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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他以柄

作者:周扶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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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甜頭

第三章 甜頭

裴輕心中一驚,忙跑了進去。
「是。」織嵐快步過來牽起蕭稷安的手往外走,不敢有片刻猶豫,像是生怕院中有人反悔一般。
蕭淵以為她要說「孩子還小,不要同孩子計較」,卻沒想她會問出這話,原本竄到頭頂的怒火一下矮了下去,他看著她那關心的模樣,沒看出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裴輕將筆沾了墨遞給他,聲音溫柔:「楚都統說都是城內火防、瞭台的記載,有些多,若要布防,便需儘快看完和下令。」
「你杵在那兒幹什麼,還不過來說軍情?」蕭淵眼都沒抬就知道楚離心裏在琢磨什麼,「城外什麼情況?」
「既如此,你喊聲爹來聽聽。」
見她盯得緊,也不離開,蕭敬無奈地笑了笑:「好了,不過是頸間有些發紅疼癢,已上了葯,你就不必操心了。」
眼見著蕭淵那表情像是要打孩子一樣,裴輕趕緊上前,道:「皇叔同你說笑呢,菜都要涼了。今日有稷兒喜歡的清蒸鱸魚,快來。」
她說著便要起身,蕭敬立刻拉住了她,說:「裴輕,不必去。」
對於此等過分至極的要求,最後的結果便是蕭稷安怒而瞪著蕭淵,還大聲吼:「我有自己的父皇,你才不是我爹!」
可如今形勢,明眼人不會看不明白。任是誰,此時此刻也不得不百般容忍著南川王,有他的南川軍在一日,宮裡的人才可多活一日。公公自知今日話說得逾矩,好在陛下並未怪罪,他便安靜地守在一旁。
蕭淵蹙眉,自己就這麼可怕?難不成自己是什麼洪水猛獸能一口吞了她兒子?
說著她上前欲接過匕首,卻沒想蕭淵握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將人拽進了殿內。匕首「噹啷」一聲摔在裴輕腳邊,她嚇得後退兩步,哪裡還有半分剛才要同他拚命的架勢?
不久,小榻上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蕭淵睜眼,看見小榻上鼓起的一團,還有露在外面那顆圓圓的腦袋和垂順的長發。
蕭淵睨他一眼,問:「她人呢?」
「既看見了,娘娘是打算坐視不理嗎?」
她沒有靠近,只站在屏風旁怯怯地看著躺在她床榻上的男子。今夜還未過去,不知他還會叫她做什麼事。
清晨,寒寧宮裡飄出陣陣香味。
她腳步極輕地走過去,又看了眼男人,見他沒什麼動靜,這才在小榻上躺了下來,身上蓋了被子立刻覺得暖和了許多。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如此這般若是還沒反應,那才是不妥。
蕭淵把空碗往桌上一放,又是一副要打孩子的表情。合著他堂堂南川王,若想吃魚,還得吃這尊貴母子倆剩下的?
蕭淵喜歡看她誓死不屈的樣子,不過又更喜歡看她無可奈何,最終不得不對他言聽計從的樣子。
裴輕出身並不顯赫,甚至出嫁前在裴家不受重視也吃了許多苦、遭了許多罪——謾罵冤枉、皮肉私刑的罪都盡數遭遇過。
殿中燭光暗了些,映不出此時他面上的表情。
蕭敬只是淡淡地攏了攏裡衣,說了句「無事」,裴輕反而覺得有些奇怪。
是她在信上說什麼都能答應,他又何必客氣?
見他總算說話,公公忙躬身:「並未。娘娘方才差人去了旭陽宮,喚了小殿下一同到寒寧宮用晚膳,眼下應該快到了。容奴才多言,只怕見著那暴脾氣的南川王,小殿下是又要受委屈了。」
「孟統領說能戰的還有八千。王爺是要叫孟統領過來商議?」楚離跟著蕭淵走出寒寧宮的大殿,停在了被雪壓滿枝丫的大樹下。
蕭淵低頭看著那隻扯住他衣袖的手,白皙嫩滑,視線漸漸往上,掃過她的腰,滑向裸|露在外的鎖骨和脖頸,最後落在了那張殷紅的唇上。
南川王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
手上溫香軟膩的觸感竟叫南川王沒有發脾氣,權當沒看見對面那個礙眼的小孩子,享受著身旁人兒細心周到的布菜和斟酒。
「說了讓你繼續,總停下做什麼?」他面上隱忍,語氣卻是不耐煩。
裴輕回過身來,見他直勾勾地盯著這邊,輕聲問:「餓了嗎?」
蕭淵倚在門口,看蕭稷安人都走沒影了裴輕卻還在看著那處,嘲諷說:「又不是你生的,就因為他是那病秧子的兒子,你就愛屋及烏是吧。」
蕭稷安看了眼蕭淵,只是還未反駁,便被裴輕摸了摸頭:「在宮中哪有旁人敢欺負母親?不過是昨日睡得晚些,是稷兒誤會皇叔了。」
兩人便這樣僵持著。
只可惜旁邊坐了個煞風景的男人,蕭淵半點沒有愧疚之色,和_圖_書說:「你知道什麼就敢數落本王?你這個母親一下午吃了糕點又吃果子,現在若還吃得下那才見了鬼了。」
蕭淵立刻沉了臉。
提起蕭敬,蕭淵冷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要為你母親出氣,躲在她身後算什麼?有本事你就捅,但你要是傷不到本王,別怪我把你宰成十八塊給你那病秧子父皇當藥引子。」
見蕭淵沒說話,卻也沒攔著,裴輕才立即起身去了屏風后清理。
裴輕不明白他看軍務看得好好的,怎麼又忽然提起陛下了,她沉默不語。
待看見兩人出了寒寧宮,裴輕這才看向蕭淵,準確地說,是看向他手上的匕首:「這東西危險,還是不要拿著了吧?」
男人俊眉蹙起:「去倒杯茶來。」
楚離本是來有要事稟報蕭淵的,可剛走到門口就被自家主子那話給嚇了回去。
即便沒有走進去,他也知道她是如何縮在屏風后,捂著嘴偷偷哭的。
若是蕭淵走了……他們便可名正言順地進宮,即便不敢逼宮篡位,也少不得是要讓病重的陛下退位,將稷兒扶持為手無實權的傀儡皇帝。
「要麼現在舔,要麼把那個野種拎過來在旁邊看著你舔,娘娘更喜歡哪種?」
蕭稷安大口大口地吃著魚肉,卻見蕭淵碗里只有湯,他抿抿唇,還是開口:「這魚很好吃,這麼多,我和母親也吃不完的。」
「你放開我母親!」
拳頭緊緊地攥著,又鬆開。
蕭敬嘗了一口山藥羹,果然微甜又爽口,解了連日來飲葯留下的澀苦之味。
裴輕便知道是織嵐帶著孩子來了,但因著蕭淵在殿內,織嵐只敢帶著蕭稷安在殿外等候。
見他一言不發,裴輕怔了怔,開始打量他,莫不是他沒有防備,真被稷兒的匕首划著哪裡了?
她已知道是誰。歸根到底,是她將人請來的,只是她沒想到南川王真如傳言般肆無忌憚,卻也不明白蕭淵到底想做什麼,他能殺了蕭敬卻沒有,可為什麼又要傷蕭敬?
「好了。」她抬起頭來,唇瓣還沾著酒漬,有些畏懼地望著他,像是生怕他再提什麼過分的要求。
也不知她在外面同這小東西都說了些什麼,總之蕭稷安再見到蕭淵時,不再像白日里那般有敵意了。
蕭淵起身,憑什麼讓他等?為了救她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皇帝,他放著南川的舒爽日子不過,跑到這兒來腹背受敵,連個小孩都敢給他臉色看。
只是雅座上的男人倒沒想這麼多,他自顧自地倒了盞酒一飲而盡。此時殿外傳來織嵐的聲音:「娘娘。」
蕭稷安聽得半懂,可裴輕卻是微怔之後,淚如雨下。
這等過分的要求,讓裴輕原本那顆感激的心瞬時涼透。
「好。」
男人一噎,把筆往旁邊啪地一放,說:「你什麼意思,又要收回去?」
蕭稷安小小的身子站得筆直,他抱拳行禮,一字一句道:「今日是我誤會皇叔,還對皇叔無禮,稷安向皇叔道歉,若皇叔要責罰,稷安願意領罰。」
如今門外守著的都是南川軍將士,應該也不懂侍奉之道。經年在陛下身邊伺候的公公年邁,不是大事,蕭敬都不會叫他來。這點裴輕知道。
蕭淵看著蕭稷安那雙黑白分明,還像小獸一般敢直視他的眼睛,忽而邪性一笑。
她只是想著稷兒是晚輩,蕭淵是長輩,歸根到底也是同宗同室的一家人。也不知蕭淵怎麼就說出這話來,聽起來像是……尋常百姓家中的夫妻為了繼子吵架一般。
裴輕見他如此,心疼不已地摸了摸蕭稷安的頭,尚未開口安慰,只聽蕭淵又說:「事實就是如此,有什麼好哭的?生老病死本沒得選,能選的,唯有如何去死,為了誰去死。你父皇十四歲繼位,經歷垂簾聽政,攝政奪權,積勞成疾無葯可治,就是為家國天下而死。這是他自己選的,你哭也沒用。」
蕭淵看著塞到手上的筆:「你敢奴役我?」
只是裴輕卻食言了。那時他裝得漫不經心地問她要不要做將軍夫人,她分明是一口答應了的。
只要不是丟了就好。
那笑漾人心神,勾得人蠢蠢欲動。可她笑的樣子有多勾人,哭的樣子便有多叫人心煩。
裴輕忙抬頭,解釋道:「沒有,我沒有,我是看你有沒有被划傷。稷兒很小就開蒙,讀書習武都很刻苦用功的。」
蕭稷安眼神沒有半分閃躲,他握著裴輕的手,仰頭直視著眼前高大的男人:「就是你欺負我母親,她今早來看我時眼睛又紅又腫,分明是哭過了和圖書!我父皇都不曾讓我母親哭過!」
連他這做屬下的聽著都覺得這可就是王爺的不對了,跟陛下搶女人也就罷了,怎麼連人家兒子都搶呢?
越想,戾氣便越重。他就是要她哭喊求饒,越大聲越好,最好傳到養居殿讓那個快要死了的男人好好聽聽。
但夜還很長,蕭淵還想再做些什麼。
還有酒漬,她自然知道不應該停。
一大一小,一坐一立。
楚離驚道:「王爺是打算……」
見她眸中微動,萬分溫柔又敬佩地看著自己,蕭淵心中猛地顫動了下。他鬆開手,語氣仍舊不善:「都不許哭。」
「你看哪兒呢?」他走近,「堂堂皇后窺視臣下,這又是個什麼道理?」
等來的只有他一句不耐煩的命令:「楚離,把那個野種給我從旭陽宮拎過來!」
她這副呆愣愣的樣子,讓蕭淵很是頭疼。
裴輕發問,蕭稷安立刻回答:「還未。」
他的視線直白又炙熱,飽含另類意味的目光連裴輕都感覺到了,她面色發紅,鬆開了他的袖子。
「你代朕出宮,去將襄老大人請來。趁著夜色,勿叫人察覺。」
那股無名的怒氣立刻遍布整個寢殿,裴輕生怕他一個不高興便要去旭陽宮刁難孩子,她思索再三,雖鬆開了袖子,但轉而握住了男人的手。
「那個……昨晚放在榻邊的平安符,好像不見了。」
裴輕這才回過神來,想快些結束這事。
他把耳朵湊到門上又聽了下,裏面的裴輕說:「王爺說笑的,就不勞煩都統了。」
蕭淵當然知道,那時候的裴輕口中說得最多的便是她姐姐,裴綰的美,裴綰的好,蕭淵都清楚。但同為男人,他卻絕不會做出蕭敬這種失了姐姐便要妹妹的破事。
楚離想都沒想就搖頭道:「那倒沒有,咱就是再艱難的仗也打過,那魯國公都五十好幾了,能揮幾刀還說不準呢。不過比較棘手的是……除了魯國公和曹瑞吉,還有那幫老臣,管糧庫的管軍械的,還有管火防的,若是他們都站在了咱們敵對面,宮內彈盡糧絕,只怕用不上他們進宮,耗都能把咱們耗死。」
南川王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可舒服了片刻又冷哼:「那個病秧子把你弄進宮就是伺候人的吧,婢女們做的事你倒是如此順手。」
蕭敬用得不多,僅一碗山藥軟泥羹后就放下了湯匙,公公遞上錦帕供他擦拭。
「還有,少拿本王跟你那個父皇比,沒有我,你現在就在他墳前燒香呢。」
冰冰涼涼的觸感覆上來,剛好適合熄火。
蕭敬雖面色蒼白,卻儘可能不露半點虛弱之態,依舊笑得溫和:「可是有話要說?」
「憑什麼,讓他叫聲爹都不叫。」
不過是叫她將他手上酒漬舔凈,更過分的要求都還未提,她便是這樣一副淚汪汪活像受了屈辱一般的模樣,看得男人怒氣更盛。那眼淚掉個不停,連舌尖都顫著,偏又勾得他心癢難耐。
驟然一出聲,裴輕趕緊抬頭看他,一時怔住。他額上冒了薄汗,眸色幽深,眼睫像是漫上層水霧,那雙丹鳳眼正緊緊地盯著她。
一如初見時那般,受了委屈的離家少女一個人縮在牆角哭,正碰上從天而降受了重傷的少年,少年還捂著傷吐著血問她怎麼了,生怕她就這麼哭死了。
楚離默默往後退了兩步,瞧這樣子,像是又沒吃人啊。楚離回想到昨晚娘娘的哭聲,暗自有了定論——一定是王爺軟招不行便要硬來,強行宿在這裏不說,興許還拿小皇子威脅人了。
裴輕剛還覺得他心存大義,轉眼就又跟一個不滿五歲的孩子計較起來,她搖搖頭,柔聲說:「我先去準備沐浴之物。」
嘖嘖,王爺在南川的時候可不止說過一次,什麼姑娘家都是用來疼的,用強那等子下作手段都是沒能耐的男人才使的。可這一瞧見絕世美人,是道理也不講了,你情我願也不管了,憐香惜玉更是拋諸腦後,城外都火燒眉毛了,他還在這兒跟陛下搶女人。
裴輕現在聽著蕭淵對蕭敬的稱呼,不覺得刺耳了,反倒是話里話外聽出些酸味。她說:「稷兒是陛下的兒子,也是姐姐的兒子,姐姐待我多好,我都告訴過你的。」
蕭淵想,他就該把這雙勾人的眼睛給蒙上,或者乾脆挖出來,省得她眼睛眨巴兩下,掉兩滴眼淚裝出一副可憐勁兒看著心煩得很。
裴輕不願,左不過就是替那個病秧子顧及面子,所以讓他再等等。
蕭淵雲淡風輕道:「你告訴他,城外一戰用不上禁軍,即便天塌https://m.hetubook.com.com了也不必開門。但若是八千人還守不住皇宮,別怪本王宰了他一家老小。」
「怎麼,娘娘打算這事就這麼算了?」
楚離明白了他的意思,站在原地靜默片刻,最終只得點頭應是。他們的主子,他們的王爺,是天底下最殺伐果斷、最敢豁出去的人。
裴輕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形勢。今日去養居殿,她不光知道了裕王一派的餘孽被蕭淵斬殺,還知道朝中重臣和其餘宗親藉此為由,打著南川王挾持天子,他們要匡扶正義的幌子,在宮外大肆招兵買馬。
可一低頭便被驚住了,她不自覺地想往後退。
「娘娘一早便起了,先去了旭陽宮看小皇子,又去了養居殿,應該是侍奉湯藥。」
說哭就哭說睡就睡,讓人厭煩得緊。
「什麼?」裴輕聞言,低頭看蕭稷安。
蕭淵把玩著匕首,面無表情地睨著她,看她打算如何收場。
只是臨到屏風前,蕭淵腳下一頓。沒有水聲,甚至沒有一絲水汽。從裏面傳來的,只有極為細小的嗚咽哭聲。若不仔細看,當不會看見屏風上映出了小小一團身影。
蕭淵看著樹上厚厚的雪,有時簌簌落下,被風吹散時晶瑩又漂亮,襯得寒寧宮更加平靜溫馨。
「別停,」頭頂上方傳來略沙啞的聲音,「繼續。」
「娘娘這幾日都不曾來陪著陛下用晚膳,陛下可要傳召?」公公見蕭敬一人用膳,多嘴問了一句。
「不必商議,叫孟闖布防。」
蕭稷安一跟裴輕說話時便軟軟糯糯,他應了聲好,將一大塊魚肉都吃了。
裴輕面色微紅,原以為他只顧著看那些書冊,竟沒想他都瞧見了。午後無聊,她便隨手做了些糕點,料備得多了,扔了又可惜,她才多吃了些。現下雖滿桌菜肴,但她實在有些吃不下。
這是他曾夢見過無數次的景象。
說到正事,楚離也肅了神情,上前回稟:「王爺,城外已陸續集結了各路兵馬。咱們派出去打探的弟兄報,光是京郊大營魯國公手下便有二十萬大軍,魯國公本是兩不相幫,但不知為何近日同把持麓安軍的曹瑞吉來往多了起來。」
楚離說:「那他就是想拉攏魯國公一同扶持允王的兒子?這可不妙啊,麓安軍雖離得遠,可一旦跟魯國公的兵馬會合,那可就是整整五十萬大軍,比咱們南川軍可多了快一半啊。」
此時的養居殿內,裴輕侍奉完湯藥,看著蕭敬欲言又止。
蕭敬並未說話,他自然知道任是如何疼癢,也是撓不出這樣的口子。他平靜地攏好衣領:「叛亂之人膽大包天,沒什麼做不出的。」
「是,奴才這就去辦。」
裴輕親手替蕭敬換了葯,一句接一句的對不起,讓蕭敬無奈卻又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裴輕牽著蕭稷安的手,對上蕭淵的視線,莫名有些緊張,那雙水汪汪的眸子好像在說,別發脾氣。
蕭淵聽了這話嗤笑一聲:「你喜歡給人做繼母就罷了,還要我也陪著他吃飯。娘娘勿怪,我這人什麼都做得來,就是做不來人家繼父!」
楚離站在一旁,看著蕭淵黑著一張臉,試探地問:「王爺,是不是今兒個這早膳不合口味?」
裴輕垂眸:「裕王、允王還有那個一同逼宮的將軍,是被捆著帶進陛下寢殿的,如何能傷到陛下。」
至於自己能做些什麼,裴輕還是知道的。
見蕭淵面色不善,裴輕遲疑了下,還是說:「我喚了稷兒來用晚膳,你不要發脾氣好不好?」
蕭淵覺得有道視線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他冷傲地抬眸,大大方方地與她對視。床榻邊的女子卻是欲言又止,可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她還記得曾經那個恣意少年頂著一張玩世不恭的俊臉,說自己要當大將軍,說要保家衛國浴血殺敵,效忠明君護佑江山。
蕭淵一笑,問:「怕了?」
裴輕指了指楚離一大早送來的那些策論和軍務書冊:「我替你研墨吧,我很會研墨的。」
裴輕還是想躲,蕭淵倏地將她拉近,湊在她耳邊說:「娘娘若是一點甜頭都不肯給,本王便只能即刻撤軍回南川了。你說……蟄伏在宮外瞧動靜的人,他們會做什麼?」
裴輕點點頭,陪著一大一小兩人用完了晚膳,又望著織嵐帶著蕭稷安回了旭陽宮。
她離開后,他也是這般一個人坐著,喝酒,吃飯。不會再有人嫌他挑食,亦不會再有人往他碗里夾菜。那張嫣然笑臉和那些溫婉靈動的叮囑,攪得他夜夜無法入眠,唯有被至烈的酒灌得爛醉如泥,才能緩解一和圖書二。
卻沒想蕭稷安先一步放開了她的手,走到了那個嚇人的男人面前。
「呃……」蕭淵沒忍住,低哼出聲。
此刻她終是明白了。他本可以殺了陛下,本可以趁平亂當日把持整個皇宮為所欲為。裴輕知道他心裏存著對她的恨,亦存著對蕭敬的恨,甚至刀口已抵在了蕭敬的脖子上,他卻沒有下手。
「嘁。」蕭淵不屑,「他那也叫武?跟著宮裡的師父能學出個什麼來。基本功都沒練紮實就使兵器,打量著上戰場就叫人砍死是吧。」
這邊寒寧宮中,同樣有數道佳肴擺置上桌,配以佳肴的,還有南川軍將奉命拎過來的一壺烈酒。只不過與養居殿中不同的是,這菜肴和酒都是裴輕親手擺好的。
如此屈辱下作的事,裴輕自是不願。
今日之事已有人稟報于蕭敬,他一口一口地喝著羹,直至白瓷碗見了底。
蕭淵起身,問:「禁軍還剩多少人?」
想到這裏,裴輕笑了:「晚膳想吃什麼,我先去準備。」
「真的?」他問。
他從來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更不是什麼好臣弟。規矩禮法在他眼裡抵不過溫香軟玉的銷魂滋味,更何況她本就該是他蕭淵的人。
曾經他有多呵護她、多捧著她,如今便有多想欺負她、糟踐她。
蕭淵任由她拉著,坐到了桌前。她貼心地將書冊攤開放到他面前,他聞見了女子髮絲的香味。
裴輕搖頭:「自然不是,此事是稷兒的不對,你……沒傷著吧?」
裴輕靠近,說:「稷兒每日都是同我一起用膳的,我不想他一個人在旭陽宮孤零零地吃飯。」
裴輕聽了一大一小兩人所言,也猜出今日是怎麼回事。她斂了剛才的肅穆之色,試圖緩和幾分劍拔弩張的氣氛。
蕭稷安愣了下,隨即眼眶有些發紅。他雖小,卻也明白蕭敬的病,亦知父皇陪不了他太久。可真的談到生死,小孩子總是接受不了。
女子身上的香氣很好聞,聞得久了竟莫名壓制了本已漸盛的怒火。
她讓蕭稷安坐到了蕭淵的對面,離得最遠,自己則坐到了中間。
身後織嵐嚇得不輕,忙朝裴輕遞眼色。
裴輕出去后,殿內便只剩蕭淵一人,安靜得連倒酒聲都如此突兀,一如回到了曾經的那些夜晚。
話音剛落,就見蕭淵臉色更難看了。
裴輕自然不知他此時所思所想,還輕聲勸道:「稷兒還小,道理可以慢慢說,你總把話說得那麼嚇人,會嚇到孩子的。」
蕭淵別開視線:「隨便。」
可等了許久,也沒等來他的吩咐。裴輕覺得他應該是睡熟了,她左右看看,目光落到了平日織嵐會睡的一張小榻上。
「怎麼會忽然發紅疼癢?」裴輕緊張地看向小桌上已經空了的葯碗,「難道是葯有問題?不會啊,這葯是我看著人煎的。我再去查看一番。」
裴輕看他那眼神,也明白這平安符去哪兒了,她昨晚的確說了要送他,可他一臉的嫌棄,她便以為他肯定不會要的。
裴輕笑著點頭:「織嵐,你陪著稷兒回旭陽宮溫書。」
「為什——」她正要爭辯,忽然看見有些敞開的衣領里的紅痕,她一怔,「這是……這是刀口?」
蕭淵看著她一副又驚又懼又防備的樣子,怒火噌地冒到頭頂:「讓開。」
她進了寢殿,蕭淵這才看向寒寧宮門口的那道黑影:「你一個大男人聽什麼牆角,滾過來。」
裴輕起身,去取了最珍貴的那套玉盞來,茶香掩了她身上的馨香,這才叫蕭淵能靜下心來看書冊。旁邊的人也安靜,一會兒研墨,一會兒倒茶,離開片刻的工夫,竟還做來了一碟甜軟糕點。
蕭淵說到做到了。
裴輕夾了一塊魚腹肉放到蕭稷安碗中,笑說:「稷兒嘗嘗。」
裴輕偏頭躲開他的手,蕭淵冷眼看著她。直至她沉默了片刻后一點點靠近,他這才滿意地挑了挑眉。
院子的雪地中,蕭稷安小小的身子跌坐在地上,面前高大的男子手上正拿著一把尖銳無比的匕首。
裴輕眸中滿是震驚,甚至氣得身子都有些發抖。
她眼睫纖長,鼻頭清秀小巧,而那張殷紅的唇則看起來更加嬌軟誘人。
楚離等了片刻,王爺沒什麼動靜,那該是不必再去旭陽宮了。
裴輕一愣,隨即耳朵發紅,低聲反駁:「我……我沒有這個意思。」
蕭淵凈了手走過來,正瞧見女子玲瓏身段,背對著他將碗筷放好。
「稷兒!」裴輕忙跑了進去,一把抱起蕭稷安,將他護在身後。
裴輕被蕭稷安喊得回過神來,忙擦了眼淚,看著蕭淵,眸中滿是www.hetubook.com.com感激。
而眼下他的眸中儘是玩味和羞辱。熱熱的眼淚一滴又一滴地落下來,卻未換來一絲憐憫和退讓。
「陛下,這是娘娘特意吩咐要做的山藥軟泥羹,聽聞您近日總是口中發苦,娘娘還叮囑了御廚添了些許食蜜,做得甜些,好開胃呢。」
聽兒子替她說話,裴輕心裏軟成一片。
下一刻,殿里燭光熄滅,夜徹底靜了下來。
「聽說你同我父皇是兄弟,為何相差如此之大?父皇總不忍母親做這些事,每每都會攔著她的。我母親到現在也沒吃上幾口。」
殿內軟榻邊,蕭淵修長的手指勾玩著裴輕的一縷長發,看著她臉蛋上還掛著淚,眸中百般委屈。
一見他蹙眉,裴輕便更不敢帶著孩子上前了。他怎麼對她發脾氣都好,只是對稷兒,她總不願孩子受委屈。
見她不再往後躲,蕭淵鬆開了手。
母親早逝,父親偏心,姨娘蠻橫,裴輕未曾哭過。因為她知道,或多或少,總還是有那麼一兩個人是疼她護她的。姐姐裴綰是一個,曾經的蕭淵亦是一個。
裴輕沒覺出他的異樣,鼻間聞到的是他沐浴后好聞的味道,舌頭嘗到的則是有些苦澀的酒味。她微微蹙眉,舌尖又苦又辣。
裴輕笑著回過頭來,就看見蕭淵冷著一張臉。也不知為何,裴輕覺得此情此景有點逗趣,她順手拿起一隻空碗,盛了一碗魚湯放到男人手邊:「仔細燙著。」
「喲,又心疼了,娘娘這繼母做得真是不錯。想來為了這便宜兒子,也是什麼都能做吧?沒有他,你可就做不成太后了。嘖,有點可惜。」
裴輕啞然:「那……便不看了吧。」
只是吃著吃著,蕭稷安又說話了。
裴輕不知屏風外有人靠近又離開,她不知自己有什麼好哭的,亦不能哭得太久怕他等得不耐。她簡單地清洗了自己,重換了衣衫,安靜地走了出來。
裴輕不懂武,蕭淵這話說得嚇人,她輕輕扯住他的袖子,說:「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晚膳時分,養居殿內膳食的香味掩蓋白日里的藥味。
見蕭稷安還欲張口頂撞,她趕緊問:「稷兒,今日的書可溫完了?」
蕭淵不理她,走過去坐下。
公公將精心烹制的膳食一一擺好,光是樣數和食材便知是費了不少心思的。
「是你兒子要捅我,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娘娘還想包庇不成?」
楚離抱著劍在門外歪著腦袋琢磨,明日得跟王爺說說,自古禍從口出,他老管小皇子叫野種可實在是不妥。
她哭得蕭淵動了怒,大手一把掐住裴輕的臉蛋:「你就這麼捨不得他?」
「曹胖子是允王的人,他不敢跟著允王逼宮,現在允王死了他倒是站出來了。不就打量著允王還有個兒子,撐一撐也夠得上那把龍椅嘛。」
蕭淵自然不許,他手疾眼快地一把攥住她的瘦肩將人箍住,說:「躲什麼?」
門外的楚離本以為今晚已經沒他什麼事了,忽然被吼得一哆嗦,忙應著:「是是,王爺!」
蕭淵亦不再說話,這般喜怒無常叫人猜不透,裴輕只好走到床榻邊坐下,離他遠些。
他不喜歡這樣的靜,甚至極度厭惡,正要發脾氣時,那道身影出現在了視線當中。
見蕭敬笑了卻沒有發話,公公忍不住道:「陛下,那位南川王……可實在是不像話。不僅光明正大地賴在娘娘殿中,還……還險些傷了小皇子。」
「稷兒還在旭陽宮溫書嗎?」
從養居殿出來,已將近午時了,她剛回到寒寧宮,便聽見裏面傳來織嵐的哭求聲:「求王爺開恩!求王爺手下留情!」
「稷兒……」裴輕輕喚。
只見裴輕故作嚴厲道:「你從不懈怠一日,今日事今日畢,待書溫完了再過來。」
昨晚之事對她而言難以啟齒,裴輕今晨起的時候生怕驚醒榻上的男人,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但眼下看蕭淵拿著尖銳的匕首對著孩子,羞澀臉紅統統被拋諸腦後,裴輕不肯退讓半分,庭院里開始落雪,院中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裴輕問:「姐夫,可是殿內炭火不足?為何這兩日總是穿著兩件裡衣?」且外面這件衣領略高,她以前從未見他這麼穿過。
「不!」裏面傳來女子帶著哭腔的聲音。
蕭淵身體一僵,手上青筋綳得越發明顯。
裴輕在桌下握住了蕭淵的手,轉而對蕭稷安解釋道:「皇叔只喜歡喝魚湯,不愛吃魚肉的。稷兒有心了,你喜歡便再多吃些。」
楚離腳下一頓,娘娘哭了?
而她這個礙眼的皇后,當然是做不成太后的,大約就是被留子去母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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