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花著雨站在原地沒動，「可我已經參軍，現在是軍中一員，不是內侍。」

「相爺，您怎麼受傷了？」藍冰急急喊道。

有句話叫：回眸一笑，百媚橫生。花著雨這一笑，也是明眸皓齒，燦爛如春曉之花，端的是傾國傾城，看得姬鳳離心頭一跳。

花著雨頓住了腳步，軍令她自然不敢違抗，無奈，只好隨著藍冰又慢悠悠地走了進去。

「藍冰，我們的糧草不夠用了嗎？」銅手皺眉問道。

帳篷內，姬鳳離坐在氈毯上，長眸微眯，周身散發著冷寒鋒銳的氣息。

「相爺，不知相爺今夜為何要救屬下？相爺不是以為屬下是北朝探子嗎？」花著雨問道。

「斷……斷……斷……」銅手指著花著雨，不知是在姬鳳離面前不敢說出來，還是驚駭地結巴了。

花著雨顰眉，沒有去拉姬鳳離的手，而是足尖在地上一點，縱身躍了起來。她身姿飄逸如落雁般坐在了姬鳳離前面，從他手中接過了韁繩，一夾馬腹，馬兒便奔了起來。

「元寶，你上過戰場吧？長槍舞得不錯，真是讓人出乎意料啊，平日還真沒看出來。」藍冰淡淡說道。

這都是因為她！方才，唐玉那麼說，現在藍冰又這麼說！

雖在戰場上見慣了鮮血，但是，這一刻花著雨的心臟竟是微微一滯。

腦中頓時好似風雷電掣，老天，讓她死了吧！

「相爺早說啊！」花著雨跪坐在氈毯前，拿起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大勺藥送到了他唇邊。

藍冰吹熄帳內燭火，和銅手一塊兒退了出來。

這一點就說不通！

姬鳳離接過信箋，快速看完，鳳眸微微眯了起來，幽深的長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的笑，「贏疏邪又在禹都出現？」

他覺得為了避免相爺斷袖，以後自己在相爺面前就不能露出這樣的想法，就當相爺對他是惜才。

姬鳳離靠在花著雨肩頭，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脖頸間，這令花著雨極不舒服。她不適地動了動肩，靠在身上的姬鳳離便被她從馬上碰了下去。

藍冰低低嘆息了一聲，「像元寶這樣的人，做太監確實可惜。你晚上要照顧相爺，我命人在大帳旁搭了一頂小帳篷，你過去歇著吧。」

姬鳳離的帳篷一側，果然已經搭起了一頂簡易帳篷，花著雨緩步走到帳內。帳篷內東西簡易，都是一些日常所用之物。

他盯著手中的書卷，她盯著手中的葯碗。

姬鳳離剛敷了葯，外衫並未束緊，此時一摔，衣衫敞開，結實而性感的胸膛露了出來，她就壓在他光溜溜的胸膛上。

「銅手，以後這帳篷讓給你住，如何？」姬鳳離一字一句道，語氣淡然，似乎漫不經心。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動，陽關一面臨山，地形險惡，而且城池堅固，當初蕭胤攻破陽關就用了不少時日。如今他們要想奪回陽關，並非一朝一夕之事。姬鳳離此時收兵，說明他也知道陽關並不好收服。那麼，他今夜倉促攻城，莫非真是為了救她？

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花著雨回首看去。

倒不知道，姬鳳離這麼喜歡喝葯。這麼苦的葯，花著雨聞著味兒就想吐，別說喝了。

「相爺還有事嗎？無事的話，屬下要告退了。」

三人出了府，便有幾個黑衣人迎了上來。姬鳳離今夜前來，也帶了接應之人。那些人都騎著馬，從隱蔽處風馳電掣般奔了過來。

如此僵持了片刻，帳篷內的氣氛忽然就有些異樣了。

「是啊，是啊。」花著雨頗為尷尬地說道。

她緩緩伸出手，卻在快要觸到他的手掌時，眸光乍然一凝。她看到姬鳳離肋下方才纏住的白布條，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花著雨慢悠悠地從姬鳳離身上爬了起來，雙手伸出，一時扯不開金鉤，便狠狠一扯，扯下了幾根頭髮。髮髻有些凌亂，但好在沒有散開。

他緊緊地依在花著雨身側，她能聞見他身上那乾淨的帶著藥草的氣息，隱帶一絲清苦。花著雨微微一抬眸，便能看到他的臉龐。此時的他，眸光深邃，卻又偏偏是溫柔而專註的。

花著雨當下不敢猶豫，縱馬疾行，片刻便到了南朝陣地，遠離了城樓上北軍的射程和蕭胤的視線。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凜，抬眸看向藍冰，但這廝也是一個會掩藏情緒的高手，從他的表情中根本看不出來什麼。他身後的銅手聞言挑了挑眉，一臉好奇地望著花著雨，似乎極為疑惑。如若他們懷疑她是贏疏邪，銅手恐怕就不會一臉好奇和疑惑了。

花著雨睫毛眨了眨，迎著他的目光回望過去，輕輕勾起唇角。

一不小心推到了他肋部的傷口上，頭頂上傳來狠狠的抽氣聲，姬鳳離一個站不穩，身子向後和*圖*書仰了過去。花著雨心中一驚，忙伸手去扶他的腰，手剛挨到他的腰，姬鳳離的身子頓時一僵。他似乎不願花著雨的手扶著他，一邊後仰一邊伸手去拂開她，偏偏他自己也站不穩。花著雨被他一拂，兩人都立足不穩，踉蹌著撲倒在地上。同時還伴隨著哐當、嘩啦的聲響——哐當是花著雨手中的碗摔在了地上，嘩啦是帳幔倒塌的聲音。

她欠他嗎？她曾經也用自己的血將姬鳳離從閻王手中救活，如今，她被他救了一次，如此便算扯平了。所以，她並不欠他的！相反，他還欠她的，別的不說，他還欠錦色一條命！

帳篷內燭火明亮，大帳一角有個紅泥小爐，坐在上面的沙鍋里正熬著葯，熱氣裊裊，瀰漫了一帳濃郁的葯香，帶著些微清苦的氣息。

「為什麼要讓我照顧？」花著雨眯眼問道。

「相爺，這仗我們要如何打？要不要傳王煜來議事？」藍冰忙悄悄轉移了話題。

「軍中一員，那這就是軍令，難道你要違抗軍令？」藍冰回首淡淡說道。

「葯好了。」姬鳳離並不答她的話，反而側躺在氈毯上，隨手拿起一卷書低眸看了起來。

這匹火駒極通人性，到了姬鳳離面前，似乎知悉他受了傷，前蹄一跪便矮了下去。姬鳳離從白衣上撕下布條，將傷口簡單縛住，緩緩上了馬。火駒低嘶了兩聲，便直起了身子。

花著雨隱隱感覺到後背似有若無地碰觸到了姬鳳離的身子，心微微一抖，身子頓時變得僵直。方才一個衝動，她怎麼忘了，兩人共騎一匹馬，難免身體會有接觸，心中不免有些後悔。她冷哼道：「你別亂動，不然看我把你摔下馬去！」她的聲音沉冷如冰，極其犀利。

頭頂上忽然炸開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驚呼，花著雨被驚得心中一抖。她回首看去，只見來人是銅手，他臉上那目瞪口呆的表情簡直太好玩了，好似看到了多麼不堪的事情。

厚厚的手織氈毯上，如煙似霧的帷幔被金鉤掛起，姬鳳離便躺在氈毯上。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睛望了過來，鳳目深黑如潭，靜靜的沒有一絲波瀾。花著雨定了定心神，將視線移到了姬鳳離身上，那襲沾滿了鮮血的白衫已經換下，傷口已經被包紮好，再沒有鮮血滲出。

花著雨也感染了他們的緊張，不由得擔心姬鳳離會不會因此而喪命。眼下關頭，姬鳳離若是身亡，對南朝大軍著實不利。她很想知道裏面的情況，但是，帳內伺候的侍衛對姬鳳離的傷情都不敢透露半分。雖然姬鳳離不是主帥，只是監軍，可誰都明白他這個監軍的真正價值。在戰場上，這樣關鍵人物的病情、傷情那是絕對不能隨意傳揚的。花著雨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她還是非常想知道。如果他沒事，她就不在這裏吹風了。這北地的夜晚，還是極冷的。

他不動，她也不動！

「相爺，元寶倒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相爺冒險將他從北軍手中救出來，想必是要重用他吧。」藍冰淡笑著問道。

日後在這個軍營里，恐怕更應該小心翼翼了。只是，她已經顯露了才能，若是再刻意隱瞞，倒是更令人懷疑了。不如趁勢放開，就把自己當做一個報國無門的江湖浪子，如今得了機會，要好好施展一番才華。

「元寶最先出現在醉仙坊，在那裡做了幾天琴師，有一日被皇甫無雙盯上了，將他抓到了宮中做了太監。因為他是突然出現在帝都的，所以關於他的身世還有其他的都沒有查出來。按說，像他這樣容貌的人，見者印象應該很深的，可偏偏就是查不出來。」藍冰也覺得奇怪，當時，他拿了元寶的畫像，給了各地的線人，得到的結果都是一無所獲，從未見過此人。

藍冰瞧著花著雨慢悠悠地踱了過來，皺眉低聲對她說道：「那一劍傷及了肺腑，若是再深點兒，相爺就沒命了。你可知道，這都是因為你，元寶！」

原本已是極累，但是心事繁雜，一時也睡不著。

天色黑沉，溫暖明亮的火把光照映在營地周圍。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將士們的帳篷，排列整齊，場面宏偉。南朝已經停止了攻城，北軍那邊也沒有動靜，戰場上靜悄悄的，除了巡邏兵士的腳步聲，便是旗幟被夜風吹動的聲音。

姬鳳離的身子明顯僵了僵，然後，她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向後挪了挪。馬兒似乎有些不滿，低低嘶鳴了一聲，奔跑的速度慢了下來。花著雨眸光一凝，這才感覺到自己說話的語氣有點兒橫，姬鳳離又不是她的部下，怎麼一到了戰場上就忘記隱忍了。這可是人家的馬兒！

「相ｍ•hｅｔuboｏｋ.ｃoｍ.ｃom爺……」銅手對姬鳳離的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相爺，屬下告退了。」她轉身說道，睫毛低垂，掩住了眸中不易覺察的慌亂。

花著雨被藍冰那複雜而意味深長的一眼看得心中發毛，如今又被唐玉的話說得心中極其沉重，忙隨在擔架後面跟了過去。

花著雨頭上的金鉤還沒解開，帶動著帳幔一起撲倒在地上，兩人瞬間被如煙似霧的帳幔罩住了。

「藍冰，傳令下去，鳴金收兵！」他忽然開口，卻不是對花著雨而是對站在門邊的藍冰說道。

胯|下的逐陽看到主人墜馬，咴咴叫了幾聲，前蹄一揚，便要將花著雨從馬背上掀下來。花著雨眉頭深蹙，飛身從馬背上躍了下來。

沒有人比花著雨更清楚，一匹好馬對於戰場上的兵將是多麼重要。她一見此馬便極為喜歡。以前，她在戰場上經常騎的那匹馬叫追電，是一匹白馬，只是胸前卻有一大片紅毛，乍看好似一片血色，又好似一記閃電。自從她回了禹都，那匹馬便給了泰。今夜一見這匹火駒，花著雨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追電。

帳內微黃的燭火照亮了姬鳳離絕美的臉，或許是失血過多或許是心情波動，他的臉蒼白至極，連薄唇也泛著清冷的白色。擱在氈毯上的手指微微顫了顫，眸中閃過深沉的哀涼悲凄。

「你可有良策？」花著雨正在沉吟，便聽到姬鳳離的聲音淡淡響起。她抬眸看去，這才發現他的眸光正凝在她臉上。

花著雨手中沒有兵刃，密集的箭雨多數都被尾隨其後的護衛們擋住了，但還是有幾支箭衝著她和姬鳳離射了過來。

逐陽真不愧是好馬，奔跑的速度快如驚雷，帶著花著雨和姬鳳離在陽關的街道上賓士而過。

「不會的！」姬鳳離搖了搖頭，將手中的信箋又看了一遍，眯眼將信箋投到一側熬藥的小火爐中，火舌吞吐，青煙裊裊，那張信箋瞬間便化為灰燼。

藍冰卻並不信姬鳳離的話，隱約覺得相爺是知曉了什麼，但是，他似乎不願意說出來。

親娘喲！他這一次是被驚得什麼也不敢說了，他家裡還有媳婦呢！從這日起，銅手見到花著雨都是躲著走，避她如蛇蝎猛獸，連看都不敢看她。

兩個兵士飛速地抬了擔架過來，藍冰將姬鳳離放在上面，扶著送了回去。唐玉斜睨了花著雨一眼，冷聲道：「相爺是為了救你而負傷，你倒好，還讓相爺從馬上摔下來。」

花著雨身子一僵，這才驚覺壓在了他傷口上。身下，是他怦怦跳動的胸膛。花著雨的臉瞬間熱了起來。所幸兩人被帳幔蓋住了，姬鳳離看不到。

她慌忙將臉頰側開。這一動，卻聽姬鳳離的聲音沙沙地帶著一點兒磁性柔柔地傳來：「別動！」

覺得好玩？或許他說的是真的，因為除了這個理由，她實在想不出別的了。

或許是白衣和紅血互相映襯，看上去太過觸目驚心；或許是姬鳳離的臉色太過蒼白；或許是這傷是因為救她而導致的，總之，花著雨心中有些沉重。

在藍冰的呼喊下，姬鳳離黑羽般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卻並沒有睜開眼，只是唇角卻勾起一絲淡淡的苦笑。

贏疏邪現在還是南朝逃犯，姬鳳離但凡有一點兒懷疑，恐怕早就將她抓住了，哪裡還會到北朝去救她？

唐玉大駭，快步走上前去，撕開姬鳳離胸前簡單縛住的傷口，頓時大驚道：「趕快派人抬擔架來！」

南朝大軍還在攻城，隱約聽到城門處動靜極大，號角聲、戰鼓聲、吶喊聲、撞擊聲交雜在一起，撼天動地。

花著雨這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一拉韁繩，馬兒又奔跑起來。

藍冰一拍手，道：「怎麼差點忘了這個。如此甚妙！蕭胤是北朝人，肯定還不知暗河的重要性，我們行動也容易。」

其實，花著雨心中是極其疑惑的，不明白，姬鳳離為何要救她。

她竟然倒在姬鳳離身上，她的唇還和他的唇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她承認事實是這樣的，本來，她對姬鳳離是非常感激的。但是，人人都這麼說，倒好像她欠了他多大一個人情一樣！

銅手臉色一白，撓了撓頭，低聲道：「相爺，銅手以後進來一定先通報。」

還真把她當侍衛使喚了，花著雨只得從桌案上拿了碗，將葯倒進了碗里。她將葯碗放在桌案上，回身道：「相爺，葯放在這裏了，屬下告退了。」

在陽關的地牢時，她還在發愁回來后，姬鳳離會如何懲罰她這個所謂的北朝探子。想不到事情來了個大逆轉，他竟然去救她，還因此而受傷。任誰都想不明白的！

戰場後方有紮好的帳篷，姬鳳離被直接和*圖*書抬了進去，早有人去傳了軍醫過來。花著雨沒有隨著進去，而是站在帳篷外，看著軍醫進進出出地止血敷藥。

「你上哪裡去，相爺吩咐了，日後由你照顧他。」藍冰眉頭糾結著，冷冷說道。其實，他大約也不願意讓她來照顧姬鳳離吧，可是，姬鳳離的命令也不能違抗。

夜風捲起他寬大的衣袖，衣袖便在花著雨眼前漫卷如雲。

一出城，花著雨便拍馬朝南朝大軍方向賓士而去。身後忽然傳來箭矢破空的厲響，一撥馬頭，羽箭紛紛揚揚地從空中落下，如雨絲一般密集。

「元寶，你不知道怎麼服侍病人嗎？」他緊緊地盯著花著雨的眸子，有光縈繞，似火點燃。

「斷袖是吧？」花著雨心中有些生氣，斜了銅手一眼，冷冷地說道，「我就是斷，也和你這樣的斷！瞧你的身板，多麼高大魁梧、威武雄壯！」

「銀面、銀槍、天涯明月刀、白色追電馬……」姬鳳離側身一隻手支著下頜，另一隻手在身下的氈毯上敲擊著，薄唇輕勾，笑得溫雅卻憊懶。

良久，姬鳳離終於忍不住將手中的書卷放下，抬眸望向她。

一匹馬向姬鳳離奔了過來，在幽暗的夜色中，花著雨看出此馬毛色俱紅，隱約閃著金黃，就連眸中都是一片火紅，這是一匹不折不扣的火駒，極其神駿。

半個時辰后，花著雨終於看到兩個軍醫臉色凝重地從帳內走了出來。花著雨又等了一會兒，看到裏面依舊沒什麼動靜，心想姬鳳離肯定是沒事了，不然那兩個軍醫也不會離開。

花著雨壓在姬鳳離胸膛上，唇觸到了什麼，又柔又軟。

藍冰嘆道：「相爺是未雨綢繆，朝廷那邊的事情，很難預測。」

暗淡的光線映出姬鳳離修長挺拔的身姿，蒼白面龐上那雙長眸凝視著她。他一隻手拉著韁繩，俯身探著另一隻手，向她伸了過來。

也不知是誰在考驗誰的耐性，所幸這碗她用錦帕墊著呢，端著也不燙。

「藍冰，當初我派人去調查元寶的身份，你再把當日的結果給本相說一遍。」姬鳳離淡淡問道。

「可是，相爺，陽關城都攻不破，怎麼去毀掉他們的糧草？」銅手不解地問道。

縱然兩人仇深似海，但是，這一刻姬鳳離這一句「把手給我」令花著雨多少有些震動。

「我來！」他淡若春風地說道，伸手去替她解被掛住的頭髮。

花著雨也知道，此時，她和姬鳳離的姿勢要多曖昧有多曖昧。

這麼快，便在戰場上再次相見了。

姬鳳離看見了，鳳眸中漾開一絲若有似無的笑。他掀開被子，扶著一側的床柱，慢慢地站起身來，緩步挪到花著雨面前。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動。其實，她對於西疆的地形比較了解，而北疆這邊，她也曾涉獵。記得看過一本書，上面有記載，說是北地乾旱，陽關又臨山，後來，南朝便挖通了臨近的大山，將水引到了陽關內，那便是陽關城內唯一的一條暗河道。如若他們切斷陽關的河道，將比毀掉他們的糧草還嚴重。飯可以三日不吃，水卻不可以三日不飲的。屆時，蕭胤一定會撤出陽關，如此倒不費一兵一卒便可以收服陽關。

「旁邊的桌子上有碗。」淡若流泉的聲音再次低低傳來。

透過密集的箭雨遙望陽關的城樓上，北朝的弓弩手拉滿了弓，森冷的箭頭正直直地對著他們。而蕭胤端然凝立在那裡，一副玄鐵盔甲裹著他高大的身軀，挺拔如松。城樓上黯淡的火光，映得他臉色沉沉，看不清神色。

花著雨定了定神，緩緩道：「我聽說，陽關城內有一條暗河，是唯一一條暗河道。」如若，能夠不戰而收服陽關，這是最好的。

花著雨頓住了腳步，背不知不覺地僵直了。

姬鳳離冷冷一笑，慢慢仰躺下去，微微沉吟，淡淡說道：「陽關是一定要收服的，不過，如今本相受傷，他們若是不攻過來，我們就暫時和他們耗著。至於說他們的糧草充足，那倒沒什麼，我們可以讓他們的糧草不充足。」

「最近可有贏疏邪的消息？」姬鳳離側身問道。

藍冰冷冷瞥了銅手一眼，示意他住嘴。

「怪不得呢！」銅手皺眉說道，還真的信了姬鳳離的話。

姬鳳離卻不說話，薄唇微微抿著，長久地凝視著花著雨，眼底暗潮湧動。

「本相說過毀他們糧草了嗎？除了糧草，總還是可以有什麼不充足的東西。」姬鳳離睫毛微斂，慢慢閉上了眼。

姬鳳離依然仰躺在氈毯上，眯眼望著她，眼底有不明火焰似在幽幽暗暗地燃燒。

她當時用的是長槍，江湖中人是不會用長槍這種馬上兵器的，只有上過戰場的人才會用。但是，這和_圖_書世上上過戰場的人何其多，並非只有贏疏邪會，而泰如今還在假扮贏疏邪，他不應該懷疑的。何況當日劫法場時，她用的是劍，所使用的武功招式也是劍招。姬鳳離就算是聽說過贏疏邪，也沒有親眼見過贏疏邪用長槍廝殺。

花著雨心中著惱，忍不住蹙起了眉頭。蕭胤那一劍怎麼就不深一點兒，直接讓他昏迷幾天該有多好。看在他將她從北朝救了回來的分兒上，她就勉為其難地忍一忍。她端起葯碗，徑自走到姬鳳離面前，抬手欲將碗送到他手裡去。可是，這廝側躺著一動也不動，根本就不伸手去接。

風聲呼呼，空中數支火箭御風而至，釘在府內的屋檐上。每一支火箭上，都有浸滿了油脂的布條，風吹，火起。

待他們奔出城門，便看到不遠處黑壓壓的南朝大軍，火把的亮光映亮了半邊夜空，照得眼前一片亮堂。

「元寶，你怎麼對這裏的地形這麼熟悉？」藍冰看了花著雨一眼，眸中暗含著詫異。

有時候，裝扮得越是像，反而不是真的，倒像是在掩飾隱藏什麼。而真正的贏疏邪……

那箭很快，勢如破竹。

花著雨頓住腳步，回身慢騰騰地走了回去。一時間，她有些怪自己動作太慢，該早點離開的。如今，不知姬鳳離叫她做什麼。

花著雨眼角餘光瞥向躺在氈毯上的姬鳳離，卻見他枕著胳膊靜靜閉目，像是已經睡著了，對藍冰和她的話根本不在意。

不過，馬都不滿了，背後的人卻似乎並沒有著惱，唇角勾著風華無雙的笑，伸手輕輕地拍了拍馬腹，溫柔低語道：「逐陽，聽話！」

花著雨一隻手拿著碗，另一隻手抬起來在頭頂上摸索著去解，但是，解了半天也沒將金鉤弄下來。

「讀書多而已。」花著雨回望一眼藍冰，目光沉靜如水、淡漠寧和。

花著雨也懶得和他解釋，快步走開了。

藍冰也沉默了一瞬。確實可憐，何況，這個元寶看上去還是一個驕傲的人。不過，縱然如此，他依舊是男人，還是被葛公公閹了的男人，他是絕不能任由相爺深陷下去的。

「軍中沒有女人，你不是做過內侍嗎，比較會照顧人。」藍冰眯眼說道。

沒有多餘的馬，他們來時應當是一人一騎。花著雨正想著如何從城內的北軍手中搶一匹馬騎，就聽到身後馬蹄聲響，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把手給我！」

帳篷外面，夜色深濃。

花著雨起身正要將碗放到桌上去，頭頂上的髮髻，似乎被什麼東西鉤住了，身子一僵，不敢再動。她扮男裝時，一向是在頭頂上梳一個髮髻，用木簪箍住的。花著雨伸手摸了摸，原來是掛著帳幔的金鉤鉤住了她的頭髮。

姬鳳離張口吞了下去，修長的眉毛微微皺了皺，這葯應該是很苦的，光聞味兒就知道了。而且，可能還有一點點燙，不過，涼了一會兒了，應該是能受得住的。所以，花著雨也不管苦還是燙，一勺接一勺飛快地喂他，姬鳳離倒是毫不推辭，一口接一口地喝了下去。不一會兒，一大碗葯就見了底。

姬鳳離挑了挑眉，水墨一般的瞳眸中閃過幽幽亮光，「原來是嚇壞了，本相說呢，不然寶兒肯定不會讓本相從馬上栽下來的。」

早有兵將一擁而上，迎了過來。她肩上驀地一沉，姬鳳離的身軀重重地靠了過來，背心處有濕熱的液體透過她身上厚重的軍服浸了進來。花著雨心知是姬鳳離方才擊落箭雨時用了內力，使得剛剛凝結的傷口再次流血了。

姬鳳離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目光從藍冰和銅手臉上掠過，鋒銳而清冷。

「不用了，本相今日有些累，就不議事了。藍冰，你命人傳信，讓西江月悄悄準備糧草和冬衣，以備不時之需。」姬鳳離疲憊地說道，睫毛一斂，閉眼躺在了氈毯上，「你們先退下吧！」

監軍帳內。

身後一陣輕響，只聽刷的一聲，姬鳳離手中那柄素扇飛了出去，在空中盤旋數圈，將飛來的箭一一擊落，再次回到他的手中。

姬鳳離雲淡風輕地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本相覺得好玩。如此而已。」

原來，真的是要她服侍他喝葯啊！不過，她的服侍可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住的。

蕭胤不愧是北朝皇帝，說話一言九鼎，他遵守諾言，在出城的一路上都沒有動他們。如今，他們已經安然出城，而他也在這一瞬出手了。

花著雨有些擔憂，心忽然就吊了起來，生怕他將木簪拔下來。若是那樣，頭髮披散而下，她怕他會看出自己是女子來。

她趴在他胸膛上，剛要小心翼翼地起身，帳外忽然傳來腳步聲響，接著帳簾被掀開，有人走了進來。hｔtps://m.ｈetｕｂoｏk•ｃoｍ•ｃｏｍ

「銅手，你方才進來，有什麼事要稟告？」姬鳳離淡淡問道。

花著雨頓住了腳步，實在想不明白，當日在宣州姬鳳離得了疫病時，可是拒絕她照顧的，怎麼如今又這麼願意讓她照顧了。

花著雨慢慢地走到床榻前，清眸一彎，笑道：「相爺，方才可把元寶嚇壞了，你的傷沒事了吧。」

藍冰頷首小心翼翼地問道：「相爺，贏疏邪在禹都出現，他會不會進宮去刺殺太上皇？」

花著雨正求之不得，微微一笑便從姬鳳離的帳篷中走了出去。

花著雨定了定心神，感覺自己或許是多疑了。

銅手莫名其妙地撓了撓頭，越發聽不懂相爺的話了，「相爺，為什麼沒有外露過？」

銅手聽他們提起了元寶，黑臉又漲紅了，好似斷袖的是他一般。半晌，他忽然插嘴道：「說起來元寶也挺可憐，原本可以做一個風華絕代的男人，不想卻成了不男不女。當日，屬下派人到宮中悄悄打聽元寶的消息，聽東宮的侍衛說，是葛公公親自動的手，葛公公可是宮裡有名的刀手啊，做一輩子這種事情了。聽說元寶當時走路都踉蹌了，血流了好多……」

銅手駭得急速後退了一步。

「相爺，不用了，我自己來吧。」她低低說道，伸手便去推他。

姬鳳離微微眯起了眼，看來他的猜測是對的。贏疏邪啊贏疏邪，以為騙了他一次，這一次他還會上當嗎？

藍冰正大步迎來，見狀飛身縱躍過來，一把將姬鳳離接住了。花著雨坐在馬背上，從火把的微光里，居高臨下地看到姬鳳離身前的白衣都已經染紅了。

銅手趨前一步道：「相爺，陽關城池堅固，且糧草又充足，就算我們帶兵在這裏圍困上一年半載的，也不好收服。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一直拖下去不是辦法。如若到了冬季，北地嚴寒，我軍不適應這裏的環境，如此肯定會被拖垮，到時候蕭胤再一路向南，我們失陷的城池就會越來越多。」

花著雨猜不出姬鳳離在想什麼，但是，這樣的他分外讓她心慌，似乎是他看穿了什麼。她心中有些沉重，莫非姬鳳離已經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

「這不奇怪，或許他的容貌從未外露過。」姬鳳離笑了笑，鳳眸中清光瀲灧。

她搓了搓手，轉身離開了。只是，她剛走出不遠，就聽到身後有人喊她：「元寶，你過來！相爺讓你進去！」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花著雨眯了眯眼。

「端過來。」姬鳳離低眸盯著書，淡然說道。

花著雨被這樣的眸光盯得心頭一跳，轉身，快步朝外走去。經過銅手身畔時，她無意中抬眸，看到銅手的一張臉早已漲成了豬肝色。

姬鳳離瞥了銅手一眼，懶懶說道：「可能他在深山中學藝吧。」

「相爺……怎麼了？」那人快步走到這邊，伸手將覆在兩人身上如煙似霧的帳幔掀開。

那一日，她出城去見蕭胤，原本沒有打算要出手的。但沒料到蕭胤忘記了她，她不得已出手抵抗。而那時，姬鳳離就站在城樓上，肯定看到了她和蕭胤的廝殺。

花著雨眉頭一蹙，目光流轉，在帳內看了一圈，這才發現帳內一個侍衛也沒有。爐子上的葯果然已經咕嘟咕嘟開了。她只得走過去，將葯從爐子上端下來。

蕭胤那雷霆一劍顯然刺得不輕，從明滅火光里，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臉上已經沒有絲毫血色，如若再一路策馬，失血過多，恐怕傷勢會雪上加霜。她雖然恨他，但是也明白，現在姬鳳離絕對死不得！

淡如輕風，醇如美酒。

花著雨微微鬆了口氣，抬眸平靜地望著藍冰，唇角勾起一絲苦澀，有些凄然地說道：「是啊，我確實上過戰場，像我們這樣的江湖浪子，什麼沒有做過。可嘆還是報國無門，最後淪落到入宮做了太監，原以為能施展才華，誰知道到如今還是一事無成。」

藍冰輕笑道：「有的，這是京里新傳來的消息，剛剛收到。」他走上前去，從袖中拿出一張信箋交到了姬鳳離手中。

「是！」藍冰答應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從南朝到肅州，一路北行，走了上千里，花著雨都是和其他兵士擠在一個帳篷內。今夜，是她首次有了自己的小帳篷。將鞋子脫掉，她緩步走到鋪在地面的氈毯上，慢慢地躺了下去。

姬鳳離望著花著雨，清冷的眸中彷彿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霧氣，令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藍冰凝立在夜色之中，看到花著雨出來，抬眸掃了她一眼。那眸光就和當日她從姬鳳離房中出來時看到的一樣，花著雨瞬間明白，藍冰大約從那日便以為她和姬鳳離斷袖了。

銅手微有動容，這世上有誰是甘心情願做太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