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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寵若鯨

作者: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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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真正需要你的人

第十章 真正需要你的人

「怎麼了?」
「他樂意?」
手機貼在耳邊,耳朵變得熱熱的,似有暖流隨著裴游的話,淌進她的心裏,滋潤著荒涼的心底。溫暖的感覺充盈著胸膛,不久前在四肢百骸間泛濫的冷意,不知不覺都消失了。
俞沁預約的專車來了,俞小鯨跟司機確認了下信息,就上車坐在副駕駛座,系好安全帶。俞小鯨抓著安全帶,手停在心髒的位置,腦海里還在迴響著俞沁那些犀利的話語,心裏百味雜陳。
劃清界線的人,親自抹去那道線,拆掉無形中砌起的那道不可逾越的牆,對他敞開心扉,彷彿向他發出邀請,歡迎他進入她的世界。
不知是俞小鯨發出了粉色的光芒,還是他的眼睛有著粉色的濾鏡?雖然已是入秋時節,他卻覺得春天就在眼前。
「我哭了。」
「小鯨,表面硬化塗層是為了著色打底,不需要太精細,刷得均勻即可。所以,你就隨心所欲地刷,不用太在意細節。」
照片中的裴游,與周圍的環境相比,也顯得格格不入,那時他也八歲。俞小鯨冷不防地想起孟萬里說的事,裴游六歲時曾被父母送進精神病院,八歲的他還記得六歲時的事吧。雖然孟萬里說如果她願意了解裴游,裴游會願意告訴她過去的事。然而,俞小鯨直覺他的過去很沉重,問他過去無遺是在戳他的傷口,她不想因為好奇讓他回憶不愉快的事。
「沾到油漆了嗎?」俞小鯨湊得太近,對上她閃耀著興味的眼睛,裴游有點緊張。
在俞小鯨眼中,他笑起來怪好看的,臉上還有點帥氣,應該算是滿意吧?
「小鯨變聰明了,懂得體貼姑姑,讓我可以少洗一遍手。」
「你……」裴游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我……不是外人?」
父親的「不指望」發言,再次蓋章俞小鯨的「不聰明」,傷了她小小的自尊心,她就借口去洗手間,躲了很久才出來。
「小鯨?」裴游見俞小鯨沒有回應,低低地喚她的名字,「我這樣說,讓你不自在了嗎?」
她早該承認自己是不被期待的,也是不被需要的,更不是被愛著的。
「姑姑是醫生,我以為會特別講究健康飲食,不會大晚上吃這種重口味的東西。」
「當然不陌生,他還教我雕塑呢。」
「太晚了。」裴游的聲音很輕,「我不放心。」
俞小鯨謹慎地回復,難道裴游是想起過去的事,觸景傷情了,還是做噩夢了?不過,裴游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哭的人,他從小就是一副小大人模樣,不是那種「為了喝奶就哭的孩子」。
誰是噴嚏,誰又是癌症?
糖衣炮彈第二波,定點攻擊,一擊即中。俞小鯨捂著隨之震顫的胸口,被擊中了,就心動了。
俞小鯨失笑,她想象得出孟千里講電話時的樣子:「孟煩煩在於瀟水面前,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不是。」俞小鯨的臉越發滾燙,「作為師父,這樣說,太不正經了。」
那個畫面太刺|激,讓俞小鯨的臉頰隨即爆紅,她忍不住捂臉,對裴游表示:「師父,你贏了。中場休息結束,我們幹活吧!」
燈光如晝的城市,看不出深夜的晦暗,不再喧囂的道路此刻才有夜深時的清冷。
俞小鯨眨了眨眼睛,確認對話框里的文字,只有「我哭了」三個字,再加一個句號。她實在無法想象高冷的裴游是如何打出這三個字發給她的,沒頭沒尾,像在客觀敘述一個狀態,可這個狀態原本應該是很情緒化的。
這兩天她跟著裴游在鯨展廳給泡沫藍鯨上漆著色。她負責上底色,裴游進行顏色層次變化和細節修飾完善,兩人配合得非常愉快,工作氛圍也很和諧。她自認這兩天表現不錯,應該沒有讓裴游受委屈到半夜忍不住哭吧?
「稍作了解而已。」俞沁表示她沒有很過分,「孟萬里做得最有意思的一件事就是十二年前,從他姑姑、姑丈那裡獲得了表弟裴游的監護權,將裴游帶回孟家。小鯨,這個裴游你不陌生吧?就是現在和你一起工作的動物雕塑師Orca。」
面對堂姐堂弟,俞小鯨的自尊就會受挫,滋生出令她無措的自卑,她總覺得自己是俞家的異類,顯得格格不入。
俞小鯨不願回憶被俞家學霸碾壓的時光,就算那時有裴游的存在又怎樣?在過去,她和裴游只是擦肩而過的陌路人,她父親和他母親是大學同學又怎樣?
空氣突然安靜。
「不是作為師父說的,」裴游一本正經地說明,「是作為喜歡你的人說的。」
蘇遙不需要她,也不愛她,她緊抓不放的只是她的自我感動,跟蘇遙早就沒有關係了。
「小鯨,你不知道。」裴游篤定的聲音傳來,「我想說的其實不是『我哭了』,而是『我想你了』,我想跟你說說話。」
「哼!」俞沁冷哼,打斷俞小鯨,「所以這麼多年,你持續不斷地給蘇遙父母匿名匯款,是代替蘇遙在盡孝嗎?還是彰顯你的偉大,或者在為自己贖罪?」
俞小鯨以這樣的方式,強調她和蘇遙的羈絆,讓蘇遙成為她最特別的存在。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過是在害怕,害怕失去這些枷鎖,就會忘記曾經被蘇遙那樣「需要」。曾經她對蘇遙那樣「重要」,曾經她的存在對蘇遙意味著「全部」,就算一切隨著蘇遙的隕落灰飛煙滅,她也不肯放手,想要抓住這些,證明自己是被「需要」的。
也許是通話太久手機發熱把耳朵臉頰燙紅了吧?
裴游怔怔地看著俞小鯨,表情很意外。
「不是。」俞小鯨肯定地點頭,莞爾一笑,「你是自己人。」
俞小鯨並不是蘇遙的救世主,也無法改變蘇遙的命運,她只是路過蘇遙燦如煙火的生命,見證了他的隕落而已。
「身為自己人,我很榮幸。」裴游只是對俞小鯨微笑,端起蜂蜜檸檬水,「來,為自己人乾杯!」
末了,俞小鯨很配合地舔舔唇,抿抿嘴,好像在品味什麼。
「姑姑。」俞小鯨突然笑了,笑容有點慘淡,「其實,蘇遙不需要我,對不對?」
「我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孟萬里把手伸到我這裏,我當然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俞沁霸氣地喝了口烏梅汁、,「小鯨,正因為他是你認識的人,卻做那樣的事,我才更要弄清楚他的底細,否則我怎麼放心把你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工作呢?」
「懂,我懂,可以了吧?」面對俞沁的犀利,俞小鯨只想求饒,「姑姑,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怎麼可能?」俞小鯨被繞糊塗了,「姑姑,你知道我笨,就直接告訴我吧。」
「你是認真的,」俞小鯨的笑中帶著揶揄,裴游忍不住問出了口,「還是逗我的?」
「這樣說,太狡猾了。」俞小鯨不自覺地嗔怪,不想再隔著手機被撩,趕緊轉移話題,「對了,姑姑幫我預約的是女司機的專車,所以你放心,我已經到小區了,馬上就下車。」
「我用噴嚏做個比喻,你就順著杆子往上爬了?」見俞小鯨矯情起來,俞沁毫不客氣地毒舌,「在我這個醫生面前說什麼無法免疫,真是笑死人了!小鯨,你是不是覺得我也該反省,反省沒有讓蘇遙多活幾年?」
他們鬧了些不愉快,她親自搭了台階,對他釋放出前所未有的善意,彷彿在以行動詮釋什麼叫「自己人」。她這般示好,給他想要的「資格」,好像蘇遙不再是禁忌,不過他不想再試探了。
「Orca大師!」俞小鯨停下手中的動作,認真地看著裴游,「你現在看起來怪怪的。」
「應該說……」俞小鯨笑眯眯地糾正,「我是在認真地誇你,師父盛世美顏,徒弟與有榮焉。」
這話剎那間就擊中了裴游,意識到過去二十多年,眼瞎的人那麼多,他倍感欣慰。
「你猜,孟煩煩怎麼回我?」
那天俞洋牽著俞小鯨的手去註冊報到,很快他掌心流汗就放開她,還說:「小鮮在你這麼大時是讀二年級,如果她願意可以跳級去讀五年級的。小鯨,你沒她聰明,我也不指望你跳級,隨便讀吧。」
俞沁委託調查的人,拍到一張俞小鯨和裴游在鯨展廳一起工作的照片,她一眼就看出兩人之間欲蓋彌彰的曖昧。她第一次見到在人前那麼放鬆甚至調皮的俞小鯨,也看到裴游一臉柔軟縱容的表情,他的目光所及之處便是心上之人。
「我不餓,我就給你剝龍蝦殼吧。」俞小鯨從裴游那邊獲得過小龍蝦剝殼技能的真傳,主動請纓為俞沁提供服務。
「一種炸蔬菜的小吃。」
她……敢不去嗎?
「你怎麼可以……」俞小鯨有點意外俞沁的做法,「其實,關於調查蘇遙的事,孟萬里向我道歉了,也說明了原因,這事就過去了。」
「我現在知道了。」俞小鯨知道裴游是受到孟煩煩的影響,「你下次切洋蔥時戴護目鏡吧。」
第一個說喜歡她的人,也是第一個說想她的人……在訴說著對她的喜歡,在表達著對她的想念,似乎在告訴她,他需要她的存在。對她越發坦誠的裴游,不再掩飾對她的在意,讓她有點不知所措,沒想到他的「糖衣炮彈」威力這麼猛。
「我猜……」裴游頓了頓,眉頭一挑,「你是在認真地逗我?」
俞沁拆開一次性筷子,夾著生蚝和剝好殼的小龍蝦吃,就著冰鎮烏梅汁,表情十分愜意。
俞小鯨傻傻地盯著手機里的回復,無厘頭的原因,讓人無力又哭笑不得。她好想放下手機,靜一靜,他在玩什麼套路嗎?
「姑姑,你想說什麼?」彷彿全身赤|裸裸地站在俞沁面前,俞小鯨非常不自在,「我最近才知道和裴游是校友,之前不認識的。」
「二哥之前認識裴游。」俞沁提起的二哥,是俞小鯨的父親俞洋。
春暖花開,心曠神怡。
俞小鯨緊緊地握著手機,心底的羞赧和躁動不停地叫囂著。
「他說得有點道理。」裴游表示認可,「小鯨,我切洋蔥,嗆出眼淚,這事很小,也很尋常,但那瞬間,我就想讓你知道。」
俞小鯨說完趕緊拿起刷子,專心地刷起來。她決定,在臉上的紅暈消m.hetubook.com.com下去之前,絕對不要去看裴游。
那時俞小鯨八歲,煩惱是比她小的堂弟卻跟她同班,害她被襯托成俞家的學渣。還煩惱比她大的堂姐,不僅成績比她優秀,長得也比她好看,在堂姐面前她好像是俞家干雜活的丫頭。她真的不願和堂姐堂弟同框拍照,滿臉的彆扭和忍耐,可又無法反抗俞沁的安排,只得乖乖地任其擺布。
空氣里漂浮的泡沫塵屑彷彿下在心頭的雪,隨著陽光融化,變成溫暖的水流淌在心間,名為滿足的情緒浮上水面。
「沒有,我剛離開醫院,現在在回家的車上。」
晚上九點多,俞小鯨翻看從父母家帶回來的相冊,翻到小學校慶時俞沁拍的那張照片,就沒再翻動,目光落在背景亂入的小學生裴游身上。他穿著藍白色運動款校服,背著藍色書包,額前的頭髮有些長,遮住大半的額頭,但擋不住他臉上冷漠的表情。他彷彿是背負種種重擔的小大人,不得開心顏。
「當初我覺得能夠移植骨髓給蘇遙,這種骨血相連的關係會是維繫我們一生的羈絆。」俞小鯨心裏清楚,她還是不敢放任自己,「結果,老天爺只是一時手抖了,安排錯了,就把蘇遙帶走了。姑姑,你說蘇遙是我青春里的小感冒,像噴嚏一樣打出去就跟我沒有關係。可我心裏記得,這是個會讓我一直感冒的噴嚏,我無法免疫。」
裴游一邊教俞小鯨放開手大胆上漆,一邊不由自主地哼著小調,他眉間有春風,眼裡有陽光。裴游的心情非常好,眼角眉梢蕩漾著笑意,藏也藏不住。
「姑姑,噴嚏不是打出去就沒有關係的。」俞小鯨吸了吸鼻子,噴嚏打得太猛,刺|激到淚腺,眼眶有點濕潤,「你看,被嗆到會打噴嚏,感冒了也會打噴嚏。人生那麼長,噴嚏想打總會有的。」
咦?
俞小鯨穿著「國王的新衣」,站在俞沁面前,真是太可笑了。
一盤麻辣小龍蝦已經剝完了,俞小鯨緩緩取下沾有麻辣味的一次性手套,深呼吸,想壓住心底湧起的波瀾,反而吸進了麻辣味被嗆到,猛地打了個噴嚏。
俞小鯨剝著小龍蝦殼的手一頓,被突然冒出的想法驚到,雙頰不由自主地燒起來。
裴游想起第一次看見巨鯨翻躍出海面時的情景,散落迸射的水滴反射著陽光,在空中形成了彩虹,像是為巨鯨戴上光環。從此,巨鯨成了他心中的光,引領著他,追逐著巨鯨,在四海流浪。
手機突然響起微信提示音,打斷了俞小鯨凌亂的思緒。打開手機一看,是裴游發來的消息。
跟其他俞家人相比,她這個小侄女真是出奇的笨,越是渴望的東西越不敢去爭取,還要體貼地裝出善解人意的樣子,以為「不爭」是種美德。
「小鯨,你要自我感動到什麼時候?」俞沁終於戳破她最自以為是的一面,「蘇遙死了,這是不管你做什麼都無法改變的現實。」
「現在已經十一點了,最近新聞上總有報道說單身女性深夜打車被騷擾遇害什麼的。」裴游頓了下,「小鯨,你可以叫……不,我可以去接你回家。」
「姑姑……」俞小鯨有點難堪,「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放不下……」
現在,裴游心中的巨鯨照亮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聚焦在俞小鯨身上。她成了他眼中最閃耀的光,他想把他人生所有的第一次,都給她。
俞小鯨自嘲地笑了笑,難怪老天爺會「手抖」,斷了她和蘇遙的羈絆。
……
「孟煩煩現在在我家,喊餓要吃消夜,他不肯點外賣,非要自己做。」裴游解釋,「我怕他把廚房燒了,就拿冰箱里的材料,給他炸洋蔥帕可拉。」
「小學開學那天,我和父親遇到裴游他們,真的有這事嗎?」俞小鯨有些茫然,「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當他遇見她,意外、驚詫、好奇、在意、親近、心動、喜歡……這些感覺,都是第一次。
彷彿幽暗的夜空有煙花炸開,俞小鯨的眼前似有光亮閃過,一片絢爛。她頓時感覺面紅耳赤,渾身也燥熱起來。
俞小鯨不自覺地咬緊發顫的嘴唇,好像被孩子指出「國王的新衣」不存在,無論她怎麼包裝自己都是笑話。
俞小鯨正想著要不要翻拍照片發給裴游分享「驚喜」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我不會點外賣嗎?」俞沁哼道,「只是有些事需要當面告訴送外賣的人,你來不來?」
「你怎麼那麼確認有人是我生命里的癌症呢?」俞小鯨並不是故意唱反調。
「你沒有印象很正常,因為你並沒有遇到他們。」俞沁打電話讓俞小鯨送外賣前,先打電話向俞洋求證了一些事,「二哥說當時你在洗手間,他在走廊等你時遇到路過的孟秋母子,寒暄了兩句而已。」
裴游好笑地看著「落荒而逃」的俞小鯨,她變成了認真工作的粉刷匠,目不斜視地刷著漆,臉頰紅得像落日西斜漸漸暈紅的天空,是一片可愛的粉色。
「好吧,你有抓到孟萬里什麼把柄嗎?」俞小鯨提醒自己放鬆,相信俞沁做事會有分寸的。
www.hetubook.com.com因為你是喜歡我的人。」四眼相對,俞小鯨確認他們有著因果關係,「所以你有資格過問我的事。」
於是,從小到大都沒成功反抗過俞沁的俞小鯨,帶著炭烤生蚝和麻辣小龍蝦的外賣,來到梅利綜合醫院的血液科值班室。
俞小鯨垂下眼瞼,似有動容。
「你猜?」俞小鯨給裴游一個眼神,讓他自行體會,她似乎找到「正確打開裴游」的方式了。
「你在逗我嗎?」大半夜不睡覺,切什麼洋蔥啊?
「你啊……」
俞小鯨啞口無言,在俞沁面前,她真的毫無秘密可言,被戳到滿身的痛點也無法反駁。
為什麼大半夜哭了要特地告訴她?
俞小鯨在心裏唱著「我是一名粉刷匠,粉刷本領強」,學著裴游的樣子,給泡沫鯨雕刷表面硬化塗層。聽著他哼小調,她時不時地瞥向他,無法專心工作。
「那……你什麼時候想嘗嘗?」自己喜歡的人,再調皮也認了,不過作為師父,可不能被徒弟難住,「需要我沐浴焚香,恭候大駕嗎?」
「沒有。」俞小鯨站直身,歪頭看著他笑,「你的臉上有點帥氣。」
俞沁這麼一提醒,俞小鯨就想起來了。
為什麼他會哭?
「呃。」俞小鯨握住小龍蝦,不自在地迴避俞沁的目光,乾笑兩聲,「哈,什麼戀愛?沒有的事。」
俞沁一直擔心俞小鯨會將自己架在名為「有愧於蘇遙」的道德高地上,不敢正視自己的渴望,也無法俯下身去接受真正來自過去的羈絆。所以,就算是用腳踹,俞沁也想將她從自以為是的道德高地上踢下去,面對現實。
夕陽餘暉,透過穹頂玻璃,灑落俞小鯨的身上,彷彿為她鍍上一層光。
「在醫院看慣了生老病死,及時行樂才是最重要的。」俞沁看俞小鯨剝殼,剝著剝著就可疑地紅了臉,眼中多了抹嬌羞,像個懷春少女,「小鯨,你戀愛了?」
俞小鯨有很多可愛的地方,其一便是她不僅懂得如何搭台階,還會笑著在台階的另一端迎接他,雲淡風輕地翻篇過去。即使蘇遙仍然是她的逆鱗,即使有天他還可能觸碰她的逆鱗,但裴游現在感覺到心安,因為俞小鯨說他是自己人。
她忍不住問:「為什麼?」
為什麼哭了?
俞沁自有一套她的處事方式,俞小鯨根本說不過她,但也承認她說的有一定的道理,這算是她和孟萬里之間的特殊較量。
俞小鯨無法否認俞沁的話,並非蘇遙需要她,而是她需要蘇遙來確認自己是被「需要」的。或許俞沁知道,她的不安全感的根源來自俞家,過於優秀的家人讓她在俞家沒有存在感,不被期待,也就不被需要了。這麼多年,她對蘇遙念念不忘,大概不是對他深情不壽,而是懷念被他「需要」的自己。俞沁說得對,她只是自我感動罷了。
俞小鯨覺得自己的腦子慢慢地被「為什麼」灌滿了。
俞小鯨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喜形於色的裴游,滿面春風,得意揚揚。自從她說他是第一個說喜歡她的人之後,他像是翹起了驕傲的小尾巴,昂首闊步地進入了春天,有些東西就蠢蠢欲動起來,在他眉眼間展露無遺。
「你上小學時,二哥帶你去註冊報到,遇見了他的大學同學孟秋,就是孟萬里的姑姑,裴游的媽媽。」俞沁對著一臉意外的俞小鯨,說起了過去,「有次我找二哥喝酒,他酒量差很容易喝醉,一醉就特別嘮叨,說什麼女兒不像他,跟他也不親,他都不知道父女該如何相處。然後他就順勢說起孟秋母子,說他這個大學同學向來高傲,跟大家的關係都不是很好,做了母親好像也處理不好母子關係。二哥說他們母子很奇怪,孟秋彷彿將兒子當病毒,時刻在確認跟兒子之間的距離,唯恐兒子碰到她,顯得有些神經兮兮。二哥還說雖然他和女兒也不是很親密,但在人群中,他還是會牽著女兒的手,以免走失。可是孟秋對兒子卻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相比起來,他算是比較合格的家長了。」
俞小鯨不懂,這種沒有原因,突然冒出來的「我哭了」的信息,在發給她時,他在想什麼,想要表達什麼意思?
俞小鯨捂著胸口,感覺心被挖空了,悵然若失,又無所適從。
……
在過去的照片發現裴游的身影,就當是意外的驚喜吧。
「小鯨,你不笨,你明白我的意思。」俞沁解決完麻辣小龍蝦,繼續挑著炭烤生蚝吃,「你想偶爾打噴嚏沒關係,但是,青春里的小感冒,你也該免疫了。我希望你能專心地跟生命里的癌症相處,畢竟這個癌症與你息息相關,生死相隨呢。」
俞沁看得見她心底的墳,掄起鋤頭就刨土掘墓,無所顧忌。
「裴游可有意思了。」俞沁突然興緻勃勃起來,「原來他從小學到高中,就一直和你是同校,你們早就認識了吧?」
剛剛被俞沁掘墓挖空的心,似乎填進了新的東西,充實而溫暖。
很正經的Orca大師超長的反射弧終於反應過來,雙頰倏然紅起來:「是,是嗎?」裴游感覺滿臉熱騰騰的,和-圖-書彷彿有什麼在燃燒,「我笑得不奇怪就好。」
「明天見,晚安。」
「小鯨,你睡了嗎?」裴游又問,「我把你吵醒了嗎?」
裴游覺得要心肌梗塞了,原來她是這樣的俞小鯨,今天不但主動示好,現在嘴巴又甜得不像話。這樣直白地誇他,無事獻殷勤,只怕……
「有些人就像噴嚏,不管你再怎麼努力去維繫關係,但噴嚏總會打出去,註定跟你是沒有關係的。」俞沁意有所指,「有些人卻像你生命里的癌症,躲也躲不掉,只等你發現,註定會跟你糾纏到死的。」
俞小鯨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好像被反撩了一道。
雖然不是很明白俞小鯨說的什麼盛世美顏,但她如此明顯地恭維他,裴游還是聽懂了。他的心痒痒的,反問?:「所以,對於我的樣子,你很滿意?」
「喲,還有冰鎮過的烏梅汁。」俞沁表示讚賞地點頭,「不錯,坐下來一起吃。」
裴游的電話打過來了,他的聲音有點緊張:「你這麼晚去醫院,哪裡不舒服嗎?」
有的人是噴嚏,不經意間受到刺|激,打出噴嚏,就想起來了。
俞沁將桌上的東西收一邊,讓俞小鯨把外賣擺好。
「孟煩煩說因為他想于瀟水了,想知道她在做什麼,也想讓她知道他在做什麼。最重要的是,兩個人嘮叨雞毛蒜皮的事不叫幼稚,而是生活情趣。」裴游無法理解孟千里的邏輯,「他說無論多小的事都想告訴她,也只想告訴她,其實就是想跟她說說話。」
午後的陽光,熱烈燦爛,透過玻璃穹頂,傾瀉而下。陽光落在裴游的嘴角,變成跳躍的笑意:「我們先用聚氨酯面漆給泡沫鯨雕上一層表面硬化塗層,然後再用水溶性丙烯顏料著色,晾乾之後就是鯨雕成品了。」
「他調查姑姑的病人,確實是他不對。」俞小鯨理解俞沁作為醫生對病人維護的心情。
俞小鯨神情恍惚地走出醫院,明明只是來送個外賣,剝下小龍蝦的殼,她卻像被俞沁剝了一層皮似的。夜風吹在裸|露的胳膊上,有些涼,她忍不住雙手環抱胳膊,輕輕摩擦,驅趕著涼意。然而,心底的涼意,卻久久無法散去。
也許是裴游清冽卻溫柔的聲音有神奇的力量,能通過電話無形中傳遞熱量給她吧?
俞小鯨看著依舊顯示通話中的手機,嘴角微微揚起來,裴游在等著她先掛電話呢。
俞沁作為正宗的俞家人,從來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想要就去得到,爭取就是捷徑,如此而已。顯然,俞小鯨並不懂,她需要他人的目光來確認自己的存在。
「好吧,先說正事。」俞沁順著俞小鯨的意,轉移話題,開門見山道,「我最近託人調查了孟萬里,發現一些有意思的事。」
「不,他調查你才讓我不爽的。」俞沁直說,「所以,我調查他,自然也要調查他身邊的情況。」
這話猶如重棒,毫不留情地敲在俞小鯨心上,不是心碎,而是心虛。
「生活情趣啊。」俞小鯨忽然有點明白了,難怪孟千里甘願在於瀟水面前「伏低做小」,這也是所謂的情趣吧。
「不。」俞小鯨一本正經地對他擺擺手,「我算是明白Orca大師為什麼不在網上露臉,因為,你笑起來……怪好看的。」
「我切洋蔥的時候,孟煩煩打電話給於瀟水,像個小孩子一樣炫耀我給他做消夜。」裴遊說起他那邊的事,「我覺得他很幼稚,雞毛蒜皮的事都要跟于瀟水報告,說話的語氣還特別弱智,只差在腦門寫上『我是寶寶』四個字了。」
「姑姑在醫院上夜班,我給她送消夜過來。」俞小鯨吐槽,「也是個不肯直接點外賣的人。」
「小鯨,」是俞沁的來電,「我現在在上夜班,消夜我想吃炭烤生蚝和麻辣小龍蝦,你送過來。」
「……」
俞小鯨驚奇地看著裴游發紅的臉頰,還有他閃動著像無處安放的睫毛,他的眼神飄了,有點慌。他這是不經誇,還是不經撩?
站在門式腳手架上,裴游手持漆刷,教俞小鯨如何給泡沫鯨雕上漆著色,完成最後的程序。明明在教學中,裴游卻擺不出往常一本正經的師父樣,只要想到俞小鯨不久前說的話,天生的冷淡臉也會被上揚的嘴角拉出笑的弧度,整個人都飄飄然的。
俞小鯨有點訝異:「你還調查了他的家人?」
工作時間,不準分心!
「孟煩煩的花樣就是多啊。」俞小鯨想起同樣不要點外賣,要她親自跑腿送外賣的俞沁,任性方面可以跟孟煩煩一較高下了,「洋蔥帕可拉是什麼東西?」
「呃。」俞小鯨想著明天還要上班,小聲地提議,「姑姑,我給你點外賣吧?」
裴游手裡握有雕琢的工具,對這樣向他靠近的俞小鯨,他生出一絲篤定,但不會著急地追問她:「喜歡你的人是我,我是你喜歡的人嗎?」
大半夜做這麼重油、高熱量的消夜,還煞有其事地跟她說「我哭了」,裴游是被孟煩煩帶偏了嗎,還是太閑了?
俞小鯨的腦海中瞬間出現了泡在浴缸中的裴游,旁邊還點著熏香,微笑地看向她。
「直覺。」俞沁一https://m.hetubook.com.com臉的篤定,「我們將所有偶然的必然的聯繫,稱之為緣分。有人在你生命里兜兜轉轉那麼久,像是繞了一圈畫了一個圓,終於站到你面前,這種緣分不值得抓緊嗎?就像潛伏多年再暴露出來的癌症病毒,註定是你無法逃開的,不如與之共存。這種生命里的癌症,我們可以稱之為冥冥之中註定的緣分。」
「孟萬里本身無可指摘,各方面都表現得很優秀。」俞沁中肯地評價道,「唯一的缺點大概是過於護短,追求事事周全,就容易草木皆兵,惹到我了。」
「裴游,你是第一個說喜歡我的人。」
「姑姑,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過去?」
「對,他早就不需要你了。」俞沁不給俞小鯨一絲僥倖的安慰,「小鯨,愛你的人因為愛你才需要你,而不是因為需要你才愛你的。所以,真正需要你的人,你看清楚了,抓緊了。」
「剛才切了洋蔥。」
畢竟,第一個說喜歡她的人是他,而不是蘇遙。在這方面,他已經贏了蘇遙,若再揪著故人,吃著過去的醋,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小鮮就是大她三歲的堂姐俞小鮮,有能力隨意跳級,但只跳了一年意思一下,所以俞小鯨入學時,俞小鮮是五年級生,成了她無法逾越的高山。
被她正視、被她接納、被她認可、被她當作自己人、被她賦予過問她人生的資格……裴游彷彿看見了愛情被雕琢出來的雛形。他聽不見俞小鯨的心聲,卻能感受到她心跳的頻率,那與他心動的頻率是一樣的。
呃,俞小鯨見裴游呆若木雞的樣子,空氣安靜得很尷尬,果然……土味情話什麼的,對裴游來說,太失禮了吧?畢竟他可是很正經的動物雕塑師Orca。
俞小鯨無語了,只能給他回個表情,請他自行體會。
裴游對她的在意、擔憂、關心,通過語言清晰地傳達給她。
「裴游,我不是問這個。」俞小鯨深吸一口氣,「我想問你,在半夜,你切洋蔥哭了,為什麼發消息告訴我?如果我睡了,就看不到了。如果我沒睡,我會以為你出什麼事。如果真的出事了,直接打電話不是更及時嗎?」
俞沁一段話說下來,其中的信息量大得讓俞小鯨目瞪口呆,不知該驚訝於她父親和裴游母親是大學同學,還是意外于父親會煩惱跟她相處的問題,或者震驚于裴游被他母親當病毒排斥的事。
俞小鯨只是正視了裴游喜歡她的這件事,至於她對裴游究竟是什麼感覺?她還不確定,他們現在的狀態在別人眼中,大概就是曖昧吧。
俞小鯨決定調皮下,再走一波土味情話,畢竟他們剛剛和好,兩人間的氣氛還不夠和諧。
作壁上觀的俞沁看得太清楚了,俞小鯨彷彿跳樑小丑,抱著青春里的小悸動,帶著自責的愧疚感,做著自以為是的事,將蘇遙埋進她心底的墳,又給自己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枷鎖。
她抬頭仰望遙遠的夜空,城市的燈火太亮了,已經看不到星星,只有一輪彎彎如鉤的新月。新月兩頭尖尖的小鉤,彷彿挑破她心底的荒涼,冷意在她四肢百骸間泛濫。如果說其他俞家人是完美的滿月,她就是虧損的殘月,學會了用最圓滑的弧面偽裝自己,希望被當作滿月需要,不希望被發現背後那一大片凹陷的黑暗。沒有光,是不被需要的。
俞小鯨有些疲憊地揉著太陽穴,她還以為裴游出什麼事了,原來只是「虛驚一場」。
「哪裡怪?」俞小鯨突然用英文名尊稱,裴游正色,硬生生地繃住上揚的嘴角,「是我笑起來很奇怪嗎?」
俞小鯨戴著一次性手套,熟練地剝著小龍蝦的殼,想起上次她帶裴游去野火燒烤店吃麻辣小龍蝦的情景,被他華麗的剝殼技能折服了。她跟著他學如何剝殼,吃起小龍蝦感覺特別酣暢淋漓,辣得她嘴唇都腫腫的,想喝一口冰啤解辣,卻見裴游拿過她的鋁罐啤酒直接喝了,完全不介意是她喝過的。現在想起來這種舉動似乎很親密,像是間接接吻……
「有個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偏要靠才華的師父,徒弟當然滿意了。」俞小鯨努力地保持鎮定,對上他忍俊不禁的笑臉,故意說,「師父看起來秀色可餐,很適合下飯。」
下一秒,手機響起來。
烏雲散去,陽光明媚。
「師父。」俞小鯨突然湊近裴游,仔細地打量他,「你的臉上有點東西。」
裴游終於意識到,從剛才開始,俞小鯨就一直在「調戲」他。他的臉頰紅得更厲害了,不再跟他劃界線的俞小鯨,對他表現親近的方式,讓他有點防不勝防,好像不開竅則已,一開竅,簡直就能牽著他的鼻子走了。
「嗯,回家后早點休息。」裴游笑著說,「晚安,明天見。」
原來他是這樣的裴游,看起來無情的冷淡臉真的妨礙了她對他的認知。
「母胎單身的人,就別矜持了。」俞沁不以為然道,「感覺不錯的人,就要抓緊了,懂嗎?」
居然連Orca都知道,俞沁的調查可以說是相當深入了,根本就不是「稍作了解而已」,俞小鯨懷疑她和裴游的曖昧,俞沁也了如指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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