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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宮謀

作者:蓮靜竹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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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梅花點點心如燼

第二十四章 梅花點點心如燼

「什麼?」秋榮把嘴裏的東西全都噴了出來。
回答得真乾脆,顧問行笑了:「這樣,就好辦了。」他輕輕走過去,俯下身子湊在秋榮耳邊低語幾句。
顧問行上前來拉,而她依舊如如不動:「奴婢雖命同草芥,卻蒙上天恩寵來到乾清宮服侍皇上,皇上憐惜那便是奴婢的造化,是奴婢的命,否則……」
妍姝面上如常,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唇邊淡淡漾開笑容:「我要沐浴,嬤嬤都不依嗎?」
重重帳幔飄落,所有人退了出去,四下里靜靜地,似乎能聽到燭心閃爍的聲響。
顧問行眉頭微擰,這丫頭看著不多言不多語的,原來心裏都明白。
一磕,二磕,再磕,額頭上已然有了血色。
她想恨,卻無從恨起。
其實早在皇上大婚前,太皇太后讓她們來乾清宮時就請老嬤嬤教過了,對於男女之事也明白了些,可是一想到要擔負起引導皇上在這「房事」上成人的重擔,秋榮便很是忐忑。
顧問行心道,你怕,皇上比你還怕呢!可是話又不能這樣講,他只得略安撫了幾句:「這是你的命,也是你的造化,你也別多想,趕緊收拾收拾,一會有人過來侍候。」
妍姝,嬤嬤對不起你。
她不敢。
看在康熙的眼中,便是一陣心碎,他不要這白與紅的對比,這一天之中,他看到了,他不想再看。
「行,格格怎樣都行。」章佳氏立即下去張羅,不多時,四個丫頭便將浴桶抬來注入熱水,又在四周設了屏風,置了炭盆、熏好了香。
「怎麼了?」他問。
「春禧說的,早上是她和夏福在跟前侍候,皇上把所有人都轟了出去,把寢殿里能砸的東西都砸了。皇後娘娘來,也被擋了駕。後來還是蘇嬤嬤有辦法,進去勸了一陣子,這才安靜下來。」冬盈言之切切。
果然,總管太監顧問行又來了。
突然間,章佳氏像是被一個響雷驚到一般。
「秋榮姑娘身子好些了嗎?」
嬤嬤,妍姝不會想不開的。
罷了,要恨,就恨自己不該來到世上,不該在宮中與皇帝哥哥一起長大,更不該在憂困中生出這不倫的情誼來。
恨耿聚忠?
可是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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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為何這樣待我?
她點點頭。
「那好,我來喂你!」冬盈拿著勺子舀了一大勺塞入秋榮的口裡,「你多吃點,今晚上還得挨一夜呢。」
「雖是陷害,卻也是為了她好。」齊阿岱嘆了口氣,「你去吧,讓底下人都警醒些,千萬別出了岔子。」
章佳氏點點頭,萬般無奈地走入室內,打開帳子看著她一手帶大的妍姝,不由滿心酸楚。
既然如此,跟明白人說話倒省去許多麻煩。
白皙的額頭,腥紅的血色。
章佳氏揮了揮手,四個侍女相繼退下,而她拿起一塊浴巾想像往常一樣幫妍姝擦洗,誰知這手剛剛觸及妍姝的身體,妍姝便懶懶說道:「嬤嬤也出去吧。」
「公主一定會想不開的。」章佳氏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公主待咱們一向是好的,若知道咱們這樣設計陷害她,一定難過死了。」
他豪不避諱地大喊大叫,這是衝鋒的號角,這是獵場的撕殺聲,這是他在盡情發泄著心中壓抑許久的怨氣。
「公主……」章佳氏語無倫次,「想開點,千萬想開點……」
「請總管救我。」秋榮抬起頭,直視著顧問行的眼睛,「顧總管說得沒錯,這是奴婢的命。弄好了,遂了大家的心,便是造化。可弄不好,奴婢的命就沒了。昨夜已然讓皇上不高興了,今天白天的事情,顧總管一定清楚。這個時候,奴婢送上門去,怕是沒什麼好果子吃。」
她面上淡定如斯,沒有喜,亦沒有悲,安靜而嫻淑,乖巧得讓人心痛。
顧問行轉身離去。
「怎麼講?」秋榮不明就理。
「你說的是真的嗎?」秋榮彷彿不信。
她不忍。
纖細而冰冷的手指熟練地為他揭開裡衣的紐扣,雙手力道適中地在他身上各處穴位遊走,秋榮很緊張,雖然這一切嬤嬤們都教過,也都在太監身上試過了,可是畢竟這是對著皇上啊。如果稍有不慎,如果他不滿意……
他肆意橫衝直撞圍追堵截,他不放過任何獵物,眼中帶著狼的凶光與殘忍,不讓人有半分喘息之機。
她說妍姝不會想不開的?她居然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章佳氏略定了和*圖*書定神,便退了出去。但是她沒敢走遠,就留在殿外,耳朵緊緊貼在殿門上,這樣如果有任何聲音,她都能聽到,都能第一時間衝進去。
冬盈點了點頭:「真的,今天一早,柔嘉公主府給皇上送來一個物件,皇上看后就把自己關了起來,大朝都沒去,聽說……皇上還哭了呢!」
章佳氏將雪綢封在一個小黑木匣子里,悄悄退了出來。
只聽身後撲通一聲,秋榮正跪在地上。
玲瓏起伏的身姿,小小的身量雖然還未成年,但是已然纖美欣長。
眼中沒有哀傷,也沒有悲怨,這太奇異了。
「那麼,開始吧。」他說。
她驚呆了,過了好半天,才顫顫巍巍地將自己的手遞過來。
坐立不安與慌亂中,挨到了掌燈時分。
見妍姝靜立未動,她便過來伸手要扶,卻被妍姝輕輕一甩,掙脫開她的手。
「既如此,朕便成全你。」說完,他走過去向她伸出手。
一想到這兒,她的臉便紅了起來。
「姑娘這是為何?快快請起。」雖然自己是這乾清宮的總管,然而她們這四位姑娘可是太皇太后的人,顧問行明白輕重。
可也是太皇太後跟前的人,來到乾清宮也是有品級的女官。
親手將木匣交給等候在外的齊阿岱,面上是萬分躊躇之色,低語道:「明日,待公主醒來,這天便會塌下來,到時,我們該怎麼辦?」
是啊,自己只顧著跟太皇太后較勁,卻苦了她們。
秋榮重重叩首、以頭觸地、砰砰作響:「想成事。」
只是章佳氏看不到妍姝面上的神情,妍姝笑了,笑容永久地停留在她的臉上,即使兩行清淚從眼中淌出。
她不敢發出半點聲音,見了他,只是深深一拜,面上依舊端莊寧靜,嘴角含笑,只是面露憂思。
她的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磚上:「皇上,奴婢想活命!」
「公主,還是讓奴才留下侍候吧。」章佳氏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妍姝的反應太不同尋常了,這種不同尋常讓她心驚肉跳。
做皇上第一個女人,真的好嗎?
因為彼此都是被牽線的木偶,只是他比自己更貼近角色,入戲深些罷了。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正月十五一定要皇上和皇后圓房,這離和圖書十五也沒有幾天了,祖宗的規矩皇上必須要先幸了長宮女才成。」冬盈拉著秋榮又咬了一陣子耳朵。
康熙有些莫名,披衣起身向外走去,月華墨色之中,穿著冰絲雪綢薄紗衣的秋榮就那樣俏生生地跪在大殿外面的大理石地磚之上。
她怔怔地盯著原本睡得好好的妍姝,她不敢相信在妍姝醒來以後,會是這樣的鎮定,原以為她會哭得肝腸寸斷,甚至會尋死覓活,所以才早早將這屋裡的所有硬物都收起來了,包括金簪子。
「你是說,朕不讓你侍寢,你便要去死?」
在他面前,自己反而懵怔不知所措更無所遁形。
「胡說,皇上怎麼會哭?」秋榮還是不信。
乾清宮後院小耳房內,坐在炕上裹著兩層厚被子抱著手爐瑟瑟發抖的正是秋榮。
齊阿岱未語。
「嬤嬤別怕,妍姝不會想不開。」她笑了,燦爛的像天邊的晚霞,美得奪目卻易於消逝。
「原本今晚上是應該我,可是看在你昨天夜裡遭了那麼大罪的份上,我怎麼忍心不告訴你呢。」冬盈湊在秋榮耳邊壓低聲音,「今兒晚上准成事,若是我去了,不就是你種了樹,我來摘桃子嗎,我可不是那樣的人。」
原本,做了那麼久的一個夢,做得那樣辛苦,可是醒來卻如此容易。
「那麼,你心裏是想成事,還是不想成呢?」他故意繃著臉冷冷問了一句。
「快起來,凍壞了怎麼辦?」康熙眉頭微擰,「顧問行,趕緊拉她起來。」
騰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皇上!」顧問行為他披了一件外衣,面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沒事就好。」顧問行打量著秋榮,心道太皇太后調|教出來的人果然不俗,「那麼今天夜裡,還是姑娘在裏面侍候吧。」
妍姝起身,只是並沒有直接入浴,她走到那張落地菱花鏡前,是的,就那樣一|絲|不|掛地立於鏡前,這樣她可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個完整的自己。
而且,作為引導皇上參悟「雲雨」的長宮女,往往沒有什麼好下場。
說實話,昨天她又怕又羞,穿著那樣的衣服被罰跪在殿外,她心裏有恨,恨皇上不拿她當人,如此輕賤視之,可是越如此,心裏越有一種難以抑制的嚮往。
那是因為你和圖書們把死當成是想不開的一種做法,可是我不一樣,我把死當成解脫,當成回家,當成想開了。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妍姝的唇邊甚至勾起一絲淡淡的笑容,早知道這一刻會來的,她小心翼翼為紫禁城裡的皇帝哥哥守護了那麼久的寶貝,終於還是這樣被人算計走了。
秋榮將信將疑:「即使如此,也不見得皇上今晚會……」
她不說話,只是依舊磕個不停。
一切,開始得太快,讓她來不及多想。
秋榮覺得自己像躺在獵場上的一株小草,不經意間被千軍萬馬碾踏過去,一會兒昏死了,一會兒又活了過來。
為她拉好錦被又將她露在外面的一隻玉足放回到被裡,這才坐在床前暗自神傷。
「天呢,天呢!」冬盈躲閃不及被她噴了一身,連忙用帕子擦拭,「你怎麼這麼大的反應?」
她閉上了眼睛,一切都不像嬤嬤們說得那樣。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預想。所有的前戲,所有的準備,都沒有用上。皇上不是需要引導的孩子,他是一個兇殘的獵者。
秋榮聽了冬盈一席話,心裏更亂了。
秋榮總算信了,她面色飛霞:「憑什麼是我?我不願意,瞧你說得這麼起勁,還是你來吧!」
恨太皇太后?
「請公主沐浴。」
「你們都出去吧。」她說。
妍姝一步一步走入浴室,將自己浸在水中,讓熱水消散身上的痛,讓熱水洗凈自己的恥辱。
她緊緊閉著眼睛,緊緊咬著下唇,一隻手狠狠攥著床榻上的褥單,她不敢讓自己發出半點兒聲響,有時候,她寧願自己是死過去的。
「不是皇上讓她死,而是她也有她的職責……」顧問行一語點醒康熙。
她不能。
顧問行嘆了口氣,目光向殿外掠去。
一把扯去身上的綢衣,只留下那粉色的胸衣。
就在她心思恍惚的當口,一隻手按住了她的手,還未來得及想明白,原本平躺著的他已然翻身躍起將自己壓在身下。
恨嬤嬤?
「你怎麼還在這裏?」他問。
又到子夜,康熙在龍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夢裡總是妍姝和耿聚忠的影子,妍姝白皙纖弱的身子在耿聚忠精壯的軀體下碾壓,面上儘是痛苦的神情,而他身著龍袍提著寶劍想要衝過去,卻像隔了萬和-圖-書水千山,怎麼也過不去。他口裡像是含了一團火,又燙又疼,他想喊卻怎麼也喊不出來。
「怎麼還是我?今兒該是你啊?」秋榮眼中噴火,「昨兒我在乾清宮外面跪了兩個時辰,顧總管叫人把我抬回來的時候我以為我快死了呢!」
「榮兒,你暖和過來沒有?看,我剛給你端來一個暖鍋子來。」說話的是冬盈,在小炕桌上擺了一個熱氣騰騰的暖鍋子,「酸菜白肉的,可香了。快吃吧!」
秋榮點了點頭:「多謝顧總管關照,已經沒事了。」
如玉的肌膚,印著或深或淺大小不依的印跡,更像一幅殘破的雪中落梅圖,凄美懾人。
秋榮低下頭,遲疑片刻:「顧總管,奴婢害怕。」
龍床之上,四目相對。
你既然嫁給了耿聚忠,那遲早要過這一關啊。
黑墨般的眸子清澈極了,只是往日如水的純情消失的無影無蹤,轉而是一種不可侵犯的凌厲與執著。
「不管是否成事,顧總管都是奴婢的恩人。」秋榮重重再拜。
「噓!」冬盈把手放在唇邊示意秋榮小聲一點,「你傻啊。我這可是為了你好!」
章佳氏看在眼中,更覺得心驚,只得顫顫說道:「公主,水好了!」
「你知道明天以後,你的結局嗎?」他問。
「不吃,現在誰讓我離開被窩,我恨誰。」秋榮說話間又打了個噴嚏。
於是,她的身體如同她唇邊的笑容一樣,在水中綻放出一朵最美麗的花。
康熙攥緊她的手,拉著她如同狂風裹挾著一片落葉一般,將她帶入寢宮。
如果不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我哪裡就想爬上龍床了?
「實話告訴你,我今天來了月事,不能到前邊服侍。如果你不去,就是春禧和秋福,你願意她倆越過咱們,飛上枝頭?」冬盈撇了撇嘴,「想一想,咱們這樣的身份是無論如何當不了妃子的,可是能當皇上的第一個女人,一夜寵幸之後便也是主子了,這是多少人眼盯著求還求不來的呢。你可別犯傻,再說了,你昨天晚上受的罪,就白受了?」
是的,恥辱。
作為在帝王大婚前侍寢擔負引導責任的長宮女,她們終身不能為妃,只能成為位階較高的宮人,她們也不能為皇上生兒育女。
「嬤嬤,備水,我要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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