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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翳

作者:魯班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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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絕脈要略 第九章 神農溪

第一卷 絕脈要略

第九章 神農溪

莫殘走在隊伍的後面,山道雖然崖陡林密崎嶇難行,但他自幼長在蒼山腳下,學徒時又經常上山採藥,身子骨較同齡孩子強健不少。後來在《穆氏腹語術》中習得了逆行腹式呼吸法,氣息綿長,翻山越嶺更是輕鬆了許多。
早飯後,郜老大見莫殘執意要走,於是從家中取來了背簍和葯鋤,帶著他來到福來客棧,找到了那伙下江的採藥客,他們已經備好行裝正要出發。
「老伯,你們是來采什麼葯的?」莫殘問。
「那可不行,年前有採藥客結伴上山,結果只回來一個人,還嚇得瘋瘋癲癲的,真是可憐。」那婆娘說道。
清晨,莫殘悄悄地起身下床,盡量不吵醒身邊的山兒。
「神農架還有多遠?」莫殘問。
「神農架白熊?」莫殘十分好奇。
莫殘撿來了很多枯樹枝,堆在了篝火旁,足夠燒到天亮了。他解開包袱取出兩個饅頭,一面啃心裏還在琢磨著,突然間腦袋裡靈光一閃,想起了在敘州城時,那位鈴醫施於鶴臨別時對自己說的話,要自己進山時千萬記著要穿著皮坎肩,可以驅避毒蟲瘴氣。
日暮時分,隊伍來到了一處背風的懸崖下,開始安營紮寨,準備在此過夜。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嗡嗡」聲,隨即越來越響,一團黑霧鋪天蓋地襲來。
「坐到船上來吧,帶你去沿河渡。」那縴夫伸出強壯的臂膀,托起莫殘放到船上。
清澈的溪水飛濺到身上,又涼又爽,莫殘感到十分的愜意。
「這裏草藥不多,我想跟著你們一起進去深山。」
「嗨,嗨喲喲,嗬嗨嗨……」峽江號子又再度響起。
莫殘朝船上望去,艙https://m.hetubook.com.com內裝著些油鹽醬醋的罈子和一袋袋的糧食。
那孩子淡淡一笑,沒有再說什麼,眼光中流露出一絲凄苦。
「小兄弟,你這麼小就要出來採藥,真是不容易啊。」莫殘身旁的老者約有五十余歲,面慈善談,主動的搭腔道。
東方破曉,「嗨,嗨喲喲,嗬嗨嗨……」一陣高亢渾厚的號子聲由遠及近,莫殘猛然驚醒。溪流中,七八個渾身赤|裸的漢子肩挎纖繩,正拖拽著一條「豌豆角」形的木船艱難的跋涉著。
「那怎麼行,裏面毒蛇猛獸多的是,很危險的。」領班搖了搖頭。
傅藥師在一旁接話道:「竇領班,這位小兄弟雖然年紀不大,但體力遠勝老夫,況且天生不懼蚊蟲,人又機靈,帶上他一起走吧,不會成為累贅的。」
「去沿河渡鎮送貨。」
這伙採藥客有兵刃在身,莫殘跟著同行畢竟要安全許多,郜老大尋思著。
「你要走了么?」山兒眼睛睜得大大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傷感。
莫殘想了想,說道:「我可以去和他們搭伴,只要不進入深山老林,就在邊上采點葯也行。」
兩名年輕的縴夫放下纖繩走去岸邊,各自背起一人趟水渡溪,舉止落落大方無邪,就如同這山水一般樸實自然,令莫殘大為驚訝。
一陣倦意襲來,於是便和衣躺在大青石上睡著了。
竇領班見傅藥師如此說,也就應允了。
採藥客一行十餘人沿著神農溪北上,進入了莽莽崇山峻岭之中。
「小兄弟,煩你再去多拾些乾柴來,黎明前還會有一波瘴氣。」傅藥師說道。
莫殘點點頭。
「是啊,莫殘要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們的孩子就好了,山兒也有了個伴兒。」郜老大嘆息道。
莫殘望過去,岸邊有姑嫂二人背著竹簍,正在向縴夫們頻頻招手。
沿河渡是一個人口不足千人的小鎮,民風淳樸,那位中年縴夫郜老大就是本地人。
莫殘揉了揉眼睛,望著這些一|絲|不|掛的漢子們,驚奇問道:「大叔,你們怎麼都不|穿衣服?」
火光里,侍衛們身上被叮咬了無數的紅包,臉腫脹得都變了形,眼睛眯成一條縫,以至於相互間都認不出來了。大家圍坐在火堆旁,連飯都都不想吃了。
望著縴夫們強健的背影,莫殘彷彿增添了信心,於是脫下鞋子放入包袱,捲起褲腿跳進了溪水中,尾隨著他們而去。
是去官渡口碼頭,明早乘船回雲南,還是溯溪而上前去神農架呢,他眺望著夜空中點點繁星,思前想後一時拿不定主意,還是等到天明再說吧。
隔壁屋裡,婆娘聽見兒子的笑聲禁不住的落淚。
吃飯的時候,婆娘聊起這兩天從下江宜昌府來了一夥採藥客,住在鎮上唯一的那家福來客棧,與以往不同的是都帶著刀劍弓弩等兵器。
郜老大解釋道,只需送孩子到神農架邊緣上,隨便采點草藥就可以了,好說歹說,最後他們才勉強同意。
莫殘驚訝的發現,那些毒蚊竟然繞過了自己去襲擊別人,這是怎麼了?他邊想著走到柴堆前拾起火鐮,點燃了篝火,熊熊火焰升騰而起,濃煙四散,黑霧漸漸退去,最後消失在了密林中。
這大概就是神農溪了,聽苗堂主說過,沿溪水上行是去神農架的路,順流而下就到官渡口碼頭了。
「他們和_圖_書是被山鬼抓去了么?」莫殘問道。
黎明時分,瘴氣果然再次襲來,眾人趕緊添火加柴驅趕花斑蚊,莫殘捧來一抱濕漉漉的野草蓋在火苗上,霎時濃煙四起,嗆得人咳嗽不已,黑霧頃刻之間煙消雲散。
「不好,是瘴氣,快生起篝火。」傅藥師大聲叫喊起來。
莫殘撓撓頭:「我也不清楚啊。」
「一根纖繩九丈三,父子代代肩上拴。踏穿岩石無人問,誰知縴夫心裏寒喲,嗨喲喲,」為首的縴夫發現了莫殘,停下號歌,嘴裏喊道,「喂,小娃兒,怎麼一個人呆在這裏,你家在哪兒?」
這是由無數巨型花斑蚊子組成的黑霧,嗅到熱血人類的氣息,不顧一切的俯衝下來,扒在他們的頭臉和裸|露的肌膚上,將吸血毒針毫不留情的刺入。眾侍衛顧不得點火,急忙用手掌拍打,「劈劈啪啪」亂成一團。
「外面真好,」山兒對莫殘說,自打他記事兒的時候起,就只能透過窗戶望著遠處的一成不變的山峰,多少年來都是如此,只有當爹娘抱他出去的時候,才能夠看到外面的村莊、溪流和「豌豆角船」,「爹爹和縴夫叔叔們都光著屁股。」說罷,咯咯的笑了起來。
峽谷越走越險,兩岸峭壁如削,眾人只能攀援而上。對面山上一片珙桐樹,滿綴枝頭的潔白花朵猶如展翅欲飛的白鴿一般,煞是漂亮。
「百多里吧,過了沿河渡,沿溪水一直北上,就到神農架南坡了,你一個小娃兒可去不得。」那縴夫好心告誡道,然後又拉起纖繩,「嗨喲喲……」喊著號子,一步步艱難的在溪流中前行。
「瞧,後邊還有一位小縴夫呢。」那小姑咯咯笑道。
千百年來,和_圖_書神農溪的縴夫們都是赤|裸著身子拉縴的,因為水流湍急,打濕后的土布衣衫緊貼在身上,不但阻礙肢體的活動,也極易擦傷皮膚。
「唉,山兒多久沒這麼開心過了。」她說。
原來如此,怪不得毒蚊不咬自己,前晚在巫山幫熬藥時,儘管吸入了薛管事的迷香,但卻仍保持清醒,或許也是這坎肩所起的作用。他輕輕摩挲著坎肩柔軟的灰毛,這究竟是什麼獸皮,家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呢。
莫殘還沒走出多遠,渾身衣服便已經濕透了,無奈只得如縴夫們般脫去衣褲,一|絲|不|掛的跟在了後面。
莫殘臉一紅,下意識的背過身去,惹來縴夫們一陣爽朗的笑聲。
傅藥師揉著腫臉,詫異的說道:「小兄弟,你怎麼一點都沒事兒呢?」
「喂,要過河嘍……」遠處傳來女人清脆悠長的聲音。
莫殘見那縴夫面善豪爽,於是答道:「我是進山來採藥的,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當地人叫做『過山熊』,通體白毛,頭大如斗,目紅如赤,十分罕見。其膽與普通熊膽不同,呈金色,極苦寒,走肝膽二經,點眼去翳開盲靈驗至極。」老者解釋道。
夜色凄迷,莫殘慌不擇路的穿行在冷杉林中,根本辨不清方向,只能沿著一條林間小路往前行。不知走了多久,耳邊響起了汨汨的流水聲,淡淡的月光下,一條溪流擋住了去路。
郜老大聞言一笑:「都只是傳說有山鬼,可並沒有人親眼目睹,或許是見到過的人都被吃掉了吧。」
山腳下有兩間草房,屋前一片小菜園,門檻上伏著一條老黑狗。郜老大家中三口人,孩子名叫山兒,自幼癱卧病床,是夫婦倆多年來糾結的一塊心病hetubook.com•com
那縴夫約莫四十多歲,古銅色的皮膚,肌肉強健,聞言笑將起來,說道:「我們是縴夫呀,當然打赤膊啦,看來你這娃兒不是本地人。」
「小兄弟真有你的,不過這裏已是神農架邊緣了,就在此地采點草藥回家去吧,我們還要繼續往裡走。」為首的那個侍衛領班過來說道。
「這娃兒叫莫殘,從雲南來的,想去神農架採藥。」郜老大告訴婆娘。
郜老大早上要趕著去放排下水,臨行前叮囑莫殘千萬別進入杳無人煙的原始森林,採到葯后趕緊回來還住到他家。
「哦,老夫姓傅,是宜昌府惠民藥局的藥師,他們都是宜昌府的侍衛。」老者悄聲講述了事情的原委,原來當今乾隆皇上罹患眼疾,宜昌知府命人獵取神農架白熊的熊膽上貢朝廷。因自己是官家藥師,同行便於現場炮製鮮膽。
侍衛們手忙腳亂的拾撿干樹枝架起柴堆,擦火鐮點篝火,但為時已晚,黑霧瞬時間包圍了大家。
晚上,莫殘和山兒共睡一張床上。那孩兒骨瘦如柴,眼窩深陷,令人憐惜。
「莫殘,聽見了吧,成年人結伴而去都回不來,何況你一個娃兒,明日下水放排,還是送你回去吧。」郜老大勸慰道。
莫殘蹲在水邊,掬水洗了把臉,然後坐在一塊青石上歇息。
先前的那位中年縴夫走過來問道:「小娃兒,你真的要去神農架採藥?」
「是,我要去神農架採藥。」莫殘的心中已打定了主意。
黃昏時分,船停泊岸邊,縴夫們都穿上了衣褲,有商傢伙計前來卸貨。清點完畢后,大夥去小酒館飲酒,郜老大則帶著莫殘回到了自己家。
「不行。」為首的頭兒腰懸長劍,還未聽完便斷然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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