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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成大人呀

作者:蕭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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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眼底的光

第三章 她眼底的光

在對方情緒劇烈波動時,以對方最在意的人或事下手是催眠最直接也最快速的方法,當然時間也不會長。上一次,周真真捏著顧青的事,翠兒幾乎是立刻就被惑了心神,而這次宋二月始終怔愣著,滿目茫然。
他的長眸微閃,另一隻手下意識地在身側動著:「桃紅色的對襟小襖,水紅色的撒花裙,頭上飛天髻,斜插著鳳穿芍藥的步搖,面上細細地化了桃花妝,眉間貼著蝴蝶花鈿……」
「成大人不走嗎?」若是順路,還可以一起走一走的。
……
「若你是霍遲,因為某種原因要殺掉未來的儲君,你會怎麼下手?」
「成大人,你這是在說什麼?」
之後清冷的男聲低低地說了兩句什麼,門「嘎吱」一聲打開了,成決踏步出來,斜睨著那邊緊緊地靠在一起的兩人,目光不善地沉了沉,指了指周真真,招招手。
為了采香節一切順利,周真真這兩日幾乎就沒怎麼合眼。有了成決的批准,她進了茶樓就直接奔向後頭西廂房裡,將自己摔在榻上,沾到枕頭就睡著了。
「會。」
外面雨聲漸小,閣中也沒了動靜。
孟泛堅定地搖頭:「屍體怎麼會說謊?這擺明了是霍遲在說謊。什麼沒進公主府,什麼擔心錦泰公主,這都是騙人的,下官……」
「臨安公主至今還住在宮內,宮外並無府邸。她平素也不喜出門,這次采香節大抵會撲個空。」成決甚少有這麼頭疼的時候,霍遲給公主案指了新的方向,可這新的方向沒有一條好走的路。
血,是血……
而宋二月在宮外並無府邸,從錦泰公主府倉皇離開之後,她是直接回了皇宮,宮門對進出人的時辰都記錄清晰。成決之前看過明細記載,三月初三那日,臨安公主是申時回的內宮,而錦泰公主死亡時間是在酉時。
宣和帝眸中精光乍現,面上已是山雨欲來,威壓低沉地又問了一遍:「朕再問你一遍,可否有關鍵的證據?」
周真真眼見著他的怔忪,手撐在一邊,將身子靠近他,眼都不眨一下:「那大人呢,大人拿金牌令箭趕著入宮,明知公主一案尚有多處疑點,還是和陛下言明霍遲的嫌疑。大人是如何想的?又是為了什麼?」
周真真心上一凜,猛地去看成決:「成大人……」
周真真揉了揉眼睛,搖搖頭還沒等說話,就見到門口站著個頎長身影,立時閉了嘴。
成決斂下眸底的情緒,轉過身,指著孟泛進去。
孟泛搖頭晃腦的:「可不是,所以周真真,做人要知足,你到現在還好端端地站在大理寺,已經要感謝天地了,不能要求太多。」
瓢潑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欞上,聲音清脆,卻也擾人。宋二月到的時候,一眼便看見那擺在窗下的紫檀古琴,旁邊還有一盆蘭花。
她輕嘆了一口氣站起身,眸子在宋四月身上一掃,在她的指尖頓了一下,然後提步出了屋子。
審訊室里,霍遲垂著頭髮呆,門突然被打開的聲音驚得他滿臉驚恐,見到來人時,他才鬆了口氣:「成大人怎麼又回來了?」
成決將那一丁點兒的笑意收起,清冷著聲音道:「周真真,午後隨本官出去。」
成決看都沒再看孟泛一眼,那模樣化作三個冷漠的字眼:繼續蹲。
「既然已經知道是他所為,派人抄家搜查便是。」宣和帝打斷成決的話,視線掃向周真真,「成決說,是你問出了指認霍遲的口供?」
孟泛頓時面露喜色,成決的眸子微眯,又道:「卷宗下衙帶回家中抄。」
宋二月回過頭,眼中映入一片銀光,跳動著,旋轉著,一下又一下,像是要從她的眼中跳進她的心裏。
孟泛不厚道地笑出聲,周真真稍稍清醒了些,一見眼前的是孟泛立馬又縮回去了。
成決鼻音淡淡地應了一聲:「時候不早了,我讓孟泛送你回去。」
周真真明白其中關竅,又不由得感嘆道:「這幾位公主還真是多才多藝。」
他訓人時板著臉,尤其可怖,她抹了抹眼角的淚,倔強地迎著他的目光而上:「大人已經讓我說明了霍遲不可能殺錦泰公主的幾個原因,就算他最終是真兇,但至少在這一刻他是清清白白的。大人遲遲不對他動手自有大人的考量,我不能破壞大人的計劃,給大人添亂。」
「也不是過年過節,孟大人何必客氣,行如此大禮。」
周真真道:「臣進大理寺是因公主案,陛下找臣自然也是為了此案。」
宋二月的眸子映入那靛藍色,一顆心彷彿被毒蛇咬了一口,毒液緩緩滲入,將她一顆心染成黑色。
半個時辰前,成決與孟泛回到大理寺,不多時守門的護衛就匆匆來報,說門外有人指名要見成決成大人,還送上了一塊腰牌。
周真真跟在成決身邊走到南二街,依著流水橋邊的位置向來最是搶手。
言下之意,若是宣和帝想要深究,第一個人應該是他成決,而不是周真真。
她匆匆轉身往回去尋孟泛,抬手抹了抹眼角,逼回眼底的淚花,再抬頭像是什麼異樣也沒有一般。
「霍遲到長安來,其實說到底只有他自己跟錦泰公主兩個人知曉。若是他為兇手,殺人之後大可一走了之,不必再留在長安讓人抓到把柄。再有,他既是玄機閣的少主,定是通曉機括之術,想要不驚動人地殺人易如反掌,為何非要冒險用一把匕首去做這件事?」
周真真的情緒十分激動,根本就不受控制,一聲比一聲大。方才居然有巡防營的人過來攔車,懷疑成決拐賣少女,成決額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亮了身份后,巡防營的人才曉得是誤會一場。
「大胆!」宣和帝怒極,拍得案幾震動,周真真脊背汗津津的,仍咬緊牙關死扛著。氣氛陡然凝結之際,有內侍匆匆地來報:「啟稟陛下,大理寺卿成決成大人求見,說是案情有了重大進展,要與陛下當面稟告。」
周遭氣氛陡然變冷,周真真感覺到壓迫的氣勢排山倒海地向她湧來,她小腿發軟,幾乎快要站不住。
若是不說,那欺君之罪不是她能承受的,若是說了……成決那廂對霍遲遲遲不採取行動肯定是有他的道理,萬一因她之言毀了他的籌劃,讓他功虧一簣,那他到時候就真的要把她趕出大理寺了。
素手一撥,是曲《良宵引》,婉轉輕柔的琴音竟也能被她彈出幾分鏗鏘之意,甚至壓過了窗外的雨聲,壓過了閣中其他姐妹的說笑聲。
「安康公主見到了執著匕首下手的人,她畫技不錯,我讓她先畫一張那人的肖像圖。不過她年歲到底小,說起話也顛三倒四和圖書的,待會兒你進去再問一次。」
只是孟泛最受不了這個味道,一出來就拿著帕子掩住口鼻,他很是懷疑成大人是在蓄意報復。
周真真復又跪在地上,垂著首,閉緊眼,堅定地道:「回陛下,臣不知。」
「你家主上是何人?」
出了審訊室,雨已經停了,月悄悄地攀上樹梢,照得庭中積水通亮。
生前死後,莫不如是。
只是他想起那個背著他偷偷抹淚的小姑娘,實在做不到無動於衷。真的是厲害,連他這種自認鐵石心腸的人,都難以對她繼續冷漠。
「那朕問你時,你緣何不照實說?」
孟泛立時搖頭若撥浪鼓:「下官馬上再去抄二十冊卷宗,一點兒也不會閑的。」他撒開腿跑回自己的座位上,埋頭伏案,一副為大理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模樣。
宮門下鑰之後,朝臣不可再入宮,但因錦泰公主之死事關重大,宣和帝賜予成決金牌令箭,讓他可隨意出入宮門。說起來,這還是成決第一次未經傳召而執金牌入宮。
周真真紅著臉坐好,成決跟著進來時像是並不覺得他方才所為有什麼不妥。他徑自坐好后,瞧了她一會兒,猛地曲起手指彈上她的額頭,那地方嬌嫩,瞬間紅了一塊,疼得她淚珠在眼眶裡直打轉:「成大人……」
她摸了摸臉,苦笑了一聲:「這麼明顯嗎?」
每當這個時候,宋二月都覺得自己和宮中的樂師無甚差別,矮人一等。她索性閉上眼不去看別人,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琴聲里,直到指尖被琴弦劃破才停下。
「真真,真真你醒一醒!」
她知道,以成決的為人,知道她入宮了,是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素手一松,香餌滾了一地,被鞋尖碾碎,紅染一片,像極了血色。
「臨安公主一定會去的,成大人放心吧!」周真真踩過水麵,盪起一陣波紋,人像靈巧的小鹿一般越過水窪去。
「你先進去吧!」成決揮揮手,周真真的萬千情緒只能壓在心底。
「哎哎哎,本官也算是你的上級,雖然不及成大人官職高,但你這反應也太敷衍了。不過你怎麼困成這樣?你也熬夜制香料準備送情郎了?」
一場暴雨鋪天蓋地,本就黑的夜被雨一蓋,星光、月光都看不到半分。
周圍已經有人注意到這兒的異樣,周真真抿著唇扶宋二月起來:「許是天太熱了,我扶姑娘到那邊坐一坐。」
「周愛卿,朕問你話,你為何不答?」
清風拂過庭院中的老槐樹,夕陽的紅光透過密密的樹縫兒半籠在他的側臉上。周真真看著成決認真思考的模樣出了神,直到屋中又有了細微的動靜。
此時此刻,孟泛才有種汗毛倒立的驚悚感,梗著脖子回頭,就見成決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瞧見孟泛看過來,那微微上挑的眼居然透出笑來,笑得孟泛膽戰心驚的。
宋二月的額上已經細細密密地沁出了汗,任由周真真帶著她走到橋的另一邊,沿著栽著垂柳的河岸走到陰涼的無人處。
見她消停了,成決才記起來,問孟泛:「臨安公主送回去了?」
孟泛:……
周真真還未說話,孟泛一把把她往後扯了,撣了撣身上的官服,朗聲道:「大理寺辦事,閑雜人等還不閃開?」
「她說不必讓我費心思給她,她的香餌只送給一個人,我怎麼加價錢她都不鬆口,還真是執著。」
安康公主宋四月如今才十三歲,這樣小的年紀就看見這些,當真要被嚇到的。
「你在等他嗎?你等了這麼久,他還沒來,你還要再等嗎?」女聲柔柔,卻恍若最尖銳的利劍,直直地挑開宋二月心底最柔軟又血淋淋的那個傷口……
周真真點頭應下,成決又看向埋首案頭的那人:「孟泛也一起去。」
……
思緒轉了幾個來回,他側身遠離她的灼灼氣息,靠在車壁上,冷冷淡淡地道:「于公,你辦事尚可,錦泰公主一案已跟著我調查多日,此刻若是再換人很難快速接手。于私,你是我費了心力親自挑選入大理寺查案的人,你若不明不白地死了,也丟盡我和大理寺的臉。」
孟泛喘了兩口氣,手撐著地面站起來,急急地道:「周真真……周真真被人帶走了。」
她去得很快,不多時便從旁邊的書齋里出來,伸手鋪開宣紙。宋二月接過她遞來的筆,字是端正的簪花小體:「制香的火候要小,要時時看著,你會制出黑漆漆的香餌,定是過了火了。」
成決沉著面孔,宋二月的話讓公主案在驟然明朗了少許之後,陷入了泥沼的更深處。
周真真心中凝結成疤的傷口隱隱作痛,昔年她也這樣過,之後許多次都在噩夢中驚醒。
周真真仔仔細細地看著方子,笑眼彎彎,當真是歡喜到極點的模樣:「多謝姑娘,我這就回去制香。」
周真真是真的快呼吸不過來了,否則她也不會捨得動。
案件發展到這個地步,在大理寺天牢里的霍遲成了千夫所指的嫌疑人。有宋四月的證詞,霍遲又說了案發那日他趕到了長安城,雖說時辰還合不上,但也難保他沒有說謊。周真真本以為成決會趁熱打鐵,帶她去見霍遲,以催眠術輔助問個清楚,但成決並沒有此意。
「你……」孟泛往前一步,周真真伸手抓住他,她輕輕地搖搖頭,低低地念了幾個字,孟泛扭頭又看向那幾個人,她已經走上前去,脆生生地開了口:「我跟你們走。」
成決的眸子一轉,心下已經有了計較。
她眼底的靛藍被鮮紅色所掩蓋,那張比花嬌艷的臉被劃得溝壑縱橫,血順著溝壑滲了出來,流到微微勾起的嘴角。
「天還沒黑孟大人怎麼就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兒?」
「成大人可是有其他的打算?」成決信步在大理寺府衙走著,周真真跟在後面,一腳一步地踩著他的影子。
周真真略微思索了一下:「被硯台等重物砸中頭部而死的話,基本是當場死亡,而錦泰公主被硯台砸中后離死亡有一個時辰左右,所以可以排除這一點。她的臉部被划花,雖然傷口看著猙獰,但臉部沒有人的主要經脈,這傷不會致命。所以可以斷定,錦泰公主是因胸口的那把匕首而亡。」
那把琴舉世無雙,宋二月曾經大著膽子和母后求過,可最後這琴卻到了錦泰公主府。
宋二月頷首,繼續守著攤子等著那個人。突然,方才的那個小姑娘一聲驚呼,她循聲轉頭,就見那張寫著制香方子的宣紙被風吹得飛揚,那小姑娘站在橋邊雙手胡亂地抓著,口中急急地喊著:「我的方子!」
「官爺?」
采香和-圖-書節在三月二十六,從三月二十起長安城的南三街兩側便有許多人來佔位置。
周真真徹底沒了話,可憐巴巴地像小狗一樣窩在角落,連臉也扭過去。
周真真跟著那幾個人在視野里消失不見,孟泛掉頭飛快地往大理寺衙門跑去。因他跑得太快,剛推開門整個人就栽了下去,直挺挺地撲到了成決的腳下,摔得結結實實。
周真真一愣,抿抿唇笑開:「多謝成大人。」
成決眸底波動的碎光有一瞬間停滯了,也有些後知後覺,自己好像……確實是有些過於關心她了。
宣和帝盯著她,笑意緩緩斂去:「朕知道此案已經有了進展,可成決未來上報,朕實在放心不下。朕問你,是否有了關鍵的證據?」
「孟大人彷彿很閑?」
成決幾步走到方才坐的案幾前,將裝栗子的紙袋拿在手裡:「落了這個,回來取。」
「回陛下,那幾位帶臣來的大人找上臣時氣勢非凡,並未因臣是大理寺的官員而猶豫半分,臣猜想其主上必定是位高權重之人。他們雖為其手下,但對臣算是禮待,舉止修養不像尋常的侍衛,更像是宮中訓練有素的暗衛。」
成決不懂這些心思,還是方才周真真一語點醒了他。
「霍遲竟敢如此謀害錦泰,真是狼子野心、喪心病狂!」
「不知?」宣和帝聲音一冷,已是動怒之態,「周真真,你可知欺君之罪,罪該如何?」
「欺君之罪,罪在不赦,輕則斬首,重則滅族。然陛下所說,臣確實不知。」
成決點點頭:「有理。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家吧!」
因著每年采香節,姑娘們都在這三條街上賣香料,這裏也被稱為「采香街」,白日賣香料,夜裡則會有燈會。
「成大人,他們都說長安城的事情你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我三姐姐……我三姐姐是不是出事了?」
見周真真頷首,成決下巴微揚,問:「你對這案子有何看法?」
孟泛:……
她是宣和帝疼愛的小女兒,真正的掌上明珠。據說她八歲時,用膳還是宣和帝抱在懷裡親自喂的,這一身皮囊被養得嬌嫩無比,彷彿碰一下就會起一塊青。
陛下此言顯然是在大理寺中布下眼線,可他為何不找成決而是找上她?
那明日送糖的時候,再加一塊好了。
成決只看了一眼便親自出門,轎輦壓下,搭著丫鬟的手下來的人身量纖纖,身上披著件寬大的斗篷,帽子遮住大半張臉。
這一字一句仿若巨石,壓得人脊背彎折直不起來,周真真攥緊了拳,睜開眼,比方才更加決然:「臣不知。」
「你期待聽我說你什麼?誇你分析得有理,還是贊你思路活泛?」他聲音沉沉,震得她的耳朵發麻泛紅,「身為辦案者,你的所思所想是要為案情服務,不是為我,可明白了?」
周真真對著成決點了下頭,徑直走了過去。
昌平公主宋一月已經成婚多載,安康公主宋四月年歲還小,尚未及笄,這兩人都不可能在采香節出來賣香料遇情郎。
居然是霍遲!
成決的指尖敲著膝蓋,不言不語。在他沉默間,馬車停下了,周真真撩開車簾一看,居然停在了滿月茶樓這兒。
那日,望星閣中。
「是,如果因為我打亂大人的計劃而讓大人對我失望,不再相信我,甚至將我趕出大理寺,那我寧願一死。」
宋二月聽見聲音,不斷微顫的身體平靜下來,怔怔地再看向自己的手。
宋三月平時的打扮是素凈優雅的,死去的當日卻是一反常態,艷麗無方,仿若新嫁娘。
廟外紛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她緊緊地抓著身邊人的衣擺,抬起頭,撞進一雙清冷的長眸。
宣和帝朗聲笑了笑,道:「難怪成決會留下你,果然聰慧非常。你既然猜到是朕叫你,那可曾猜過朕為何會找上你?」
「我……」周真真這一聲像是泣血般喊了出來,成決迅速欺身過去,用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她瞪大了眼,自喉中發出「嗚嗚」的聲音。
成決的視線隨著她的動作一跳一跳的,唇齒間「哦」了一聲:「為何?」
她的情緒還不算太穩定,連夢境也不安穩。
成決眸色回沉,如墨漆黑,似是對著他笑了笑:「女為悅己者容。」
他從不知曉她對自己的仰望從何而來,可這一刻,他再是冷清,也難以忽視。
周真真被他訓得又羞憤又有些難過,頭垂得低低的,悶悶地應著:「明白了。」
離開大理寺,離開他身邊,在周真真心裏,並不比死了好。
成決走到橋頭便停了下來,周真真往對面看,橋尾第一個攤子邊上坐著一個妙齡女子,雖然女子面上遮著輕紗,讓人看不清容貌,但身上那套衣裳很是搶眼。嬌嫩的鵝黃色衣裳,上面綉著春日的桃花瓣,一層又一層,隨著風輕輕地盪著,像是枝頭的桃花紛紛揚揚地落下。
宋二月柳眉蹙了蹙,人倒是跟著走過去,順著周真真指的方向看下去。登時,她的一顆心胡亂地跳著,眼睛倏地睜大,跟著腿一軟,整個人跌在地上。
陛下兜轉一圈竟是又繞回自己的欺君之舉,周真真心下一慌,猶豫著也沒說出句整話。
然而成決搖搖頭,說還有事要辦。周真真心下有些小小的失望,連轉身的背影都耷肩彎腰的,看著比平日還要小一圈。
「這不能怪我,不能怪我……」在緩緩行進的馬車裡,成決有些頭疼地看著縮在一角的周真真。
一進采香街巷口,連撲面而來的風都是香的。尋常的姑娘以當季的鮮花為材料熬成汁,做成香餌,這麼多種香氣混在一起還是清新的花香,倒不難聞。
成決懸腕提著的筆一頓,一滴墨暈開在紙面上,他倏地移過的視線凜冽如刀,看得孟泛一個瑟縮,他有些急切地低喝著問:「怎麼回事?」
「我既然說了出來,必有我自己的打算。」
孟泛的視線在那近乎融成一人的兩人身上收回,怔怔地點點頭:「薄相帶著人送到宮門,說是在路上撞見時臨安公主已經昏迷。薄相是禁軍出身,後來到大理寺做護衛的,他認得臨安公主,應該不會有人懷疑。」
「宋二月說她離開望星閣時,閣里已無人,所以就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之前走了的人又折回來,補上了那一刀;二是……這個案子里,還有另外的人存在。」
聽起來怎麼這麼像做賊?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是你,都是你的錯,都是你不好……這不怪我,你不能怪我……」她看著自己的雙手,目光獃滯,隨後衝出閣中,跑進風雨中。www.hetubook.com•com
平素宋二月除了跟其他公主偶爾一聚之外,很少與人往來。但她面上異於常人的妝以及顏色嬌嫩、樣式繁複華麗的衣衫,還是讓霍遲一眼就認出來了。
宋二月將寫好的方子遞過去:「照著上面的步驟制即可。」
宋二月記得那顆寶石,是過年時波斯國進貢的珠寶。宮宴之上,父皇將它賜給了錦泰,說給錦泰做步搖正好……
周真真眉開眼笑:「我這就去找筆記下來,不然待會兒就忘了。」
「這不是你能過問的。」
再這樣下去就會前功盡棄了,周真真絞盡腦汁,目光落在宋二月臉上時一凜,脫口道:「你這麼多年塗著厚重的脂粉,遮著面紗,繪著花鈿,刻意遮著你臉上的疤痕,你覺得自己像個怪物一樣,你憤恨你因此被人輕視,被人嘲笑……」
領頭男子看她態度果決,倒是生了幾分好感:「請吧!」
當他真的來了,她自欺欺人地對自己說,不管他是因為什麼而來,他大抵是有那麼一絲絲在乎自己的,雖然沒指望他會說什麼合她心意的話,但事實如她所想,她還是忍不住心裏難過。
直到硬撐著出了宮門,周真真才扛不住膝蓋和腿發軟的雙重攻勢,一個前傾就要跌下去。成決眼明手快撈了她一把,也沒猶豫,手臂勾著她的膝蓋窩,將她抱上了馬車。
只見河面上漂了一個人形的東西,桃紅色對襟小襖、水紅色長裙,頭頂是鳳穿芍藥步搖,上面嵌著的藍寶石熠熠生輝。
周真真一聽這話,強撐著的肩膀立時耷拉下來,渾身的氣力像被抽光了一樣,但她又想到了什麼猶不死心,咬咬唇又道:「那霍遲……」
這是一座宮殿,處處布置得富麗堂皇,鎏金溢彩,坐在上首高位上的人雖已過天命之年,但精神矍鑠,依稀可見年輕時殺伐果斷之姿。
周真真的臉被捏著擠著,五官都快移位了,可她心裏像是熬著一鍋糖水,「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泡,甜滋滋的。
宋二月看見她就像看見彼時的自己,心下軟了三分,開口應下。
成決離她很近,他身上有清冽的茶香,很醒神,也很好聞。
周真真暗自鬆了口氣,只覺那隻掐在自己咽喉處的無形的手跟著鬆開了。
宋二月幾乎是立刻跳起來,瞳仁微擴,呼吸粗重,聲嘶力竭,像個瘋子:「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偏偏是我生成了這副樣子!為什麼她們每一個都不像我一樣!我也想被父皇母后視若明珠,我也想有自己的府邸,自由自在的,我也想要那顆藍寶石,我也想嫁給他……我想要的,我費盡所有都得不到,可她宋三月即使不要,都有人送到她的面前。就憑她生得傾國傾城,我就要被她踩在腳下,這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周真真揉了揉蹲得有些發麻的腿,走過去,孟泛睜大眼指了指自己,示意:下官呢?
「幫……幫幫我……」
孟泛:……
倘若,這個標準本身就是錯的呢?
「這樣手會磨破了的,我這兒有帕子,給你。」
周真真的步子緩了一下,他的影子跟著停留在她的腳尖之外:「自然是要隱秘地下手,不然一旦被人查出來,小則是謀害皇儲,殺人償命,往大了說便是有謀逆之心,整個玄機閣都要陪葬……」她的聲音漸低,成決轉過身負手而立,眼神微凝,示意她繼續。
「這麼嚴重?」
這些年因為眼前的這個人所受的種種全都被勾了出來,宋二月呼吸粗重,手腳都是麻的。
朦朧月從天邊探出來,他照著她方才的高度角度抬起胳膊,指尖正正地抵上眼尾,他心想:她又哭了?怎麼和水做的一樣,動不動就要掉淚珠子。
只是到了茶樓大堂她才發現,來的人並不是她想的那個。
見霍遲的眼中全是茫然,成決斂下眼走了出去。
但凡是人,都會說謊。
周真真抿緊了唇,她在宋四月的這個年紀時,正是被艱難歲月的河水推推搡搡、漂泊無依的時候。若不是心中有挂念,怕是也支撐不到這個時候。
周真真的頭上被人戴了面罩,那幾個人帶著她左拐右拐走了許久才終於止了步子。她眼前的遮擋物被摘下,因一段時間不見光,再加上身處環境特殊,她的眼睛瞬間被金光刺得發疼,她用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面前的種種才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雖是意料之中,但她是第一次面聖,不免有些緊張,跪下去的動作用力了些,一聲清脆的「咚」過後,她整張臉都快扭曲了,咬牙緩了一會兒,才道:「微臣見過陛下。」
周真真想起方才做的那個夢,想起那雙眼,臉一下子熱起來。她把手伸到枕頭邊上,摸出一個小盒子,裏面的東西雖不至於像她說的那般黑漆漆的,但看著也慘不忍睹,這樣的東西,即使送出手他也不會要的吧。
見成決冷著一張臉,對自己的說辭沒有什麼反應,周真真的心裏有些忐忑,面對成決時,她有時候就藏不住心事。此刻她的表情盡數被成決收在眼底,他蹙了蹙眉,走到她面前。
女聲聽起來還很是嬌糯稚嫩,正不斷地抽泣著,哭得傷心:「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大姐姐告訴我,說三姐姐只是睡著了,讓我不要鬧她,就帶著我一起離開瞭望星閣。可我想著不對勁兒,就趁著大姐姐出門之後又折了回去,誰知道就看見……就看見一個男人拿著匕首往三姐姐的胸口捅……我嚇得驚叫一聲,那個男人抬起臉看見了我,就要來追,我拼了命地跑才跑得了……我太害怕了,好些天都不敢出門。父皇又說三姐姐只是騎馬時摔傷了腿,我就以為我只是在做夢,是我看錯了。可是今日……今日我看見二姐姐回宮之後一直在說『全是血,全是血……』我才知道,不是我看錯了,那些是真的……」
不光聽起來像,做起來更像賊。
宣和帝眼眸掃向跪著的周真真,道:「讓成決進來。」
宣和帝看了他一眼,已經有了計較,點點頭,不痛不癢地申斥了他幾句,便命人送他們二人出宮。
她拖著變軟的腿一步一步靠近,宋三月的眼眸微眯著,朱唇輕啟,細細地呻|吟著。即使在這般狼狽的境況中,這個人還是傾城的容貌,不減分毫。
……
跑了不知道有多久,她見到黑夜裡的一簇火光,頓時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加快幾步跑過去,可她的腳絆在城隍廟破舊的門檻上,身體摔了出去,如破布一樣落在一個人的腳邊。
周真真的頭垂得更低:「是。」
「如今,線索由安康公主的口述而來,還未有確鑿的物證證明霍遲的和圖書罪行。再有,此案尚有疑點,尚不能定霍遲的罪……」
宋二月的右側臉頰上天生有一塊拳頭大小的紫紅色胎記,每逢出現在人前,她總是用厚重的脂粉塗抹,再用花鈿粘在旁邊遮掩。
孟泛來去得很快,再掩上門出來時,手上多了一張畫像。淺墨勾勒出輪廓,深墨暈出五官神韻,畫上的男人面容清雋,是已經很熟悉的一張臉。
內侍總管梁多時將奏摺呈上,宣和帝看得極快,臉上浮出怒色,皺緊的眉宇卻是不自覺地鬆開。
「大人,你想想法子救救周真真吧?」
那廂宋二月的視線半點兒沒分過來,只是翹首看著街上,彷彿在等著誰一般。
嗯……明日再買塊糖送去好了。
「這雨聲聽著真讓人頭疼,不如二皇姐彈首曲子給我們聽聽。」
她振振有詞,聽得成決只想再打她,端看她額上那一片紅到底是沒忍心再下手,聲音冷下去:「就因為如此,你就不要命了?你的命就這麼輕賤?」
孟泛點點頭,周真真見他幾步走過去,不知道和宋二月說了什麼,宋二月不停地搖頭。過了一會兒孟泛走回來,也搖了搖頭。
公主案之所以如此錯綜複雜,是因為幾個時間點錯開了。
也就是說,望星閣中最後一個人離開后,宋三月還沒死。
夢境戛然而止,周真真睜開眼,床邊立著的王大嫂見小姑娘的迷糊樣和善地笑了笑:「外頭有位官爺找你,瞧著樣子挺急的。」
她驚得牙齒都在打戰,大致掃了一眼,閣中的其他人都不見了。
成決想到這兒,身下的人怯怯地動了動,他低下頭,對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很委屈,還含著淚。
成決看著她進了門,兀自對著清風開了口:「屍體可會說謊?」
成決憑著一己之力,將大理寺衙門抬成一個長安城人人都要畏懼三分的地方,尋常人一聽是大理寺的大半就會退讓,可眼前的幾人面上卻毫無懼色。領頭的男子濃黑的眉一挑,嗤笑一聲,道:「大理寺在我們眼裡什麼也不是,我家主上想請周大人過府一敘。」
東苑的人還不多,孟泛見到周真真縮在角落裡困得腦袋一點一點的,忍不住竄過去,「啪」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她目光堅定,話語帶著滾燙的熾熱,瞬間將他包裹。
「為什麼還有血,我已經擦乾淨了,為什麼還有血……」她喃喃地道,手剛想往自己身上抹,卻又想起什麼一般頓住,照著旁邊的樹榦蹭了蹭。
他便是這樣的人,沒有萬全肯定,沒有十足的把握,就不會輕易地宣之於口。
「咱們衙門裡就沒有沒被成大人罵過的人,我一看你的臉色就能猜到。不過我說真的,成大人待你已經夠寬和的了。我之前聽王大人說,大前年成大人挑了那屆科舉考試的一甲第五名進大理寺為官,是長安城有名的才女,她被成大人罵哭了,最後和陛下遞了奏摺想辭官。陛下一打聽才知道,她是扛不住成大人的折騰,就給她換了個地方。如今她是刑部的一個主事,到現在大理寺和刑部有所接觸時,她一對上成大人還是戰戰兢兢的,連話都說不全。」
他的本意是勸慰一番,可如今這番說辭落在周真真的耳朵里就是另一種意思:成決連管她都不如管別人管得多,大概是覺得她沒救了,那之後她的下場,估摸著比那個刑部的主事還要慘。
「就突然出來幾個人說他們家主上想見周真真。那幾個人穿得不一般,說話也倨傲得很,根本不把咱們大理寺放在眼裡。我本想攔著他們,可周真真執意讓我先回來稟報大人。」
木偶人隨著水流漂到了橋墩之下,橋上的人跟著走開,緩緩地走到橋尾如今已經無人的攤子邊上,素手執著一盒香餌湊到鼻尖輕嗅:「這麼好聞的香餌,可惜了。」
「孟泛,我保證,周真真不會有事。」
「二皇姐,我如今……是不是……很難看?」宋三月斷斷續續地說著話,步搖上的藍寶石隨著輕輕一動。
她額上被砸、臉被划花……
周真真被嚇得一個激靈,迷瞪著眼,猛地站起來:「成大人有什麼吩咐?」
一刻鐘之後,兩個人躡手躡腳地挨著牆根蹲在窗下,豎著耳朵聽著裏面的動靜。
女為悅己者容,宋三月的「容」為的是和她約好在公主府相見的人,也就是霍遲,而不是即將要成為她駙馬的丞相之子齊易。
孟泛:……
成決躬身一禮:「此案是由臣主查,周真真那點兒能耐不過是旁門左道,不能當成真正的證據,是以,臣吩咐她萬萬不能和任何人說起,免得壞了臣和大理寺的名聲。」
她挫敗地咬咬唇,還是把盒子扔了回去。
成決漏夜而來,身上不染寒涼,行禮之後站在周真真一旁,眸子從她被汗浸透的後背移開,沉聲開了口:「經臣所查,錦泰公主一案有所進展,臣將來龍去脈寫在奏摺上,請陛下御覽。」
宋二月尖叫一聲,將手中緊緊攥著的琴弦扔下去。
話音落下,周真真剛往前邁一步,街口便轉出幾個身著勁裝的人堵住了她的去路,領頭人開口問:「你可是大理寺的周真真?」
老天爺給了宋二月一雙妙手,卻沒有給她足以匹配的容貌。
成決看不見她的臉,卻看見她控制不住抽聳的肩頭,和紅了的眼角。
孟泛:……得,又無視他。
「你這兩日辛苦了,先回去睡一覺,入夜我讓孟泛來接你。」
成決覺得掌心溫熱,心底也跟著燥熱起來,將花骨朵一樣的小姑娘望進了幽深的眸底,身體跟著壓過去,將她側著的身子壓在自己胸膛和車壁之間。
臨安公主宋二月,為人稱道的是一雙纖纖玉手撥琴弦,她極擅音律,連宮中最好的樂師都稱讚二公主天賦異稟。凡是在重要節日的宮宴之上,壓軸的表演都是宋二月。
周真真心情不好,跟著孟泛往回走的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平時是兩個人嘰嘰喳喳地湊一起說,這回只有孟泛一人興緻勃勃地說,得不到她一點兒的回應。過了一會兒,他也覺得尷尬得很,試探地問:「成大人……罵你了?」
荒郊野外,她拼了命地往前跑,跑到筋疲力盡、喉嚨乾澀,每次呼吸都是火辣辣地疼。可她不能停下,她不知道後面有多少淮南侯的人在追著,她要是停下就再沒有希望了。
周真真心頭那股因宋二月而起的躁動漸漸平息,可身體依舊扭來扭去的,嘴巴也不消停,柔軟的兩瓣不斷地蹭著成決的掌心。
大理寺的護衛個頂個的是人精,一見那塊腰牌的玉料觸手生溫,便知曉分寸。
不過是個才十六歲的https://m.hetubook.com.com小姑娘,整日風裡來雨里去地折騰,不叫苦不喊累,即使刀尖相抵也分毫不退。這樣更無端地讓人憐惜,讓人想冷漠以待、想不關心也不行。尤其是上一次,他發現有人跟蹤她,幾乎是當場勃然大怒。雖然過後還是冷靜下來好好地布置,但那種攪得他一貫的理智短暫不見的滋味,他仔細品味,不算壞。
「姑娘覺得好些了嗎?」
宋二月垂眼看著自己發顫的手,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上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她的腦中一片白光乍現,連帶著眼前都開始天旋地轉。
宋二月起身就看見桌案前躺著一個人,腦袋上都是血,身體不斷地抽搐著,一方染了血的硯台在她身邊碎成兩半。那身衣衫紅似芍藥,她自然知道是誰。
孟泛絲毫沒察覺,依舊做滔滔不絕狀:「沒做香料,那你就是給累的。成大人也真是的,你說放著這麼些個大男人不用,整日折騰你個小丫頭,讓你跑前跑后的,他也忍心……咦,你怎麼了?眼睛抽筋了?」
兩人拐出滿月茶樓,門前停著一輛馬車,孟泛道:「燈會應該是去不上了,成大人讓我來接你,往大理寺去一趟,公主案出現了新的人證。」
待她跳下馬車,身影融進茶樓大堂里,再看不見時,一直安靜的孟泛忍了再忍,還是沒忍住,嘟囔了一句:「成大人對周真真也太關心了吧,下官跟了成大人兩年,大人還沒有單獨給過假讓下官休息的時候呢!」
成決看向河面上漂著的那個木偶人,道:「疑心才生暗鬼,只是碰巧了。」
周真真的小臉煞白,但天黑得極快,孟泛也沒注意到她的變化,而是自顧自地在那兒叨叨。兩人拐過一條街,前面就是滿月茶樓。
錦泰笑意盈盈,聲音柔和,卻隱隱含著幾分壓迫。宋二月恨極了宋三月那副總是高高在上的模樣,卻也不得不照做,而且,她也是真的想親手彈一彈這把琴。
成決想到剛剛了結的月初案,他只不過是讓孟泛將卸妝的藥油蓋子打開了,便將月初真正的死亡時間混淆了。
這下,她終於不亂動了。
從采香街出來之後,周真真就一直是這個模樣。之前周真真說過,催眠時容易被帶進對方的情緒,他便道:「不怪你,也不是你自己要發瘋的。」
就在孟泛以為自己一如既往被無視時,成決卻又開了口:「你若也是個這麼小的姑娘家,本官如今也可以讓你回去休息。你可回去,『孟姑娘』?」
成決鬆開手,人坐到馬車的另一邊。周真真的下半張臉上印上紅紅的手指印,瞧著格外可憐,她深呼吸幾次緩過來一口氣,聲音比平時要沙啞:「成大人還要想辦法問另外兩位公主嗎?」
樹后晃出兩道人影,孟泛目光複雜地看著宋二月:「那我當時被催眠的時候,也是這個瘋樣子?不過這也太神了吧,這樣就能問出實話來,那以後還要我們大理寺做什麼?」
她是太想被他肯定,一不留神就有些忘形。可總有一天,她會讓成決肯定她,甚至以她為傲。
安康公主宋四月年歲尚小,人也簡單純凈,周真真幾乎沒用什麼手段便輕易地將其催眠,問出來的話和宋四月同成決說的沒有什麼出入。周真真收起銀鏈掛回脖頸兒上,外頭夕陽的紅光透過模糊的窗紙灑下來,伏在案上睡著的宋四月白膩的面龐映在其中,顯得格外嬌嫩。
宋二月是在宋三月的額上被硯台砸中之後下的手,用琴弦毀了宋三月的臉,彼時望星閣里除了她們兩個之外沒有其他人。
他對著空寂的院落說話,對著孟泛說,也是對著自己說。
是臨安公主宋二月。
不管是哪一種,都足夠令人心驚。
一大早,孟泛進大理寺就捂著鼻子連連打噴嚏:「這一路上給我嗆的,這也太香了些。」
成決沒有忽視她抬胳膊的動作,雖然她已經做得很小心。
霍遲到長安的時間、幾位公主離開錦泰公主府的時間、宋三月死亡的時間,看似複雜凌亂,但大家調查案情時是以最後一個時間點為標準,來衡量嫌犯有罪與否。
周真真起身時晃了一下才站穩當,宣和帝不著痕迹地打量著她,道:「見是朕,你並無什麼意外之色,可見你一早就猜到了?」
成決迎她進門,將她帶到了自己處置公務的獨間。兩人談了一會兒,成決出了門招呼孟泛將周真真找過來:「把她找來之後不必進門,你們兩個就在外頭牆根兒聽著。」
明明乾淨的手,她怎麼好像看見了血。
「所謂『女為悅己者容』,臨安公主如此注重儀錶,肯定是為了給心愛的公子看的。采香節是長安城情人的節日,她一定會去的。」周真真轉過身,見成決定定地看著自己,突然意識到方才跳來跳去的很不莊重,忙脊背挺直,站好。
成決指了指前方,對孟泛道:「你去買一盒香餌回來,多少銀子都行。」
當時,孟泛看自家大人的那個臉色,都懷疑下一刻成大人就要伸手掐死周真真,還好自家大人還殘存著一點兒良知。
片刻后,宋二月的視線里便映進了一張嬌俏的臉:「姑娘這香餌制得真好,和旁人的都不一樣,我這兩天白日黑夜地熬著制香,可是做出來的香餌黑漆漆的,這種東西怎麼能拿來送人呢?姑娘能不能告訴我做法,我回家立馬去制,這樣就可以趕在燈會前送給他。」
花落水而流,香氣幽幽,這一季的風花雪月都在這一時了。
望星閣中的棋盤能在無聲無息中被人動,其他的東西也一樣。
「平身吧!」
孟泛的焦急和擔心都不是假的,那姑娘在短短時日內就能引得人如此,倒真的是厲害。成決起身踱步兩圈,走到窗邊推開窗,夜已深,此時到那個地方去不是明智的舉動。
「你快回去吧!」
她說著,蔥白的手指絞著衣角,臉頰緋紅。
「說到畫畫,大公主的畫才是幾位公主里最出眾的,安康公主最擅長的不是作畫,而是棋藝。」成決說著,眼前又一閃而過那盤被人動過的棋局,止了口,指尖下意識摩挲著。
成決眼尖,在她發紅的下半張臉上凝了凝,又移開:「等晚上燈會再過來。」
「你這丫頭片子居然如此膽大妄為,陛下你也敢隱瞞!你可知道,如果我不來,你今日這般做法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宣紙被吹得飄了下去,小姑娘也跟著低下頭,隨後又是一陣驚呼:「這……這是什麼?」她說著扭過頭,「姑娘,你快過來看。」
成決見到近在咫尺的一張臉,她今晚的熱切和執著這麼明顯,可他尚沒完全弄明白自己衝進宮那一刻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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