路都在琢磨,你說你引蠻族在這裏紮營,你是怎麼引的?綺蘭圍場這麼大,人家在哪裡不能紮營?怎麼會聽你的話呢?」
林素誠嘆道:「那賊子當真了得,實在難以近身!幸虧我們是圍獵而來,箭支攜帶十分充足!兄弟們輪流攢射,逼得他只能逐漸退後,現在我們的人馬已經逐步縮小包圍圈,將他逼往斷崖,等他力氣耗盡無路可退,想必就能束手就擒了!下官出來的時候還在僵持,不過這時候過去,料想很快就要抓到賀蘭缺了,郡公要不要去看看?給我們的士兵助助聲威?」
賴三心道,和你較量?三萬人都沒較量過你兩千人,你當老子不知道嗎?
「沒見面,那你們為何氣喘吁吁?」林素誠見他們這些人騎的馬也一樣汗水將毛都打濕了。
賴三乾笑一聲:「趕去……好,趕去。」
景遲大急之下,猛地一夾馬腹,他騎的乃是穆延陵為郡公特選的駿馬玉花驄,穆延陵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對賴三的包裝那是不惜血本。以一國之力奉養一人,幾乎想要什麼好東西都能得到,這匹馬別說千里挑一,便是萬中也無一。奔出一陣子,最前面士兵發出一陣歡呼,他們遠遠看到賀蘭缺的身影了。賀蘭缺不知為什麼並沒有順著山坡前行,在山中迂迴一段之後,竟直接奔上了山頂,這座山不算高,山樑上卻沒有樹木,很是平坦。所以將他身影露出,給後面的追兵看到了。
這時,身後傳來了兩聲沉悶的號角聲,接著,前面也有號角聲響應。隨即,正北又有號角聲響起。除了眼前通往正西方的山樑,已經無路可走。
林素誠一聽有些急了,道:「怎麼回事?郡公,我們快些趕去!」
「我也不能確定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所以引得他們在湖東紮營,此時正好去看看究竟!郡公隨我一起去看看,日後練兵部署心中也有底。」
那麼長的刀,那麼遠的距離,那麼小又是緊緊靠在身邊的劍,賀蘭缺手頭准得驚人,他的目標便是賴三腰間佩劍,這一擲毫不費力將佩劍撞落,竟沒有傷到賴三一根毫毛。
原來這就是賀蘭缺,是越天意的生死大仇人,當真是英武至極,小傻子那個雪花般的樣子,以後就要和這個人為敵了嗎?
「你這個懦夫!馬上就要死了,連反抗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嗎?」
士兵們羞愧低頭,將郡公引到崖邊。賀蘭缺並不急著走,氣定神閑地隔崖相望,以一人當千人,氣勢竟然更勝一籌!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賀蘭缺的手指一分分收緊,將他架了起來。
惡魔會盤踞在我們的肩頭,族人會任由欺壓,流離貧窮。
寶劍落地撞出那麼大一聲,賴三從馬背上幾乎是摔落下來,趕緊抓起劍來查看。郡公無恙,定西那些剛剛認為郡公死定了的官兵齊齊鬆了一口氣,歡呼起來。
賀蘭缺看了一會兒,知道有人過來了,長笑一聲,撥馬便走。對面一片肅然,上千兵馬看著對面兩人騎在紅馬上,如同一簇火焰,順著綺蘭圍場無盡的山巒一層層燃燒過去,直到沒入茫茫臨海,消失無蹤。
林素誠琢磨一下,覺得郡公說得話糙理不糙,卻是有些道理。
他大怒,大聲呵斥道:「姓賀的!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猜得沒錯,老子是個大官!老大老大的大官了!你甭用鼻子哼,你不哼我也知道你不怕,你膽大包天!不過我把話撂在這兒,我的官足夠大!大到沒了我外面那一千多號人擔當不起,你別想著那些人咋咋呼呼找不著就算了……」
那聲音就在耳邊響起,若不是聲音不對,景遲都會以為是賴三介面,但他身邊除了賴三並無別人。
「快走快走!定是看到賀蘭缺的痕迹了!」賴三興奮起來,也不顧自己馬術不佳,竟主動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子。
這樣大的力量撞過來,賴三整條胳膊一下就如同給人撕下https://m.hetubook.com.com來一般劇痛,哪裡還握得住劍柄,手一松,那寶劍猛然墜地,在石頭上揸得大響一聲。
他變了聲的呼喝在林子里回蕩,倒也有些氣勢。
「大人!具體情況小人也不知道,小人這支隊伍本來是守在西南的,上峰剛剛傳令讓小人帶隊從西南向西方收攏,限三刻必到!這已經是今晚第七次換位命令,小人只能帶著兄弟往返奔波,到現在走的路展開了能繞綺蘭圍場半周,卻連那賊子的影子也沒見到!」
賴三一驚,趕緊道:「景大哥,我可沒有潛入敵營還能不讓人發現的本事!你要看自己看去,帶著我保准給你添累贅,反而不美,咱還是算了吧。」
照這個速度天亮也到不了,景遲只好說聲得罪,伸臂拉住跳到賴三背後和他共騎一馬。這匹玉花驄實乃千里良駒,長久以來被賴三騎著當擺設已經憋得狠了,如今歌了兩個人卻精神大振,景遲只一抖韁繩,它便輕輕巧巧地縱躍而去,越跑越快,漸漸將一隊士兵都拋在身後了。
大家全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退回去,然後再衝過來,最後縱馬跳過去。
話音未落,一道銀光劃破長空直奔賴三飛來,卻是他在路上搶來的那把長柄戰此刀為定西一名裨將所有,用料也算不得太出奇,只因有一個長柄,身材高大的賀蘭缺沖陣時見了,就順手搶過來。剛剛在路上划斷絆馬索的就是此物,如今越過斷崖,拿著有些累贅,便隔著懸崖投過來了。
賀蘭缺根本不需回頭查看,他對自己的出手自信得很,越過絆馬索便觀察起兩邊地形。
難道老子在樹林子里敢一個人待著不怕鬼,那就叫大智大勇了?那義莊守門的老頭不是要被你稱作天神下凡、金剛再世?
這兩個侍衛得令,舍了賴三,飛奔而去,他們騎術可以做到單手持韁在山路上賓士,自然是一般人比不上的,很快便追上兜圈子的景遲,按照賴三吩咐的內容大喊起來。
「看來你也不知道……呵呵,沒關係,現在良辰美景月黑風高什麼的,相見既是有緣,我們聊聊吧。兄弟姓賴行三,你甭跟我客氣,叫我三子就成!仁兄您怎麼稱呼啊?」
他會大義凜然地攔在另一個面前,扯著脖子大聲叫:「大人,你快走!你是千金之軀,小人微不足道,大人,小人會攔住他,你快走!」就像景遲現在做的一樣。
那人一隻手扶著樹,自上而下沖賴三一笑:「送個東西給你玩!接好了!」說罷拍了拍樹榦,樹上便掉下一個圓球,彷彿熟透落地的椰子。賴三下意識一伸手,那圓球就正正落在他懷中,卻是一個士兵的頭顱,雙目瞪得大大的,帶著極度的驚懼神情。
他賭對了,那隻手扣在他咽喉上並沒有用力,賀蘭缺的目光凝成一條凜冽的細縫,如利刃的刀鋒般寒光爍爍。
賀蘭缺不知為何不藏不躲,時時出現在沒有樹木遮蔽的地方,馬兒在山樑上輕快地飛奔。天色越發亮了一點,晨曦薄霧中,紅色駿馬忽隱忽現,如同精怪神靈。
他不由得贊道:「景大哥當真了得,還真是你讓蠻子在哪裡紮營,他就在哪裡紮營了!」
卻見林素誠滿臉堆笑地抱拳躬身,道:「郡公胸有丘壑,大智大勇!一人可當千軍萬馬!下官當真佩服萬分啊!」
聲音的溫柔和說出的內容是如此有落差,賴三落地之後腳一軟沒站住又坐下了。
小有一直在他頭頂懸著,聞言靈狐一般跳下來,抬眼往賴三腰間只看了一眼,臉色頓時大變,失聲道:「這是……」
「沒有,只有一次與另一個小隊擦肩而過,其餘都是獨自防守。」
西南方向賴三和林素誠正縱馬趕來,聽到號角聲聲,加快了馬速,過得一會兒便來到前頭賀蘭缺越過絆馬索的位置。拉扯絆馬索的士兵見到是他,立即報告:
馬兒正賓士著,路上忽然橫起了兩道絆馬索。賀蘭缺手上一提韁繩,身子重心壓低,拖刀垂下,呵斥道:「過!」「烈風」騰空而起,竟然將相距一丈有餘的兩道絆馬索一起躍過。他拖著的長刀順勢劃過,兩道絆馬索一起斷裂,拉著繩索的士兵摔成一團。小有跟在後面跑過去,還回頭沖露出行藏的士兵做了個鬼臉。
「阿兄,要不……」小有看上去有些躍躍欲試。
「只有二十個?」賀蘭缺又看了看賴三二人,道,「那可不算多啊!能識破我行蹤的人物,就這麼點人手保護?」
那人嘴角微微一翹,笑道:「賀蘭缺。」
單手持韁扶著他的兩個侍衛自然知道這個蠢貨就是郡公,聞言都一起望向他,臉色古怪。
這斷崖飛越甚難,但相隔距離並不至於聲音不聞。他這邊一說,賀蘭缺便聽見了。「老大老大的大官,我又見到你了!」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接著!」
那隊長哪裡敢擔得起讓郡公叫他一聲兄弟,雖然時間緊急,還是跳下馬來連說了無數聲不敢才帶著人走。
賴三無語,見這老林不似作假,心想難道是景遲為了給我長臉,回去這麼說的?不對!景遲要是有這顛倒黑白的本事,他早就不會混得姥姥不親舅舅不愛了。於是他又問道:「是太傅大人說的嗎?」
「那還用問?」賴三扯著嗓子仰著頭叫道,「當然不敢!」
景遲大喝一聲,揮刀就劈,小有手臂微微一抬,一點寒光對著景遲面門驟然飛來,看不清是什麼暗器,但速度快得驚人,他的刀再快也快不過暗器。他只得倒轉刀刃攔在面門之前,暗器堪堪打在刀面,炸出一點火星來。
他使力扔過來的,速度何輸閃電?這邊千軍萬馬護著一個郡公,竟無人來得及擋上一下,眼看刀光落在郡公身上,無數張嘴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齊齊的驚呼。長刀撞到賴三佩劍的劍柄之上。
靜謐的黑夜裡,兩個全神貫注神經緊張的人都原地跳了起來,呵斥道:「誰躲在那兒?」
賀蘭缺一愣,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才好。
遠處賀蘭缺聽到,嘴邊露出淡淡笑意,此刻他已繞過山樑,看到了前面無路,與對面山埡口之間有一道萬丈深淵相隔。
圍了大半夜才圍住!前方就是虎口澗,眼看大半夜的努力就要有了成果,眼看定西最大的敵人就要落網,郡公還在後面嗷嗷直叫,論功行賞,這該是多大的功勞!機會實在千載難逢,誰也不願意落後了。
「那麼乾脆……」
聽賀蘭缺和那個小有的對話,知道他們只有兩個人,賴三忍不住都想笑出聲來,叫你半夜三更不睡覺來嚇唬老子,而且還是在老子的地盤上嚇唬老子!這下大意了吧,完蛋了吧!裝過頭了吧!該!
賴三不大願意聽這話,勸道:「我說林大人,你先穩著點行不行?要說行軍安排什麼的我是不懂,所以景遲安排得對不對吧我也說不上來。我就知道,至少現在賀蘭缺沒能跑得無影無蹤,不然咱們的人就沒啥好忙活了是不是?只要賀蘭缺還在綺蘭圍場這個範圍,那就說明他也不好跑,能跑他早就跑了是不是?眼下怎麼說也是咱們佔了便宜,咱們人多,累了也能輪番休息。他上哪去找人替換他去?躲著不活動,天馬上亮了,到時候一找一個準!越活動他越容易被人發現,就越不好跑。馬上天就亮了,這麼拖著是憋得慌,看著是對我們沒什麼好處,但對他絕對有壞處。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要依著你,所有人帶上直接追過去,追著了還好,追不著可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郡公說的話,我回去想了好久,您說軍事不歸太傅大人管轄,的確是實情,但軍事正是歸兩位都尉管轄啊!既然這樣,太傅大人不方便出面,郡公,您就跟我去看看吧!」
景遲勒住馬匹,咬著嘴唇望向對面,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沒料到這樣的絕 路,賀蘭缺竟然不當回事,一躍而過。如此看來,他是有理由大笑的,他有越過山崖的本事,自己諸多布和-圖-書置,可不就是一場笑話嗎?
這時候景遲已經追上了落在後面的賴三,他一路上見到人就叫:「向右包抄!向右包抄!大家不要追了!」喊得聲嘶力竭,卻也無人理會。
「是絕路嗎?」賴三忙問。
景遲心中一熱,對身後跟著來的士兵道:「麻煩讓一讓。」
景遲的聲音傳來時他已經跑出去一段距離了:「他們撤退正在屬下設有埋伏的方向!現在去調兵,一定來得及攔住這二人!郡公稍稍等待,我回去后馬上叫人來接你!」賴三獃獃地看著他跑得無影無蹤,看看腳下陪伴他的那顆眼睛瞪得溜圓的腦袋,看看周圍深夜裡越發嚇人的樹林子,真是欲哭無淚,在這裏稍待?難道老天是準備讓三哥練練膽子嗎?
只是他不知道,林素誠回去之後大肆宣揚,長安郡公打敗了賀蘭缺,這名聲一直傳到了大興朝廷,才引出日後朝廷特旨調這貨出征的事情。
「久仰久仰!如雷貫耳皓月當空!賀兄,見到你兄弟我真是特別高興!那個如沐春風,心花怒放!可惜沒有酒菜,不然我一定和賀兄好生痛飲一番!哈哈!哈哈!」賴三說著上前一步,似乎要拍拍賀蘭缺的手臂以示親密,當然他沒敢真的去拍,但表情動作已經做得很到位了。
景遲趕到的時候,賀蘭缺已經不笑了,只剩自己這邊的人還在乾笑大喝地威脅。
「這要放他們漢人嘴裏,就是大意失涇州唄!這個高的以為我們都走了,帶這個瘦的過來看看。阿兄你是沒聽見,他們一路上東看西看,我們行動過的地方几乎都叫這人看出來了!」說罷一指景遲,語氣中頗為驚嘆。
景遲心急火燎,哪裡去管他說的是什麼,得到允許之後,氣運丹田,不斷在前方奔跑的士兵隊伍里兜圈子,邊跑邊喝:「致果都尉有令,前方士兵停步,原地待命!」
賀蘭缺騎著「烈風」,往山上不斷迂迴,直覺得痛快淋漓,全沒將身後的追兵放在眼裡。他也是經過無數次大陣仗出來的,只需看上幾眼,見後面追兵被他帶得越來越散,就知道定西官軍這次怕是白跑一趟了。
景遲說的騎馬半個時辰,那是依照他自己的馬術來判斷的,沒承想郡公騎術如此糟糕。詢問之下這才知道,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有人牽著馬,他只是坐在上面做個樣子而已,沒人護著他最多只敢讓馬小跑幾步,根本不敢策馬賓士。
「不太深?人能跳下去不?」
「啊哈哈……哈哈。」賴三心中的猜想得到證實,雖然還在努力笑,可聲音已經非常走調,臉上那個表情說是笑容也有點勉強了。
「五百二十七人!」突然有一個聲音淡淡介面。
也不是個個人眼神都好使,因為速度實在太快,很少有人能看清楚這是賀蘭缺主動扔偏的,而更多人是認為郡公身手靈活,自己躲過了必殺一擊。
「你看,孔子說話你都不聽,這樣可不好!就算你要打架,那也得先說說到底是誰沒有道理!我可是見面就和你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了,我就是迷路了。你知道路就告訴我一聲,我肯定記得你的人情,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那也不要緊,犯迷糊的時候誰都有嘛,我不會笑話你的!人要講理不是嗎?」
老林咧開了口,痛快地回答道:「是啊!」
那小隊長道:「步兵衛郭大人卻是下令追擊,但那典正不同意,說蠻族最擅長機動突擊,追上也未必能擒獲,不若迂迴包圍,穩中求勝。他立下軍令狀,抓不到賀蘭缺,就殺了他頂罪!郭大人便聽從他了。」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出一聲長笑,正是賀蘭缺的聲音,然而那聲音里充滿了酣暢淋漓之意,絕無半分焦急膽怯。哪裡像是被圍危急,倒如同猛虎對著一群兔子般高傲優越。
定西這邊士兵不肯示弱,也跟著大聲呼喝,跳是跳不過去,比比誰的聲音大也好啊!
景遲才喊了兩聲賴三便忍不住唉聲嘆氣,他一推自己身邊那兩個精選出來騎術極佳的侍衛道:「不用管我了,快快追上景遲,讓他別兜圈子,該上哪兒就上哪兒去,你們這麼叫——郡公有令!大伙兒加把勁,跟上來!斬斷退路,活捉賀蘭缺啊!」
賴三認出是他,興奮地大叫:「景大哥!我們困住賀蘭缺了!兄弟們,沖啊!」
那人嘴角含笑,看著他並不答話。他的眉眼非常柔和,目光帶著漫不經心的散漫,他看上去明明笑意盈盈,似乎一點也沒有惡意,可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卻是極度危險。
「不算之後會來的,前期綺蘭圍場至少藏匿著五百三十人以上!」
賀蘭缺微微點頭道:「英雄好漢居於人下,這也是定西漢人的一貫傳統了。他們兩個中,倒是這個嚇得站不起來的東西地位高些。你看這個全力護著他的架勢,這東西官不會小了!」
「沒事沒事,哪能有什麼恙?」賴三看到有人來找他了還是挺開心的,剛才他很懷疑景遲回去之後已經將他忘在腦後了,要等抓到賀蘭缺,辦好了他的大事之後,這位才能想起來郡公還被扔在山坡上呢。好在景大哥還有些良心,按時間算,他大概一回去就叫人來接自己了。
「喂喂!等會兒!」賴三叫道,「我打得賀蘭缺落花流水?這也是陳定雷說的?」林素誠道:「郡公帶來的二十個士兵全都殉國了,可見戰事之激烈!郡公絲毫無恙,那賀蘭缺賊子卻慌不擇路,直入我軍包圍,那自是郡公武藝遠勝於他了!何用太傅大人明言?郡公不要再謙虛了!現在全軍上下,誰不知郡公武藝超群、智勇雙全,實乃我定西棟樑之材!」
「好說好說!名頭又不是人頭,咱倆那麼熟了,還客氣什麼?儘管拿去用!」賴三將胸脯拍得很響。
等他跑到山樑,身前千軍萬馬在追,身邊卻只剩下為數不多的人了,看來衝殺是用不著他了。只聽後方調度的景遲大急,叫道:「包抄包抄!怎麼能都追下去呢?快停下!」但是他一個人的聲音如何傳達到每個角落?原本他就名不正言不順,此刻還聽他話的人少之又少,個個都奔著那個勝利的目標直奔而去。
景遲走遠了,三哥一個人不由自主地緊了緊衣襟,不光是冷,而且小風一個勁地吹,從樹林子里枝枝葉葉的空隙穿過,特別像鬼在嗚咽。賴三覺得有些奇怪,他怕鬼怕黑怕死怕危險,本以為自己會非常害怕,但其實並不,深更半夜,獨自留在這有好些死人的黑暗林子里,他心裏卻沒多少不安。
賀蘭缺皺著眉頭搖搖頭,小有頓時急了,看上去焦躁不安:「阿兄,我們不能耽擱太久,要不……」
只見一聲令下,千軍萬馬便衝進了山中,朝著紅馬逃逸的方向追去。
賴三跳下馬背,已經有點四肢不靈,活動了一會兒才能說出話來。
這是上天賜予我族的神物,沒有它,厄塞奈將六畜不旺,人口凋零。
賀蘭缺點點頭,面色凝重。
「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啊!」林素誠想了想,「要說這裏正西偏南五六十里的地方,倒是有一處叫作虎口澗的地方。」
「是誰指揮的軍馬?」林素誠跳了起來,「白白耗光弟兄們的力氣,一會兒還怎麼打?」
小有急了,說:「阿兄,你冒險回來,若是天亮還不出現,兄弟們或者就攻進來了,沒有時間耽擱了,實在沒有辦法,那就……」賀蘭缺還是不語。
賀蘭缺略一想,便避開鋒芒,向這隊人另一個方向奔去。
賴三哈哈一笑:「咱可是禮儀之邦出來的!子曰……嗯,曰……打架動手,人不如狗!你看,手都不讓動,還能動兵刃嗎?你要較量,咱們就君子動口吧,來來來,今天這件事,咱們好生說說……」
「好了!」景遲遠遠望見,長長噓了一口氣,轉過這道山樑,虎口澗己經近在眼前,這賀蘭缺,終於還是被他困住了!
我最尊敬的朋友,我將我族的聖物交到你的手中,向你說出我的真誠!
賀蘭缺咬著牙齒不語。
就是這個人https://m•hetubook•com.com!他現在看著這邊萬馬千軍,如同看著一群鼠蟻。
但若是換作自己,他恐怕連這些話都說不出來,景遲突然覺得,這位郡公,其實膽子是非常大的。
一路上,遇上好幾隊騎兵打著火把奔波而過,雖然沒有人帶傷,但個個都氣喘吁吁、熱汗淋淋,似乎經過十分激烈的一場惡戰一般。他們神色嚴肅,匆匆地衝著賴三施禮后便要繼續前行。
小有輕輕哼著歌,和賀蘭缺目光一樣,遙望著山岡。
賴三哦了一聲:「什麼事啊?」
「我再說一次,拔劍!」
他的氣魄曾讓厄塞奈一族成了蠻族百族的大頭領,但他未曾想過,許多許多年以後,英雄不在,族中聖物會被定西崛起的越氏家族麾下一個將軍繳獲,厄塞奈人拼著一族之力只殺了那個將軍,卻沒能將聖物奪回,從此聖物不知所終。他們一代一代的人,從小就會被大人教著記下聖物的樣子,劍柄刻著的那隻代表厄塞奈起源的獨角鎮獸,沒有一個厄塞奈人不知道它的模樣。
「郡公!那賊子的馬匹神駿非常,我們得到消息后片刻就來到這裏,事起倉促,只來得及攔了兩道絆馬索,卻給他一躍而過,逃走了!」
賀蘭缺提氣將自己渾身肌肉繃緊,雖然騎在馬背上,卻如羽毛般輕盈,並不為愛馬增加一分重量。等「烈風」腳踏實地,他懷中飛起一道黑色長索直撲對面,早等在崖邊的小有從馬背上一躍而起,半空中撈到那索子的一端,順著賀蘭缺一帶之勢,便如一隻黑色的燕子般飛越斷崖,與賀蘭缺只差分毫時間,便一前一後站立於山崖另一端。
隨即郡公的表現更讓士兵提氣,只見他抓起劍來立即迎著日光拔出長劍,劍刃直指對岸賀蘭缺。
果然……奶奶的!賴三心道,陳定雷,我叫你親爹好不好?你這也吹得太玄乎了,就算你急著給我立威,也沒有這麼誇張的!
然而賀蘭缺卻不欣賞他的笑容,他猛然一躍,單手揚起,對著賴三咽喉要害一把抓下,這一下勢如閃電、力如蒼鷹,手指帶得空氣都發出利箭破空才會有的「嗡」的短促聲。
他指指前面山坡頂部茂密的樹林,道:「如果扎得太高,就很容易被發現,而且樹林擋住視線,也不利於觀察敵情。如果太低,湖邊潮氣會讓人生病,如果離水源太遠,人馬的飲水都成問題。整個綺蘭圍場地勢早已經被探明,適合紮營的地方只有三五處,而適合五百人以上紮營的地點更是只有三處,其中最大最好的一處就是我們正紮營的那地方,因為老王爺經常使用,會有人巡視打理,所以我想蠻族不會選在那裡!我發現了蠻族的痕迹之後,便命人砍伐了許多原木堆在一處適合紮營的地方,這樣做之後,蠻族如果真的有幾百人,適合紮營的地方就只有此地了!」他說這些的時候,帶著強大的自信,似乎換了一個人一樣。
賀蘭缺皺了皺眉頭,望向賴三道:「不是這個看出來的?我覺得他更靈活些。」「不是,他什麼也不懂,都是這個高的看出來的。阿兄你留下來非要會會那設下埋伏的英雄,就是這位了!」
他看著兩人並不著急,從從容容的背影,冷汗那是一身接一身地出,好不容易才掙扎著站起來,叫道:「景大哥,咱們快走吧,你也不過來扶我一下?太不夠意思了!」卻見景遲緊緊盯著兩人直到遠去,突然叫道:「郡公!您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說罷不理賴三,疾奔幾步,噌的一聲跳上那匹玉花驄的馬背,打馬便走。看那架勢,竟然是準備把郡公一個人丟在這片黑乎乎的林子里,自己先走了!賴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沖景遲叫道:「喂!你幹什麼去?」
雖然即便他躲閃,這個時間也只能躲出去一步兩步的,根本跑不掉,但躲閃是 人的本能,完全不躲閃,那是需要很大的勇氣去支撐的!賴三這是在賭命!
如他所料,賀蘭缺此刻確實露了痕迹,他騎在一匹棗紅色駿馬的背上,雖然放眼可及的地方已經星星點點布滿火光,顯然追上來的人數眾多,可他並沒有露出焦急慌張的模樣,奔出幾步,反而一拍馬背:「烈風,別急,等一下小有!」馬兒像是聽得懂他說話一般,小跑兩步便停下來,不耐煩地倒騰碎步,等騎著一匹黑色健馬的小有跟上來。
這是厄塞奈一族流傳很久的一首長詩,長詩所講的那個關於民族的故事,也是人人都清楚的。講的是某一代族長,為了留下一個與厄塞奈敵對民族的精英,而將聖物交予他手,從而將這個敵族的戰神留在厄塞奈族的事情。
「老大老大的大官……」賀蘭缺嘴邊露出一絲笑容,柔聲道,「等著我,我一定會殺了你的!」他手一松,將賴三丟在地上,對小有一擺手,「走吧。」
景遲笑笑,說:「不是的,郡公。若是只有幾人十幾人,那自然不妨事,但人數多的時候,紮營便有許多限制,地勢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要離水源近,也不能太過於遮擋視線。」
這邊他站在山岡上握拳打氣,看得聚精會神,咬牙切齒,蹦高跳腳,有人來找他了他都不知道。直到守備林素誠大聲叫他幾遍,他才回過神來。
哥哥!你就算要喊也大點聲,這是擺酷的時候嗎?這麼小聲有個屁用?賴三恨不得抬腿端上他一腳,心中卻是一熱,忽然他瞪大眼睛,指著賀蘭缺叫道:「不好!你背後有鬼!」話未說完,他已經拉著景遲撒腿就跑,也沒去看賀蘭缺回頭了沒有。
後面定西的追兵都是定西軍中千中選一的精銳,可以說個個心高氣傲,可此刻追到崖邊,卻只得紛紛勒住戰馬,誰都沒有把握能如賀蘭缺一般越過這麼遠的距離。一時間,場面竟然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那隊正看著他心裏道,你自己抓抓看!嘴上當然不敢這麼說,只能回稟:「回大人,小人未曾與賊子見面。若是見面,定效死力!」
等他跑出十幾步,賀蘭缺的聲音才冷冷地傳來:「小有,攔一下。」
「你是定西的官員是嗎?」賀蘭缺慢慢開口,聲音略有些沙啞,「可敢拔劍與我較量一番?」
「那就對了!」賴三開心地笑了起來,「林大人,你看啊,我以前有些鄰居是老獵戶,閑時他們會給我講,打那些跑得快追不上的動物,就得連圍帶嚇唬,引得它們自己跑到套子里去,費勁是費點勁,但得手把握大。要是見了就傻追,十有八九是追不上的,何況追上了也打不過,就這麼晃晃悠悠忽閃著,耗光了那動物的力氣,等猛然往上撲,那就是有戲了!你看他們一晚上都在忽閃,如今卻要直接往西面快跑,那不就是包圍圈收縮,怕是正主就要落網,我們快點去看看吧!」
看!當然看!賴三精神一振,抓賀蘭缺的場面自然千載難逢,趕快招呼眾人:「走走走!看熱鬧去,有老子在,誰也不用怕!」
「郡公當真謙虛!郡公假意飲醉,帶二十人輕身犯險將那賊子引出,那賊子落入郡公設下的圈套,與郡公力戰之後不敵而逃,現在蹤跡已經顯現,定不會讓他逃脫!」而後賴三試探著問:「林大人,你是說,我早就知道賀蘭缺的蹤跡,然後假裝喝酒醉了,趁大家不注意,故意只帶著二十個人孤身出去,將賀蘭缺引到這裏來的?」林素誠猛烈地點頭道:「郡公大智大勇!那膽量計謀都是一等一的!」
景遲和賴三都是心中一緊,這人身姿靈活得和松鼠幾乎沒有區別。那麼大個人,帶動的樹葉聲音和風吹過一樣輕,這還很可能是沒打算躲避他們才弄出的聲音,如果有心躲避,更是毫無破綻,不管懂不懂行,任誰也知道這位定有頂尖的小巧功夫在身。
卻見郡公一張小臉紅也不紅一下,義正詞嚴道:「景大哥說得是,總有壞事的人,咱們不理他,你只說,眼下如何是好?用得著兄弟的地方,我絕無二話!」
和-圖-書其實他沒猜錯,景遲心裏全是賀蘭缺二人,還真把他忘在腦後了,只是郡公半夜出去溜達,去了二十二個就回來景遲一個,他還沒來得及報告賀蘭缺的事情,早有人抓著他問郡公去了哪裡,想忘也還不容易。
景遲已經作勢欲撲,聞言站住,狐疑地看著賀蘭缺,他此刻也覺得有些不對,賀蘭缺分明很想殺了他們倆,但卻顧忌著什麼沒有動手一般。
賴三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道:「景大哥,半夜三更的,你要嚇死我啊!你躲在這裏怎麼不出聲啊,我差點尿在你身上你知道不?」
「老子也再說一次,偏不!景大哥,你也甭過來,老子說他不敢殺我,你信不?」
「啥?」賴三很是摸不著頭腦,這些天他奉承話聽了很多很多,但是大智大勇這種應該不能隨便說的吧!
「啊?他怎麼過去的?」賴三驚訝萬分,忍不住指著對岸脫口問出聲。
小有見他鄭重的樣子著實有些驚訝,在他看來,這兩個人實在不值得阿兄這般放在心上,不由得道:「阿兄,的確二十個,已經都解決了!」
賴三這一所為讓賀蘭缺驟然爆出長笑,聲音暢快無比,竟是由衷的那種暢快。
他的聲音洪亮渾厚,他的馬匹也神駿非常,賴三跟是別指望能跟上的,只能眼看著他前奔后跑,一路上的士兵也有聽他話的,也有不聽的,但致果都尉畢竟比他一個典正管用得多,還是有一些人遲疑停下,猶豫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小隊長在一旁喘著氣急道:「大人,這位典正自己立下軍令不說,還讓我們所有弟兄都嚴守軍令,傳令三刻必到,若是誤了就是大罪!可否讓小人帶著弟兄們動身?大人有什麼話,容小人回來再稟告。」
「拔劍!」飛撲到賴三耳邊時,賀蘭缺斷喝了一聲。
「是勇毅都尉衙門的典正景遲!賀蘭缺露出形跡之時,就應該集中兵力快速追擊,何必分兵包圍?如今倒好,叫他衝破一處防守遁去了。我們聽那典正大人的話,勉力包圍疲於奔命,一個晚上都在和賀蘭缺捉迷藏,眼看天都亮了,還是沒有結果!」「豈有此理!」林素誠叫道,「便是本官不在,也有步兵衛郭大人、軍需劉大人在,為何你們要聽一個八品典正的話?」
賀蘭缺盯著賴三,還是搖搖頭。
「看什麼?」賴三一時間有些發獃。
於是他們不向營地方向走,而是轉向正西,一路前行下去,越走人就越多,安置在各處的隊伍正在被快速調回,從幾個方向不斷向虎口澗方向會集,前頭尖細,後面橢圓,正是一個漸漸成形的口袋,只等紮緊袋口,將獵物置入囊中了。
「綺蘭圍場我不熟悉,正西五十裡外是什麼地方?」賴三問林素誠。
那聲音就是從賴三他們面前的樹頂上傳來,正在他們預備逃走的方向。那聲音頗為皮條怠賴,與賴三略有幾分相似。說要摘了人腦瓜玩也是笑嘻嘻的,非常非常像是在開玩笑,但賴三隻覺得從尾椎骨向上竄起一種酸麻,腳底下不由自主就站住了,也跟著嘿嘿乾笑。
景遲無奈道:「郡公,蠻族已經走了,我是說,看蠻族紮營留下的痕迹!」早說嘛,嚇我一跳。
「別怪我沒給你機會!現在拔劍來攻,你還可以為自己的命運抗爭一下。否則,我讓你粉身碎骨!」賀蘭缺眼中戾氣頓現,聲音沉寒如深冬的湖水。
「拔劍吧!你若拔劍或者還可與我抗衡,不拔劍,絕不是我一合之敵!」賀蘭缺沉聲打斷他的廢話,「男子漢大丈夫,死到臨頭,你不試著反抗一次嗎?」
「等等!」那小隊長剛想走,聽了這一聲只得停下回望,見賴三伸出頭來,問道,「這位兄弟,你們一晚上七次換防,往東南西北哪裡都有嗎?」
在已經看不到定西士兵的山那邊,「烈風」逐漸放慢速度,小有在馬背後輕輕哼著一首歌。
賴三腳底下軟了軟,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過去二十年的人生中,死人是見過少許,但都不是這樣死的,而且也沒有哪一具屍體的零部件落在他手裡過。眼下這個身首異處的頭顱帶給他的震撼遠比一個老老實實躺在地上凍餓而死的屍體要大。
「管他呢!阿兄,事不宜遲,趁著其餘的人離得還遠,咱快點解決他們就走。」賀蘭缺抬起下巴對賴三腰間示意了一下,道:「小有,你自己看看。」
然而賴三卻面對這個撲過來高出他足有一頭的雄壯身軀毫不動容,不但完全沒有閃躲的動作,還傲然道:「你讓我拔劍就拔劍?我就聽我媳婦一個人的,你是我媳婦嗎?」
賴三意猶未盡,問道:「賀蘭缺現在如何?」
賴三和景遲互相一望,都不免有些膽寒,他們只帶來二十個人,聽這口氣,大聲叫也是沒用了。
見那隊正一臉悻悻然的樣子,顯然對此也十分不滿。
賴三心道,景遲只當練兵是為了抵禦蠻族,哪裡想過他的目的和蠻族壓根沒關係?但轉念想景遲是將此事當作大事來看,不辭辛苦地在這裏等他,賴三心中甚是佩月艮他。半個多時辰的馬程而已,不管自己去一趟到底有什麼作用,至少能讓他安心。賴三嘻嘻一笑,很乾脆道:「成!景大哥帶我去看看吧。」
寶劍出鞘那一聲龍吟真的響亮無比,半邊天地的氣勢都似乎被這沒有生命的凶物所奪。太陽剛剛露頭,那劍身本就如同含著一道光般,平時出鞘都閃爍不定,此刻在初陽日照下更是光芒耀眼,真如蚊龍欲撲一般。
郡公半夜出去拉尿,卻帶著一個人一起回來,然後就說來了興緻要騎馬溜達,還是驚動了少許士兵。最後協商下來,結果就是郡公想溜達,沒有攔住他的理由,哪怕現在是半夜,也只好讓他溜達。但他和景遲兩個在前面走,後面要跟著一隊二十人的士兵侍衛等人騎馬保護。
只看了一眼,便能察覺這人滿身的戾氣,他只是在月光下走出來,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賴三就有了想拉尿的感覺。
「讓你平時多騎騎馬,不要總是在樹上躥來躥去!不是馬不好,是你的馬術太差!」
他的嗓子也喊得頗啞。
「烈風」像是聽得懂一般長嘶一聲,它早已跑得興緻勃發,四蹄直如御風一般,越來越快,到得崖邊,它根本不需主人命令,沒有絲毫猶豫便騰身而起,如一道紅色的利箭劃過長空,隨即穩穩地落到對面。
他要使勁忍住才能控制自己不將這個腦袋抬手扔出去,雙手卻已經不聽話地顫抖起來。
「郡公,你難道不知?賀蘭缺若是直奔一處衝去,我們這距離遠近不一、前後參差不齊的隊列,要多少人才能守得住?到底是哪個蠢貨發出指令,讓士兵追擊的?恨煞我也。」
然而待得順著山勢劃過一個圓弧,將到山頂時,因為地勢高,他卻見到遠遠一隊人馬無論他怎麼跑都不靠近,而是不住吸收士兵,形成一個漂亮的包圍牆,緩步向自己這邊壓過來。這讓他感到不快,意欲從這個方向大開殺戒沖開。但待他稍稍靠近,箭支便落雨一般射過來,又見身邊小有已經跟得氣喘吁吁,十分勉強,怕是自己無礙,卻也難以保全了他。
景遲道:「我說話士兵不肯聽從,郡公乃是致果都尉,景遲可否借郡公名頭一用?」
「跟來二十個,沒一個高手,沒勁!」說著,頭頂傳出一聲樹葉摩擦似的輕響,一個矯健的人影輕輕巧巧地從樹冠里探出半個身子來,點塵不驚。月光下一張臉十分年輕,果然帶著些和賴三平時類似的皮猴模樣,但他神情里另有一種玩忽人命的態度卻是賴三沒有的,同樣是無賴相,但這個無賴給人的感覺更危險。
站是站起來了,但大腿小腿一起轉筋,整個身子也頗為綿軟,跑是一定跑不遠的,三哥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也不打算跑了。
賴三呼吸困難,腳尖微微離地,卻還是掙扎著哈哈一笑,道:「賀蘭缺原來是個啰唆鬼,這以前還真不知道,回去我要好生說給大夥聽聽。」
https://m.hetubook.com.com了這些時候,士兵們已經對這個臨時指揮官感到佩服,齊齊答應一聲,聲震山岡。
若是一切順利,這些人不會是這般臉色,賴三沒來由地就有些憂心忡忡起來,回頭看看林素誠,剛剛躊躇滿志的笑容也沒了,神色間也頗有些焦急。
「這……只是相對那些萬丈懸崖來比此處不太深,卻也有近百丈高度,且多鋒利怪石。別說人,便是猴子跳下去也必死無疑啊!」
歡呼聲如同潮水,一浪浪傳了過來,更加激勵士兵們的士氣,原本縱馬上山已經消耗了太多的體力,速度不由自主越來越慢的人馬,此刻也如同來了神勇一般,人人不自覺加快了速度。
小有急了,賴三更急了,從多長時間以來,別人和他說話,就說一半留一半的,讓他不明白這些人到底要什麼。越天意是這樣,穆延陵是這樣,如今這倆人也是這樣!要不什麼?乾脆什麼?那就什麼?又不是和他沒關係的事,你還掐著我脖子呢,這關係老子一條命好不好?哪有一半糊塗一半明白的鬼?各位老大,要不別說,要不就把話說清楚!
賀蘭缺略略一看前方,便當機立斷,拉馬往左側高處奔去。他的馬實在好,平地上涇州的士兵還可以倒換著馬力追一追,這樣往高處一跑,馬兒吃力,良莠立辨,倒是將距離越拉越遠了。
「外面有多少,沒玩夠?」賀蘭缺隨口問。
「這個嘛……」賴三在他手中活動了一下脖子,笑嘻嘻道,「現在不知道,真要死的時候再看吧!」
「呵呵……」賴三乾笑一聲,熱情洋溢地打了個招呼,「半夜三更睡不著,起來溜達溜達,沒想到走著走著還就迷路了,這位仁兄,你知道出去的路嗎?」
大概半個時辰以後,遠處傳來一陣陣嘈雜的聲音,人的呼喝聲和馬匹的嘶鳴聲不斷響起,賴三精神一振,幾乎要拍掌稱好。景遲這個人在某些方面還真的是有兩下子。看這架勢,至少是找到賀蘭缺的蹤跡了,不然不會有這麼多人被他驚動。他站在山勢較高的地方眺望,大批人馬向這邊疾馳而來。
「我困住賀蘭缺?」賴三張大了嘴,「這是誰告訴你的?你沒見我還在這裏困著嗎?」
哦,賴三心裏好受了點,陳定雷說他孤身引賀蘭缺入伏,有膽有謀他還能接受,那叫急智!如果再吹得他能將賀蘭缺打敗,那可就叫無恥了!好在這是林素誠自己想出來的,不是陳定雷說的,不然賴三真有點接受不了。
「看蠻族的虛實!就在湖東岸不遠,離此地不過大半個時辰的馬程!」
「走吧走吧!」林素誠煩躁地一揮手。
那小隊長看清楚了是涇州守備林大人,忙停下抱拳施禮,道:「回大人,前方傳令過來,說是需要支援。」他禮數恭敬,然而卻也不跳下馬來,顯然是急著要走。敵人只有兩個,前方卻仍然需要支援?
景遲呼吸沉重,初升驕陽之下,賀蘭缺身長如山嶽,氣勢如猛虎。無數屍體在景遲眼前顯現,就是對面這個人,屠了固原附近幾個村落,老幼婦孺,無一放過!
「前面幾次,你遇上這麼多隊伍過嗎?」
要說景遲行兵布陣的本事賴三根本半點沒有,但鼓動人心的本事卻是景遲這種情商有點問題的人拍馬難及。響應的人越來越多,漸漸約莫有百人上下,景遲這才有了把握,並不和晨曦里隱約可見的紅馬方向一致,而是帶人斜刺下了山樑,從右邊究了過去。
「沖個屁!」景遲暴怒一喝,才看清楚是誰在和自己說話,勉強壓抑內心焦躁,喘著粗氣道,「郡公,追他是被他牽著鼻子走,包圍則是逼他按照我們設定的方位走。前方就是虎口澗,只要包抄過去,不斷用箭逼他改換方位,定叫他逃無可逃。
賴三沒想到搭個帳篷也有那麼多門道,看來任何一個領域都有它的學問。景遲已經領著他步入山坡下面,在賴三看來,一切都和平時一樣,沒啥不對劫的地方。卻見景遲雙眼放光,領著他一個個指起來。時而指著地上的痕迹,時而指著附近的小孔,說明它形成的緣由。一片在賴三看來毫無異樣的空地在他眼中處處破綻,很快就連人數也大體估算出來了,確實在五百人上下。
「不要慌!不要急!慢慢壓上去,他已經無路可走了!」景遲氣運丹田,聲音遠遠傳出,不需要傳令兵,他帶著這一隊上上下下人便都聽清了。
林素誠怒道:「真是瞎扯!不過兩個敵人,前後出動那麼許多人,擠也擠死了他!即便不好抓,難道殺也殺不成?太史大人不是有令,死活勿論嗎?一群沒用的東西!定是你們這些人貪生怕死,不肯出力!」
賴三吃了這一嚇,張口就要叫出來,卻見一張滿是欣喜的臉探過來,喜滋滋道:「郡公,我等你好幾個時辰了!」
賴三明知道他個人的安全是絕對可以保證的,打註定會贏的仗,那隻要是個人就敢打的,多麼難得的表現機會!所以他表現得英勇無比,一馬當先就衝出去了。
他這邊腦子一團亂七八糟,手握刀柄,只想怎麼才能保全郡公。那邊賴三聽到賀蘭缺稱呼他「嚇得站不起來的東西」,雖然這人說得沒錯,他剛剛確實是嚇得坐在地上了,可這不代表他就站不起來了。太小看人了!三哥腳底下較勁,腿一蹬腰一挺,顫顫巍巍還真站起來了。
這匹黑色駿馬是剛剛從一個軍官處奪下的,雖說比不上賀蘭缺騎著的紅馬,但也是罕見的良駒。
景遲已經頗為高大,月光下,那人卻比景遲還高了一截,賴三若走過去,大概只能到他胸口高度。
林素誠拍掌讚歎道:「白日里郡公故意指鹿射鳥,下官心中還曾經腹誹,質疑過郡公的武藝,誰知郡公乃是故意深藏不露,將賀蘭缺打得落花流水!當真讓下官欽佩萬分!唉,老林粗笨,就是腦子不好使,太史大人都說郡公武藝了得!他眼睛里見過多少高手,太傅大人說的,那怎麼會有假?」
景遲回頭很無語地看著自家郡公,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貨!真的很欠抽!真的很該鄙視!面對賀蘭缺這樣的人物,給點氣勢出來好不好?這說的都是些什麼呀,丟死人了!
賴三露出笑容,道:「謝啦兄弟,你快去吧!」
「這次之前,都在二十里範圍內遊走,方向一直是西南,只有眼下的命令是要求我們去正西五十裡外,尚有近二十里路途未走。」
景遲不好意思地一笑,小聲道:「我求見,但是侍衛說郡公已經歇下了,不肯通傳,又不讓我在那裡等著,我只好躲起來了。郡公,我是有事找你。」
「阿兄說出來做什麼。」一個聲音傳出來,帶著笑嘻嘻的意味,「我還想著等這人再往前走三步,我就摘下他的腦袋瓜子玩玩呢。」
郡公如此戰意昂揚,剛剛因賀蘭缺驚世一躍打壓下的士氣猛然高漲,士兵們頓覺氣壯,衝著對面呼喝起來。只有離得近的士兵才能聽見郡公緊盯著寶劍連聲道:「嚇老子一跳,還好沒摔壞!」
「也不算,那是山澗通流之所,不是太深,虎口澗是最高的地方了。順著地勢往低處走,走半日路程就能繞過對面去。不過有些麻煩,王爺通常想去虎口澗對面圍獵,都是順著西南邊走邊獵的。」
約莫半個時辰,已經繞過整個湖面,營盤隔湖望過去已經是只有星星點點的火光了。景遲指著前面林子下一片空地道:「就是那裡了。」
「阿兄,你的馬好,我跟不上!」
小有咬咬牙,狠狠抽了馬匹一鞭子,那馬兒嘶叫一聲,前蹄騰空而起,向前一個猛躥追上了賀蘭缺的紅馬「烈風」。
只需一眼間,他便大致估出兩山的距離。掂量了一下,他回手一拍馬臀,笑道:「(烈風』,看看,這些漢人便是想用一條溝困住你我。」
又過一個小隊,林素誠忍耐不住,攔住那小隊長問:「怎麼樣?」
林素誠眼睛里的目光十分火熱,道:「郡公這次設計困住賀蘭缺那賊子,誰不拍案驚嘆,誰不扼腕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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