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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梟

作者:馮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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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六章

第五部

第六章

梁秋帶著憂傷,望著青青的墓冢。
梁秋故作冷淡地說:「有什麼事就在這裏說吧。」
「記得上次我們相遇……」他又找到一個話題。
這次郊遊就這麼結束了。
「不對頭,不對頭。」鸚鵡在她頭上方叫。
「他的名和號可多啦。」梁秋的眼睛好看地一轉,邊想著邊說,「米芾,初名黻,字元章,人稱米南宮,又稱米癲,他自號襄陽漫士,又自號海岳外史。」
這裏峰雅谷深,樹木蔥蘢,流泉淙淙,松濤琅琅。不啻一幅風景畫。宋代畫家米芾往游,謂「南山可作畫材」,便結廬定居下來。當然,這已是艮岳亡毀之後的南宋間事。米南宮繪畫講究破勾廓加皴傳統,其中便有這一帶山水的影響。此間人士有謂,雨天往游京口南郊,所見便如一幅米畫。米南宮偏愛這裏的山水,死後埋骨鶴林寺西。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捻著衣服角說:「我……我在背戲文呢。那詞是什麼來著?」
卞夢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那次虧得卞先生相救。」她小聲說。
「有卞先生在,我不怕。」
梁老闆勸道:「票友會串是好事,況且又是你的恩公請你,就應下來吧。」
梁老闆說:「這你就更不好回絕啦。」
「不不不,」她慢慢將手抽出,滿面通紅,語無倫次,「我與少泉青梅竹馬,兩家是世交,又一起學戲多年。」
「看來梁小姐心裏不痛快……」他沉吟了片刻,大胆地說道,「近日我陪小姐到南郊散散心去怎麼樣?」
和圖書驚異地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陌生人,就像感到狂犬病就要發作的狗,咬緊牙關,獨自默默地同沖頂而來的紛繁思緒撕搏著。
「用不著啦,肖公子正忙於學仙道,他那邊由我說了。」
「有什麼事嗎?」他說。
梁秋有些遲疑。
過了幾天,他們相約出遊去了。在出城之前,他們怕碰到熟人,還躲躲閃閃的。來到城郊,他們舒心地出了口氣。在相視一笑間,似乎咂吧出點偷情的歡娛。
「卞先生!」她高聲說完便咬緊了嘴唇。
他深重地嘆了口氣。
梁老闆笑眯眯地問:「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讓他和那一男一女學道去吧。」梁秋說著把小包往櫃檯上一放,看了眼卞夢龍,轉身小跑出去。
「這是我的錢,他管不著。」梁秋憋了一肚子的火,「這幾天他把一男一女兩個道人弄到他家裡去了,還不夠我窩火的呢,誰願意和他商量。」
卞夢龍說:「大旺錢莊的夥計難得有個樂的時候。眾人久聞梁小姐大名,想聽一聽梁小姐的嗓子。我是代他們來請的。到時候存匯大戶也來看戲。」
梁秋垂下了眼皮,好大一會兒,才輕輕吐出兩個字:「好吧。」
婉兒!卞夢龍心裏叫著這個名字,對身旁的這個清麗的女子產生了一種難言的心情。他蹚著野草尋覓米芾的墓,對身邊的鳥啁啾,蜂蝶飛舞,似全然不知曉。
她臉紅了,心慌意亂地揪下來幾個蘑菇。
竹林寺,竹林之m.hetubook.com.com多,名不虛傳。他們一直到寺前才見到山門。寺後有崖,名獅子崖,怪石嶙峋,草莽封路,林公泉法師所鑿之林公泉即在石壁下。他輕輕拉拉她的一隻手,來到古欄四周的泉邊,又由此穿林曲折而上,登上挹江亭,亭上有題聯:來時覺幽奧,到此豁心胸。他們於此回頭,可見萬竿叢中,長江依稀露出一角。她的小手仍在他的手掌中,她將手徐徐抽出,撫弄著面頰,而後就地一旋,驚異地看看四周,露出一口皓齒,笑了。
「我……我有些私房錢想存到柜上。」梁秋說道。
她的目光深沉起來,緩緩說道:「卞先生有所不知。我若嫁於一個善理財的,憑家底自然不在乎那點利錢;但今後跟了少泉,便不得不提前做些準備。」
「米芾……」他自語著。
樹蔭下的她,顯得嫻靜,安適,看著她,一個痴心的念頭烈火一樣在心頭焚燒起來,使他渾身熾熱。在米芾、米癲、米南宮、海岳外史的墓前,他想干點什麼,想看看溫柔可愛的少女的靦腆神情,想聽聽少女壓低聲調時嬌滴滴地傾吐的情話。可他不敢,因為前面的那個婉兒!一旦摟抱過來,聽到的是酒醉發僵的舌頭攪出來的勒索,低垂的睫毛壓抑的是越燒越旺的情慾,透過雙眼看到的是對一筆交易的默契。他彷彿被捲入了漩渦,在天國與地獄間旋轉著。半晌才平息下來。
「是這樣的,三天後,我請梁小姐和肖公子會串一出《白蛇傳》。場我已和*圖*書經包好了。」
卞夢龍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選中南郊。這裏彷彿有使他怦然心動的東西,具體是什麼又難以理出頭緒來。出京口南門后不久,他的心突突地跳動著,而每跳一次都像要停止不再跳動似的。天氣格外晴朗,往日一個熟悉的人影恍然出現在眼前,又從地面上飛升起來,在空中浮動著,向他微笑著招手。陽光透過枝葉,像是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河。那個人影又出現在這條光線組成的小河中,給平靜罩上一層厄運的陰影。他失神落魄地走著,順手摘下路邊的一個野果,咬在嘴裏又酸又澀。當和一個清麗的女子出遊時,他竟像一隻被拋棄的小狗崽兒,真想尖聲尖氣地哀號一通。
梁老闆轉過身來,臉上的笑紋頓起,「卞先生來了,找老夫何事?」
「是否也叫上肖公子?」
「梁先生。」卞夢龍邊打招呼邊走入庭園。
梁秋像貼著牆根往櫃檯走。到櫃檯前,她看見了卞夢龍,靦腆地叫了聲:「卞先生。」
「為什麼不嫁與一個善理財的人呢?」
兩天後,梁秋正在自家庭園中托腮深思時,一隻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她嚇了一跳,回過頭去,見是父親站在身後。
「好吧。」梁秋說,「我再與少泉商量一下。」
在樹蔭底下,潮氣很大的樹葉堆中,長著一簇簇的白蘑菇。它們的菌冠略呈黑色,一個緊擠著一個擠成一堆,像一群扎堆的小男孩,又像一群簇擁在母雞腳下的毛茸茸的小雞。她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小心地和-圖-書把蘑菇根部呈灰白色的泥土扒開,坐在蘑菇旁久久地觀賞著,像在考察青翠的山中孕育著的勃勃的生機和溫情的生命。
「一點利錢,于梁小姐這樣的人,能有何助益?」
他們過廉濱橋,來到鶴林寺。寺院建於東晉大興年間,幾經興廢,殿宇猶存。寺前黃鶴山,相傳南朝宋武帝劉裕在此就讀時曾有黃鶴飛,故名。出了鶴林寺,他們手搭涼棚往南望去,但見幽篁萬竿,綠竹如海,清幽靜邃。「那裡有個以修篁著稱的竹林寺。」梁秋說著便走,卞夢龍追上,在山道上攙扶了她幾把,她的臉微微泛紅,卻未拒絕。
卞夢龍就像剛看到她一樣,大大方方地說:「噢,梁小姐來了。」
「……」她眼睛里滾動著淚珠,「且說相見恨晚吧。」
梁秋站定,欲言又止。
「這次感到害怕嗎?」
他又抱起了頭。
「我無兄弟,少泉若娶了我,便承我父親操持家業。可他與我一樣,是個票友,唱戲這套在行,理財一竅不通。如此一來,再大的家業也會漸漸耗干。這是父親最擔心的。」
接著游,但見層巒疊嶂,岡陵起伏。他心中一震,明白心中那道陰影源於何處了。
「梁小姐,」他尋找著話題,隨口說道,「據我了解,你家底很厚,為什麼一點私房錢還要存到我的柜上呢?」
「可以可以。不過……梁小姐可曾與少泉相商。」
「為什麼嫁與少泉會是這般?」
梁秋夾著個小提包,邊四下打量著,邊走入了大旺錢莊廳堂。卞夢龍瞥見她,卻不動聲https://www.hetubook.com•com色。
他甩起了頭。
「我得有點積蓄。」她爽快地答道。
他走向她,坐在她的身邊。他們在一片寂靜中,他們拘謹地對視了幾眼,又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掉開。
「可卞先生是個多餘的。」他說著抱起了頭。
無碑,無坊,只有一座墓冢掩于萋萋芳草中。
看著她晶瑩的眼睛流露出歡悅的光澤,他感到她的通身被一種發自內心的柔光照亮了。他深恐稍一不慎發出一點聲響會驚擾她的遐想,於是屏聲靜氣地在她周圍踱來踱去。他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又望望遠處的像老朋友一樣可愛的揚子江,漸漸產生了一種恬靜的感覺。但緊接著他前額兩眉間印堂處又罩上了陰影、變得灰黑昏暗。
他感到這裡有一個隱現不定、怏怏不樂的神韻之美,從那遙遠的世界里傳來了喑啞的呻|吟聲。他心裏慌亂,面部冷漠地走上前去,在墓冢前默立了一會兒。
梁老闆笑起來,「聽到沒有,連鳥都知道你沒說實話。」
「這是宋代四大書家之一的米芾的墓。」梁秋朗朗地說,「他生前非常喜歡鎮江鶴林寺,曾說死後願作鶴林寺伽藍護寺。所以後人將他葬在這鶴林寺前的黃鶴山下。」
青翠的山,帶著悵惘的詩意。
「不是來找您的,而是有一事要告訴梁小姐。」
「可惜,米芾什麼畫也沒傳下來。」梁秋一點也沒注意他的表情的變化,撅著小嘴說了這麼一句后,就把這個超出她所應當憂鬱的事遠遠拋開,像只小鹿般跑到了附近的林中。
他們尷尬地坐著,無目的地遠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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