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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蘇戰宇的聲音很失望，但又很快地換了語氣，「沒事兒，那我在大廳等你吧，反正閑著。」

到了家裡樓下把車隨便一停就衝進了樓道，上樓的時候他腿都有點兒發軟，他並不怕面對這些，但他不想在這樣的日子以這樣的方式面對這些。

屋裡再一次陷入讓人窒息的沉默之中，老媽坐在椅子上發愣，老爸一直盯著他的臉，左航跪在他們面前也不再說話。

老爸坐在後座接了一句：「你非讓他回來吃什麼飯，哪天吃不行啊，非得挑個情人節，你怎麼知道左航晚上沒安排？」

「左航啊，」又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老媽終於開口說話了，「你告訴媽，你和戰宇……到哪一步了？你們是分開睡的還是……」

「你給你二舅聯繫的做假肢的事，你盯著點，」老爸一邊往陽台拿肉一邊交待他，「我看你二舅恢復得不錯。」

左航沉默著，一言不發，對於老爸的指責，他沒有什麼可以反駁的。

「我抽根煙，」左航從兜里摸出煙盒，他在家裡不抽煙，現在卻已經顧不上了，點煙上深深吸了一口，看著吐出的煙霧慢慢飄散，「我跟他一樣。」

左航只覺得肚子一陣巨痛，在巨大的衝擊力之下，牙齒在嘴唇上一磕，雙重的疼痛讓他的呼吸在這一瞬間幾乎停止，他連人帶椅子向後翻了過去，摔到了地板上。

天色一點點暗下去，沒有人去開燈，三個人像雕像一樣靜默著。

「我該……怎麼解釋。」左航靠在椅子上，輕輕吐出一句話來，是的，該怎麼解釋，怎麼解釋能讓父母不受到傷害？

「爸，媽，我對不起你們，」左航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嘴裏有血腥味，他抹了抹嘴角，看到了手上帶出來的一抹血色，他忍著疼走到老爸老媽面前，跪了下去，「我知道這事兒怎麼說都沒法讓人接受，我不想讓你們難受，我們就是殺了我我也沒二話，我只是……說事實，我不能說我對戰宇沒有那份心思。」

他開始後悔自己沒捨得刪掉這些簡訊和照片，也沒捨得換掉那張待機圖片，他完全沉浸在這份感情里，忽略掉了太多別的東西。

「讓帶給你爺爺這邊的親戚呢，你姥爺做了好多，要是不多拿點兒，他吃到端午都吃不完。」老媽笑著。

「媽……」左航有些冒汗，不知道該怎麼說。

「今天晚上？」左航愣了，他不好說自己要過情人和-圖-書節，他現在光桿兒一個，只能把蘇戰宇拿出來說事兒，「今天情人節，戰宇可能有安排。」

情人節是正月十六，老爸老媽在姥爺家過完了十五就回來了，左航覺得他倆挺會挑時間，不過情人節不在周末，也不放假，他和蘇戰宇並沒有在這一天安排什麼節目，只是說好晚上一塊出去吃飯。

有些事實一定要承認，有些卻是可以迴避的，他眼睛看著地板：「分開睡的，他睡他自己屋。」

當他把門打開，看到老爸和老媽的那一瞬間，心一下就沉到了最谷底。

「從你手機里這些東西來看，戰宇對你是真的有那種感情，他還小，感情到底是怎麼樣，我們先不管，」老爸拿過茶几上的杯子，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握著杯子的手指都有些發白，「你是怎麼樣想的？」

「老左！」老媽撲過去死死地摟住了老爸，「你幹什麼！你這是要打死他嗎！」

他和蘇戰宇親昵的照片，蘇戰宇那些簡單明了的我愛你，每一樣都沒有可能再自圓其說。

「我先接個電話。」左航看著屏幕上蘇戰宇的名字和他給自己挑的來電圖片上那張傻笑著的臉按下了接聽。

老爸老媽從鄉下帶回很多年貨，都是姥爺做的，各種臘肉香腸什麼的，左航把箱子扛到四樓出了一身汗。

左航微微晃了一下，這細小的聲音在他心裏戳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長時間，但他知道，六點是蘇戰宇在他們公司樓下等他下班的時間，是他們約好了一塊兒去過情人節的時間。

「哥，我在樓下了，怎麼還沒下來呢？」蘇戰宇的聲音傳了出來，透著興奮，聽得左航心裏一揪。

老爸看了看手上拿著的手機，又盯著他的臉看了很長時間，在左航覺得自己全身都快要僵掉的時候，老爸突然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幾個人同時挺直了身體，彷彿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個電話會是誰打過來的。

老爸老媽都沒有說話，過了很久，老爸才顫抖著聲音說了一句：「作孽啊！」

「是啊！」老媽一拍腿，恍然大悟地看著左航，「那你一會給我們送回家了你就回吧。」

左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吐了出來，聲音不大卻很清晰：「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我也一樣。」

老媽坐在桌邊，手按著額角，眼圈有些發紅，手機並沒在桌上，而是被老爸拿在手裡。

「嗯，周末m.ｈｅtubｏoｋ•cｏm•ｃoｍ吧，」左航看了看牆上的鍾，這會兒回公司把手頭的活弄弄正好下班，「那我走了啊。」

左航，你不是蘇戰宇，你怎麼可以這麼幼稚，這麼無所顧忌？

左航從門口走到椅子旁邊用了很長時間，他覺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坐下之後幾乎有了虛脫的感覺。

「畜生！」他暴喝了一聲，把手機狠狠地砸到左航腳下。

左航下午請了家去機場接他倆，覺得一個星期沒見，他倆都又胖了一圈兒，老媽坐在車上活動脖子：「晚上跟戰宇回家來吃飯吧？」

「啊，今天情人節嗎？」老媽有些吃驚，但很快又笑了，「戰宇要過節啊？不是說他沒女朋友么，那你回來吃吧，他出去玩也不能給你做飯了……」

「行行行行，弄完了，」老媽推著左航往外走，「兒子你快點兒回去上班吧，哪天有空了給媽打個電話，跟戰宇回來吃飯啊。」

每一秒都很煎熬，左航不知道這件事最後會發展到什麼地步，不知道老爸老媽會不會找蘇戰宇，會不會把事情告訴二舅他們，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在面對這一切的時候是這麼無力，沒有一件事可以預料，他甚至根本想不出對策。

「你先回去，我加班完了就回，」左航餘光能看到老爸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一直在顫抖，他閉上眼，「別廢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爸終於不再轉圈，坐到了沙發里：「好吧，我們都冷靜一些，左航，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老爸大概是覺得麻煩，準備把箱子直接搬到陽台去，箱子挺沉，在門框上撞了一下，左航剛回了一個字，嚇了一跳，趕緊把手機扔到桌上跑了過去，老爸腰不是很好，左航就怕他搬東西：「我來我來我來。」

「嗯，」左航應了一聲，他不能再迴避，「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的確就是變成這樣了。」

「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你打死他就行了嗎！」老媽哭著把老爸往一邊推。

左航能感覺到老爸老媽聽到這句話時同時鬆了一口氣，他不忍心抬頭看過去，只能繼續盯著地板，背上的疼痛和膝蓋上的酸痛交替傳過來，伴隨對父母的愧疚和心疼，讓他覺得每一秒都漫長讓人無法忍受。

老爸的這句話像一根粗鈍的鋼筋重重地穿過了他的心臟，聽到這句話的同時，左航覺得自己的身體猛地震了一下，血液全都停止了流和圖書動。

「我……」左航承認自己在這一刻猶豫了，面對父母的痛苦讓他無法控制地動搖了。

「左航！這就是你送給我們的新年禮物么！」老爸沒等左航爬起來，提著椅子對著他就掄了過來，重重地砸在他背上，接著對著他的腰又是一腳踹了上去，「這禮物真好啊！」

老媽的身體晃了晃，摔坐到了椅子里，眼淚不斷地湧出來，每一滴都像尖刀扎在左航身上，讓他疼得喘上不上氣來。

從小到大，老爸老媽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血，用了多少心思，他心裏都清清楚楚，所以他從來沒有讓父母為他操過心，沒有惹他們生過氣。

「哥，你沒事兒吧？」蘇戰宇似乎聽出了有點不對勁。

「我今天，」左航手撐著腿，咬著牙把自己的聲音控制在正常範圍之內，「我今天要加班……」

「怎麼帶這麼多，姥爺那兒都讓你們搬空了吧？」他給自己倒了杯水，看著滿滿一箱子吃的。

「那你們能分開嗎？」老爸緊接在他的回答之後追問了一句。

他應該給出什麼樣的答案，是要繼續傷害他們，還是讓他們得到最後一絲安慰，他覺得自己腦子裡亂成一片。

屋裡陷入一片死寂，三個人都沒有再說話，老媽捂著臉無聲地哭泣著，老爸在屋裡焦燥地轉著圈，左航盯著手機。

他可以說是蘇戰宇昏了頭，可以把對父母的傷害降到最低，而蘇戰宇也一定會配合，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左航的手心開始冒汗，左轉放行的時候他強行從直行轉了過去，後面的車沖他一通狂按喇叭，他顧不得違章不違章的，掉了頭就往家開。

這一次他卻用這樣殘忍的事讓他們受到了這樣的傷害，他不可能不猶豫。

他咬著牙掃了一眼屏幕，最後的一絲僥倖也被打碎了，屏幕上顯示的是蘇戰宇的那幾條簡訊。

左航沒說話，老爸老媽應該是只看了收件箱，並沒有看發件箱，否則不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聽到門響，兩人都轉過了頭，看著左航時都沒有說話，左航站在門口，從心裏不斷漫延出來的陣陣寒意讓他的四肢都開始感覺到發麻。

蘇戰宇頓了頓：「那行吧，我回去，你別吃泡麵啊，不是有食堂嗎，吃食堂吧，晚上回來我給你做宵夜。」

「沒幹完，出了點兒錯，客戶又急著要，沒辦法。」

但手摸到空蕩蕩的口袋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手機忘拿htｔｐs://ｗwｗ.heｔuｂook•ｃｏm•coｍ了。」沉默了一會，左航開了口。

他站在家門口聽了一下，屋裡很安靜，聽不到任何聲音，也許他是緊張過頭了。

「你告訴媽，」老媽扶著桌子看著他，「這些東西，是戰宇一廂情願，還是……你也……」

無論什麼樣的回答，都無法讓自己滿意，傷害父母，或者傷害蘇戰宇，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不用，」左航趕緊阻止他，「我不知道要弄到幾點，你別等我。」

老爸手中的茶杯被他一下砸到了地板上，巨大的碎裂聲炸響時，左航覺得自己的腦袋像被劈開了一樣。

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老爸已經沖了過來，抬腿對著他的肚子就是一腳踹了上來。

「你也……一樣？」老媽顫抖著聲音，「你也一樣？」

「戰宇還小不懂事，這些事你也不懂么？」老爸指著他，手指幾乎要戳到他臉上，「左航，所有人都說你懂事，明理，我們從來沒有擔心過什麼，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你會做出這樣的事來！那是你弟弟！你親表弟！你是瘋了嗎！」

左航用手捂著腰，弓著身子腦門頂在地上疼得說不出話來。

「你坐下，」老爸也在發抖，看得出是在盡量地壓著怒火，他彎腰撿起了手機遞到左航面前，「今天你先不要去上班了，你給我們把這件事解釋清楚。」

想到蘇戰宇，他想起來剛才的簡訊還沒給這小子回，正好前邊紅燈，他伸手到兜里掏手機打算回過去。

猛地想起手機還放在家裡的桌上。

「媽……」左航很艱難地開口，事情來得太突然，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就被推到了這樣的境地里，接下去該說什麼，又還能說什麼，他一點計劃都沒有。

左航沒訂飯店，倆大男人在情人節去飯店吃飯有點讓人不好意思，蘇戰宇提議去吃燒烤，左航覺得還不錯，雖然看上去會比較像倆情人節沒地兒可去的可憐蛋兒。

「操！」左航頓時覺得頭皮有些扎，按說老媽老爸不會看他手機，但手機待機畫面上就是他和蘇戰宇的照片，隨便拿起來按一下就能看到，特別是如果蘇戰宇等不到他回復，又發一條過來，那就完了。

左航不用猜就知道說的是什麼，他看了看老爸老媽沒注意到他，迅速準備回復。

老爸喘得很厲害，在老媽的胳膊里掙扎了兩下，最後把椅子扔下了：「我就是想打死他！」

左航把箱子弄到陽台，然後把臘肉香腸什麼的按和-圖-書老媽的指示都掛了上去，數量之多讓他很感慨，姥爺得做了多長時間才做出了這些掛得跟窗帘有一拼的肉啊。

「左航啊……」老媽的眼淚一下涌了出來，聲音顫得很厲害，「你跟媽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戰宇的這些簡訊都是怎麼回事啊！你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聽著老媽猶豫而艱難地問出這句話，左航覺得自己心裏疼得厲害，他不知道老爸老媽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有多憤怒，有多痛苦，但肯定超出了他的想像。

手機在他腳邊翻滾著彈跳了幾下，電池的后蓋被摔開了，但屏幕還很敬業地亮著。

蘇戰宇的這個電話讓他再也扛不住了，手撐到了地板上，牙咬在嘴唇的傷上，鑽心地疼痛讓他聲音發顫：「爸，對不起……」

「嗯。」左航抬起頭迎上了老爸的目光。

「嗯。」左航只能悶著聲答了一句，看著老媽眼裡對他可能有了新女朋友的那種眼神，他有點難受。

手機在他反覆決定又反覆推翻自己答案的時候響了起來。

「我是想好好說，可是你聽聽他說的話！我壓不住這個火！」老爸吼著，甩開她坐回了沙發里。

手機在兜里震了一下，他出來看了一眼，是蘇戰宇發過來的彩信，一張自|拍的動圖，下面是一句：猜我在說什麼。

「嗯，我知道。」左航點點頭。

「你們這樣多久了？啊？」老媽抹著眼淚推了推他，「你以前不是不喜歡這個弟弟的嗎，現在怎麼會這樣？這才多久啊，是從戰宇住到你那裡去以後開始的嗎？」

「媽，我不想騙你們，也不想推脫責任，我知道這事兒……」左航捏了捏眉心，「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對他肯定不只是兄弟感情，就是戀人之間的那種感情。」

老爸明顯地一怔，老媽也轉過頭來像是不敢相信似地看著他，他知道在這件事上，父母跟他一樣，都在心裏有著最後一絲僥倖，現在他把父母最後一點希望也砸碎了。

「你別讓他弄了，他還上班呢！」老爸在客廳里喊。

牆上的掛鐘「叮」地響了一聲，六點了。

「加班？不是吧！」蘇戰宇愣住了，「不是說今天活能幹完不用加班嗎？」

老媽的聲音越來越高，也抖得越來越厲害，最後她撲了過來，抓著左航的胳膊拚命晃著：「你告訴媽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只是在燒烤攤兒上把戒指給蘇戰宇，這事兒怎麼想怎麼有點兒可樂。

左航沒有說話，把電話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