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嗯，去吧。」左航閉上眼睛應了一聲，迷迷糊糊睡著了。
狗蛋兒跟了進來，趴在桌子邊兒上看他。因為這是狗蛋兒小朋友的房間，所以左航沒有把他趕出去，只是低頭寫作業。
「哥。」狗蛋兒挨到他身邊拉了拉他袖子。
他把盒子抱到客廳放到桌上，看到老爸老媽正在把幾件新衣服放到箱子里，他蹲到箱子旁邊看了看：「給狗蛋兒買的嗎？」
剛在塘邊站定，身後狗蛋兒的腳步聲就一串追了過來。
「哦。」左航想了想，把這個狗尾巴草手鐲戴在了手腕上。
左航順著路邊的水渠慢慢跟在大人身後，天氣有點兒熱，但時不時會有風吹過，還是很舒服，而且空氣里那種青草的甜味兒他很喜歡。
「戰宇，」左航推了推他，鬆了口氣，還好只是做惡夢，他以為是犯什麼病了呢，「蘇戰宇！」
他心裏一陣鬱悶，轉過頭，看到從路那邊過來幾個人，是二舅他們，跑在最前面的是狗蛋，又是揮手又是蹦的，左航都怕他到跟前會摔個大跟斗。
「哥，奶奶說你上初一了。」狗蛋兒一邊啃一邊沖他樂。
「嗯，你哥最好看，比你是好看多了，」二舅樂了，拎過箱子，「走走走，回家去。」
「脖子不舒服？」老媽看到他揉脖子，趕緊問。
「不疼，幹嘛。」
「上回給戰宇買的那個玩具車和槍在你屋裡吧，一會兒也拿出來給媽媽，帶回去給他玩。」老媽摸摸他的頭。
「嗯，平時你二舅他們也不怎麼管他，養得跟個小野孩兒似的。」
「嗯，」狗蛋兒哭得一臉全是眼淚，「好黑，找不到路了。」
「咱家這塘里還有魚嗎？」左航盯著水面看了一會，一條魚都沒見著。
「新衣服他穿上沒兩天兒也會破的。」左航幫著老爸把盒子放進箱子。
放暑假對於很多孩子來說，是悲喜交加的兩個月。
左航抬頭看了看鍾，很準時，再看看狗蛋兒，他眼睛都有點迷瞪了。
「是抽條兒了，竄個兒呢。」姥姥笑眯眯地打量著左航，這個從小就乖巧聽話的外孫子她是怎麼看怎麼高興。
蘋果核在水面上浮浮沉沉了一會，左航驚訝地發現在它周圍真的浮上來了幾條大魚，追著果核一下下地吃。
「姐你真的別管他，成天就這樣，」二舅媽拉住老媽，「什麼時候能有左航一半省心我就圓滿了。」
「我可以吃三個呢，」狗蛋兒一聽他只是因為吃不下了才扔掉的，又笑了，「你吃不完給我吧。」
「我哥最好看！」狗蛋兒在老媽懷裡喊。
「去洗個手吧。」左航強忍著才沒有蹦到一ｈetuｂｏok.cｏm.cｏｍ邊兒去，趕緊指了指旁邊的水渠。
「我媽說愛吃魚的人聰明。」
狗蛋兒也很有耐心，安靜地趴著，沒像平時那樣纏著他一直說話。
左航也沒搭理他，只是埋頭寫，過了很長時間，狗蛋兒才小聲說了一句：「哥，九點半了。」
「哦。」左航咬咬牙，咬了一口蘋果，努力忽略掉蘋果皮兒上因為狗蛋兒抓過而留下的淡淡鹹味兒。
二舅和二舅媽走了過來，左航沒再管狗蛋兒：「二舅，二舅媽好。」
「手裡什麼啊？」姥姥想掰開他的手。
「怎麼了啊？做夢了？」左航趕緊拍拍他後背，小孩子就是麻煩。
「我不愛吃魚，」狗蛋兒追上來挨著左航走，「我媽說我就笨。」
「嗯？」左航看著在水裡還沒沉下去的半個蘋果，有點兒不好意思，「沒啊，挺好吃。」
下車時老爸叫醒他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脖子酸得厲害。
「哦。」左航心一橫，把這顆可能是毒果子的玩意兒放進了自己的嘴裏，然後迅速轉過身往前走，想趁狗蛋兒不注意吐掉。
左航是第三種孩子，他每天用一小時寫作業，不提前，也不推后，按步就班。
左航邊走邊回頭，看到狗蛋兒很很認真地站在到他腰深的水裡認真地把手洗了，然後幾下爬了上來，一路小跑著追了過來：「哥！」
左航無奈地從他手裡拿起了一顆，就手指頭那麼點兒大，看上去是有點兒像小號版的草莓，但肯定不是草莓，而且還沒有洗，有幾顆上面還帶著小蟲子，左航猶豫著要不要放進嘴裏，會不會被毒死？
「沒有。」左航背起包往車門走，售票員一個勁催著下車，他又回頭過去想幫老爸拖箱子，每次回來就這裏最煩人，小破班車上擠滿了人和各種行李，還有各種動物。
「嗯。」左航應了一聲，等了一會兒，狗蛋兒又沒聲了，估計是在說夢話。
「吃草莓。」狗蛋兒把手舉到他面前。
左航想說我不敢吃你做的魚，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他低頭看看狗蛋兒給他的草，用幾根狗尾巴草編成的一個小圈兒：「這是什麼，你的尾巴啊？」
「疼么？」左航走到狗蛋兒身邊，彎腰看了看。
姥爺拉著左航聊了一會兒，姥姥把老爸老媽的房間安排好了之後開始張羅著做飯。
「好玩么？」
狗蛋兒手心裏正扭來扭去的大胖蟲子把左航嚇得直接一扭頭撞在了門上，他不怕蟲子，但覺得犯噁心：「拿開！」
「大姑父！大姑！哥！」狗蛋兒一笑就找不著眼睛，就看見牙了，沒等左航反應過來和*圖*書，他抬手就要拿左航背著的包，「我幫你拿！」
「好好走道兒都不會，」姥姥心疼地又回頭跑過去，把狗蛋兒從地上拎起來，看到他膝蓋上劃破了一道小口子，「疼不疼？跑什麼呢你？」
「蘇戰宇——」遠處傳來了二舅媽的聲音，「野哪兒去了你！」
「為什麼不吃蘋果啊？」
左航被吵醒了，聽到這動靜嚇了一跳，趕緊翻身看過去。狗蛋兒閉著眼，腿蹬來蹬去的。
回鄉下是開心的事，但坐火車就很鬱悶，得坐快一天的火車，下了車還要坐班車，下了班車還得走一大截路，一上班車左航就靠在老爸身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左航走出了院子，他想去魚塘邊兒呆一會兒，姥爺在魚塘邊種了很多樹，夏天呆在那裡吹著風很舒服。
老爸樂了，拍拍他的頭：「還是我兒子乖啊。」
「手鐲，」狗蛋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給奶奶也做了一個。」
左航跟著姥姥姥爺剛走進院子，就聽到後面啪地一聲，回過頭就看到狗蛋兒一臉通紅地正趴在地上呢。
「你困了？」左航合上書，他知道自己要不睡，狗蛋兒小朋友肯定是不會睡的。
「草魚，」狗蛋兒看到他扔蘋果，愣了愣，「哥，不好吃嗎？」
「哎喲狗蛋兒怎麼下去的啊！」老媽聽到聲音一回頭也嚇了一跳。
「哥你肚子疼嗎？」
「哥，吃蘋果，」狗蛋兒跑到他身邊，遞過來一個蘋果，另一隻手上還拿著一個，「奶奶剛給我的，洗過的。」
「嗯！」狗蛋兒蹲到水渠邊兒上往下伸手準備洗。
「好吃嗎？」狗蛋兒偏過頭一直盯著他。
「初一是什麼？」
左航對著狗蛋兒看了一會兒，狗蛋兒把臉洗乾淨了就沒有平時那麼像黑猴兒了……
「左航啊，」老媽進了他屋裡，「收拾一下你的衣服什麼的，明天咱們去姥姥家住一個月。」
「喂！」左航嚇了一跳，喊了一聲。
「不。」左航很快地回答，狗蛋兒的玩，不是爬樹就是滿地招狗逗狗的，他實在玩不來。
「嗯。」
再看身邊的狗蛋兒，正兩隻手捧著蘋果啃得起勁，左航嘆了口氣，手還是沒洗乾淨啊。
「什麼魚這麼大？」左航很有興趣地看了一會，把自己手裡的半個蘋果也扔進了塘里。
「哦。」
「啊——」他很鬱悶地喊了一聲，拔腿就往前面跑，刺兒蟲你個頭啊，誰要看，「你別跟著我了！」
「我長個兒了，爺爺早上給我量的。」狗蛋兒摟著老媽，看上去開心得不行，還一個勁夠著腦袋往左航這邊看。
「你哥跟沒跟
wｗw•heｔubｏｏk•coｍ.ｃom你一塊啊，吃飯了！」二舅媽也喊，「你不是中午飯剛吃完就喊著餓了嗎！」
「想了，還想我姥爺了。」左航摟著姥姥的脖子，姥姥身上花露水的味兒他非常熟悉，他喜歡這個味道。
左航順著小路一直跑回到了姥爺家，老遠就看到姥姥姥爺站在院子門口，他非常開心，邊跑邊喊：「姥爺！姥姥！」
再說狗蛋兒之前肯定玩泥兒了，要不就是爬樹了，手髒得跟畫了畫似的。
「哎喲戰宇真乖，」老媽彎腰把狗蛋兒抱了起來，「讓大姑看看，長大點兒了沒啊？」
「不疼，」狗蛋兒滿不在乎地笑著，還舉著一隻手沖左航喊，「哥！」
「哦。」
「沒事兒，」二舅頭都沒回地往前走，「天天在渠里泡著，水不深，甭管他了。」
「我弄給你看。」狗蛋兒站了起來，把手裡吃剩的蘋果核兒扔進了塘里。
老爸對這一點很滿意，每天玩了玩了，寫作業的這一小時還能收收心，不至於開學的時候野得在教室里坐不住。
左航伸手把屋裡的燈打開了：「現在亮啦，找到路了沒啊？」
「二舅媽！」左航喊了一聲，轉身往回走，「走吧回去吃飯。」
「哦。」
「哦。」左航還是趴在桌上，狗蛋兒啊。
左航翻個身背對著他，閉上了眼睛，慢慢也睡著了。
「過去點兒，熱。」左航推了他一下。
「左航怎麼瘦了！」姥爺過來揉著他的頭髮，「你媽就是不行，養個孩子越養越瘦！這幾天得給我外孫做點好吃的！」
左航一個人遛躂到院子里，看到狗蛋兒正站在水龍頭邊用水沖自己的膝蓋上剛才摔傷的那個小口子。大人都忙著，沒有人管他，狗蛋兒從小爬樹爬牆，摔傷划傷次數太多，家裡人都已經習慣了，但左航有些過意不去，畢竟狗蛋兒是因為追著他跑才摔的。
左航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遠處有人大喊大叫的：「哥——哥——」
有的孩子會咬牙切齒地在放暑前一個星期把大部分作業都幹掉，好處是這兩個月可以安心地玩，壞處是別人在玩的時候你在埋頭干作業，有的孩子會假裝沒有暑假作業，瘋狂兩個月，到假期結束前一個星期才會很不情願地記起自己還有一堆的作業是空白的，好處是可以找別人的來抄，壞處是這陣兒是抄作業高峰期，你可能找不到可以抄的作業。
左航快走了兩步，想趁他洗手的時候甩開他，但又有點擔心他會摔進水渠里，邊走邊回頭看，沒想到這傢伙夠了兩下沒夠著水，居然直接跳進了渠里。
「可算回來了，你姥姥姥爺都著急了，ｍ.ｈetuｂoｏk.ｃoｍ.ｃｏｍ我就說得這會才到，非跟我急，這不是正好接著了嘛，」二舅媽把左航身上的背拿了過去，「哎，還是我們左航好看，越長越有小帥哥的樣子了。」
把行李都折騰下車以後，車冒著一陣黑煙走了。
「哥……」狗蛋兒迷迷糊糊地叫了一聲。
「睡吧，就開著燈了，」左航躺下，這回狗蛋兒挨著他摟著他胳膊的時候，他沒再推開，他怕狗蛋兒接著哭，他困得厲害，「哭包。」
「就是初一。」
但左航的想法不同，他不想把作業提前寫完的唯一原因是他不喜歡應付那些在最後關頭來借他作業去抄的人，借誰都得落個埋怨，說沒寫完就好多了。
後面沒了聲音，左航走了幾步覺得有點奇怪，剛要回頭看看，又聽到了狗蛋兒氣喘吁吁的聲音：「哥！」
狗蛋兒沒動，幾秒鐘之後發出了輕輕的鼾聲，左航扭頭看了一眼，居然已經睡著了。
「我跟奶奶學做魚，」狗蛋兒笑得眼睛眯縫著，把手裡的狗尾巴草放到左航手裡，「以後我學會了給你做魚吃好不好？」
「給我哥的，」狗蛋兒跑到左航面前伸過手，張開手指，「刺兒蟲。」
左航有點兒無奈，狗蛋兒那小爪子上的黑泥兒估計都蹭老媽衣服上了。
狗蛋兒躺在他邊兒上，一開始離他有一尺遠，沒過多久就已經一點點蹭到了他身邊。
狗蛋兒繼續哼哼了兩聲，猛地睜開了眼睛，瞪著他看了好一會才一下抱住了他的脖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哥——」
狗蛋兒沒說話，傻呵呵地笑了一會，往身後的草地上躺了下去。
「蘋果不都這個味兒么。」左航又咬了一口，狗蛋兒這話說得就好像他沒吃過蘋果似的。
「唉呀，幹嘛？」左航轉過頭，看到狗蛋兒手裡捧著幾個小小的紅色果子。
「草莓？」左航瞪著他手心裏的小紅果，這是草莓才見鬼了。
左航打開盒子，把槍拿出來比劃了一下又放了回去，狗蛋兒拿著這個的樣子他想像不出來，他覺得狗蛋騎在樹杈子上或者拖著掃把到處跑才是正確的形象。
「困了。」
他喜歡姥姥和姥爺，也喜歡鄉下的空氣，但是老爸老媽工作忙，很少有機會帶他回鄉下。
沒走幾步，狗蛋兒就從老媽懷裡掙扎著要下來，老媽只得把他放了下來，左航看他腳一著地扭頭就沖自己跑過來了，心裏忍不住嘆了口氣，怎麼這麼煩人呢？
吃完了飯左航聽著姥姥二舅他們跟老爸老媽聊天，沒多久就覺得困了，於是回了狗蛋兒的屋子，打算寫寫作業就睡覺。
「看魚呢！」狗蛋兒衝著那邊閉著眼用力喊了一聲和*圖*書。
「吃呀。」狗蛋兒看他拿了一顆，心滿意足地笑了，往自己嘴裏也塞了一顆。
「哥你餓了嗎？」狗蛋兒在他身後跟著，一會揪棵草，一會撿塊兒石頭地轉悠著。
「嗯。」
「哥，」狗蛋兒嘟囔著，「以後我長大了，就去你那裡，奶奶說去念大學。」
「狗蛋兒快上來！」老媽有點兒不放心。
「嗯。」
左航躺在床上，鄉下的夜晚還是很涼爽的，開著門窗，屋裡會一直有微風，帶著花花草草的味道。
「嗯。」左航拿著蘋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老媽出去以後，左航站起來把凳子拖到柜子旁邊，站上去把柜子頂的兩個大盒子拿了下來，這是老媽上個月買的，遙控車和一把很漂亮的玩具槍。
「是小草莓，不是大草莓，很甜的！」狗蛋兒很有毅力地一直舉著手，「吃草莓。」
「我怎麼一條也沒看到啊。」
「洗過的。」狗蛋兒咬了咬嘴唇。
「哦。」左航扭頭繼續往前走，手是洗了，現在半個人都滴著水，左航實在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嗯，」左航趴在桌上，把鉛筆頭放在嘴裏咬著，「一會兒就收拾。」
「奶奶肯定做魚了，哥你是不是愛吃魚啊？」
「你拿不動。」左航趕緊躲，這傢伙個頭兒都不夠他胸口高，把包拖回去還有可能。
左航看了看他的手，沒有看到黑泥兒，於是接過了蘋果。一口咬上去的時候他發現有點不對勁，把蘋果拿到眼前看了看，又伸舌頭舔了舔蘋果皮，怎麼有點兒咸？
「有啊，」狗蛋兒坐了起來，「可大了。」
「哎呦我的寶貝兒哎！」姥姥也小步跑了過來，彎腰一下摟住了他，在他臉上親了好幾口，「讓姥姥好好看看，姥姥都多久沒見著你啦？想姥姥沒？」
「嗯。」
「不疼，」狗蛋兒轉頭看到是左航，立馬笑了起來，「哥我們去玩吧。」
左航嚇了一跳，直接把果子咽了下去。
左航看著他臉上的黑道子，嘆了口氣：「我吃不下了，一會要吃飯的。」
「我也要上初一。」
含了一會，他感覺身後的狗蛋兒應該沒注意他了，往路邊靠了靠，剛要張嘴吐，狗蛋兒突然在他身後喊了一聲：「哥你來看刺兒蟲！」
「你……」左航看了看跟影子似的跟著他的狗蛋兒，「不算笨吧。」
「哥……哥……」半夜狗蛋兒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還一個勁哼哼唧唧的。
「你跑什麼。」左航看著已經跑到他面前的狗蛋兒，還是沒怎麼變，黑啾啾的，跑得一腦門汗。
「大姑說九點半叫你睡覺。」
狗蛋兒胡亂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眼淚，咧嘴笑了：「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