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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看來……他們之間或許是真正的好友。就像是自己與劣者那傢伙一樣……

摩訶毗羅緩緩嘆了口氣，像是在抽煙。可他從不抽煙。

「理髮師這個身份，的確屬於『小琉璃』，」羅素自己開口解釋道，「但是真正的『小琉璃』，早就已經死了。但我的靈能複製到了她的人格與意識，而我的身體可以變化成『藍歌鴝』，那是他在成為小琉璃之前的名字。

當時的「理髮師」，對著還未成為自己面具的摩根，說著悲傷的話。

他的語氣清晰而平靜，那種無時無刻滿溢著的戾氣與對世界間的疏離感已然淡如幻影：「因為我已經……不再恐懼了。恰恰相反，我要感謝他——正是因為他給了我這份任務，我的人生才有可能改變。哪怕他不將我視為朋友，我也已經將他視為朋友了。說來慚愧，事到如今，我回頭去想……才發現他已經幫了我很多。之前的我，太過執拗而不懂事了。

「……當、當然可以！」

她想要得到一雙腿。

「那並非是假話、也並不是口是心非。」

「——那就讓你們以後的孩子，認我為教父吧。」

聽到這話，絞殺的目光變得銳利了起來。

絞殺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慢慢吐出。

說著，他下意識的看向了小雅。

「不把你新找的小女朋友帶來讓我們見見嗎？」

他當時還以為自己高尚、有道德、與眾不同。

摩訶毗羅從未對人如此正式而肅穆的道謝。

群青的靈能，就是變成他人——

「……她不能算是我的女朋友。」

若是平時，他會無條件的拒絕群青的好意。

羅素終於不需要再隱藏了。這種暢快的感覺，也讓他鬆了口氣。

劣者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掛不住了。

但是，本能這種事並不容易被輕易改變。

他也突然想明白，為什麼恰好在劣者進入下城區的那天、教父第一次出現在了他們眼中；又為什麼在劣者離開執行部之後，卻被理髮師安排到了下城區。

如今的「理髮師」，抬頭望向絞殺：「連最想拯救的【一個人】都救不下來的所謂『英雄』，又談何去拯救他人、拯救世界？」

在此之前，羅素始終都無比謹慎、將自己能夠複製並變化成他人的能力隱藏起來。除了他能夠完全信任的人之外，他不敢告訴任何人。

他溫和的笑了笑，開口說道：「因為我完全不缺錢，也根本就不需要『錢』這種東西。絞殺……或者說，摩訶毗羅先生也無需因此而hｔtｐs://m•ｈｅtuｂｏｏk.ｃoｍ•coｍ付出任何代價。」

「——所以，我才會對他說，我終會背叛他。」

自己內心的慾望、與小雅的想法重疊在了一起，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拒絕群青的好意。這讓他有一種被人束縛起來，在自己的脖頸套上項圈的錯覺。這讓他感受到了一種淡淡的悲哀……曾幾何時，他也會這樣嘲諷那些被公司掐住了軟肋的人？

因為他已經有了無畏無懼的底氣。

若是教父決定拋棄變得沒用的他，他也能若無其事的收拾東西離開，而不會感到悲傷；

「你也別笑……狼言。」

就像是某種沉沒成本。他想著，既然小雅已經被他捨命救了下來，那麼如果她無法得到幸福、自己付出的風險就像是打了水漂。哪怕只是為了讓自己付出的風險更有價值，小雅也應當以更為瑰麗的姿態活下來。

羅素笑眯眯的問道。

作為法師的共鳴，讓他能確定出現在眼前的人、的確就是那位「教父」。分毫不假。

若是教父對他心生失望，或是決定懲處他，他也不會有什麼立場來申辯；

「要說，有什麼回報能做的話……」

若是教父死在他身前，而他什麼都做不到——也無需因此而感到痛苦和懊悔。

只是一瞬之間，原本一米六九的「群青」、就變成了一米七六的「理髮師」。

劣者看著絞殺那一臉震撼的表情，忍不住偏過頭去、笑出了聲。

「我已經沒有背叛他的理由了。」

如今看來，不過是他太過自私。因為什麼都不在乎，以至於沒有軟肋。

可他對這種純粹的善意有些本能的過敏——摩訶毗羅自小便在充滿惡意的環境中長大，若是他輕易相信任何人的「善意」，都有可能因此而墮入到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而如今，以他那並不算愚笨的大腦，自然也能清楚的知曉今時已然不同往日，他所在的環境與之前有著本質的不同……

羅素挑了挑眉頭，露出溫和的微笑：「怎麼說呢？」

他臉上的那種狡猾卻不惹人生厭的笑容，恍惚間讓摩訶毗羅以為他正在和理髮師談話。

獅子的暗金色瞳孔中，卻顯露出一種貓一般的柔和。

「但我現在已經放棄了。」

他僅僅只是作為一種投資與保護的心態，來宣稱理髮師是自己的朋友、宣布扶濟社是自己的勢力。而其中肯定有他自己的目的——畢竟所謂的「職業英雄」，也不過就是一些「明星」與「商人」而已。他hｔtps://wｗｗ•heｔｕｂook.ｃｏｍ.cｏm們不會做沒有好處的事。

「英雄是一種無力的東西……」

任何恩惠都將付出代價——哪怕對方無意索取，絞殺也需要找個機會來報恩、償還這份人情。而越是重的恩情，也就越不好還。「靈親修飾手術」這種東西，要是往高配里找……哪怕是以絞殺的見識，也知道手術費至少也得幾十萬信用點往上、甚至大概率要超過七位數。這還不算找到好醫生的人脈……據說，無價的人脈比有價的手術費還要更貴。

他們三人的臉上不約而同的顯露出一種古怪的笑意……那是絞殺有些看不懂的笑意。

他緩緩開口：「你曾問過我，我成立扶濟社真正的目標是什麼。如今，我就告訴你……

「我要讓你們都確實的獲得幸福——不是什麼虛幻的『幸福感』，而是確實能感到的、觸手可及的微小的幸福。

「只有在那種人手下，我才能得到安心。因為我能知曉，他無論如何也會接納我——他的野心太大，因此只要我足夠有用，無論我是個怎樣的爛人、無論我對他是否恭敬、他也必須尊重我。

若是因此，教父被俘或是被綁架、他也無需拼上性命去救；

這種級別的人情他怎麼還？

摩訶毗羅平靜地答道：「哪怕是至今為止，他也沒有完全得到我的認可。他不夠霸道、缺乏野心與攻擊性，也不夠有侵略性——若是我想要發自內心的侍奉某位主君，他就應向我展示出他那近乎荒誕的野心。那種若非是統治世界、就要毀滅世界，為此絕不後退半步的狂意。

這時，摩訶毗羅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了這個設定。雖然他半年前就知道了這件事，但因為這兩人從未在他面前表現過什麼親昵的姿態，所以他下意識的忽略了這件事——或者說，他將其也視為了「群青」這位英雄所扮演出的人設。

「我們第一次在夢界見面時，我就跟你說過了——『我』有代號，而且叫藍歌鴝。這是真的。只是你沒有相信而已。」

真是個畜生啊，我這混蛋。他心想。

畢竟靈能者無法成為法師，這點他們誰都知道。就算覺得教父不像是個下城區居民，那疑問也早在他展示自己曾作為「小琉璃」的過去之後獲得開解。

聽到羅素這話，小雅臉上下意識的浮現出欣喜的神色。

「摩訶毗羅先生，現在的您對理髮師那傢伙怎麼看？」

「您應該是從教父那邊聽說，我曾多次對他當面說過——『當他衰和_圖_書落之時、我就將背叛他』這種話，所以才為他而感到憂慮吧。

這聲「謝謝」在他口中重逾千斤，他感覺自己像是跪下了一樣、讓他的臉有些躁紅。還好他臉上有著厚重的白色毛髮，姑且遮擋住了些許尬意。

……說起來，要不要滅掉那傢伙的口？那個無意識間猜到真相的幸運兒……他不會有什麼邪門的消息渠道吧？

昔日的「理髮師」眼神昏暗，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屏住呼吸、又像是悲傷到無法呼吸。

可她又突然想到了什麼、看了一眼絞殺，眼中浮現出遲疑而憂慮的神情：「只是……」

他不想像個刺蝟一樣展示自己沒有任何用、只會扎傷朋友的尖刺，可他也無法控制自己。所以他會選擇遠離人群……

聽到絞殺這話，羅素與劣者對視一眼、隨後又看了看翠雀。

「我替小雅答應了，群青先生，」他突然開口，微微向羅素低下頭顱，「真的是……非常感謝。謝謝您。」

——說來慚愧，絞殺也的確無法欣賞「魚尾」式的審美。他為自己內心卑劣而庸俗的想法而感到可恥……但他的確想要看到小雅有一雙美麗而白皙的大長腿。而光是意識到自己內心所潛藏的慾望，他就又為自己而感到憤怒。

「和那些遠大卻又空虛的『偉大志向』相比，我現在已經有了更想做的事。」

教父溫和的說道。

……但如今，這件事卻涉及到了小雅。絞殺這一輩子，都沒有徹頭徹尾的為他人做過什麼事。為了保護小雅，而獻出自己的生命——這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皇帝曾說，這世上絕沒有能夠拯救他人、卻唯獨救不下自己孩子的『英雄』……」

教父豎起手指，擋在唇前、微微歪頭。他閉起一隻眼睛，露出一個神秘而從容不迫的微笑。

「……噗嗤。」

「可我並不傻，群青先生。我不認為我能改變自己……若是看門狗咬死了小偷，或許也會被處罰、甚至會丟了命。因為那樣的我，充其量也不過只是一隻狗。

他的眼前，突然浮現起一段過去。

——因為他們並沒有那麼熟。因為他們並非是友人，而是潛藏的敵人。

羅素看向劣者，嘴角微微上揚：「我們見到了絞殺的初戀……那麼，你的呢？

羅素知道她在擔憂什麼。

羅素看向絞殺，輕聲說道：「請您發自內心的回答，說出最真實的答案。」

「不用擔心，這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困擾。」

「——是【愛人】吧。」

那時的他，也和現在一樣是「和*圖*書理髮師」的身份。

他感覺自己若是此時開口說話，就必是胡言亂語。

「所以，我才會想要成為王——假如我是首領，那麼我反而可以給予他足夠的信任，或者說、最高的信任。如同他最開始在我麾下時一般。他將成為我的大腦，我將給予我所能給予他的一切權力、直至封無可封。

【——英雄能拯救很多人。唯獨拯救不了讓自己變成英雄的那天、那夜的人】

絞殺瞪大了眼睛，看著這讓他大腦過載的一幕。

他有些勉強的揮了揮手，說著自己都不太信的話：「我其實都沒有想好，她究竟算是我的什麼人……」

「我不想管什麼道途、什麼野心，也不在乎法術了。我已經沒有那種迷茫的憤怒，也不需要再背負著『白獅組』的名義去做些什麼事了。我只想要好好活著……

絞殺似乎突然明白，為什麼教父與群青從未同時出現過了。

「你們都找到了自己願意愛著的人，這很好。真的很好。人唯有在愛著世界時，才真正生活在這世界上。而愛上除自己之外的第一個人，就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也就是說，摩訶毗羅其實認為「群青」與「理髮師」並沒有那麼熟。

「但是……教父那傢伙，他太過理性了。和我們這些出生就在淤泥中的混蛋不同，他的心是乾乾凈的、手卻是髒的。這種人永遠也無法給我安全感……因為我並不像是他那麼乾淨。我若是不能改變自己，就終將被他放棄。他將其控制到麾下，如同豢養一隻看門狗——不是為了殺死某人，而是為了看門護院。

「我要讓那死者有不朽的名，讓那生者有不朽的愛。擁有愛絕不會讓人變得軟弱……而是會讓人變得更強。讓渾渾噩噩的人變得清醒，讓迷茫的人變得堅定。就從你們開始，從我身邊的人開始，而後推廣到我所能觸及的最多數人。不為了什麼真理，也不為了什麼正義。

「既然如此，」群青臉上浮現出屬於教父的那種狡猾的笑容，「那就作為對『我的朋友』，所提前贈予的彩禮吧……」

羅素打斷道：「無論如何，都是你的所愛之人。

【總要付出些什麼、總要出現什麼悲劇，才會有英雄誕生。很多代價是由英雄的親友承擔的、有些代價是由無辜者承擔的……只有極少數的代價是由英雄本人承擔的】

有人曾在扶濟社開玩笑，說「教父與群青從未同時出現，因此他們是同一個人」；但無論是麥芽酒亦或是絞殺，誰都沒有往那方面想。不過www.hetubook.com.com麥芽酒似乎早就有所預料……因為她這半年，對群青的態度突然變得恭敬了許多。只是絞殺沒有反應過來這又是為了什麼。

絞殺當然知道，「群青」的確有資本說這種話。

而且，既然「群青」就是「理髮師」的話，那麼自己剛剛所說的話，豈不是就是在理髮師面前……

絞殺嘆息道：「我不想再當什麼『王』了。我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有人甚至以為我已經三四十了。可如今，我才終於脫離了十四五歲的少年期。

「我要讓人們能夠銘記過去、從而珍視現在……而後，夢想未來。」

【……英雄是一種無力的東西】

「我以我的名字發誓，」摩訶毗羅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我絕不會對您說謊。」

絞殺的腦子有些混亂。

「如果你真的想要感謝我的話，就請真心回答我一個問題吧，摩訶毗羅先生。」

但那時的他還未完成移涌，因此沒有意識到自己靈能的名字。

「哦？」

他的眼中閃著光芒，滿是自信。

過去的事件，都在眼前浮現——

「所以，群青先生——請換一個要求吧。我無法用內心已經同意去做的事，賣出一個讓我虧心的昂貴价格。」

在絞殺愕然的目光下，被七島的無|碼者所尊稱為「教父」的藍發青年，露出開朗的笑容。

這是羅素第一次對絞殺解釋自己的能力……也是他第一次對初次見面的人，毫無保留的說明自己的特異性。

摩訶毗羅沉默了一會，才沉聲開口道：「如果您給我這份錢，是為了讓我不再背叛教父的話，那麼您可能會失望了。」

他說到一半，容貌便開始如蠟般融化。

他不想死。所以他不敢要。

而如今……

「——但若是連自己的所愛之人都救不下，這『英雄』還有什麼意義？」

第一次沒有後退，而是站到了最後。

……啊，說起來，群青與理髮師是莫逆好友來著。

「但我會這麼說，並不是我真的想要背叛他。我也從未謀劃過背叛。這隻是一種安全預案……如果有朝一日，有人想要綁架他來威脅我、我可以從容不迫的逃命——因為我已經如此宣告過了，這並非是背叛。因為我已經宣布要背叛他了，所以我們不是友人。」

羅素說到這裏的時候，微微一頓：「我現在認為，他說的對。

但絞殺萬萬沒想到，理髮師居然就是群青！

那笑容太過標準，以至於像是某種畫皮。可他的言語之中散發的使人舒適的親和力，又讓這種「標準化」具有一種不可言喻的魔性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