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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我在內，堂內眾將一陣默然。

「二月里從襄陽出征時，阿爹還說『打完這一仗，回到家就能抱孫子了』，沒想到居然……居然……」話沒說完，凌統就已泣不成聲。我知道他一直在強忍悲痛，此刻終忍不住傾瀉了出來。

……

「恩……」包裹嚴實的頭顱艱難地點了點。

北伐以來，我軍陣亡將領中，凌操是品級最高的。他本沒有受命來援，但出於對戰局的擔憂，還是跟隨全柔一起來了。沒想到，這居然成了他戎馬生涯中的最後一戰。

默然了許久，凌統搖了搖頭：「就照將軍的安排，明日送阿爹回『家』，但我要留下來。如果我現在就回去，阿爹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答應……請將軍准許末將留下來！」

在短短的十數日內，吳房縣的歸屬已經經歷了四次變更——十二天前，我軍不戰而下此城；兩天前，曹軍復奪回吳房；今日，在追擊曹韓敗軍時，黃忠順手又把這座城池拿了回來。

兩個時辰后，龐統統計完了傷亡情況。

「恩！」點了點頭，我換了個話題對龐德說道，「令明，此戰所擒獲的俘虜中，有不少西涼兵，你可以設法從其中招降人手，盡量擴充鐵騎！等到梅雨季過，需要借力鐵騎的地方很多。」

現在縣內可統計的人丁，包括老弱婦孺在內，也不過五萬來人。但寬大的城池，林立的屋舍，還是可以依稀辨認出往日的繁榮來。

「好吧！」我點了點頭。

走到一名全身上下布巾包裹得如同木乃伊般的士卒跟前，我蹲下身子，探手阻止了他想要爬起和圖書的企圖，低聲問道：「傷了幾處？」

交代龐統和各部將領統計戰損情況后，我便領著張渭等十數名親衛，走房過舍，探望起傷兵來。

「剮了他……」恨至骨髓的話語從馬休嘴裏脫口而出，但片刻后，他又搖了搖頭，「將軍，能不能把他先留下來……」

「參見將軍……」一見我到來，熬藥的士卒急忙起身行禮，連傷兵們都紛紛掙扎著要起來。

這老天爺，實在是很會捉弄人——在你需要的時候，他讓你失望；在你行將陷入絕望時，他又突然給了你希望……

「戰果方面，暫時還未能統計出確切數字，但據大致了解的情況……」沉默了片刻，龐統接著說道，「我軍擊殺的曹韓兩軍兵馬，應該不下兩萬。俘虜敵軍一萬三千餘人，但其中有三、四千人傷勢較重，恐怕已經無法救治。

而在戰事的最後階段，西涼騎軍的擅自撤退，也會在曹操與韓遂間埋下分裂的種子。

「都不要亂動，該坐的坐回去，該躺的躺回去……」我板起臉，厲聲呵斥道，「負了傷，就給我好好養傷！」

縣衙大堂內，各部將領齊集於此，只少了凌統一人，他還需要時間來撫平父親陣亡的哀痛。

在我的積威之下，一眾傷兵也不敢再強自起身行禮，只得回復了原先的坐、躺姿勢。

「……我軍必須乘勝追擊，而第一步，仍然是奪取汝南全郡，將汝南、南陽與壽春、章陵、襄陽三郡連成一片。並配合君侯大軍，形成對兗州曹軍的夾擊之勢。」在我沉思的當頭，龐統已將和_圖_書話題轉到到了接下來的戰略問題上，「迄今為止，北伐之戰雖然異常艱難，卻已一步一步地向預定目標靠攏。

城頭變幻大王旗！

……

臨近黃昏時分，零零星星的戰鬥徹底停歇，戰場也被清理了一番。但也僅僅是收攏了俘虜、戰馬，為傷兵進行了簡陋的包紮救治，並收殮了我軍陣亡將士的屍身而已。

戰後我曾經假設了一下，如果這場雨來得晚上半個時辰，可能先行崩潰的就是我軍；再假設老天降下的如果不是狂風暴雨，而是細雨蒙蒙，那我軍的傷亡恐怕要比現在多上三成到四成……

除了凌操，這幾月來，我軍陣亡名單中，還包括有張南、賈華等六位校尉級將領，都尉級將領二十一人。其他的基層軍官和士卒，更是只能以「萬」為單位來計算……

不過，我軍雖然勝的慘烈，但曹軍的情況卻更加糟糕。

而進一步戰場清理，只能留待明日了。

「現在是六月天，屍身不能久放，我準備明天就讓人護送子覆的靈柩返回廬江。」輕嘆了一聲，我緩緩對凌統說道，「公績，明日也隨你父親一起回去吧！」

四分之一強的將士，就在這一天里逝去了生命。

綿綿的陰雨中，間或響起的呻|吟聲，為略顯殘破的吳房縣城憑添了幾分沉肅氣氛。

是夜，停歇了不到兩個時辰的雨，又淅淅落落地下了起來，不過勢頭比起先前的那場豪雨卻要減弱不少。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慘勝。要不是上天庇佑，及時降下大雨，這場戰事的結果會如何，很難預料。

中原苦戰，ｍ.hｅtｕｂｏoｋ•com•ｃｏｍ十室九空，再加之不少豪族富戶因擔心戰亂的牽連紛紛南遷北走，以至城內空出不少房舍來。這些空舍，全部都被我下令徵用來安置傷兵。

此外，龐德、馬休二位將軍迫降近千騎兵，被生獲的戰馬也有數千匹。」

輕拍了拍他沒有受傷的右肩頭，我寬慰說道，「等傷好些，讓人送你回丹陽！」從口音中，我已大致判斷出他的是丹陽人。

望著那雙渴望的眼眸，我心中一陣悸動，輕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好樣的。只要你還能拿刀，咱們就一起打到底……」

……

「呃～～？！」凌統這時才發現有人進房，機械地抬起頭，看清我的模樣后，急忙準備起身行禮，「參見將……」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誠如斯哉！

「如果我把他交給你，你準備處置？」

「十……十三處！」他艱難地回答道。

「……此戰我軍共陣亡17000餘人，其中風騎軍陣亡1400餘騎、鐵騎陣亡700餘騎、鮮卑狼騎陣亡200騎，虎槍營800餘人，熊槍營1500餘人，無前飛軍500餘人……」通報傷亡數字時，向來豁達爽朗的龐統，聲音也顯得異常低沉，「此外，傷勢較重的士卒也達7000餘人，軍中大夫正在全力施治，究竟有多少人能夠痊癒，仍是未知之數。」

……

這場北伐戰事，雖然不可避免，雖然可能利在千秋後世，但過程也實在太過殘酷了。

為了躲避晚間的陰雨，同時也為能給傷兵一個好的療傷環境，我統率大軍進駐了吳房城。

……

探望https://m.hetubook.com.com過屋內所有傷兵，我正要離去，舉步走到門口，突然又回過頭，雙手合抱，躬身向一眾傷兵深深地施了一禮……

揮手示意張渭先行離開，我緩緩走到凌操靈柩前，恭敬地連施了三禮。

加上文聘和全柔的援軍，這一戰我軍共投入兵力七萬人，而傷亡居然就達到了兩萬五千人。

「公績，不必多禮了！」我伸手輕壓在凌統的肩上，阻止了他的動作，「我只是來看看子覆，看看你！」

「請將軍成全！」

「恩？」我輕噫一聲，略感詫異地看向他。

這棟房子本是吳房一戶豪族宅邸的正廳，極其寬敞。但原本雍容華貴的廳堂，此刻卻儼然成了一座病房，數十名傷兵或坐或卧地在此養傷。

由於仍在大軍征戰期間，不宜舉喪，停柩的房間里只點了幾盞招魂油燈。昏黃的燈火下，凌統腰系一條白綾，呆跪在靈柩前怔怔出神。

我軍慘，曹操更慘，所以，這場北伐戰事沒有理由停下來。

吳房本是汝南境內的一座大縣。據聞在最為鼎盛的時候，僅此一縣就擁有人丁達十八萬之眾，為汝南郡內第四大縣。但隨後的天災戰禍，使得這座繁華大縣逐漸地沒落了下去。

似乎是經歷得太多了，對於城池的變迭，城內百姓倒也沒有顯得太過驚恐。甚至於，一些百姓還在獲得了贈予的糧食后，主動燒水生火，照顧起我軍的傷兵來。

「叔明，閻行被擒之事，你應當已經知道了吧？」我直接向馬休挑明了事情。

「我馬家一百三十口雖被韓遂所害，但閻行卻是真正動手的人。我要留下這個狗賊和_圖_書，等二哥和鐵弟他們回來，一起來生剮。」馬休躬身深施一禮，期冀地說道，「懇請將軍准末將之請！」

……

「想好了？」

點了點頭，凌統的雙肩卻依然輕微聳動著。

……

這時代的人，往往將天命看得比什麼都重。曹操因天數而戰敗的事情一旦散布出去，絕對可能會對他治下的民心、軍心產生震撼性的打擊。

送走龐、馬二人後，我在張渭的引領下，來到了凌操停柩的地方。

「將……將軍，小人不……不回去。只要還能拿刀，還能走路，小人就要……隨將軍打到底……」丹陽人特有的彪悍盡展無疑。

「生於沙場，死於沙場，這就是我和你父親這一輩人的宿命，或許也是最大的心愿。我們把該打的仗，該流的血流盡，你們這一輩日後就不必再流血拚命了。」輕拍凌統的肩頭，我悵然嘆道，「子覆沙場而亡，也算是得其所了！公績，不要太過傷悲了……」

龐某深信，實現奪取豫、兗、徐三州的大戰略，並非虛妄之說！」

「是，趙將軍已經告訴末將了！」馬休眼中閃爍著異樣的神彩，緊握成拳的雙手微微顫抖著說道。

……

「將軍放心！」龐德沉穩如山地應道。

議事結束后，我將馬休和龐德留了下來。

曹操處心積慮地籌謀多時，意欲畢其功於一役的這一戰，最終竟以慘敗收場。且不論那巨大的傷亡，就以行將勝利、卻最終在上天的安排下功敗垂成這一件事，就足以讓曹操嘔血不已了。

舉步進門，一股濃郁的葯腥味撲鼻而來。入眼處，幾名負責照料傷員的士卒，正在熬製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