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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梟

作者:馮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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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三章

第一部

第三章

開封北臨黃河,這一片是我國最早開發的地區。開封東南有個商丘,即商湯時的國都亳,自公元前十六世紀至十五世紀,商湯在此立朝,並走向中興。歷史上著名的殷墟及殷墟甲骨文等當在其後,可見商丘在歷史上的資格有多麼老了。據史載,開封開發於春秋時,鄭莊公命鄭邴在此築城,取開拓封疆的意思,故名,為當時存糧儲粟之地。戰國時,魏惠王將國都遷至今城西北,取名大樑,大樑城既是一個政治中心,也是一個商業都會。在整個隋唐時代,由於大運河是聯結政治中心和東南經濟中心的重要通道,開封因位於大運河與黃河相交處,大量漕運在此轉運,逐漸發展成為工商交通的中心。唐中葉后,為保衛漕運的重鎮,在此駐兵十萬,五代時又在此建都,人口增加很快,以致後周世宗柴榮時,對城市來了番大改建,在原有基礎上形成了三道護城河,三道城牆,周圍達四十里,從而確定了後來的宋朝都城的框架。
宗九堃思索了片刻,自言自語道:「大鋪子沒什麼轉頭,朱雀門外的小攤有時能碰上東西,又不大讓人放心。這樣吧,我明天帶你去一家不大起眼的地方叫臨江閣。」
開封少有大古董店,即便有,也不像琉璃廠的那麼體面。琉璃廠的那些大鋪子,門口不是金字抱柱,就是名家題匾,臨街的一面冬糊東昌紙,夏糊冷布窗紗,冬掛氈簾,夏掛竹簾,總透著點雅勁。掌柜的坐螺鈿楠木大方桌邊的太師椅子,徒弟停立一旁,一俟有客人進來,沒等徒弟動彈,掌柜的就滿面堆笑地迎上去了。客人待看時,滿屋子的東西釘是釘,鉚是鉚,商彝周鼎、晉唐書畫、牙雕玉雕、翡翠瑪瑙、雕漆景泰藍整齊有致,一塵不染。要挑哪樣,甭管你買不買,店家都用一塊大絲絨布給擦拭一遍,恭恭敬敬地遞過去。鋪面看不上合意的東西,還可以往後請。大鋪子後面多帶有精巧的磨磚小院子,靜似古寺。到了夏天,天、天棚、魚缸、石榴樹、夾竹桃、玉簪也都是必要的點綴。到了後院,進了屋,另是一番天地,這時掌柜的再拿出「秘不示人」之物,表示自己忍痛割愛。這是什麼成色!那些中等的或半間屋的小古董鋪,比起大鋪子是下了一等以至幾等,但也都力所能及地表現出盎然古趣。再從大地方到小地方一一注意,更會感嘆不已。比如說點上兩炷香,任憑那一縷縷芳馨的煙霧在客人鼻子邊裊裊飄忽。如若東西太多堆放不下,那就動動腦筋,重碼一遍,有意展現出一種洒脫的極富匠意的凌亂。這也不失為一種古風。
古代汴梁被北宋定為國都后,號稱東京,乃全國第一大都市。這京畿所在之地,富商大賈雲集,高門府邸相望。大酒樓林立,號稱七十二家正店,另有萬千勾肆小吃各領風騷。千年之後,宋代龍舟競渡的金明池已蕩然無存,東西橫貫開封的汴河疲憊地從金明遺址旁流過。這條河曾經是喧鬧的、寬潤的、生動的m•hetubook•com•com、璀璨的。可時下,月亮就從這條臭河溝的盡頭軟軟地懶懶地升起來,慢慢地爬上芝麻火燒一樣的夜空,將如水的月光灑向如同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千百幢傾斜的平頂房子,灑向這連綿不斷的黑色的魚鱗瓦片。在這些瓦片間高擎著一蓬蓬蒿草,蒿草在城市疲憊不堪的喘息聲中輕輕地搖曳著。
經歷了這幾回,卞夢龍心裏又明白了,跟北京琉璃廠比,開封的古董商的嘴所以那麼緊,很大程度上在於他們手中的貨不是好來的,因此怕一問一答,說多了跑風。想到這裏,他樂了,開封這地方還是有真東西的,鬧好了真能抄上一把。
深入街巷轉轉,他感到親近。杭州有很多地方與開封相似,這個念頭如蚯蚓般涼涼地滑過腦際。
不知怎麼著,連汴梁的各種點心製作都傳到臨安了,而古董這一行卻沒在臨安落腳。到清末時,杭州的絲綢、織錦、綢傘、張小泉剪刀、檀香扇、天竺筷子等已聞名遐邇,卻沒有成體系的古董買賣了。當卞夢龍從明山秀水的西子湖畔來到黃沙漠漠的開封城時,唯一使其瞠目的就是古董這一行。儘管他是慕名而來的,但這一行在此地的興盛和普及程度仍是始料未及。
「確有此事,確有此言。」宗九塹拍拍腦門,笑出聲來,「話既已說到這步,老夫只有傾己所知為爾等效力了。」
在雅潔的北京琉璃廠,客人都能享受到一番禮遇,在香煙繚繞中徜徉,一覽中國古代文化的些許風采,但臨了買到的卻不一定是真東西。卞夢龍逛過琉璃廠,花架子——北京人稱之為「花活」——已經唬不住他了。相反的,倒是開封的這種漫不經心、有一搭沒一搭的古董店深深地打動了他。人家攥住了真玩意兒,不愁賣不出去,也用不著拿嘴皮子去糊弄人。但凡真正玩古董的,誰在乎店堂里是不是結著蜘蛛網呀。所以,這類店鋪不是衝著那些附庸風雅之徒開的,是給識貨的主兒準備的。
這天晚上,他正盤算著明日去找宗九堃。卻聽門帘噗嗒一聲響,待他抬眼看去,卻是宗夫子進來了。「夫子來得太好了。」他喜出望外地迎上去。
卞夢龍喜歡在月光下遛,更喜歡在朦朧的夜境中咀嚼老城初春之夜的蒼涼。金滅北宋后,由於黃河在開封附近決口,破壞了附近水系及航運,城市逐漸衰落。明洪武年間,朱元璋之子在宋大內舊址建過王府,明末又一次為黃河水所淹,破壞甚大。後周世宗柴榮擴城時曾用從虎牢關運來的黏土,這個外城圈已大部分于清道光年間為黃河泛濫時淹沒,清末時的開封當不及其鼎盛時期的一半大,且建築嚴重圮毀。夜間的街道很靜,他背著手踏著,聽著自己的孤獨的腳步聲,玩弄搓揉著感傷的思緒。月光下一切事物的邊緣都模糊,破棉絮一樣的小街顯得寥廓悵然,兩千余年的興衰史彷彿在這片寂寥中融合了。
中國的老城市,往往在度過自己輝煌的成熟期后,和_圖_書在以後幾個世紀中風貌日漸蒼老。例如開封就是這樣。這個十一世紀時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到二十世紀初已成了黃河下游的一個孑然獨立的中小城市。城內街道窄隘,滿目蕭然,古老的房屋上野草鬱郁芊芊,黃沙颳起處,在蒼涼鐘聲的裊裊餘音中,呻|吟著病病歪歪的黃昏。城市的日漸圮毀尚不是最壞的,最糟糕的是,在昔日的煌煌華彩、熠熠光輝溘然逝去的同時,另一種東西積淀下來了,這就是隨著文明殿堂的坍塌,在城市的生命勃發時期舒展的精氣,在蠕動、痙攣、收縮中演變成了一股神秘獰厲的邪氣。對開封來說,這就是年深日久的仿製古董之風。早期曾在這裏凝聚過的華夏文明,最容易被偽裝成歷史的豐厚饋贈。各種各樣的假古董販子在這裏活躍了幾百年,經營了幾百年,到大清完蛋,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民國成立后,更以一種莫名的亢奮,在這個城市的深層結構中顛前踱后,騰挪跌宕。
汴梁的手工業是直接為皇室貴族服務的。官辦手工業作坊有衣服、綾綢、瓷器、印刷、釀酒等,各類藝匠總數近萬人。私人手工業作坊有金銀鋪、首飾鋪、字畫鋪、藥鋪等,也有一支龐大的工匠隊伍。宋室南渡后,這些行業在各自的發展過程中不約而同地利用上了歷史的優勢,紛紛有染于古董的買賣及仿製。這一傳統陳陳相因,代代相習,使後來的開封成了全國古玩交易最繁盛的地方。
在這種格局下,繁華的商業區分佈在里城東部及東南部,外城東南部及西部。這與河道碼頭的分佈密切關係。最繁盛的商業街為宣德門東的潘樓街、土市子,州橋東的相國寺,東南角門及揚州門內外一帶。潘樓街商業既盛,又是金銀交易及交子會子等貨幣交易的中心。相國寺既在汴河北岸,又位於繁華地帶,形成了最大的交易市城。城內還有一些地方通宵營業,形成夜市及宵市,朱崔門外御街一帶,天不亮就開始營業,人稱「鬼市子」,城中飲食店、酒樓、招待客商的邸店很多。同時還有一種叫「瓦子」的地方,它集各種雜耍、遊藝、茶樓、酒鋪、妓院於一個「小區」。
「我來看看諸位在汴梁過得可好,買到些什麼稱心的東西沒有。」宗九堃邊說邊樂呵呵地坐下來。
卞夢龍緊接著說:「我們在此已不能久留了,全轉一過恐怕來不及,您看去哪家最好,我就跟您去。」
開封最明顯的宋代遺物當屬幾處名勝了。一天之內,卞夢龍跑了幾處。相國寺塔位於開封東北隅,建於北宋皇佑元年,平面呈八角形,十三層,塔身用不同形制的琉璃磚砌築成各種仿木結構,有圖案五十余種,雕工精細,神態生動,為宋代琉璃磚雕藝術的佳作。他來到塔下,見塔基已淹埋于地下,這是飽經黃河泛濫之故。登上塔頂眺望,古城盡收眼底,想及該塔歷經地震、河患而仍屹立,他念及這是宋朝藝匠冥頑不退致使古城既雄踞於此又日漸殘敗的象https://m.hetubook.com.com徵。晌午時分,他登上了西北隅著名的龍亭。這裏原是宋代皇宮后御苑的一部分,其實高台上是清代建築的重檐配山式正殿。殿頂覆蓋琉璃瓦,熒光耀目,金碧輝煌,四周雕欄圍繞。殿雖是宋代后所建,殿內放置的雕龍大石礅卻相傳是宋代開國皇帝趙匡胤的御座,彷彿這位宋元子仍在此俯察全城。下午,他流連於東南部的繁塔。它建於北宋太平興國二年,為開封所有最古的建築。同樣是飽受黃河泛濫之害,其實塔基已沒入地下甚深。塔原九層,明初摧毀,只遺三層,三層壁面上嵌砌著數十種佛像磚雕,為宋代磚雕藝術佳作。入塔內亦有不經及損施人姓名,幾近千年過去了,當年捐資建塔的宋人姓名卻留了下來。薄暮時登上塔頂遠望,雲霧固執的稽留使黃昏成了昏黃。深莽的黃河橫在不遠處,夕陽把它揉碎了,晚嵐如同河面上騰起的焦煙。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從西面打過來,普照在曾被歷史當做一團發麵搓來揉去的痛苦的開封,卞夢龍這時才體會到,在這座陳舊臟膩的城市的底部,仍波盪著宋人的無以剔除的神魅。這是時光和洗劫碾過時留下的深深的轍印,是歲月所擦拭不掉的。
對於這點,當卞夢龍自命為「密斯脫」時,不可能體會到。學了幾年洋畫,捎帶著會了幾句洋文,並在這個古老的城市裡寫生時,感受到的只是一種連他自己也表達不清楚的模模糊糊的美。
宋室從汴梁南渡杭州后,杭州在自身發展過程中,從汴梁繼承了很多東西,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被汴梁化了。據《宋史·地理志》記載,宋徽宗崇寧年間開封有戶二十六萬一千多,加上常駐的幾十萬禁軍,故城市實際人口當在一百五十至一百七十萬之間,為當時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宋室南渡后,將杭州改名為臨安,由於北方的官僚地主及士民大量南渡來此避難,城市人口激增,城市規模與汴梁大致相同。
早在汴梁時代,開封的市肆商業分佈便與長安、洛陽有顯著的不同,即不是集中布置在特定的「市」內,而是分佈全城,與住宅區混雜,沿街開設各種店鋪,形成熙熙攘攘的商業街。由於汴河、蔡河、五大河、金水河流經市內,又均通過護城河相互聯結,是商業經濟及市民生活的主要交通線,也有的商業街沿河布置。
他心裏明白,要這麼干,一步也離不開宗九堃。其人迂腐,而迂腐之人內心往往坦蕩實誠;其人又鑽了一輩子故紙堆,贗品逃不過他的眼睛;其人又撂下了話,願鼎力相助,看來只要與他聯繫,不愁拉不出價值連城的古董。
卞夢龍撒開了那兩個同窗,兀自到處轉古董店或古董攤。與北京相比,他很快抓住了開封古董交易的基本特徵,這就是從大面上看,起碼來得實在,讓人放心。
人有一種惰性,即便外遷后,也願意找一個與自己原有的窩巢相似之處居住。宋朝皇帝也不例外。平時到處建行宮,一旦遷都了,也挑和_圖_書了一處與汴梁相似的杭州。汴梁依傍黃河,承大運河之便;臨安臨錢塘江,亦承大運河之便。汴梁城內河道較多,號稱「四水貫」,城牆設水門七個;臨安城內有七條以上河道,城牆設水門五個。汴梁圍四十余里,散外一圈為羅城;臨安城垣圍三十六里,五代時便建有羅城。汴梁人口比唐長安多,面積卻只有長安城的一半,人口密度很大,共設八十余坊;臨安在人口激增時城市範圍並無大的擴展,人口居住擁擠,共六十八坊。汴梁宗教多,佛寺有相國寺等五十余處,道觀有朝元萬壽宮等二十余處;臨安城內同樣,有寺院五十七處,道觀二十余處。由於以上的相似,加之皇室及官僚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帶著南渡,因此早就有歷史學家指出,臨安的城市生活及城市面貌與汴梁十分相似,城市生活保留了許多汴梁的習慣,如商旅繁盛,人口流動量大,許多商業通宵營業,街上有許多茶坊、酒肆、米麵店、供投宿及儲存貨物的塌房,店前建歡樓、挂彩畫和花架。同時,市內各處均有技藝雜耍的瓦子。臨安的瓦子數尚略超于汴梁。
開封的古董店就滿不是那麼回事了,大體都像雜貨鋪。進入一間古董店,臨街有個三四間長,按理說不算小,但進門就是直衝鼻子的霉氣,屋裡黑魆魆的,讓煙火熏炙了幾百年又從不粉刷,像是有意顯現時乖命蹇。這種老房子中間多有柱子,柱上油漆剝落,露出爛糟糟的木茬,靠牆的是搖搖欲墜的破舊木架,架上放著罈罈罐罐,長短不一,有瓷器也有陶器,甚至還有泛著黑綠的青銅器,它們也不知道被擺了多少年,從不擦拭,上面落著厚厚的灰,木架上層的物件和天花板的角落間拉滿了灰白色茸毛的蛛網,長長的沾上塵土的蛛絲順著牆壁掛下來,參差不齊地耷拉著。屋外,天空里充滿金燦燦的陽光,而通過黑黃破爛窗戶紙透過的幾縷微弱光線,只是照到飛舞的灰塵和蛛網上,照到顏色褪盡的木架和木架上胡亂堆放的待售品上。
宗九堃急忙擺了擺手,「才疏學淺,恐難相助。」「您忘了家鄉南肉啦?」卞夢龍湊上前熱乎乎地說:「家鄉南肉將汴梁與臨安連成一氣,今有臨安學子來汴梁求購古玩,汴梁宗師能不相助,能不指點?況且您有言在先,說我等買東西,萬望叫上您給鑒別,為我等之事,您曾說『萬難不辭』。」
「還沒有。」卞夢龍雙手一攤,「正想求您給指指路呢,沒想到您就來了。宗夫子,您明天如果有空,帶著我去轉轉怎麼樣?」
賣古董的首先要懂行識貨。鑒別文物,素來被認為是一門極高深的學問。北京琉璃廠,甭說那些掌柜的,就是那些徒弟輩的,張嘴就是一套一套的。客人要買瓷器,他把什麼宣德窯、成化窯、冰紋、釉下藍等等,給你講得頭頭是道。客人要買銀器,他把錘打、線雕、翻鑄、掐絲、細聯珠、鑲嵌、鏤孔等技法說得明明白白。客人要挑剔點,說要買「哥窯」,他能從浙江和-圖-書龍泉山下那生一、生二哥倆談起,生一窯所製為哥窯,生二窯所製為弟窯,哥哥的活比弟弟的細巧精緻,所以能夠世傳等等。客人再挑剔點,說要買口銜酒杯、做蹲踏狀的銀馬,他能給你隨口湧出《舞馬樂府》中的「更有銜杯終宴曲,垂頭彈尾醉如泥」之類句子。總之,客人聽傻了就得受店家擺布;你在學識上壓不倒店家,還不是店家說什麼好就什麼好。但說了歸齊,掌柜的和徒弟肚子里那點水,還只能算是舊時書房裡《大學》《論語》那點學問,花花哨哨的字眼,說歸說,自己心裏也沒底,遇到吃不準的物品,要出門請教行中的高手以至國學方面的大學問家。
開封的大古董商則完全不是這個樣子。他們不說什麼,而是憑客人挑選后自己判斷。如果客人沒主意了,請教於他們,他們只簡單地應酬兩句,不但沒有那些讓人聽不明白的名詞術語,相反的還掖掖藏藏,像是怕說走了嘴似的。卞夢龍趕上過這麼一回。在一家古董店中,見到一個陶器,一尺多高,是一個模擬的古代四層重樓,有水井、倉囤、爐灶、飛翚、斗拱、門欄、窗欞,是漢代建築形制,估計是一件北京琉璃廠見不著的漢陶。對這麼個大物件,他本無心買,也深知自己買不起,但它著實讓人入迷,便上去搭訕了幾句。沒承想,店裡的人一聽他問這件貨,不但不說其名稱及來由什麼的,反而東張西望了一陣,見四下無人,才小聲問卞夢龍是什麼人,是幹什麼的。卞夢龍啞然失笑,說自己是南方人,不過是隨便問問。店家還不大放心,反覆問他打不打算買,是不是真打算買,如果只是問問就算了。他實說自己還就是問問,這麼大的東西別說買不起,買了往杭州運也困難。店家聽他這麼一講就再不答話了。晚上回到客棧,他把這事給同窗一講,幾個人一嘀咕,很快得出了結論:偷的。開封附近漢墓較多,這肯定是件陪葬品,是盜墓的弄出來的。古董店不會去盜墓,但據估計,它不是從盜墓賊手上收購的,就是從收購了這件活的舊王府里又盜出來的。否則不會一聽別人問到它就那麼怕。
自開封從頂峰衰落下來后,這種格局沒有改變。汴梁時代的皇宮是按洛陽形制擴建的,周圍達九里多,它以後在日漸圮毀的同時被挪作他用,那寬二百步的御路也成了一條狹窄的商業街。隨著大運河的淤塞,城內的汴河等無以為交通幹線,日漸乾涸。隨著外城逐漸被黃河泛濫所挾帶的泥沙侵蝕,城已越來越小,昔日儲運漕米的幾十處碼頭,倉庫日漸消失。不變的只有均勻分佈的商業店鋪及星羅棋布的各種攤子。而古董貿易就均勻地摻雜在其中,在城市衰落的同時,這一行倒日漸浸潤,日復一日地崛起,固執地顯現出了中落的都市的另一面的個性和另一種風貌。
正由於此,開封沒有北京琉璃廠那種地方,它的古董鋪與它的商業集群一樣,比較均勻地遍佈於全城,甚至瓦子里也處處有進行古玩交易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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