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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劉全站在門外，輕輕喚了一聲。

這一晚，焦芳殿的燈熄了后便再也未能亮起來。

「朕先走了。」他低嘆一聲。這些日子，他每次來她都熟睡不起，他又怎會不知這是她在避而不見呢？

孩兒，對不起！

乾清宮直接派人肅清後宮，從內務府里揪出了不少人，然後是太醫院，各宮的釘子都一個個拔了出來，一時間，整個後宮人心惶惶。

「娘娘，您說咱們該怎麼辦？」宮女的臉色蒼白一片。

可是這世間的事充滿變數，誰又能真正看清誰呢？

楊嬤嬤推門而入，轉身將門關好：「娘娘，剛才內務府的小太監說，明晚盂蘭盆節，皇上要在御花園設宴給西涼使臣踐行。」

霍青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出現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以至於到最後她反而什麼都看不清了。

直到確定他已經離開，躺在床上的霍青桑才猛地睜開眼，幽深的眸中閃過一絲寒意。

他如願以償地擊垮了霍家，卻也失去了她。

「娘娘，您醒了？」素衣白著臉走進來，手裡端著葯碗，「娘娘把葯喝了，太醫說，娘娘身子骨弱，怕是要靜養幾個月才好。」

淑妃挑眉看她：「那又如何？即便如此，本宮也要拉個墊背的不是？」自從決定做這事開始，她便沒想著能真的置身事外。

舒蘭殿里，霍青桑已經整整躺和圖書了半個月，先前燕山之戰耗損太多心力，如今又小產大失血，本來就清瘦的她此時顯得越發弱不禁風，顴骨微微凸起，已看不出少女時的意氣風發。

皇后小產的事在後宮掀起軒然大|波，而短暫的驚愕過後，在所有人都為此幸災樂禍的時候，一向對後宮之事不予插手的皇上突然展開了行動。

各宮嘩然，人人自危，唯有舒蘭殿始終宮門緊閉，甚少有人出入。

第二日,值勤的宮女驚慌地發現淑妃娘娘已經自縊而亡，書案上還擺著一紙遺書和小半瓶圖蘭花花粉。

霍青桑抿唇輕笑，在她身上蹭了蹭，柔柔地道：「嬤嬤，其實我心裏是怕的。」說完，又調皮地一笑，「可是我知道，這世間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若是父親在天之靈看到我這樣做，也必是贊同的。」

窗外人影晃動，修長的身軀在她失聲痛哭的時候微微一頓，終究忍不住推門而入。

她說得沒錯，他連她的孩子都護不了，是他的錯，是他的錯！

霍青桑鬆了一口氣：「進來吧！」

南宮曜扭過頭，朝他揮了揮手，又回頭看了眼熟睡的霍青桑，長長地嘆了口氣，俯身在她緊抿的唇角輕輕吻了一下。

淡淡的龍涎香在室內瀰漫開來，卻也平添了一抹說不出道不明的悲傷。

「娘娘。翠花被慎行司的人帶走了。」小宮女戰和*圖*書戰兢兢地看著對面的淑妃，心中隱隱不安。

南宮曜忽然有些慌亂，伸出的手卻終究沒有碰到她孱弱的肩膀。

她眼神空洞地望著上方的屋脊，靜謐的內殿里只聽得見她自己清淺的呼吸聲。

霍青桑撲哧一聲樂了，眼中卻含著淚水：「嬤嬤，若是有來生，我願只生在平凡之家，沒有家國大義，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只願尋得一心人，安安靜靜地過完一生。」她已是疲憊不堪，這轟轟烈烈的愛情雖然讓人著迷，卻也如同那天邊絢麗的煙火，即便綻放的那一刻是如斯璀璨，待到煙火薄涼，留下的亦只不過是一片空寂。

楊嬤嬤愛憐地撫了撫她略顯凌亂的烏髮：「娘娘，如果有來世，老奴還來伺候您。」

月夜微涼，風不止，拂過樹梢帶來沙沙的細微聲響。

夜梟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凄厲中帶著一絲哀怨。她緩緩睜開眼，感覺身體如同被馬車碾壓過一般劇痛。她忽而一陣苦笑，伸手輕輕覆上平坦的小腹。

「你去找人把東西悄悄放在雅芳殿……」她說著從袖口取出一隻小小的瓷瓶遞給宮女，「去吧！」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轉身的瞬間亦沒有看到那名宮女眼中一閃而過的詭詐光芒。

淑妃秀氣的眉微微挑了挑，不動聲色地呢喃：「是嗎？」

可即便知道又能如何？縱然她跳起來再給m.hetubook.com.com他一刀又能如何？他們已走到如今這個地步，要想重修舊好談何容易？他現在只盼望著她的身子能休養好，至於以後的事，他是不敢想的。

這是她唯一信任的宮女，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折在她手裡。

「她自以為利用我除掉霍青桑，卻不知我亦留有後路。她以為我會直接下重葯把霍青桑除掉，卻不想我私自留了部分，下給霍青桑的藥量不大，即能要了她的腹中骨肉，又不至於導致神志不清無葯可醫，只要霍青桑清醒過來，也不怕她不去找蘇皖報復。」她冷笑道。

她扭頭看著燭光中的少女，忽然覺得鼻端發酸，一股清淚湧出，已是泣不成聲。

她沉默不語，蜷縮著身子將頭埋在膝間，緊咬的薄唇滲出殷紅的血絲，口中全是綿延的苦澀。

「嬤嬤，你怕嗎？」她突然抬頭，目光堅定地看著遙遙的遠方，心中忽而生出一股豪邁之情，彷彿又回到了那一望無際的沙漠，迎面傳來的是軍營的號角和戰鼓的轟鳴聲。

這麼快就動手了嗎？她自嘲地冷笑，心中彷彿百爪撓心。

宮女一愣：「娘娘是說……貴妃娘娘？」那圖蘭花本就是貴妃娘娘送來的，如今事情爆出來，想來她也跑不了了吧！

南宮曜靜靜地坐在床頭，伸手拉住她冰涼的右手，感覺枯瘦的皮膚堪堪包裹著略有些扭曲的手骨，htｔps://m•ｈetuｂｏｏk•ｃｏｍ•coｍ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誰？」她連忙將蠟丸塞進懷中，虛弱地問。

「怕了？」淑妃低頭擺弄著護甲，漫不經心地問。

「咚咚！」

她已經失去了皇上的寵愛，在宮中活著亦是生不如死，如今這些負她的人，她要她們不得好死。

「對不起。」他一字一字地說，心中卻彷彿在滴血。

如此過了幾日，眼看著盂蘭盆節就要到了，各宮因霍青桑失子一事本就心力交瘁，如今人人自危，生怕慎行司又查出些什麼陰私，行事便越發的低調簡單了，連盂蘭盆節這樣盛大的節日也沒人有心像往年那樣大操大辦。

這天下可以沒有霍青桑，可以沒有霍家，因為總有人會站出來守護這江山，可這江山不能無主。即便他如何地傷害了她，可她無法反駁他是一位明君，他有他自己的準則，有他自己的思量和作為，而她，在她心死的那一刻，她便不再是這大燕國的皇后，她是霍青桑，霍家兒女就該保家衛國，浴血沙場。

她曾經為著這大好的河山浴血奮戰，她曾經為著那個男人傾盡所有，她曾經無比憎恨那個男人，可此時她又不能讓那恨意左右自己的理智。

楊嬤嬤定定地看著她，眼中含著熱淚，既心疼她這些年因一絲執念吃的苦，又打心眼裡佩服她，這天下大抵不會再有這樣一個女子，心如明月，愛恨如風，即便m.hetubook.com.com是身處絕境，亦是如此讓人敬佩。

這一夜，他們相對無言。這一夜，他比誰都清楚，他與她中間，已然隔著萬水千山。

他知道她心裏有個結，可這個結又是他親手打下的，現在他想解開，她卻再也不肯給他這個機會了。

她自嘲地揚起唇角笑著，彷彿笑自己這幾年的痴傻，笑自己所付出的情意，而從今以後，她再不會無怨無悔地付出，她所能做的，只是為了霍家守護了二十幾年的江山，給他一個盛世千秋而已，如此，便算是她償還了他對她的恨。

她狠狠地點了下頭：「娘娘，老奴不怕。」

「娘娘，是老奴。」楊嬤嬤端著葯碗站在門外。

這些日子也不知是為何，她竟越發嗜睡，有時候他都怕她就這麼睡了過去，想著想著，心裏便越發煩亂，也越發放不下。

「我現在不想見你。」霍青桑始終沒有抬頭看他一眼，看了怕恨，恨了怕傷，已經走到絕路，不如就此相忘江湖。

她下意識地伸手從床頭擺著的金菊樹下摸出一粒蠟丸。

西涼使臣此次出使大燕其實是為了議親而來，南宮曜半月前已經從汴京的世家子女里挑出了一名姿容絕色的女子，冊封為秀逸公主，預備賜給慕容無樂為妻。

「娘娘，奴婢不是怕，奴婢是擔心娘娘，慎刑司的手段誰都知道，翠花進去了，難保不會出賣娘娘。謀害皇嗣，可是掉腦袋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