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是啊。」雲想想點頭。

他看似隨意的一句話卻讓雲想想微微愣了愣，心底冒出一股怪異的感覺。

「裝什麼呢……」陸容非小聲嘀咕。

「別拿娘說事兒！還有，就是因為我們一起長大我才更接受不了！我可是見過她哭臉流鼻涕的樣子，完全沒有愛情的神秘美感好吧？行了，爹，我不跟你多說了，總之我感情的事您別管。」

陸老爺點頭，斟酌后道：「你上次不是說你新釀的那壺酒總有些不對嗎？又嫌沒人能幫得上你，所以一直擱在那兒，不如趁此機會將其研釀出來？」

「你怎麼知道青山哥哥是捕快？」雲想想驚奇道。

夜黑風高，孤男寡女，又共處一室！嘖嘖！

「我去喝口水。」看到有人來，雲想想立刻借口離開。

「聽你這話，好似你是撿來的孩子似的。」雲想想笑出聲。

陸風瑤卻不將他的不耐放在心上，說：「你該不會看上人家了吧？娘說了，男子要先成家再立業，你要是成家了，這業我是不是也可以交給你了？」

陸容非眨眨眼，有些沒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好半晌才道：「那……什麼，其實老鬼那事由我去說對我意義也不大。」

次日，雲想想是被陸家的丫鬟叫醒的。婉拒了對方要幫自己梳洗的要求，她簡單裝扮后才跟著對方去到前廳。

「怎麼了？」走到雲想想身旁，陸容非小聲問。

「你以為我想管？」陸老爺皺著眉頭，「還不是你娘一直在我耳邊念叨。」

「就了不起，就是了不起！」陸容非沒皮沒臉地道。

「二位不用為難。」謝嫣出聲勸道，「反正我也想跟他去了，所以，老爺曉得不曉得，對我而言，都不重要。」

「對、對不起少爺，我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有急事。」福來也是人精，自然知道先前大概是個什麼情況。

陸容非的語氣不算好，雲想想自知理虧，又想著他剛被親爹數落，便扯著他的袖子，跟柳青山說了一聲后，將其拖到無人的巷子。

好感？陸容非眼睛一亮，笑眯眯問道：「雲大小姐怎麼突然對我另眼相看了？」

「這個啊，沒事兒，我去，你在外面等著。」

「小白臉？」陸容非一臉震驚地指著自己，「我這是文化人的標準長相，還是優質級別的！哦，難不成我一養尊處優的少爺會長得像你那什麼青山哥哥似的？」

「哐」！陸老爺重重放下茶杯：「你看看你，哪裡有點陸家少當家的樣子？」

「求證的事交給官府就好。」柳青山拿了張紙，將花瓣小心包起來，「接下來的事，咱們就不要插手了。」

對於陸容非的信任，雲想想是感激的，她不再吞吞吐吐，直接道：「疑點一，我是在八房的湯藥里聞到的罌粟味兒；疑點二，這罌粟花瓣是從詩集里掉落而出，比起兇手留下的線索，更像是死者本人的收藏。並且，光憑罌粟花瓣，還不足以斷定八房就是殺人兇手。」

「到底為何，只有他曉得。」謝嫣接著說，「他沒有挽留我，我又有什麼好留戀？更何況，他從一開始，就沒說過愛我，要娶我回家……我們之間，大抵是有緣無分吧。」

雲想想猶豫半晌，點點頭。

「誰氣出病了？」陸容非話未說完，陸老爺中氣十足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

八房的燈，還亮著。

陸風瑤緊跟著問：「哥，那位姑娘怎麼又回來了？」

「好了好了，老爺。」陸夫人再次當和事佬，輕聲細語安撫著陸老爺，一同出聲的還有陸風瑤和另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姑娘。

他深愛謝嫣，但是給不了謝嫣想要的生活，不得已放手。

原來，老鬼早就想求死了？

真讓人頭疼。

在賭酒大會上，他明明挺不待見她的。

跟陸容非相處的這幾天，雲想想對陸容非改觀了不少。他不似她想象中那麼不學無術、輕佻浮躁，相反，他很有自己的想法，在酒這方面也有天賦。

「這一點我就要教教你了。」意見達成一致，陸容非邊示意雲想想跟他走出巷子邊道，「這可不是什麼滿嘴大話，與人交談，尤其是做生意，千萬不能太實在。當然，我這話不是說生意人不講誠信，而是指『要適當地提升自己』。就好比人家說『酒香飄千里』，難道真有千里嗎？這隻是一種誇張的說法嘛，是為了強調酒香……」

雲想想這番話，讓陸容非好似找到了知音。

陸老爺一邊往屋裡走，一邊恨鐵不成鋼地罵：「這個臭小子，要是有你一半聽話就好了！」

雲想想笑道：「哪有你這麼在外人面前說自己爹娘的。」

信上書：

「瞪什麼瞪？眼睛大了不起啊！再說了，我這說的是事實。」

「這罌粟花是他送你的吧。」半晌后，陸容非開口道。

「這就是罌粟？」雲想想轉頭問陸容非。

原來當時老鬼把罌粟花送給謝嫣之前，自己留了一枝在身邊。

其一，她再也不用跟陸老爺和夫人一起用餐；其二，她所居之處無人打擾，並可自如地出入陸府。

柳青山不疑有他，點頭答應后便揣著推薦信返程了。

「我娘說了，女兒家千萬不要吃虧，尤其是面對你們這種人，一定要加倍奉還！」

半夜，雲想想輾轉反側始終睡不著，她想了又想，最後起身來到陸容非的房間。

雲想想羞愧得無地自容，陸容非越說越來勁：「哎，不是我說，你也太自信了吧？你從哪裡看出來我對你有意思了？」

「君子動口不動手。」他齜牙咧嘴道。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陸容非好好說話，雲想想便好好回答：「還不是因為你對謝嫣說的那和_圖_書番話。哎，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話說完，雲想想便緊張地盯著陸容非，陸容非瞧見她這樣子差點沒笑出來。

謝嫣瘦弱的身子一頓，緩緩抬淚臉盯著陸容非，眸中微弱的光芒在跳動。

「辦……」陸容非咽了咽口水，鬆開捂在胸前的手，試探地問，「辦什麼正事？」

「不是，老爹，我、我怎麼就三心二意了？」陸容非不解地問。

最後一句話，陸容非說得意味深長。

陸容非的話說到後面，謝嫣不僅眼淚流得更歡，甚至還幾度哽咽。兩人看著她一點點在平復情緒，沒有催促。等差不多了，謝嫣才解開最終的謎底。

陸容非輕哼一聲指控：「你這是獨攬功勞！」

八房點頭：「這是他本名。」而後，八房說了一個郎情妾意的浪漫故事。

「什麼衙門？」

「有道理，那你想怎麼辦？去找八房問清楚？」

陸容非翻了個白眼：「我又不傻，當然是經過觀察后總結出來的。你還是說說你的猜測吧，我相信你不是信口開河的人。」

入府後，陸容非還是安排雲想想住之前的屋子，然後自個兒找他老爹說明情況去了。他也知道爹上次生氣，多半是因為自己太沒把他「放在眼裡」。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雲想想縮了縮脖子。

昨日來到陸家時太晚，沒跟陸老爺和陸夫人打招呼。此時看到圍坐在八仙桌旁的中年夫妻，雲想想連忙施禮道歉。

他們現在研釀的這個酒方就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

聽到雲想想這話，陸容非手裡的摺扇「唰」地一下就收了起來。

「嗯。」雲想想應道。

陸容非點頭「嗯」了聲，算是回應。

「我的意思是……」陸容非下意識朝雲想想靠近，但被雲想想舉起的拳頭阻止了。他摸摸鼻子接道，「我可以把功勞讓給柳青山，不過你得陪我幾天。」

他眯著眼，步步逼近雲想想，直到把雲想想逼得無路可退，整個人都貼在了牆上，才慢悠悠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看起來特像冤大頭？」

雲想想這話明著暗著都在捧陸少爺，陸少爺聽著高興，又做了回治心病的「華佗」。

「我們……」

雲想想看著柳青山指間的罌粟花瓣，不確定地問：「那咱們接下來是要去找何家八房求證嗎？」

「我可沒把你當外人。」陸容非順嘴道。

陸容非聞言摸摸鼻子：「那我們就長話短說了，你就是那老鬼的相好嗎？」

雲想想咬咬唇，看了眼柳青山的背影，再三思量才開口：「我覺得兇手不是何家八房。」

「你說小柔？」

陸容非迷迷糊糊睜開眼，乍一看到近在咫尺的大眼睛，整個人都精神了。

旁人聽到他這話都取笑於他，唯獨一個名為「謝嫣」的戲子，內心有所觸動。

「爹，您可是一家之主，您要在娘面前拿出點兒威信！」

「還狡辯！你都借這事要挾我，能是什麼好東西！」說著，雲想想放下右腳改用左腳攻擊，陸容非見狀趕緊跳開，連連喊停。

她覺得，日後一定得對陸容非好些，至少他再說什麼事的時候，自己要問問清楚，別動不動就「上腳」……

「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啊——」熟悉的聲音打斷雲想想即將出口的話。

「雲姑娘和柳公子不要再多吃一點嗎？」陸夫人柔聲問。

「其實你爹爹人挺好的，感覺沒那麼難相處。」跟陸容非在酒坊研釀新酒方時，雲想想感嘆道。

「你知道小柔……」

他有些嬌羞：「不好吧，我們還不熟，這發展未免太快了……」

人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其實反過來也一樣，尤其是老鬼以一敵四，即使被打得鼻青臉腫，也沒想著逃走，仍舊護在謝嫣面前的樣子，猝不及防地便讓她動心了。

「想想。」柳青山摸了摸雲想想的頭，「聽我的，接下來的就交給官府吧。」

陸容非感受到那雙柔軟的小手，眼神閃爍：「這我能怎麼辦啊？解鈴還須繫鈴人。」

兩人回到陸家方才住口，臨進門，口舌不敵陸容非的雲想想撂下最後一句狠話：「你懂什麼！小白臉！」

「可是……」

「我知道你們是為了什麼而來。」給兩人倒了茶水，八房坐定后開口道，「雖然我不認識這位姑娘，但陸少爺我還是認識的。」

老鬼的死亡真相大白，也在同一日，聽聞何家老爺不知何故對八房又打又罵，陸家少爺去蹚了一趟渾水。

陸容非被勾起回憶，愣了愣。

看著距離胯|下不到一指的腳，陸容非咽咽口水：「你這也太狠毒了吧！我家可就我一個兒子啊！」

「找你辦正事。」

「這你得問我娘，看我是不是撿來的。」陸容非滿不在乎地回答。

「我來找你啊。」

「陸老爺、陸夫人，多謝款待，我吃飽了，你們慢用。」喝完一碗粥，雲想想便停了下來，柳青山見狀也放下碗筷說了同樣的話。

「那就是啦！我怎麼說也是『醍醐酒坊』未來的當家啊，難道在你眼中我真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少爺？你雲想想識酒的本領不僅高，還會釀出此等美酒，我自然要向你討教幾番了。」

陸容非瞪了陸風瑤一眼，陸風瑤搖搖頭表示自己也沒看見，並示意陸容非趕緊跑，爹由她來「控制」，兩人為數不多的兄妹情終於在此時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拿過那封信，定定地看著上面落款的名字：宣之。

「爹，爹您先進屋，女兒有賬要跟您報告。」陸風瑤連連作請狀，將老爹往屋子裡請。

醍醐酒坊的牆她翻不過去，但hｅtuｂooｋ.ｃｏｍ.ｃｏｍ陸容非房裡的窗戶，她還是可以翻過去的。

「不好意思，我是女子，『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的女子。」拍拍手掌，雲想想心情愉悅地推門而入。

那紙上的字，十分好看，只是有幾處的墨暈開了，或許是因為看信的人落過淚。

與柳青山分別時，雲想想沒有把自己跟陸容非的「協議」告訴他，而是說想趁此機會學習陸家的釀酒方法，只讓他給自己娘親帶個信，讓娘親不要擔心。

「相好啊。」

「什、什麼通房丫鬟！」陸容非有些結巴，「你個女兒家不知羞恥！怎麼竟胡說八道？真是的，鄉下野丫頭就是沒念過書，說話嘴上缺個把門的！」

「可是你那個表妹怎麼辦？」

雲想想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然看見謝嫣房中的梳妝台旁，放著一盆她從沒見過的花。

「打住！」陸容非舉起手，「我知道小柔的爹是您亡故的好兄弟，但您也不能因此葬送您唯一的兒子的幸福啊！我對小柔可只有兄妹之情啊！您要是硬把我倆湊一塊兒，不是害她嘛。」

「幹嗎幹嗎，想暴力解決啊。」陸容非任由雲想想拉扯，嘴上這麼說，心情卻比早上好了不少。只是等兩人站定后，雲想想接下來的話又讓他沒了好心情。

陸容非呼吸緊了緊，點頭：「當然，你今天先回去，明天我來找你，對了，你們住哪兒啊？」

雲想想深呼吸，指了指面前虛掩的後門，意思是現在大家都在休息，我不方便跟你吵。陸容非正得意，小腿肚猛的一痛。這一下，他終於明白雲想想的「不方便爭吵」是何意了。

「您能把這次的功勞讓給青山哥哥嗎？」

「說的也是。」柳青山點頭，「那我們接下來去衙門吧。」

「要不我住你家酒坊吧，為了感謝陸少爺的慷慨，我願意免費當幾天苦力。」

「什麼？」陸容非的表情既詫異又帶著絲期待，「我雖看出那柳青山是個愛權勢的，但卻小瞧了他，沒想到這才短短几天他就把縣令千金給拿了下來。」也難怪能把雲想想那傻丫頭哄得一愣一愣的。

忙活大半天，雲想想才想起今晚與柳青山還沒找到落腳地，於是兩人在陸容非的收留下，去了陸家。

四目相對，陸容非眼神專註而溫柔，雲想想則被看得有些羞赧。

陸風瑤賠笑：「爹爹，哥哥只是表面這個樣子，其實挺懂事的。」

「你這話跟我爹說的一樣。」陸容非試了口酒提里的酒，隨後邊用筆在本子上記錄邊回答，「我是這麼跟他說的，喜歡酒跟經營酒坊是兩回事。」

「真的？」雲想想的眼睛本來就大，這樣一瞪顯得更大了。

「深更半夜，你、你、你來找我做什麼？」他的表情更加惶恐，但又透著一絲小期待。

「我說——」陸容非終於忍不住開口，「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你該不會愛上了我吧？」

「打人？我打的是人嗎？有你這麼不要臉的人嗎？虧我剛對你有一絲絲好感……」

「啊？」雲想想傻眼了。

出了親爹的書房，陸容非還沒走兩步路又被親妹妹叫住了，跟在陸風瑤身後的是孫語柔。遠遠瞧見兩人，陸容非只覺頭疼。

謝嫣沒回答，但眼眶卻漸漸泛紅，陸容非繼續道：「雲想想說，先前碰到你的丫鬟端著湯藥，何少爺又調笑你感染風寒咳嗽久不見好，想必老鬼買來這東西是為了給你止咳用。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老鬼的酒里會摻進這罌粟呢？」

雲想想沒說話，但也點點頭表示認可。

「嗯。」陸容非頷首回應，「幾個月前的集市大會，有個外商帶著這花籽前來販賣，本來我是想買點兒玩玩的，但不想回家拿個錢的空當花籽就被人買走了。商人說，買花的是個男子。現在想來，應該就是老鬼了吧。」

「哎喲！」陸容非痛呼出聲，「你是母夜叉轉世嗎？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麼動不動就打人！」

「你、你、你幹什麼？」他伸手捂住胸口。

雲想想擠眉弄眼，小聲道：「人命關天啊，要是你都沒辦法了，那我們就真沒轍了！」

「那既然你們相愛，就在一起唄，你怎麼嫁給何老爺了？不是我說，那何老爺都能當你爹了。」陸容非皺著眉。

對哦！雲想想恍然大悟，可是……老鬼的命案沒那麼簡單啊。

「一個戲子而已，比樓里姑娘高貴不到哪裡去，有什麼名聲可壞的。」說起往事，八房，也就是謝嫣的臉上多了些柔情，「可是他呀，就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

陸容非深呼吸：「你最好是真的有急事。」

陸容非聳聳肩，沒回她，只道：「你這眼光，有待提高啊。」

「可宣之一死，我怎能獨活？」謝嫣凄慘一笑，「本就是我先負了他，我對不住他，他死了……我……」她看了眼桌上的信，哽咽到再也無法言語。

雲想想不懂大家族的規矩，再說了，人家老子教訓兒子她也無話可說，她只是覺得陸老爺這火生得有些莫名其妙。

陸容非看了她一眼，豎起一根食指搖了搖：「我爹這個人啊，很實在的，他現在給你臉面，是因為你有用。」

陸容非聞言如臨大敵：「我的好妹妹，這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你哥哥我還年輕呢，什麼成家不成家的。而且你真的敢把酒坊交給我管理嗎？你就不怕自己的心血被我毀於一旦？到時候爹要是hetubook.com.com再氣出什麼病可怎麼辦……」

何家新娶的八房殺了老鬼，而且這個八房很有可能就是老鬼曾經的相好，這個消息不可謂不勁爆。

陸容非，陸家少當家，乖張瀟洒了十幾年，今日卻栽在了一個鄉下野丫頭手裡。對此，陸少爺表示：這雲想想，大概是他前世的冤家，不然他怎麼會半夜陪她翻人家牆，進人家房呢？

「你、你別這樣想……人就這一輩子，你還有許多事都未曾體驗呢。」雲想想勸道。

真是段可憐又脆弱的感情，雲想想不禁嘆氣。

此話一出，卧房立即安靜了下來，片刻后雲想想才緊張道：「謝姐姐，你千萬別這般想，老鬼希望你好生活著啊。」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原來半夜睡不著的無聊人，不止他們兩個。

「我家還就我一個女兒呢！臭流氓！」雲想想氣得面色通紅。

與陸風瑤的明艷不同，那個姑娘相貌柔弱，看著像是一朵嬌嫩的白芍，名喚「孫語柔」，跟陸夫人同姓。

雲想想低著頭半天沒說話，等鼓起勇氣想好好說的時候，才發現她和陸容非實在靠得太近了。

「少爺，您之前不是要我時刻關注柳青山嗎？我剛剛得知消息，他馬上要跟縣令的千金成親了！」

「怎麼就我們這種人了？我是哪種人啊？」

滅了油燈，離開小院，回去的路上雲想想還是覺得不安。柳青山正為自己找到兇手而開心，並未察覺雲想想的異樣，只有陸容非注意到了她的反常。

「要是老鬼的相好真是何家過門不久的八房，那這作案理由也是成立的。因為兩人相好過，現在八房飛黃騰達了，肯定會擔心老鬼再糾纏她，於是便用了這等一勞永逸的辦法。」柳青山斷定八房有重大嫌疑。

雲想想這下沒話說了，不止如此，她還覺得自己剛才的話似乎在暗示什麼。而陸容非最後那句話，讓她的腳又「癢」了。

謝嫣輕笑一聲，那笑里充滿了無奈：「愛一個人，未必能拋去一切困難，生死相守吧？我到底還是太懦弱了。何老爺有權有勢，能給我想要的，我問宣之，我若真嫁給了何老爺，他會怎樣，他卻只淡淡地笑著，說要祝我幸福……」

雲想想聞言瞧了眼柳青山，沒回答。

現在的姑娘，怕是瞎了吧？

咕咚——陸容非再次結結實實地咽了口口水。

「可是……」雲想想還是不放心。

「大小姐！」陸容非攤手，瞪眼問，「興岩鎮小有名氣的『美人酒』是你家的不是嗎？」

陸容非無奈：「你怎麼老把我當小姑娘養啊。」

「我沒念過書？我娘可是自小便教我識字的！你是大戶人家少爺就了不起嗎？」雲想想白著臉反擊。

「這花確實是他給我的，也確實是為了治療我的咳嗽，他還跟我說，這東西不能多用，免得上癮。也是那天，我看我都嫁人了他還如此關心我，相比較何老爺只將我當成收藏品之一，我再也忍不住跟他坦白心思，趴在他懷裡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情緒再三起伏，謝嫣結結巴巴說完這段話，頓了頓又道，「那酒里的罌粟，是他自己放的，因為……他早就不想活了……」

氣氛曖昧之時，早先被陸容非叮囑過要時刻「關注」柳青山動向的小廝福來大叫著「少爺，不好了」跑了進來。

陸容非不耐煩道：「趕緊說完趕緊滾。」

「等等，等等！你這都是說得什麼跟什麼？我答應把功勞讓你青山哥哥，讓你陪我幾天，釀壺酒怎麼了？不過分吧？」

「你……」雲想想氣得臉色發青，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爭論起來。

雲想想瞪了他一眼：「呸呸呸，烏鴉嘴！我們才不是苦命鴛鴦。」

「老爹，在這方面你兒子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陸容非反問。

「什麼？」雲想想瞪大眼睛，與陸容非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對此感到不可思議。

鑒於陸老爺對雲想想有過不好的印象，陸容非想再次帶雲想想回陸家時，被她拒絕了。

一路默念「冷靜」，兩人終於來到陸府。

雲想想沒料到，一樁罌粟酒案，牽扯出的竟是一段痴男怨女的愛情故事。

「是，你們確實不是苦命鴛鴦，你這是女版尾生。」

「不了，我倆這趟來弄泉縣是來辦事的，但不料昨天被其他事纏住，因此沒能及時趕回家，虧得老爺、夫人心地好收留了我們，我們又怎麼好意思繼續打擾呢？」

雲想想眼珠子一轉：「你什麼意思？」

「我……我這隻是猜測……」

「對，所以你只要露幾手讓他瞧瞧，我保證他對你大為改觀。」說話間，兩人往陸府走去。

雲想想把命案真相告訴柳青山後，三人在老鬼的院子里挖出了被埋下的一株罌粟花。

這一夜，雲想想睡得舒服極了，她在夢裡痛痛快快地教訓了陸容非一頓。但陸容非就慘了，他翻來覆去地想：難道他這種長相過時了？現在的姑娘喜歡的是柳青山那款？

「你！」雲想想瞪眼。

「可小柔畢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還隨了你娘姓『孫』，你娘的意思是……」陸老爺還想說什麼，陸容非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什麼臭流氓，我還沒罵你女混混呢！你這說話說得好好的動什麼手啊？」

不方便爭吵，但是可以動手啊！

尾生是何許人也？在《莊子》中，尾生與心愛的姑娘相約橋下，但姑娘遲遲未來，而此時大水又漲了上來，最後，這個為了信守承諾不願離去的痴心漢被淹死了。

陸容非腳步一停，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問：「她怎麼了？」

陸容非連連點頭：「正有此意。」

夜晚的青石板路，幽暗而漫長，兩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雲想想總忍不住朝陸容非投去關注的目光。她那般毫不遮掩的眼神讓陸容非想假裝沒看到都不行。

至於雲想想這邊，她這次的待遇確實比上次好些了。

「誰要你當苦力了？萬一你偷喝我們家的酒怎麼辦。再說了，我們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幹嗎藏著掖著。」

陸容非笑得得意：「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陸容非，陸大少爺，陸少當家，我能求您一件事嗎？」

「我看你是想幫你的青山哥哥。」

「陸容非。」身手利落地翻進屋裡，雲想想來到床邊，搖了搖被窩下拱起的人，輕聲喚道。

陸容非對待妹妹可沒對待他爹那麼有耐心，揮了揮手：「小孩子別管這麼多。」

「我想過了，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找何家的八房，免得明日青山哥哥一早帶上證據去了官府……啊？不熟？什麼不熟？」雲想想反應慢半拍地問。

接下來的日子，謝嫣以感謝為由，時不時去老鬼家探望，但鑒於自己大大小小算個「角兒」，所以每回去都是晚上。但老鬼對此也並不介意，甚至還為謝嫣著想，叫她別再來了，說怕壞了謝嫣的名聲。

聞言，雲想想上前一把抓住陸容非的手，急道：「陸容非，我們不能讓無辜的人受到傷害，你趕緊想個辦法！」

「那你什麼意思？」陸容非再次逼近。

「為什麼？」

「你這話就不對了。」陸老爺面色嚴肅，「不管是男是女，對待感情都要專一，萬萬不可三心二意。」

躲在假山後的陸容非慢慢地探出腦袋，看著那三個人影沒入房內，暗暗地對著那方向做了個鬼臉。

「沒有與我分享喜悅之人，再多的體驗又有何用。」

反觀陸容非，他在發現自己和雲想想似乎隔得太近后，竟然又下意識地往前湊了些，不過他這一湊換來了雲想想的「如來神掌」。

「答應答應！」雲想想忙不迭點頭，生怕陸容非反悔，「不過，我能問你為什麼想找我釀酒嗎？」

雲想想點點頭，坐在了柳青山旁邊的位子上，也就是陸容非對面。雲想想與柳青山兩人對視一笑的畫面盡數落入陸容非眼裡，他忽然有些不快，酸道：「對呀，即便如此，她也是我的手下敗將。」

雲想想說不出話，她看向陸容非，陸容非本來是要搖頭的，但卻被她瞪了一眼。

話說完，室內一片寂靜。

嘖嘖，雲想想心裏直搖頭，這就是她為什麼不願意跟這些大戶人家扯上關係的原因，太費腦子了！

「不過我可提前給你打招呼，鑽研酒歸鑽研酒，可別鑽研出點兒其他什麼東西。」

「不過說真的，你既然這麼喜歡酒，為什麼不接手酒坊，反而是你妹妹在管理呢？」雲想想好奇。

聞言，陸老爺的臉立即黑了下來，陸夫人連忙打圓場：「你就是昨日在賭酒大會上『大展身手』的那位姑娘吧？來來來，坐下說話。」

等陸老爺情緒平復后，這頓早膳才算開始，期間陸容非滿臉不在乎，只有孫語柔一直幫他說好話。

「哼！他懂事？那老母豬豈不能上樹了！」

「若交出這封信證明你的清白，何老爺能放過你嗎？若不交出去，官府一定會順藤摸瓜，找到你吧？到時候，你有口難辯。」雲想想皺了皺眉，有些頭疼。

陸容非前腳才說完「好」，後腳就咬著牙望向表情無辜的福來。

雲想想霎時啞口，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解釋道：「我是擔心謝……姑娘……」

陸容非雖然長得白白凈凈，但卻有一對十分英氣的劍眉。他的眼尾微微上揚，鼻樑又高又挺，嘴唇稜角分明，唇薄而紅……

「她真有那麼厲害？」聽了兒子的話，陸老爺半信半疑。

雲想想沒注意到陸容非眼裡的調侃，直白道：「她不是喜歡你嗎？萬一她誤會我倆的關係，那又怎麼辦？」

陸容非邁開腿跑開，任陸老爺在身後氣得吹鬍子瞪眼。

「怎麼？我又不是大羅金仙，不是什麼事都能解決。人家兩人的情事，我能摻和嗎？」陸容非為自己打抱不平。

看到雲想想呆愣的模樣，陸容非後知後覺，長嘆一口氣：「我說你這小腦袋瓜里都在想些什麼？我是那種人嗎？我堂堂陸家少當家，有才有貌有錢，要什麼女人沒有啊？我這一招手，其他地方的姑娘都會馬不停蹄趕來，我至於要挾你嗎？」

她昨晚跟陸容非半夜出門這事陸老爺肯定知道了，畢竟這是他的地盤。而且，要是她沒猜錯的話，那位叫「孫語柔」的白芍姑娘肯定喜歡陸容非。所以陸老爺今早這火不止是衝著陸容非，也衝著她。

「青山哥哥才不是那種人呢。」

被丫鬟送出門，走出一段路后柳青山才問雲想想剛才怎麼回事，雲想想搖頭晃腦道：「青山哥哥，你還是別問了，反正我們也不會再跟陸家有什麼牽扯了。」

半晌，陸容非抬起頭，望向謝嫣，道：「謝姑娘，活與不活是你的私事，旁人確實無權過問，但見你和老鬼情深意重，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你若去了，這世上恐怕就再無人喚他一聲『宣之』了。」

話說老鬼，也就是劉宣之，他年輕時是想過去考取功名的，但後來因為家中出事，湊不出盤纏，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於是，他便留在這弄泉縣代寫書信、對聯以維持生計。也是從那時，他愛上了喝酒，說是人活得太清醒，累得很，不如混混沌沌一輩子。

方才那一下，他腦中似是短路和*圖*書了，也不曉得為何面對雲想想，會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一日後，罌粟酒案數結案，弄泉縣管事對柳青山讚賞有加，並親自寫了封推薦信給縣大人。有了這封信，柳青山當捕頭那可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雲想想睜大眼，表示沒聽懂。

說實話，他這幾天跟在少爺身後，也覺得少爺和雲小姐挺配的，還是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般配。少爺和雲小姐經常討論一些他完全聽不懂的東西，還能哈哈大笑，要是換成語柔小姐，不知得尷尬成什麼樣子。

「行了，行了！」陸容非揮揮手，「我陪你去。」

這話，雲想想更不愛聽了。

陸容非也補充道：「是啊，這何老爺是個極其好面子的人，若曉得自家夫人與別的男人有未盡的舊情，恐怕……」後面沒說完的話，不言而喻。

「青山哥哥，其實那起命案……」

陸容非頗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露著懷疑。

陸容非話音剛落，雲想想臉上的認真馬上被憤怒代替。她氣得咬牙，抬腳就想給面前這個流氓一個狠狠的教訓！幸好陸容非眼疾手快攔住了她的「金剛腿」。

謝嫣深呼吸，而後起身走到床邊，從棉被下取出一封疊得整齊的信紙，打開後放在二人面前。

「別猜不猜的了，直說。我又不是你那捕快哥哥，怕什麼。」

陸容非愣了愣，隨即接道：「我是說，我們半夜去人家姑娘卧房，不太好。」

陸家果然是大家，培養出來的繼承人確實有些本事。雲想想甚至覺得陸容非跟自己做的這個交換，最虧的其實是他本人，因為她能與弄泉縣赫赫有名的醍醐酒坊少當家交流釀酒心得，於她來說是莫大的幸運。

不過如果只是這樣的話，或許還不至於讓謝嫣動心，真正讓謝嫣對老鬼心生傾慕的，是有一日她上街遭到地痞流氓戲弄，路過的老鬼出手救了她。

雲想想道：「我家雖然比不上你陸家，但我也算是『拋頭露面』過的，自然能理解。酒跟人不同，酒的表達很直接，你只要嘗一口便能明白，但人卻不一樣，有時候他們心裏想什麼，嘴上卻不一定會說。」

福來拚命點頭。

「登徒子！」雲想想一巴掌呼開陸容非的臉，往旁邊移了幾步，紅著臉氣呼呼道。

「上次的事你別多想，那是我爹誤會你了。因為之前有些女人為了接近我，故意裝出一副愛酒的樣子，要知道我爹這個人啊，對『酒』這東西有著非一般的情結。」

「罷了罷了。」陸容非無力擺手，「你就說你答不答應吧。」

「啊？」雲想想聽出言外之意，一臉不可思議，「原來你沒吃過豬肉？看不出你這麼純情啊，我還以為你們這種富家少爺，怎麼著也該有五、六位的通房丫鬟呢。」

「怎麼？嫌我撞破了你們的好事？」陸容非抬著下巴道。

「宣之？」雲想想疑惑地重複。

雲想想笑起來，感嘆道：「那行。不過我沒想到，你這看上去弔兒郎當、只會滿嘴大話的少當家，其實骨子裡倒是挺懂事的。」

雲想想一番話說下來，陸老爺與陸夫人相視一眼，曉得她話中之意了。陸夫人客套性地挽留一番后，雲想想和柳青山起身告辭離開。

他話才說完，雲想想便狠狠踩了他一腳，疼得他齜牙咧嘴。但八房卻語氣平淡道：「無妨，陸少爺猜得沒錯，我跟宣之確實相愛過。」

雲想想沒有聽陸容非的話離開，而是像來訪的客人似的，敲響了門，更奇怪的是，八房看見他們兩個陌生人，也沒有驚呼，而是將他們一起迎了進去。

釀酒？他……他難道不是那個意思？

「且不說我對她只是兄妹之情，要是我倆行事光明磊落，別人又怎麼會誤會？難不成你對我有什麼不軌的想法？」

雲想想聞言想了想，然後點點頭：「我理解你。」

「嘩」——陸容非話音才落下，瓷碗落地的聲音便緊接著響起。陸容非和福來側頭望去，只見雲想想呆愣地站在後門口，腳下是碎成幾塊的瓷片。

「容非哥哥。」孫語柔柔聲喊道。

雲想想望著柳青山慢慢遠去的身影，陸容非則看著雲想想的身影。他見柳青山連句等待的話都沒跟雲想想說,不由諷刺道：「別搞得我像拆散苦命鴛鴦的惡霸好嗎？」

「你爹如此愛酒？」

思緒倒退，陸容非昨晚勸導謝嫣打消了自盡的念頭后，謝嫣便說餘生只盼能常伴青燈古佛。所以要是青山哥哥把這事告知了縣官，按何家老爺的性子，謝嫣就算不會被處死，那肯定也沒什麼好下場！

雲想想低頭喝粥，隱隱悟出事情真相。

「這恐怕不行。我跟你娘說好了，在外面她給我面子，在家裡我聽她的。你要真想自己做主，就趕緊上手酒坊的事，反正你也喜歡酒。」

「還……還不是因為剛才你想湊過來……」雲想想小聲回答。

她原以為哪怕嫁給了別人，只要能偶爾在街上與老鬼碰上一面，她也就知足了。只是沒料到，她的「為錢嫁人」，竟讓老鬼送了性命……

不過這還得多虧陸容非，因為是他跟陸老爺說自己需要安靜的環境鑽研釀酒之法，所以陸老爺為了尊重她、體諒她，特意讓人根據她的作息時間準備膳食，並吩咐下人不要打擾她。

「陸容非？你怎麼來了？」看到身著藍色長衫，手搖摺扇的男子，雲想想詫異地問。

「老鬼的命案啊，你該不會是睡一晚睡忘了吧？」

「喜歡酒跟經營酒坊是兩回事好嗎？算了算了，這事兒也別說了，我還是先去釀酒吧，您老慢慢忙。」

雲想想回神，眨巴眨巴眼，然後眉頭一皺，「啪」的一巴掌打在陸容非的肩上。

「老鬼他……」雲想想不解道，「為何甘願放手讓你走呢？」

「先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