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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給霍青桑診過脈的劉太醫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皇後娘娘去年從燕山回來後身體便傷了本元，如今又經歷了小產，怕是……

他已不敢想下去，又思及皇上的表情，心中暗嘆，這些年帝后二人鬥來鬥去，誰能想到此時皇上竟然會如此重視皇后？

「不好了，娘娘小產了！」

「青桑，沒事的。」他一遍遍地說，不知是告訴她還是告訴自己，從來沒有哪一刻讓他覺得御花園到乾清宮的路竟然是那麼漫長，好像一下子跨越了生死。

他們說庭東死了，庭東死了，如果連他都死了，她該如何活下去呢？是她，是她啊，若非是她一意孤行，又怎會惹出這諸多事端？

「什麼人沒了？不是好好地在閩州嗎？」

不，怎麼就死了呢？怎麼就死了呢？

是他疏忽了。

幾個太醫嚇得臉色蒼白，為首的院士劉太醫誠惶誠恐地走上前來：「還請皇上先把娘娘放下來，老臣方可醫治。」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人，他給予了她所有的縱容和呵護，她卻未能給他最真的愛情。

好疼，身下傳來劇烈的疼痛，彷彿有什麼正一點點地從她的身體里抽離。

南宮曜揚眉瞪了過去：「滾！太醫，今日若是皇後有什麼閃失，一律杖斃！」

小太監的話猶在耳際，霍青桑抬起頭，艷陽依舊，她卻突然覺得好冷，那股子寒意彷彿是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一寸寸冰凍住她的心。

他拼了ｈｔtps://ｗｗｗ•hｅｔubｏｏk.coｍ•cｏｍ命地往前跑，身後一片血跡。

「青桑。」低沉的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一樣，沙啞而悲痛。南宮曜瘋了一樣衝過來，一把將她攔腰抱起，一邊往乾清宮跑一邊嘶聲大喊：「太醫，全都去乾清宮！」

「如何？」南宮曜心頭一寒，一把揪住劉太醫的領子。

「臣定當全力以赴！」劉太醫把完脈之後，眉頭皺得越發深了。

「快宣太醫！」

「娘娘？娘娘？」

如今竟有人把它用在了霍青桑的身上，還巧思連環地把葯下在斷續膏裏面。舒蘭殿戒備森嚴，但凡經之口、用之物都會細緻排查，只是誰能想到有人會把葯明目張胆地下在斷續膏里？

他十二歲進宮，十八歲被派到當時還只有十歲的南宮曜身邊侍候，一晃十幾年過去，他看著一個柔弱少年如何在夾縫中求生存，如何坐上王位，如何勵精圖治，無論任何打擊都沒有讓這個男人倒下，唯有今日，他彷彿看見了他眼中的迷茫、絕望和無奈。

劉太醫看了他一眼，壯著膽子說道：「還請皇上先迴避一二，娘娘肚子里的胎兒怕是保不住了，現在微臣要給娘娘排污血，皇上不宜待在這裏了。」他說完低頭擔憂地看了眼床上的人，平靜多年的後宮，恐怕將會再次掀起軒然大|波。

南宮曜緩慢地扭過頭，目光陰鷙地看著劉全，等著他說下去。

是誰在叫ｈttｐs://ｍ•ｈeｔｕｂoｏk.ｃｏｍ•ｃｏｍ她？

人生是一場無盡的苦難，她卻已經無力承擔。

他緊緊地捏了捏她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的手心，轉身大步走出內殿。

「皇上，您還是先迴避吧！」劉全小心翼翼地看著南宮曜，女人小產畢竟是污穢之事，把人弄到乾清宮本就不合規矩了，現在皇上是萬萬不能留在屋裡的。

庭東歸京，半途被劫殺，還有三十二騎？

御花園裡修剪花圃的幾個小宮人正聚在休息的小亭子里話家常：「我聽說閩州那邊打了勝仗。」短衣打扮的小太監一邊擦汗一邊道。

話音一落，一旁的幾個太醫都驚出一身冷汗，看娘娘這樣子，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至於大人，情況似乎也不容樂觀。

嘈雜的人聲由遠及近，她愣愣地望過去，卻只看見那遠遠的迴廊盡頭一抹明黃色。殷紅的血順著她藕粉色的裙擺滴落，一路綿延，染紅了御花園小路上的鵝卵石。

那小太監神秘一笑：「嘿，我當然是瞎編的。」

庭東死了？

「快去通知皇上！」

旁邊的小太監立即露出驚訝的表情：「閩州？倒是情理之中的，霍家軍所到之處少有敗仗的，那霍將軍也是個戰神樣的人物，去年皇上邀他和霍老將軍入宮赴家宴我遠遠地見過，一身的銳氣擋也擋不住。」

「皇上！」劉全驚呼一聲，連忙扶住他，「皇上保重龍體。」

劉全被他這虎狼一樣的眼神嚇得瑟縮了一和圖書下肩膀，下意識地退了兩步，忙道：「太醫院的院判在娘娘治療手腕的斷續膏里找到了少量紅花和圖蘭花的花粉。」

「皇上。」劉全邁著碎步走過來，臉色微白地看著站在門口的南宮曜。

他心中百轉千回，卻終不能說出口，只不著痕迹地嘆了口氣，在南宮曜耳邊輕聲道：「皇上，舒蘭殿里的事查得有些眉目了。」

他似乎感覺到了生命的流逝，他不敢回頭看，那是他和她的孩子。這是報應嗎？如果是，該報復在他身上才是，這麼些年負了她的那個人是他。

圖蘭花？

直到真的將她抱起來，他才知道她到底有多輕，就如輕輕拂過心頭的羽毛。他從來沒見過她這種樣子，空洞的眼神里沒有一絲生氣，就那麼安靜地躺在他懷裡，像一隻破碎的布娃娃。

他是個閹人，不懂世人眼中的情情愛愛，可他知道，如此互相折磨，不如緣散而去。

「就你知道得多，指不定又是從哪個人嘴裏聽到的瞎話。乾清宮裡的宮人嘴多嚴實，你在雅芳殿怎麼會知道？」人群里有人插話。

疼，好疼，卻又不及心裏的痛，他走了，此生再難相見，便如生生剜了她的心。他們曾經彼此信任，于萬千敵軍中把後背交給對方；他們曾在月夜下的沙漠中對月小酌，他用厚實的滿是老繭的手輕輕撫摸她的發頂，對她說，只要是你要走的路，我都會為你掃平前方所有荊棘。

爹爹說，人生是一場苦，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要學會苦中作樂。她曾深信，即便是留在南宮曜身邊是如何的苦，她也不會覺得苦，可到了此時她終於明白，那個人是她宿命的劫，她因著他負了太多人，末了，那些堆積的苦澀一併爆發，她連自我紓解的能力都沒有。

南宮曜不舍地看著床上的人，心如刀絞，這種時候他如何捨得離開她？可他也知道，這個時候他即便留在這裏，於她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

趕到乾清宮的時候，太醫院的太醫還沒趕到，他一腳踹開殿門，抱著她往內室沖：「太醫呢？太醫，快給她看看。」

「不過瞧著你面生，是新進宮的？」

南宮曜手裡的茶杯「啪」的一聲碎裂。圖蘭花啊，果然如他想的一般，那般惡毒的東西曾經是他的噩夢，摧毀了他為數不多的幸福，當年的那樁舊案雖然被父皇壓了下來，可他還是從一些旁枝末節里查出，害死母妃的便是一種名為圖蘭花的致幻藥物，若人長期接觸此物很容易產生幻覺，導致精神異樣扭曲，最後瘋魔而死。

「是啊！」

南宮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俯身將霍青桑輕柔地放在床上：「朕要她完好如初。」

「不是，我聽乾清宮裡的人說，霍家軍圍攻錫城的時候，霍將軍突然回京，半途被人劫殺了，這事還是個秘密，可別說出去了。」小太監一本正經地說，瞟了眼不遠處的花叢，壓低聲音說道，「屍體都找到了，還有三十二鐵騎。」

她靜靜和_圖_書地站在那裡，渾身冰冷，耳畔是男男女女的尖叫聲，可她卻聽不見了。

乾清宮裡一陣兵荒馬亂，等劉全領著一群太醫衝進來的時候，南宮曜正一臉焦灼地抱著霍青桑坐在龍床上，身下的明黃錦被已經被血染紅，宛如兩朵開在金光之中的塵埃之花。

……

短衣打扮的小太監嘆了口氣：「對，就是霍將軍，不過可惜人卻沒了。」

他側頭看了一眼虛掩的門，剎那間閃過一個念頭，覺得裏面的人就此去了，或許對皇上而言是一件好事。兩個人這麼些年都在互相折磨，罅隙已成，若是這個孩子不能保住，兩個人之間便越發沒有可能了。

「青桑，你挺住，沒事的，我們的孩子也會沒事的。」他沒有發現他的聲音在發抖，沒有察覺到眼眶一片濕熱，滾燙的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她蒼白的臉上。

心口一陣絞痛，他整個人都站不穩地往旁邊倒去。

時間靜靜流逝，彷彿一把無形的刀，轉瞬間已經將他本就千瘡百孔的心砍得血肉模糊。他專註地看著虛掩的殿門，醫女不斷地從裏面端出一盆一盆血水。這樣的情景對他來說並不陌生，可那時的對象都不是霍青桑，說他心狠也罷，說他冷血也罷，只有這一次他才生生地覺得痛入骨髓。

「呵呵，雅芳殿可是個好地方，正得寵呢，又有皇子，呵呵，指不定將來就飛黃騰達了。」小太監抿唇輕笑，目光掃過不遠處牡丹叢中一閃而過的衣袂，眼底閃過一抹得逞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