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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梟

作者:馮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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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四章

第五部

第四章

眾人七嘴八舌:「還有什麼好想的,抓起來算了!」「明著是個大騙子,梁老闆就別費那份腦子了!」「抓!抓!」
他們朝前走,化妝室里傳出人聲。
仍是沉默。沉默中,梁老闆微微一笑。
店員和板牙的人推搡著,推來搡去,幾乎要掄拳頭上腳了。「讓開!」卞夢龍突然發了聲喊。
「非要讓我把錢存到他大旺錢莊去?就沒別的法子?」
他跑了趟蘇州,找王在禮商量了兩天,打上了票法的主意,回來便在錢莊門口貼了一紙告示,路子和當年協和錢莊的一樣,凡以現款九十元存入錢莊的即開給一個月期庄票一紙,到期可取現百元。這麼一來,半個城都動了,如此高的利,吸引了不少商賈鄉紳以至當地官員把款存入大旺錢莊。這筆錢馬上送到蘇州王在禮那裡去了。
梁老闆老氣橫秋地說:「這套瞞不過我的眼睛。你搞的這個把戲叫做欲擒故縱,先雇些流氓到你錢莊上鬧,讓眾人以為你要破產了,併為存到你柜上的錢能否回來慌亂了一陣。你一翻手,不僅還本而且付上很大一筆利息,這些人又頓時轉憂為喜,在這大落大起之後,你就成了他們最可信的人,什麼錢都敢往你的大旺錢莊扔了。我說的沒錯吧?」
門外,梁老闆笑笑,對卞夢龍說:「聽到沒有?連少泉都動心了,你就等著斂錢吧。」說著進門。
卞夢龍仍看著她,在等待著。
街上的人騷動起來。
在場的人頓時眉心舒展,歡聲四起。
梁老闆邊用拇指和食指揪著眉心,邊說:「先別吵,先別吵,待我細細想想。」
梁老闆不緊不慢地說:「同人們為大旺錢莊操心呢。」
「那你就攥到手心裏,掖到被窩裡吧。」
「梁先生來了。」肖少泉打了個招呼,仍在卸和_圖_書妝。
梁秋喜上眉梢,輕巧地向樂隊打了個手勢。
梁秋轉過身,通過其父,看到了站在後面的卞夢龍。這時他不再掩飾了,火辣辣地看了她一眼。
她一陣驚惶,急把眼掉開。
當時已統一使用了「袁大頭」,但由於清代的貨幣制度中長期實行銀兩與制錢平行本位制,而在實際使用中銀兩又較錢更受重視,所以在「廢兩改之」之前,「袁大頭」儘管好使,但貿易中仍有以銀兩結算的。自中國的錢法壞了以後,各地的實銀兩、虛銀兩五花八門,極其複雜,加之各地庫平又有差異,給錢商創造了種種從中漁利的條件。大旺錢莊自然也不會放過這方面的機會。
店員們莫名其妙地讓出了錢莊門。看著敞開的大門,板牙等人倒像是不摸底而卻步了。
這是下午的事。鎮江不大,這事如一石激浪,很快便在小城裡漫延開了。到晚上。在潮州會館看戲的人議論紛紛。
兩方的人都停了手。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卞夢龍撩撩長衫,坐到一張桌旁。在眾目睽睽下安之若素地抿了口茶,好生不解地說:「票友都在台上,怎麼唱著唱著又停下來了?」
台上的肖少泉聽在耳里,對梁秋一笑,用京劇道白說:「娘子,夫君早看出他來路不正,是小人一個,屢屢勸你,你卻不聽,現在再看夫君所說如何?」
「不讓提我偏要提。」
鼓點起,本來輪到肖少泉的道白,他心裏煩沒有吭氣。倒是梁秋娉娉婷婷地走著台步,唱了段歡快的西皮流水。
卞夢龍嘟囔了一聲:「怎麼回事?」然後四下望去。不出所料,四面俱是投向他的複雜的目光。他佯作不解地問:「怎麼都這麼瞧著我?」
卞夢龍看著白娘子,有一搭沒一和*圖*書搭地聽著,心裏卻在樂,這筆錢賺得容易,不過是拿票法做了做文章。
上海那次鬧貼票風潮時,他還是個孩子,只是稍懂事時聽他父親說起過。
「讓開,讓他們進去搶。」卞夢龍對店員們說。
他想了想,問道:「梁老闆,照你這麼說,經過這麼一折騰,當地的老財真的會把錢都放到我的柜上?」
坐在台下的梁老闆應接不暇,一群士紳圍著他,向他喊冤叫屈,連蹦帶跳。一個說:「梁老闆,我是看著你的面子,才敢把錢拍到這柜上的,可這姓卞的才開張沒幾天,錢莊里就一個大子兒也不剩了。」另一個說:「實指望把錢放到錢莊里吃點大利錢,沒承想連本都賠到這個姓卞的小子手裡了。」再一個跳著腳大罵:「娘的,老子放到他柜上的可是幾年的血汗錢,讓他拐跑了,非剁了他不可!」一個警察頭目說道:「梁老闆,我在大旺錢莊也放了一筆錢,他要真吐不出來,我可就顧不了你的老臉了—— 一定把他扔進大獄!」
散戲后,梁老闆和卞夢龍從後台往化妝室走來。
樂隊打響了鼓點。二胡隨之吱吱扭扭地響起了過門的曲子,正在這時,那個警察頭一揚胳膊,「等一下。」只此一聲,樂隊停下了,樂手和梁秋面面相覷。
「兄弟,稍候一兩天。」他力圖穩住他。
他忙賠笑道:「諸位弟兄,別急,別急呀。這錢莊是幹什麼的?是把諸位的錢攏到一起做大生意的,指著生意上賺出錢來才能還上諸位的本息。眾人的錢我們投到浙江做茶葉,近一二日但可周轉回來,那時再還弟兄們。現在先回去吧,我卞某絕不會坑諸位的。」
那次風潮過去二十余年時,卞夢龍卻又打上了類似貼票的主意。他很明白當年貼hetubook.com.com票錢莊的苦衷,那些當老闆的自信能拿高利吸收來的存款做大生意賺大錢,既有利還不影響自家發財,結果事與願違。他如今也當了錢莊老闆,既要用高息擴大存戶,又不能垮台,怎麼辦?只有先撞到能賺大錢的生意路子才能放出高息的風。
梁秋埋怨地說:「這下你看到了吧,卞先生是個豪俠仗義之人,你要早把錢存到他的錢莊里,現在不也跟著發了。」
板牙蠻橫地說:「老子要娶媳婦,等不起。」
這筆錢周轉得快,本已於幾日前回到了大旺錢莊的賬上,可他卻不吭氣,反而花錢雇板牙帶人到錢莊鬧了一場。
台下已喊成一片。
他們倏地安靜下來,眼睜睜地看著門口。
升水、貼水則不用說了,各地錢莊都在調劑頭寸上動腦子,但最讓他上心的還是擴大吸收存款。大旺錢莊的本錢並不大,要想從錢莊中拿出遠遠高於本錢的款項去攬大生意,只有以高利息吸引存款。但這麼干也有風險,一旦吃不了就得兜著走。
眾人響應道:「對對對!」「抓起他來。」
所謂匯兌,就是本地付款人不依靠現金的輸送,委託收款人所在地的錢莊,對收款人支付一定金額,以結算兩地間債權債務。京口與外地做生意的很多,大旺錢莊不愁在一筆筆的來往款中吃匯費。
「實話告你,這種把戲我也搞過。」梁老闆笑將起來。
嘍啰們湧上,喊著:「砸了這個騙人的錢莊,搶回咱們的錢!」說著便要往裡擠。卞夢龍擋不住,忙向里喊了一嗓子,大旺錢莊的店員忙湧出來攔住。
卞夢龍惶然問道:「梁老闆,這是怎麼回事?」
沉默。
轉眼過了二十多天,兌現的時候快到了。這一日,卻見卞夢龍焦躁不安地在大旺錢莊的匾下踱著。
https://m.hetubook.com.com原來如此。」他不屑地揮了下手,像拉家常般說,「前兩天卞某錢莊里的錢倒浙江的那筆茶葉生意去了,賬上一時支不出錢來,有幾個存戶來鬧了鬧。在我來此之前,錢剛剛周轉回來,做茶葉賺了一筆,毛利挺大,原來存了九十大洋的,如願取出,明日可到柜上取出一百。幾天工夫就讓諸位的錢生出了小仔兒,算卞某的一點心意吧。」
卞夢龍賠下笑臉,「我姓卞,有什麼事對我說吧。」
「夫君呀——」梁秋叫了聲板,也用京劇道白說,「叫娘子怎說才好,怎說才好呀——」
卞夢龍憤憤地說:「我卞夢龍初來此地,本一心為當地的財主們撈上一票,也好藉此在此地立穩腳跟。可看剛才那架勢,在我沒來之前,在座的像是在討伐我,好像我要卷了他們的錢外逃了似的。」
「聽戲!聽戲!」孫伯曦一個勁地喊。
板牙用拇指向門裡一挑,「我們前不久在這裏存了些錢,現在家裡有急事等著用錢,可到柜上去取,柜上不給。存的時候你們怎麼說的?啥時候取都行。現在為什麼不給?!」
「說!」板牙的嘍啰們哄起來,「說不清楚就砸了它!」
「我卞某哪點對不住諸位了?」他似乎越發不解。
街上的人在等著看一出砸錢莊的好戲。
「少他娘給我來這一套!」板牙一把搡開他,向圍觀的人喊道,「老子能存進去就能搶出來;搶回自己那份錢不犯法!」
在場的人愕然了。
肖少泉邊擦拭臉上的油彩邊說:「戲文里有雲:好馬不吃回頭草。這事已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吧。」
白娘子和許仙正唱著唱著,漸漸不唱了。因為台下的人正竄來竄去,早就沒心聽戲了。
梁老闆笑笑,不答理這個問題,卻說:「先看看梁秋和少泉去,聽聽他們和*圖*書怎麼說。」
果真,從鏡子中,他看到了她回視的目光。兩個人的目光在鏡中相遇,迸發出一個小小的火花,但隨即又黯淡去。他把目光從鏡中挪開,從背後看去,她的耳根漲得通紅。
板牙帶著幾個人橫衝直撞地從街上過來,擦著他的身子入了錢莊,沒過多大會又風風火火地從裏面走出來。
民初的錢莊,掙錢的路子不外乎匯兌、貼現、買賣銀兩什麼的。對這些,大旺錢莊全做,只是卞夢龍的主要心思還放在存、放款上。
卞夢龍旁若無人般繼續喝茶。
卞夢龍輕鬆自若地從門口走進來。他梳洗得乾乾淨淨,一面不慌不忙地走著,一面四下看著,一副充分意識到自己比周圍的人優越得多的樣子,向在場人點頭笑著。
梁老闆捻動眉心的手放了下來。
「怎麼不進去搶啦!」卞夢龍冷笑著說,「搶回自己的錢不犯法,可我也可以明著告訴你們,你們就是進去搶也沒用——現在我整個錢莊是空的,一個大子兒也沒有!」
板牙當街一站,敞開衣襟,扯開嗓子問:「誰是管事的?」
卞夢龍笑而不答。
自明代後期起,部分地區便實行商人憑官票運、銷茶、鹽的制度。清道光年間,由於私鹽增多,稅收大減,仿明制規定每票一張,運鹽十引。無論何人,只要照章納稅,便可領票運輸。綱法容許綱商世襲,票法認票不認商,無編冊世襲專商。至同治年間,兩江總督李鴻章借籌餉為名,責成票商報效專款作「票本」,將淮鹽運銷准由票商專利。這實質上是把票法變成了綱法。辛亥革命后仍沿用。王在禮的上世本是前清的大鹽商,依綱法可運銷淮鹽。可到他這輩上光忙著投資紡織、印染了,顧不上鹽這一塊。卞夢龍悉知這點,不過是打過去錢,用莊家的名做了筆淮鹽賺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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