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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下江走，水面越是開闊，煙波浩渺，水天一色。在船上，莫殘從杜員外口中對揚州知府伊秉綬有了大致了解。此人號墨卿，乃本朝進士，善詩畫，為官甚是公正清廉。為揚州知府期間，曾自創「伊府麵」，簡稱「伊面」，是一種先煮熟后油炸的雞蛋面，飢餓時下水即吃，亦可生食，是中原最早的速食麵，深受當地百姓的喜愛。

一個時辰后，他們來到了瘦西湖畔。

「眼下還只是推測，必須見到本人才能夠確定。」莫殘答道。

回到客房后，柳又槐開始收拾行裝，杜小姐的病根已除他倆可以離開了。

數日後，他們終於抵達了揚州府，上岸后雇了兩輛馬車，直奔揚州府衙而來。

生石灰是驅除陰氣的最佳之物，以往鄉間下葬遷墳都需要撒上白灰，就是為起到去陰除濕的作用。

蕙蘭小姐背朝天的趴在床上，四肢蜷縮著口吐白沫，嘴裏面胡言亂語著：「二十四橋，四十二橋仍在……冷月無聲……蕙蘭年年，年年知為誰生，沈郎俊賞，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難難賦深情……」

是有點可惜，若是能煉製成一種器物，專門收取這種邪物就好了，或許老陰之氣可以歸為己用也說不定。莫殘在真武道觀藏書閣翻閱古籍時，在東漢魏伯陽最早的《周易參同契》版本殘書中，找到過有煉製收取陰陽氣器皿的方法，自己曾將其背熟記在腦子裡，不過要去哪兒弄只大鼎爐呢。

果然在蕙蘭的雙瞳中又看見了那隻活師，正在www.hetubook.com.com手舞足蹈的瘋狂蠕動著，病根不是古井裡的那隻蝦蟆，莫殘此刻意識到了。

席間，聽到蕙蘭小姐的病情由來，伊知府大為驚訝，問莫殘道：「莫先生，你懷疑揚州府這位姓沈的書生，可有什麼根據？」

「本府可命人傳他過來問話。」伊秉綬說道。

知府伊秉綬見老友杜賢到訪不勝驚喜，定要其入住府衙內，杜員外推辭不過只得應允了，綠菊先攙扶小姐入客房內卧床休息，其餘人來到客廳飲茶。

「是啊，什麼地方能搞到只大鼎爐呢？」莫殘在自言自語。

「那就只有去一些老的道觀里尋找，可能保存有數百年以上的老鼎，丹爐煉久了自然會有靈氣。」柳又槐提醒他。

「唉，」杜員外嘆息道，「蕙蘭自幼喜愛南宋姜夔的『揚州慢』詞，發癲時竟也不忘。」

伊知府問明來意，說道：「揚州富商巨賈甚多，首數鹽商，其次便是茶商了，城內經營茶葉商戶有數百戶，其中沈姓不多，此事好查，明日便可回話。」

「不，今晚還得再看看。」莫殘說道。

「什麼蹊蹺之事？」

次日下午，揚州府的捕頭王順便來回稟，揚州府轄內沈姓茶商共有十六人，其中家裡有三十歲左右的書生共計五戶，請示知府大人是否將他們統統帶來府衙問話。

「是啊，老夫聽著也覺得彆扭，原來詞中反襯晚唐杜牧的杜郎被改成了沈郎。」杜員外恍然大悟。

「數年前，沈一郎因傷寒去世，臨和_圖_書下葬的前夜又突然活過來了，而且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原來一心只想著讀書為仕，對家裡的茶葉營銷不屑一顧，此後則醉心於家族生意，而且經營有道，沈老爺欣喜的不得了，唯一不開心的就是沈一郎始終不願娶親，都三十好幾了仍是單身。」

「當然可以，不然莫先生走了，小姐若再犯病老夫可就束手無策了。」

中午，是一天之中陽氣最盛的時候，莫殘讓家僕把解開袋口把石灰統統倒入古井中。井內立時水花翻滾，蒸騰起陣陣白煙熱氣，大約一炷香時間才慢慢的平靜下來。

不多時，半碗公雞血盛來了，莫殘將其調和辰砂然後用手指熏沾在黃裱紙上書寫了一張禁制符，以火化灰后撒在水碗里給蕙蘭灌了進去。須臾，杜小姐情況穩定下來，陷入了昏睡之中。

「不要隨意騷擾百姓，可將丫鬟綠菊帶去暗中辨認，切莫打草驚蛇。」伊秉綬吩咐道。

柳又槐說：「街上銅鐵鋪子里有的賣，大約幾兩到上百兩銀子一隻的都有。」

清晨，莫殘找到杜員外請其去買幾袋生石灰回來，他準備要清除掉那隻蝦蟆。

此去揚州路途遙遠，差不多要兩千里，杜員外雇了條船走水路。第二天一大早，眾人登船沿著長江順流而下。

「看來只有去趟揚州了。」他打定了主意。

莫殘和柳又槐趕到閨房時，杜員外已經在屋裡了，見到莫殘趕緊說道：「莫先生，小姐不知為何又開始發癲了。」

「我們終於可以離開杜家了。」

晚hｔｔps://ｍ•hetｕbｏoｋ.com•ｃｏｍ上，莫殘準備好動身，柳又槐說道：「小兄弟，老夫跟你一起去。」兩人跟隨著王順手下一名年輕捕快乘坐著一輛馬車出發了。

綠菊輕輕敲了敲車板，說道：「就是他。」

揚州，史稱廣陵，古往今來最為繁華富庶之地。不但是京杭大運河的樞紐，也是南北漕運的咽喉，僅當地鹽商的資本便已相當於當年戶部存銀之數，可謂是富甲天下。

「杜員外，不瞞您說，蕙蘭小姐的病根基本可以確定就在那位姓沈的揚州書生身上，必須找到其本人方可徹底治愈，不知可否願意帶上杜小姐同行？」莫殘問道。

莫殘搖搖頭：「煉丹鼎爐得有些靈氣才行，隨便用些廢銅爛鐵化成水澆注的那些作用不大。」

化裝成車夫的捕頭王順點了點頭，駕著馬車回到了府衙。

「大鼎爐？」

莫殘念私塾時也很喜歡這首宋詞，不過此刻心中有些疑惑，於是說道：「小姐犯病時語句顛三倒四不足為怪，但是絕不會把詞中的杜郎說成是沈郎，我想這恐怕是與那位中秋夜姓沈的揚州書生有關，或許這才是真正的病因所在。」

「為今之計只有先穩定住小姐的病況，之後再追查病因了，請杜員外趕緊去殺一隻大公雞，把雞血拿來有用處。」莫殘吩咐后回到客房，從藥箱里取出黃紙與辰砂。

莫殘抬頭目光接觸到杜員外含淚無助的眼神，那是一個父親悲愴欲絕的神情，令他為之心動。

莫殘躊躇著說道：「我還是不放心，想再去杜小和*圖*書姐那兒瞧瞧。」

是啊，不知道真武道觀里有沒有古鼎，魏伯陽說鼎爐好煉丹成色才純，有事半功倍之效。

「小兄弟，這下子放心了吧。」柳又槐說道。

綠菊坐在馬車裡，隔著窗帘偷偷觀察，頭兩天看了四戶都不是，第三天在揚州城瘦西湖旁的一座庭院大門外，整整候了數個時辰，才終於見到了這家姓沈的書生出門，正是中秋夜見過的那位錦衣中年人。

「也好。」伊秉綬隨即吩咐王順著人給莫殘帶路。

「大人暫時不必，我晚上想先去沈一郎的家附近探查一下。」莫殘回答說。

「遵命，大人。」王順下去了，帶著綠菊到那五戶沈姓人家私下裡辨認嫌犯。

※※※

就在這時，家僕急匆匆的跑來說小姐又犯病了。

在黑巫寮時，尼哦曾經講過有些修鍊了千年以上的靈獸可幻化人形，但仍需附著在人體內混跡於市井之間，一般的它們不會去主動害人，而個別邪惡的則采陰補陽汲取少女陰|精以增功力，這位沈先生便極有可能屬於后一類。在武陵山這一年多里，還沒有碰到過一個幻化成人形的靈獸，也不知道其有多厲害，自己只不過有了攝魂眼，能夠辨識出他們而已，若是鬥起來，恐怕是打不過人家的。

到了晚上，夜空中依舊朗月高懸清涼如斯，莫殘與柳又槐兩人從亥時末一直守候到了雞叫三遍天亮為止，古井內始終沒有動靜，那隻集聚了四百年陰氣而成形的蝦蟆徹底消散了。

「大鼎爐，是你說的。」

「大人，此人名叫沈一和_圖_書郎，其父沈萬才是揚州城裡最大的茶商，家產萬貫，且與朝中多位重臣交好。沈一郎是沈家獨子，自幼飽讀詩書，中過舉人，目前負責打理家族生意，經常往返于江西湖南湖北等茶葉產地，日前剛剛由京城返回揚州。據說每年春茶新下來的時候，他都會去京城裡打點。另外還有一樁蹊蹺之事。」王順稟告說。

回到客廳后，杜員外憂心忡忡的望著莫殘欲言又止。

「小兄弟，離開荊州后打算去哪兒？」柳又槐問莫殘。

「小兄弟，這回那隻蝦蟆應該是煙消雲散了。」

「哦，就是可以煉製丹藥的那種鼎爐。」莫殘解釋道。

「老爺，小姐以前犯病時也總是叨咕這幾句。」丫鬟綠菊在一旁說。

「嗯，這倒是有些不符合常理，你先下去吧。」伊秉綬轉身來到內堂，把情況向杜員外和莫殘等人說了。

「那麼請杜員外準備好，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

「揚州？」杜員外一聽趕緊說道，「揚州知府伊秉綬是老夫至交，有什麼事兒可以找他幫忙。」

「但願如此吧。」莫殘心裏依舊是隱約覺得哪裡不對頭。

「嗯，揚州是我的老家，出來兩年也該回去看看了。」柳又槐欣然願意同行。

莫殘回過神兒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前輩，你方才說什麼？」

「小兄弟，可有為難之處？」柳又槐看出了莫殘低頭不語的猶豫模樣，於是問道。

晚上，伊知府設家宴為杜員外一行人接風，揚州物產豐富，菜肴十分可口，照例每人面前一小碗伊府麵，果然別具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