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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莫一家三口背著竹簍從南門進城，街道兩側商鋪鱗次櫛比，人流熙熙攘攘，十分的熱鬧。

莫殘跳過去一把抱起牠，掂量一下，足有五六斤重，是一隻成年雄性穿山甲。放入葯簍后，莫殘高高興興的下山，顛簸中的穿山甲始終團著身子，一動不動。

藥鋪生意大致分為挑簸晾曬和切打團吊。

「先生，店裡草藥不多了，我也想跟著去采些回來。」莫殘指著對面對夏巴山說。

他躡手躡腳的追蹤過去，那隻黑褐色的穿山甲似乎覺察到了危險，正要一頭鑽入土洞時，莫殘迅速抓起一把泥土甩了過去，穿山甲遇襲隨即縮成一團，以堅硬的鱗甲抵禦敵人。

「先生，你們這兒招不招學徒？」素娘小心翼翼的問道。

※※※

「要什麼押金，」老者鬍子一揚，不忿的說道，「對面那些所謂的名醫招學徒才要銀子，老夫只看人品，就是不收押金。」

夏巴山早年是一名江湖游醫，後來因為醫死了人，遭仇家追殺，只得遠避滇西在大理古城開了間醫館。由於醫術一般，上門求醫者寥寥，收入很少，只能夠勉強度日，因而鋪內不但缺少人蔘、鹿茸、虎骨等一些珍貴的藥材，就連一般便宜的草藥也儲備得不多。

「叫他明天來吧。」夏巴山爽快的答應了。

那人仔細的打量著莫殘，然後點點頭說：「押金帶來了么？」

趁著他高興，莫殘提出平時多去上山採藥，以彌補店裡藥材的不足，夏巴山認為這主意不錯，遂滿口答應。

夏巴山點頭應允了。

「m.hetubook.com.com好吧。」素娘望著莫殘苦笑了下，攙著老莫走了過去。

進得門來，迎面牆壁上嵌有一個神龕，供奉著一個面目慈祥的泥塑瘦老頭，手中握著幾株藥草。兩面書有楹聯：九里山前龍討葯，八寶石上虎求丹。後來得知，那老頭便是藥王孫思邈。

莫殘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繼續按照書中的腹部逆氣法練氣。一段時間以來，他感到自己的肺活量大增，今天爬山也未曾覺得累，只不過閉嘴說話仍是含糊不清，看來火候還不到。

一直到午後，莫殘只採到些獨活、柴胡及牛蒡之類的草藥，不足二三十棵，而杏林堂的學徒們，則大都裝滿了大半個葯簍。

凡購進的中草藥材，都需要進一步的加工。挑除雜質，簸出塵土和細小雜物，無須暴晒的，要風乾和陰乾。此外，一般藥鋪都按「配本」自行配製成藥。具體說來，先用藥刀和腳蹬鐵碾子把整葯軋碎，再打成水丸或團成蜜丸，最後蜜丸用蠟皮封嚴，稱之為吊蠟皮。

從這一天開始，莫殘便正式開始了學徒生涯。

他沿著溪流向上攀登，同時注意聆聽著岸邊草叢裡的動靜，不久便有了發現。

不遠處陰涼潮濕的灌木叢里，發出了輕微的窸窸窣窣聲音，水邊泥地上留有清晰地五趾足印，中間第三趾尤長，莫殘知道那是穿山甲，鱗片可以入葯，而且價錢不菲。穿山甲動作遲緩，一般只有夜裡才出來覓食白蟻，白天離開巢穴則很少見，大都是出來排便的，這東西愛乾淨和*圖*書，絕不肯弄髒自己的窩。

蒼山方圓百里，中草藥種類眾多，如當歸、柴胡、草烏、丹參、黃芩、天南星、半夏以及紅景天、藏紅花等，有的獵戶偶爾還能打到麝鹿、雲豹或黑熊。賣到城裡的麝香、豹骨和熊膽價錢很高，只有像杏林堂那樣的大鋪子才能收，夏巴山想都不敢想。

老莫夫婦一聽大喜過望，連聲道謝。

自藥鋪學徒以來，莫殘雖然對中草藥有所了解，但上山採藥卻還是頭一回。平日里寸步不離醫舍，能出外透透氣心情格外的好。

莫氏族裡有人介紹說城裡最大的醫館「杏林堂」正在招收學徒，莫殘可以去試試。老莫夫婦也認為學醫很好，將來做一名郎中，起碼生活不愁。

素娘進城賣菜的時候，時常會送一些新鮮蔬菜過來，順便瞧一眼莫殘，見兒子和夏巴山相處還融洽，也就放心了。

第二天一早，莫殘背著包袱進城，老莫夫婦倆一直送他到村口，素娘望著孩子遠去的背影，禁不住落下淚來。

大理城西南門是富人區，包括大理府衙、兵備道署、大理試院和文武廟都在這一帶，而普通民宅和各色手工業匠人以及小商販則聚居東北門附近。

清代的大理手工商業很是繁盛，城內店鋪林立，有打鐵街、打銅街、金箔街、屠羊巷、賣雞巷、魚市口、竹木大理石以及各類商鋪等等，有很多家境貧寒的孩子都去那裡打工學手藝，日後慢慢熬成了師傅，生活也就有了保障。

夏巴山見捉到了穿山甲，口中連連稱讚：「巴和圖書山醫舍的人就是比杏林堂強，老夫沒有看走眼。」當即宰殺后燉了滿滿一鍋肉，鱗片則掛起晾乾入葯。

「唉，娘沒有那麼多的押金。」素娘嘆了口氣。

隨後的半年裡，只要天氣好，莫殘都會去採藥，開始是在北坡，以後越行越遠翻過山埡到西坡。蒼山周邊以西坡中草藥最多，只不過山高路險，懸崖峭壁且多毒蟲猛獸，人跡罕至。莫殘有時一去兩三日，但每次回來都是滿載而歸，連一些名貴的蒼山貝母、天麻、雪蓮以及蟲草、藏紅花等也有不少。夏巴山的葯廚漸漸滿了，巴山醫舍的生意也開始有了好轉。

城裡的藥鋪，大都是前堂后診室，求醫者先到裡間診病，開好方子后拿到外面來算賬和取葯。

三人催頭喪氣的出了杏林堂，學醫不成，看來只有去城北銅鐵匠巷那邊學點小手藝了。

醫館坐落於鼓樓西街，硃紅色的大門，屋檐下嵌一塊「杏林堂」橫匾。據說掌柜名叫趙鴻儒，年過五旬，出身杏林世家，醫術極好，人稱「滇西第一儒醫」。

進入到高原灌木叢里，草藥開始逐漸多了起來，杏林堂的學徒們四面散開分頭尋找，莫殘混入其間，並無人察覺。

正堂之上懸挂著東漢名醫張仲景的畫像，楹聯上書：醫中之聖，方中之祖。兩側通壁滿是木櫥葯斗，珍稀藥材極多，是大理城內最大的醫館。

巴山醫舍只有他們兩個人，每日里除了侍奉夏巴山的日常起居、端茶倒夜壺以及洗菜燒飯刷碗等零碎雜務外，餘下的時間才學習藥鋪的生意和-圖-書。

「您看這孩子行嗎？」

「要收押金么？」素娘遲疑的問道。

素娘一聽傻了眼，即使不吃不喝賣一年菜，也積攢不下來二十兩銀子啊。

在「杏林堂」的斜對面，街角處有一間不起眼兒的小店鋪，斑駁的青磚牆，屋頂生有幾簇雜草，屋檐下鐵環連綴吊著個木魚形葯幌子，門楣上掛塊髒兮兮的小匾額，上面寫著「巴山醫舍」。

「凡學徒者，需付押金紋銀二十兩，這是行規。」

早上，莫殘看見對門杏林堂門前集合了十余名學徒，年歲大的有二十齣頭，小的與自己相仿，都身背著葯簍，看來是要上山採藥去。

當晚，素娘炒了幾個菜，老莫還喝了幾口燒酒，莫殘在城裡學醫，全家人都很高興。素娘百般囑咐莫殘，出門在外處處要聽掌柜的話，用心學習，將來當個郎中，生活就再也不愁了。

「什麼？」素娘不解的問道。

老莫拄著木棍，盲眼望向對面，輕聲說：「他娘，去看看吧，興許那邊要的押金少。」

這一日，老莫夫婦帶著莫殘一同進城賣菜，順便帶兒子去醫館面試。

「娘，對面那家也是醫館。」莫殘指向那間小店鋪。

每到晚飯時，夏巴山一口酒落肚，就照例發起了牢騷，說來說去，還是怪那杏林堂搶走了生意。酒至半酣，又開始講述自己年輕時闖蕩江湖如何風光以及一些民間醫林異事，莫殘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晚上，夏巴山喝得滿臉通紅，夾起紅撲撲的肉塊，隨口哼起了小調：「穿山甲，王不留，婦人食了乳長流，哎呀呀。」

莫殘和_圖_書干起活來細心麻利，上手很快，夏巴山十分滿意。

「學徒？」老者愣了下神兒，打量著對方，然後緩緩說道，「我鋪子里倒是缺個人手。」

「嗯，身體還蠻結實的，可以試試。」老者目光落在莫殘身上。

「是的。」素娘小心回答。

莫殘坐在一道清澈的溪水旁，就乾糧飲著溪水填飽了肚子。那些杏林堂的學徒們經常上山採藥，自然比不上他們，不過自己出身獵戶，小時候聽慣了村裡大人們講述的狩獵故事，索性不如抓點什麼回去也好。

「莫殘。」

「老夫夏巴山，這間醫舍就是我的，這孩子叫什麼？」

在藥鋪做學徒，跟學別的手藝不同，有學「儒醫」和「生意」之分。如果學儒醫，須得先讀幾年《四書》、《五經》等儒家經典，打好文化底子，在先生的指導下再去讀醫書，基礎好才學得紮實，俗話說「秀才學醫，籠里捉雞」便是這個道理。之後隨先生侍診，學習如何診病、用方及開藥，經過實踐練達，若要出徒自己開診，非下個十年八年的苦功不可。如果進藥鋪只是當作一門生意來學，則簡單得多，但也必須掌握一定的醫學知識，「師父領進門，學藝在個人」，但憑自己悟性了。

莫殘背起葯簍，帶了些乾糧，拎著小葯鋤悄悄地尾隨在了杏林堂採藥隊伍的後面。

「是來看病的么？」櫃檯後轉出一長衫老者，滿臉的皺紋，雙眼惺忪，一綹山羊鬍子，說話時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

「這孩子是來面試學徒的么？」櫃檯后的賬房先生望了一眼老莫，問素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