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是我的成大人呀

作者:蕭四娘
是我的成大人呀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四章 不哭了真真

第四章 不哭了真真

「兒臣謝父皇賞賜。」宋一月掩住失落的情緒領旨謝恩,宋四月站起身上前扶起長姐,滿眼艷羡地道:「每年長姐生辰父皇都是賜這麼多好看的首飾,哪像我,每年就只得些小玩意兒。」
「也不是很急,那公主好生歇息,我便告辭了。」
「我在去大理寺之前吃了些東西,讓我一直腹痛,痛得根本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去聽你說話呢!」她痴痴地笑著,聽得周真真頭皮發麻。
突然「嗖」的一聲響起,脖頸上的桎梏鬆開,霍遲滾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再回頭一看,那穿著典獄官服的人劈手拔出穿胸之箭,箭矢對著霍遲刺來,又是「嗖」的一聲,箭正中他的手腕,劇烈的疼痛扭曲了他的一張臉。霍遲反應過來立馬爬起來,當胸一腳將對方踹開。
成決的目光有變,一把扯住周真真的胳膊離開了審訊室。
宋一月坐在大理寺的審訊室之中,周真真拿出脖間的銀鏈,她開口道:「不必了,我將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自那之後,分離的這幾年,她難過傷心時獨自苦苦挨著。如今,她像是迷途的羔羊,終於找回了方向。
雖衣衫清冷,但胸膛熾熱。
成決之母是宣和帝的親妹妹,鳳珏長公主。長公主自小熟讀兵法,性情果決勝過世間男兒,為了參軍打仗,不惜從皇宮出逃女扮男裝。宮中人都以為長公主無故失蹤是被人擄劫,卻不想一年之後,大渝戰西羌大勝,那個率手下一隊人馬偷襲敵方大營的小將,居然就是鳳珏長公主。
孟泛提著一盞燈過來,周真真挪開腳,下面依稀可見一個四角邊框。
成決洞察人心,自她出宮說出那番話就拿捏住她的七寸,言語之間敲打她。
上一次白子只是隱隱如破雲之龍,如今只動一子,便已經將黑子逼入死境。
周真真抱著東西遊魂一般地回了後院,糖粘入口即化,甜香在舌尖上蔓延,連帶著心裏都沒那麼苦澀了。
成決走近,周真真用力地睜大眼,他生怕她把眼珠子瞪出來,手心推了一下她的額頭:「大晚上你跑這兒來做什麼?方才在地上畫什麼呢?」
八根纖細若髮絲的針,被精巧地鑲嵌在每一顆棋子里,平日里沒有人會發現。但對弈時,人會習慣性地摩挲棋子,那一點點的針尖會在手指上留下划痕,倘若全情投入棋局,也不會有人太過注意。
「皇姐放心。」
成決見小姑娘垂著頭,哭喪著臉,也未多言,只是在出了錦泰公主府之後領著她去了一家賣糖點的鋪子。
「我之前給安康公主催眠時,看見她的指尖有一些划痕,不過很淺、很淡。我聽說安康公主痴迷下棋,想著但凡下棋者,指尖肯定會受傷就沒太在意。但是今天我在茶樓里見到常下棋的李二公子的手,他的指尖只是有一點兒薄繭,並沒有那麼細小的划痕,我覺得不大對勁兒就過來了。」
喧鬧的屋中霎時安靜了下來,宋績側目看向來人,成決一身墨色衣袍,領口綉著翠竹枝葉,本就清冷的面龐被襯出了幾分肅色。見成決來,方才幫魏無忌出聲的那人立時噤聲。
「公主若是說實話,公主府和魏家還有生機。」
「公主之聰慧超過世人,事已至此,公主可還要隱瞞?」
周真真嘴角一陣抽搐,所謂一招鮮,吃遍天。他一語既出,確實像掐住了她脖頸兒般讓她難以動彈。
周真真從未失過手,而對方又是看起來那般單純無害的小女孩,周真真沒想到自己引以為傲的技能潰敗如斯,而且給整件案子帶來了麻煩。
宋一月咬緊下唇,最終搖了頭,又點了頭:「知情倒是不知,但我是聽她無意間說的一句『若是那個霍遲死了,三姐姐就能安息了』才決定的……只不過,我一開始不敢要人性命,才一直拖到後來。」
「當時,二妹沉醉於彈琴之中沒有注意到這邊,四妹在屏風后解玲瓏棋局,我……我看到一地的血,又驚又怕,所以就把那幅畫掛回了遠處,而後直接離開瞭望星閣,從公主府向外一路上都沒碰到什麼人,我便放心下來。」宋一月的指尖緊扣著案幾,竭力地控制自己,保持鎮定,「我一直不知道錦泰究竟怎麼樣了,但從父皇試探我們三個那日去錦泰府中發生的種種,便猜測她肯定凶多吉少。直到臨安在采香節那日回宮后發了瘋,不斷地囈語著關於望星閣的種種,我才徹底確定。我是一時失手才錯殺她的,這不是我的本意。」
成大人居然會罵人胡鬧?
若是在此時霍遲「上弔自盡」,所有人都會當他是畏罪自裁,有沒有玄機閣的罪證都無所謂了。
「周真真。」
宣和帝稱讚大公主知禮懂事,每年除了著人賞賜的禮物外,還另賜一碗長壽麵。
宋四月將手中的棋子灌進嘴裏,竟是直接吞了下去,叫人阻止不及。她的喉嚨口湧出大量的血,整個人撲在棋盤上,「嘩啦啦……」棋子落了一地。
他倒是沒看錯人。
宋一月揉了揉額角,頭轉向成決:「今日我忙叨了一日,實在是身子不適、頭疼欲裂,成大人若是不急,可否明日再來?」
明明……是他先和周真真親近的。
周真真已是按捺不住:「公主是怎麼擋住我的催眠術的?」
「成大人是說我說得不錯,還是……說我這次做得不錯?」
宋績捏著酒壺的手指尖顫抖,那廂幾人哄堂大笑,笑聲如鬼魅一般往他耳朵里灌。這麼輕的酒壺拿在手中都猶如千斤墜,他的手不堪重負,酒壺堪堪要墜下,橫著伸出一雙手捏住壺嘴,一揚手,「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開。
「不必麻煩,我只是有些頭痛,老毛病了。」
在皇家,權威利益高於骨肉親情,走到最後,就只是孤家寡人而已。
他的右手無意識地動著,眼前浮現出望星閣的屋內構造。
那人曲著手指摳著地,猶不死心地還想再來。對面的牢門被打開,一個穿著破爛、面上全是臟污的人拿著弩弓走出來,一腳踩上這人的背:「本官見過不少殺手,其中屬閣下最為敬業。」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跑過來打算求證,一時忘了我進不去。」周真真蹺著腳嘻嘻地笑著,「我就想著成大人會不會也過來,就蹲在這兒等了一會兒。沒想到大人還真的來了,你說我們這是不是就叫心有靈犀呀?」
宋四月見狀,嫩生生的一雙手覆上宋一月的額頭:「長姐是不是又頭疼了?怎麼這次吃了葯還沒有好呀!等我回宮一定要告hetubook.com.com訴父皇,這些太醫也真的太沒用了!」
「哎哎哎,成大人的臉色特別難看,這個時候是誰送上去誰要倒霉,你可老實點兒。」孟泛一把攔住要闖進去的周真真,後者卻完全不領情,力氣扛不過孟泛,她便下口咬,咬得他齜牙咧嘴地吼。
成決將棋子放下,看著那被剮蹭出來的血痕,沉吟道:「今夜安康公主手指上的紅痕和如今我手上的差不多,應該就是這兩日劃出來的。她在大理寺被你催眠時手上發白的痕迹,則是上一次偷偷地進望星閣造成的。那個在錦泰公主死之後進公主府的,確實不是霍遲,而是安康公主宋四月。」
成決望進她的眼裡,竟不知道這嬌小的姑娘到底經過多少磨難才生出這樣堅韌的性子,才能說出這樣震蕩心弦的話語。他看不見她半分的猶豫,便也全心交託自己所有的信任。
此言一出,王大已經知道周真真去何處了。
成決二人走到後院,門口立著的侍女進去通傳,片刻后宋一月姐妹兩個到了花廳。
宋三月注意到她的視線,親手將畫取下來,鋪到桌案上展開,讓她細賞。
成決拱手道:「這是臣應該做的。除了將家母的禮物呈上之外,我還有一事,想單獨與公主說。」
「信王是當朝郡王,而魏將軍不過是羽林衛中郎將,五品武官。魏將軍出言辱及信王,以下犯上,本官身為大理寺卿,便是要維護大渝法度。只是今日是昌平公主生辰,本官不願這大喜之日出什麼不愉快的事,特此才摔酒壺制止魏將軍繼續大放厥詞。」
方才那點兒剛生出來的退縮念頭讓周真真覺得羞愧,她仰起頭,找回了自己應有的模樣:「我願意跟隨大人查明此案,不管前路如何崎嶇,我都跟著你走。」
宋四月晃悠著腳,歪著頭問:「成大人說我隱瞞了什麼?偷進望星閣下棋嗎?還是無意中和長姐提起殺霍遲之事?」
「她呀,是在跟我下棋呢,下的還是一盤誅心棋,她既然落了子,我怎麼能不接著呢!」宋四月的嘴角揚起詭異的笑,而後看了成決一眼,「成大人,我等著看你怎麼接這盤棋。」
席間氣氛陡然一轉,宋績溫朗地笑著招呼客人。魏家這一輩除了魏有涯外,還有一個嫡子,就是如今在羽林衛任職的魏無忌,他喝了一口酒,挑眉看著宋績嗤笑一聲,道:「前幾日我大哥寄信回來,說兗州軍營生活十分艱苦,但敏王從未抱怨。敏王是親王之貴,而某些只在京中混吃混喝、到處湊親熱拉關係的,混到如今只是個郡王。要不怎麼說咱們陛下聖明呢,早早就看出了什麼人該走什麼路。」
「多拿一盞燈過來。」周真真忙到外間拿了兩盞燈放在棋盤一側,成決將棋子舉起,燈光透過,內里看得一清二楚。以中心為點,小小的一顆棋子竟有八道豎著的「線」穿過那一「點」。他試探地用指尖摩挲,皺緊的眉心一開,「是針。」
她又看向珍珠:「把成大人請進來。」
「大人……」
王大到了廚房,就見柴火已經整齊地碼好,鍋里的水也燒熱了,案台上的面也已經發好了。
魏有涯不在府中,魏無忌又只是個嘴上厲害的紈絝,一府之人,尚只有五歲的幼|女,所有的擔子都壓在這個素日多病的女子身上,如此她還能挺身而出,不得不讓成決敬佩。
成決吩咐下邊的人提前換班,趁著混亂的空當進了霍遲對面的牢房。這個時候,沒人會注意到那裡多了一個人,一切確也如他所想。
成決出了門,轉頭看向這座昌平公主府。他年歲稍輕時很是不解,母親為何放著堂堂鎮國長公主不做,要跟著父親那個酸書生在外遊盪。
柳公子挨了打,氣得撂下狠話:「成決,你給我等著,連我都敢打,我不會放過你的!」
安康公主別號「棋痴」,她為棋而生,也因棋而亡。
對案情的所有有所敏感,也是作為一個查案者的天賦和本能。
周真真睜了睜懵懂的眼,成決又加了兩句:「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你如今碰了壁,若是打起精神來也能將局勢翻盤。若你沉湎於過去小小的挫折之中無法自拔,耽誤了之後的查案,也不適合在大理寺再待下去。」
鋪子快打烊了,只剩下幾樣糖粘。
一個月前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一場大雨隔絕了他來長安城的路。
周真真眼見著那鮮紅的血,想起最不堪回首的往事,渾身戰慄著,眼眶湧出清淚。下一刻,她的肩頭一暖,隨即被帶進一個懷抱。
年初,他跟著中書令柳大人的孫子一起打了一個平民,案子捅到大理寺去了,成決二話不說叫人直接行了杖刑,差點兒打廢他一條腿。
「這個案子多方角力,算的是人心。如今天下百姓、朝廷重臣、皇親國戚,所有人都明裡暗裡迫著大理寺儘快定案,殺霍遲以結束此案。可他們越是如此,就越是說明此案隱情頗深。我成決身為大理寺卿,查明案情,還這世上朗朗乾坤,是職責所在。不到最後一刻,我決不罷休。縱與天下人為敵,我亦不在乎。」
聽見腳步聲,她像是受驚的小鹿般跳起,用腳抹去地上的痕迹,頓了一下,試探著問:「成大人?」
屏風后的棋盤依舊保持著之前那個殘局的樣子,周真真不能像成決那樣對見過的東西不用刻意記就能過目不忘。但她上一次被成決訓了之後,便特意地記下了棋盤上黑白子的走向。
成決的視線凝在宋四月的指尖,她右手的食指、中指有幾道紅痕,他的右手不自覺地輕動著,眼前浮現那日大雨中的望星閣。
「左一、左三、右四……這裏!」她指著一處白子,有些壓不住聲音對他道,「這裏本來該是白子的,又有人進望星閣動了棋盤。」
「從前朱先生也曾教我,潑墨之法作畫最是隨性自然。」宋三月翹著眼尾看她的反應,轉身走到案幾前拿起硯台,舉起就要潑上去。宋一月腦子一熱過去搶,卻不想混亂之中宋三月的手鬆開,那塊硯台直直落下砸在了宋三月的額上……
倘若他早窺探到那位錦衣貴女的一顆真心,陪在她身邊,大抵就沒有這一場悲劇發生。
「其實我本以為是自己贏了,可到最後還是輸了呢!」她抓了一把白子在手,抬起臉,那張純真無邪的面容在斜斜的燈火里笑著,透著幾分詭譎。
腦中發麻,在模模糊糊的視線中,他見到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如皓玉凝脂般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手捏著一隻竹蜻蜓,笑著問:「霍公子,這個要按哪裡才能飛起來?」
她嬌嬌地笑著,將黑子落下。
周真真連忙拉著他起來,卻挪不動他分毫,只能蹲下來與他平視:「你放心,我和成大人都信你。」
「殺錦泰公主之事。」
「去找留守在衙門中的護衛統領薄相,隨本官去昌平公主府。」
周真真在某些方面確實是固執得像個小傻子,可她又不是真傻,大半夜不睡覺蹲這兒和自己偶遇,這話成決才不會信。她是聽說今夜是昌平公主生辰宴,成決會過去慶生,才猜想他十有八九會到錦泰公主府來。
他陷進傷心裏出了神,突然脖子上的勒痛將他喚醒,他條件反射般一把扣住喉嚨前的繩子用力地往外扯。但他身後的人拼了命地往後勒,在陰森的燭火下,地上的影子張牙舞爪的,恨不得將他一口吞噬。
她走到了天牢,這還是自霍遲進天牢之後她第一次來。成決吩咐過,除了他之外,只有她周真真能見霍遲。所以,這一路順遂,只是當她見到那個之前清雋硬朗的男子在短短數日間瘦得顴骨突出,整個人精神不振時,她胸口發悶,腳步頓了一下,才走了進去。
臨安公主曾被周真真催眠,由此宋一月知曉她的能耐也不稀奇。成決擺了擺手:「那你便在一旁記錄公主的口供。」
先帝駕崩,宣和帝登基之後,鳳珏便攜駙馬離開長安,這麼多年只回來過兩次。元起二十五年,宣和帝接見今科科舉考試的狀元,才發現殿下立著的那個清冷少年,居然是自己的親外甥。
魏無忌瞥見身邊人的反應,暗罵了一聲沒出息,懶洋洋地靠著:「成大人平日里在大理寺耍官威還不夠,在這兒也不知道收斂一二。你看清楚,這可是昌平公主府邸,豈容你放肆!」
一旦有所愧悔,接下來的事便順理成章。
鄭大人此來就是和成決商議事情的,跟著來的還有一個生著容長臉、清秀非常的女大人。她梳著簡單的髮髻,斜斜地插著一支釵。那釵並不華麗,頂端兩朵梅花錯落而開,倒是雅緻得很。周真真猜,對方大抵就是孟泛口中的那個,被成決罵跑的主事。
再是臟污不堪難分黑白、混沌難辨前路,他也要沉下去看看。
「今兒個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啊,你這鬼丫頭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彎下去的脊背直起,搖搖頭。
翡翠端了一碗赤豆圓子給宋四月,其身後跟著的小宮女上了兩碗茶,周真真怕這茶中有什麼問題,猶豫著不敢碰,反看成決端起茶便喝,沒有半分猶豫。
宋一月眼中含淚,蒼白的臉又白了幾分,點點頭:「父皇看中魏老將軍功績,才讓我下嫁魏家。可魏有涯看似君子,實則是個冠冕堂皇的小人,只會拍馬奉承。他緊跟著敏王做事,不管府中。去年魏老將軍過世,若是我再倒了,這一家怕也是要敗了。可憐菀兒還那般小,我怎能忍心讓她將來受苦?」
他彎腰,唇貼在她的耳際低語。
「三皇兄被父皇派去了兗州,托我將禮物送上,為皇姐慶生。」四皇子信王宋績將禮品呈上,見宋一月面色不好,關切地問,「皇姐可是身子不適?要不要宣太醫?」
周真真覺得不妥:「如今霍遲乃是嫌疑犯,怎麼能讓他去?」
宋一月失手砸了硯台,宋二月失心折了琴弦,宋四月瘋魔至極的最後一刀。
翌日,周真真早早地起床,像是一夜之間死去了一回又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可今年,宣旨的內侍只帶來了玉器珠翠,沒帶來那一碗面。
她將自己緊緊地裹在錦被中,窒息的感覺那麼恐怖,死亡的氣息觸碰到一點兒,便讓人忍不住尖叫。當初,錦泰一定比她此刻恐懼、害怕得多。
說起母親,成決眸中才少見地溢出溫柔色:「正是。」
孟泛摸了摸下巴,「噝」了一聲,道:「有貓膩。」
她見他冷肅的模樣,一條暗線串起碎片,已然明白他口中說的是何處。她主動去抓他的手,面上倒是不見凝重,抿開一個笑:「那就走吧!」
而他們出色的兒子集合了二人所有的優點,很快便在大理寺站穩腳跟。宣和帝恍惚間了悟,鳳珏曾帶走一個朝堂柱石,如今,便還回來一個更好的。
成決眼眸一眯:「錦泰公主不是死於酉時一刻。那日暴雨,公主的屍身浸泡過才導致仵作驗屍的時候將她的死亡時間推遲了。殺了錦泰公主,再將窗欞打開故意讓雨水進來的,就是安康公主你了。」
孟泛便手中抱著糖粘盒子,跟在成決身後,送周真真回了滿月茶樓。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尖,划痕最多、最明顯。
成決沒有阻攔,殺手咬破齒間毒藥,頃刻間便斃了命。
周真真連官服都沒來得及換,飛快地跑到大理寺衙門。
「二弟,不必多言了。」虛弱的女聲在瓢潑雨勢中聽起來無聲無息。房門被打開,宋一月一身素色衣衫,髮髻上只斜插著一支玉釵,在風雨中更顯柔弱。她看著成決,勉力維持著最後一絲身為公主的驕傲,「我跟你走,不過大理寺的人要退到府外,不許動公主府的人分毫。」
他撫著懷中人,視線落在已經斷了氣的宋四月身上。
宋一月安排妥帖,可饒是如此,她在府中仍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直到雷聲轟鳴間,聽到外面魏無忌與成決對峙的聲音,她便知曉事情已經敗露,不然成決絕不會在如此深夜,便找上門來。
「周真真,我要去一個地方。」
寂靜的夜中突然有了聲響,腳步匆匆,踏著水而來。下一刻,殿門被人打開,宮女珍珠來報:「宮外大理寺卿成決帶著金牌令箭,一定要見殿下。公主,要不要奴婢和他說您已經睡下了,或者……去找陛下……」
宋一月這才點點頭,看向宋績:「那便辛苦你了。」
有時候,後知後覺,比求而不得更讓人難受。
門「砰」的一聲開了,成決周身冷冽,若一尊精雕細刻的冰雕,低聲呵斥道:「鬧什麼!」
成決手持金牌令箭,昌平公主府無人敢攔著他。一路大步流星,趕去報信的人都不及他走得快。等他立在公主的寢房門之外,魏無忌從廊下穿來,怒喝著:「成決!這深更半夜的,你領兵入我大渝長公主府中,你是想幹嗎?想造反嗎?」
那笑若春來桃花,悄然在他的深淵盡頭開放。
周真真提筆,墨跡落下第一行。
成決捏住一顆白子,隨和*圖*書口道:「都有。」
「仵作已經說了,三姐姐死在酉時一刻,可我離開錦泰公主府時是申時二刻,出入宮都有記檔的。我回來后一個時辰她才死,我又怎麼能殺她呢?」
這話放在旁人嘴裏那是大不敬的話,可落在這小女兒嘴裏只讓人覺得她是天真無邪。宋一月被她逗得心裏松泛不少,只是打眼掃向席間,往年四姐妹皆在,而今年冷冷清清的,只來了安康一人。
「不必了。」宋四月對翡翠道,「給我煮碗赤豆圓子吧,我有些餓了。」
宋一月一進門便被掛在牆上的《四季風景》全圖所吸引,連眼睛都移不開。她自小喜歡作畫,從開蒙伊始臨摹的畫便多為王衛安之作,可這幅全圖卻是她第一次親眼所見,實在是克制不住心中歡喜,便上前近觀。
因為出了事,霍遲被轉到了另一間牢房,由人專門守著。
牢門外有典獄官巡視,她湊近了幾分,道:「方才成大人已經和刑部尚書鄭大人商議,將由成大人親自帶人到玄機閣搜查,明日天不亮就出發。不管在玄機閣搜到什麼危害你的東西,成大人都會當成沒有,只要扛過這一次的搜查,你就有一線生機。」
可這世上的後悔葯,從來都只是存在於人的想象之中。沒有人能重活一次,沒有人能將歲月翻盤。
四月初二是昌平公主宋一月的生辰,昌平公主在元起二十六年下嫁給遷西大將軍魏臨之子魏有涯,婚後在長安城南開牙建府。宋一月是宣和帝的第一個孩子,又素性低調謙和,每年生辰從不叫人鋪張浪費,只和家中人夜間小聚一宴。
成決淡淡地應上一聲,便跟鄭大人坐在一起說話,周真真見那個女主事頓時鬆了一口氣。看來她當真被嚇得不輕,這倒是讓周真真好奇,成決到底是把她怎麼了。
宋四月竟然是吃了微量的毒藥,以斷腸絞痛來讓自己保持清醒,還一直假裝自己無恙,不露一絲破綻,這等心性手段,哪像是一個才十三歲的孩子?
霍遲見狀高呼:「他想自盡!」
她既為了留在大理寺,留在他身邊能豁出所有,就不會因小小的挫折被打倒。
他和翠兒不同,翠兒對顧青,是曾擁有卻又不能長留的求不得,而霍遲對宋三月的心意,是後知後覺。
可走出大理寺,她便卸下了那一張白兔般的面具,避開所有人的眼來到這間浸滿她口中三姐姐的血的地方。她坐在棋盤前,捏著白子,專註地盯著這一盤殘局,去尋求破解之法。
「你瘋了!殺了人對你而言竟是這般兒戲?還是殺你的至親之人!」周真真紅著眼眶質問著,成決拉住她,她的聲線緊繃,「你就沒有想過去叫人救她?」
長安城人人皆知,信王之母是宮女出身,魏家雖有魏無涯迎娶大公主為駙馬,但宋一月無即位可能,魏家一門便與行武的敏王更為親近,他們素日最瞧不上出身不高的人。如此言語之間明裡暗裡的諷刺宋績已不知聽過多少次,可這回他們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侮辱他的母妃。
那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竟也攜手江湖,遠離朝堂宮廷的紛擾恩愛多年。
成決今日未上早朝,卻是天不亮就被宣和帝召入宮中。待他從宮裡出來回到衙門,便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不見任何人。
「大人可問出什麼來了?」
帘子被人撩開,周真真哼著曲子端著個大簸箕進來,茶葉已經篩去了碎葉和渣滓,被她小心地裝到鐵盒子里放好。
子時已過,皇宮中四下除了巡邏的侍衛,再無出聲的他人。
這三人或無意或有意,將她們的親人一腳一腳地踩進了地獄里。
他艱難地抬起手,方才觸碰到竹蜻蜓翅膀的一邊,脖頸兒處的繩子猛地收緊,生生地斷開他的臆想。
宋績為人斟酒的動作一緩,那廂魏無忌旁邊的魏家親貴已經附和出了聲:「敏王乃貴妃所出,那是自小的天潢貴胄之軀,能凡事親力親為,到底是貴妃教養得好,比一些出身粗鄙之人好上萬千。」
宋績問:「可是姑母託人送來的東西?」
「所以,你聽說霍遲能頂罪就安心下來,著人混進大理寺天牢里,時刻盯著動向,等到知曉我會從中做手腳,替霍遲脫罪,便決定先下手為強,除掉霍遲。我說得沒錯吧?」
錦泰公主案整整一個月都沒泄露出去半分,如今卻一夜之間鬧得盡人皆知。
一地的水,沖淡了鮮紅的血跡。
成決點點頭,道:「不錯。」
那扇琉璃屏風遮住起落的黑白子,遮住宋四月的眼,也遮住外面所有人看宋四月的眼。
周真真鬆了嘴,被成決一把拎住脖領子扯了進屋,「砰」地一下門又被合上,差點兒砸到孟泛的臉。
宋三月不以為然輕笑道:「畫,便是供主人觀賞的。若是在我看來都不夠賞心悅目,那還留著它做什麼?這畫若不是父皇所賜的,我大抵就燒了。我想著長姐最擅繪圖作畫,今日也可指導我一二,墨從何處走筆才能好看一些。」
三月初三那一日的望星閣,外面是繁雜惹人厭的雨聲,閣裏面傳來宋二月正沉醉其中彈的那一曲絕妙的《良宵引》。
成決點頭,看向周真真:「你也跟著來。」說著他提步走了出去,周真真捂著通紅的臉,垂著頭跟著他走了。孟泛皺緊了眉看了看天,看了看一瞬間空蕩蕩的屋子,有些了悟,還有些不大舒坦。
宋一月猛地轉頭,神情一派驚愕:「你要改畫?衛安之作萬金也難尋一幅,何況是這樣一整套的!若是改,豈不是暴殄天物?」
屋裡成決一鬆手,周真真就抓住他的手臂,急急地問:「陛下可是要抄了玄機閣?」
棋子中暗藏的針尖在指尖旋轉中,劃破她嬌弱的肌膚,可她滿心滿意只在棋局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手被划傷。
宋一月道:「姑母真的是有心了,也辛苦成大人來這一趟。」
三皇子敏王宋懷時去兗州時,宋一月的夫君魏有涯跟著一同前去了,如今她的生辰魏有涯便趕不回來。席間越是熱鬧,她的心裏越是寂寞,躲開也是好事。她客套了幾句,便由宋四月扶著自己離席。
「臭丫頭!」王大罵了一句,揉著面盆里的面,搓成長條切成均勻的小塊,正要將鍋里的赤豆沙取出拌餡兒,外頭的吵嚷聲由遠及近,李二公子掀開帘子:「我說你這怎麼做生意的,要一碗茶到現在也不來!」
「沒在,快著點兒啊,我這兒還等著呢!」
「沒有。」成決微眯了眼,涼意吹起他衣擺獵獵如風,「不過,問與hetubook.com.com不問都不要緊了。」
「公主喜歡,明日奴婢再做。」
「如果宋四月在說謊,那她是怎麼在我催眠的時候也能不露出破綻的……」周真真低聲喃喃道,緊緊地握住銀鏈,硌得她手心發疼。
胡鬧?
宋一月攏緊柳眉,寬袖下的手握緊。
「做戲做全套,既然幕後之人已經設了局,那玄機閣里一定能搜到諸多人想看到的東西。」周真真頹喪地鬆開手,一夜之間她重新塑造自己,卻在夢醒時分被絕望無力的海浪拍打,泥塑面容模糊,只剩軀殼苦苦支撐。
成決轉過身,緩步地往外走,琉璃屏風一擋,能擋去目光,也能擋去血色。
周真真離開天牢,磚地上印著來回的腳印。她凝眼看了眼對面的牢房,踏步踩了上去。
宋一月彎眉蹙著,尚在猶豫間,宋四月挽緊了她的胳膊,嬌嬌地道:「四哥哥說得沒錯,左不過都是家中人,都知曉長姐的毛病,不會有什麼的。」
和他平時動輒說人「沒長腦子」「沒帶眼睛」比,簡直像是誇獎了。
宣和帝下了聖旨,以大理寺為主,刑部為輔,查明錦泰公主之死的真相。
「好!」成決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沉沉,沉進這一池混沌不堪的深潭。
孟泛愣了一下,那廂二人也愣住了。
等到明事理、辨忠奸時,他方才知曉一個道理:站得越高,越是孤寂。
雪蓮化作葯后,服用者身上就會帶一縷淡淡幽香,和那被人買通的殺手身上無意間沾染到的一樣。
宋一月定定地看著畫中的每一寸,不妨身側有人低語:「王衛安的畫以璀璨存世,可不免有些太過刺眼,尤其是這畫中的水,細看一會兒眼睛就會發痛。父皇賜了畫下來,我便一直擱在府庫中。前日,我著人去尋一副頭面才記起這幅畫,就想著怎麼把這畫改改,改得順眼一些才好。」
只要在玄機閣中搜到了任何與公主有關的東西,都能以此為佐證,殺霍遲,誅玄機閣,以迅速安天下之心。
「放肆!你只要敢近一步,便是以下犯上,人人得而誅之!」
成決心中猛地抽痛,在她將垂下手時一把攥住,語氣徹底冷下去:「想滾出大理寺了?」
大理寺提前下衙,眾人趕在這場暴雨來臨前各自回家,天牢的典獄官也提前換班。不過申時二刻,瓢潑大雨轟然而下,若斷了線的珠子敲打著人心。
「不哭了真真,不怕,有我在呢,不哭了……」
「我不怕死,我只是怕拖累我的家人。玄機閣百年來為大渝盡忠效力,門眾成百上千。若因我一人之過而喪命,那我霍遲便是玄機閣的千古罪人。」霍遲側臉的稜角綳到極致,起身跪在她的面前,聲線微微顫抖,「周大人,救救玄機閣。」
「拿去吃吧!」成決叫住周真真,將盒子塞給了她。
望星閣的陳設一如往日,沒有絲毫挪動的痕迹,成決的腳步頓了兩下,周真真也沒注意,而是徑直走到了琉璃屏風后。成決笑了笑,跟著走了過去。
「大人……」孟泛習慣性地敲了三下門就推門進來,見周真真紅著臉立著,成決在她身側俯身貼著,大人的臉枕在她的頸窩,是親密無比的姿態,就連手也握在一起。
這是她此生想要追隨的人,是她的信仰,她的神祇。
成決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當她是害怕,冷冽的成大人在她的眼淚面前手忙腳亂,只能笨拙地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撫著。
王大笑著應著,手腳麻利地端著茶走到大堂,果然不見周真真的身影,她幹活時常披著的罩衫被扔在一邊,不知道人去了哪裡。
果然,一見到成決進門她的臉一下就白了,說話也磕磕巴巴的:「成……成大人好。」
「你……」
周真真想起望星閣中的陳設,周身涼意更甚。那廂宋四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那日三皇姐給我擺了玲瓏棋局,我遲遲未能破解。我正發著悶,就透過屏風的雕花紋路間瞧見外面發生的種種。這戲既然演了,我怎麼有不上場的道理?等她們都走了,我才走出去。那時三姐姐已經被硯台砸得倒地不起、渾身抽搐,臉也被刮花了。我見她痛苦得可憐,就用匕首了結了她的性命。」
一室冷清,靜得瘮人。外面雨勢漸收,只是淅淅瀝瀝地下著,許久,成決才開口打破沉默:「公主方才說,你與錦泰公主起爭執時,安康公主在屏風後下棋?」
幽幽涼風起,她嬌俏的臉龐隱在暗處,藏在兜帽之下,嘴角抿平,冷漠到了極致。
午後天陰沉了下來,烏雲遮住暖融的太陽,如層層墨染就這片天,黃昏時分就已經比往日子時還要黑。
「是我。」成決聲音沉沉地道,他腳下的殺手闔上眼,已知自己此行敗露,嘴間鼓著。
以他心細如髮的性格,她都能注意到的事情,他沒理由不發現。
「刑部尚書鄭大人在外面要見大人。」
先帝大喜過望,贊長公主巾幗不讓鬚眉,特親自挑了眾多自簪纓世家出來的貴公子,讓長公主在其中挑選駙馬。可誰知,長公主挑來挑去也沒有滿意的,最後卻看上了彼時的中書令成今。
那時成決八方不動,眉眼深沉:「那本官就在大理寺等著你。」
成決進來得很快,衣袍上浸了雨水,挾著三分寒氣,宋四月笑著看看他,又看向他身後的周真真,指著旁邊道:「外頭那麼涼呀,快坐下喝杯熱茶吧!」
成決點頭:「陛下確有此意。玄機閣離京中尚遠,此事又關係重大,大理寺要有人跟著去。不過我勉力爭取了一日時間,明日一早出發。」
「不錯。」
孟泛等在車上已經迷糊得要睡過去了,成決敲了一下他頭上的斗笠,斗笠砸到臉才將他砸得清醒。
語盡筆停,周真真寫得手腕發酸,掃了一眼寫的內容,又看了一眼成決,終是什麼也沒說。
此計攻人心,比任何殺人的刀都要鋒利。
周真真揚唇笑了,露出臉頰一側的酒窩。
周真真長吸了口氣,心底一片涼意。
「下官在。」
三人相對,還是成決最先恢復如常的淡然模樣,直起腰身鬆開手,問:「有何事?」
成決摘下斗笠,解開蓑衣,穩步上前,一步又一步地踏上台階,與魏無忌只有兩步之距:「以下犯上?那魏將軍你呢?本官是鎮國將軍、鳳珏大長公主之子,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事出從宜,沒有別的辦法了,霍遲……」
李二抿了一口茶,壓低聲音道:「剛說到哪兒了,哦對,說到那玄機閣。好歹這也是我大渝兵器第一閣,受幾朝天子重用的地方和*圖*書,如今居然出了霍遲這樣的人,敢下手謀害皇太女。我看這霍家,算是完嘍!」
這等的結果是,中書令柳大人聽聞自家孫子打了人,還在大理寺里鬧事,氣急,行家法打了他一頓。到現在,柳公子走路還不利索呢。
既然幕後之人想要在玄機閣搜出嫁禍霍遲的證物,讓霍遲頂了這個案子,那若知此行註定成空,那人定是會先下手為強,趕在成決到玄機閣之前動手。
「我睡懶覺你罵我,我勤快些你還說我,掌柜的,你怎麼這麼難伺候呀!」她努著嘴抱怨,在王大抬手要拍她前極有眼力見地跳開,匆匆地往外跑,「外頭有客人來了。」
宋四月點點頭,叫她們退到外面守著。她與成決和周真真之間,便只隔著那下完的棋盤。
成決站起,踱步幾下停了:「你是為了魏家,為了你的女兒才會如此?」
王衛安的畫一改前朝素樸做派,用的畫料都以當時最為名貴的寶石研製,恢宏華麗,筆觸精緻,整幅圖懸挂開來,讓人驚嘆。
「仔細想想我的話,這個……」他下巴點了點她懷裡的盒子,「本就是給你的。」
「是!」
「同樣是下屬,我怎麼就跟撿來的一樣呢?」
棋盤和棋子都是用上好的白玉製成的,周身通透,觸手生溫。
宋績苦笑一聲:「你何苦因我得罪他們?這些話聽多了便入不得耳了。」
魏無忌的衣衫被人扯了扯,身邊人對他搖搖頭,他憤憤地冷哼一聲,拂袖而去。他這一走,席間跟著走了大半的人。
「你!」
霍遲站直身子,透過那扇小小的天窗,看雨滴迸濺。
成決沒回大理寺,讓孟泛駕著車轉路又去了錦泰公主府。今夜月光稀薄,隱約只見公主府門口縮著個人影,正抱著膝蓋倚在牆邊,手上拿著枯樹枝在地上划拉著什麼。
風雨飄搖,黑夜提前到來,衙門空空,殺人奪命一事,在今日佔盡了天時、地利與人和。
春生殿中的燈火還未撤,宮女翡翠打了個呵欠,換了盞燈,勸道:「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公主早些歇下吧!明個兒再解也不遲。」
宋四月口中塞著丸子,吃得香甜,連湯都喝盡后,才笑著對翡翠道:「吃飽了,今日做得很好吃。」
霍遲咬緊牙根,重重地點頭。
宋一月怔住,目光閃躲:「安康她……」
「霍遲,你拿著我大理寺卿的印章,立刻帶一隊人到錦泰公主府的望星閣去,我想只有你才能找出望星閣中的秘密。」
宋一月沉默良久,一低頭,淚珠「啪嗒」落在案上,暈開染深那一塊木。
她尾音挑著,嬌俏無方,成決又推了她的額頭一下,斥罵了一聲:「胡鬧!」
「本官奉陛下之命,調查錦泰公主的死因,如今查明事情與昌平公主有關,特來親請公主到大理寺一敘。」
「他死了就找不出派他來的人了。」
周真真心潮澎湃,血液滾燙。
一夜之間,當朝皇太女錦泰公主宋三月已死的消息便在長安城傳得沸沸揚揚了,連她死亡的日子、時辰、手法都詳盡傳開。一時間,長安城百姓議論的便都是「玄機閣少主霍遲因仰慕公主卻求而不得,狠心下手殺死公主」。
先帝犯了難,成今主動上書求娶鳳珏公主,一道上來的,還有辭官的摺子。
「所有人都退出去,不許叨擾公主府的任何人。」成決吩咐下去,宋一月挺直脊背,接過侍女手中的傘,獨自走下。
他從未讓她失望過。
「皇姐自生了菀兒之後落了頭痛病,今日一定是操勞太過才會犯病,不如讓安康先扶您回去歇息吧!這裏我幫皇姐招呼,待會兒席散了之後遣下人送客。」
室內擺著一盤戲,白子將黑子圍困一隅,眼看著便是大勝。宋四月面上不見半分睏倦,手中執著一顆黑子,眼已經定在一處:「本來白子是要贏了的,可布局還是太大意了,露了破綻給對家,真是可惜了呢!」
飛舞的指尖頓住,成決倏地轉過身,眸色精亮:「公主破釜沉舟要殺霍遲一事,安康公主可知情?」
收起好奇心,周真真見沒自己什麼事兒便出去了。陽光穿過院中的老槐樹灑在周真真的半邊臉上,暖融融的。
她聽著他的心跳,手攥緊他胸前的衣料,不受控制地啜泣出聲。
「母親知道大公主身子不好,偶得了一株雪蓮,叫人制了藥丸,公主若是覺得頭暈胸悶便服上一粒。」成決拿出一個精緻的白玉瓷瓶遞了出去,宋一月接在手中,蒼白的臉浮出些笑意。
成決略微想了想,吩咐道:「都包起來。」
「王爺不必擔心,自為官起,我得罪的人太多,多他們一兩個也不算什麼。對了,昌平公主在何處?我有東西要親自交予她。」
「那倒未必。」成決彎下腰,鼻翼動著,除了血氣之外還縈繞了一股清香。他的唇瓣勾起,門外的周真真在此刻趕來,見成決和霍遲都安然無恙,一直提著的心才落了地。
「公主!公主你怎麼了?!」外面的翡翠和珍珠聽見動靜跑了進來,眼見此場景連忙撲了過去。
成決叫了門,玢兒來迎,周真真跳著追著成決走進去。孟泛在原地愣了一下,他怎麼覺得這兩人,貌似有點兒不太對勁兒。
「真真沒在外面?」
「成大人放心,只要能查清真相,公主死得瞑目,玄機閣不被此事牽連,讓我霍遲做什麼我都甘願。」
周真真想起在大理寺中,面對著自己脖頸兒上掛著的銀鏈,宋四月純良無邪,像是被嚇壞了的幼|女,哭訴著自己曾親眼見到三姐姐被人殺害的場景。
決,與珏同音。
成決與周真真耳語間道出的,乃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殺招。
成今雖才德兼具,但出身清苦。況且大渝有規定,若為駙馬者,不得再入朝堂。彼時成今仕途一片光明,豈會因駙馬之位就甘心放棄。若是硬逼著他娶鳳珏,無異於搶婚。
霍遲聽見這聲音驚得一顫:「成大人?」
求生的本能讓霍遲周身力氣迸發,喉嚨中發出困獸般的嘶吼聲,下盤使力竟是生生地拖著身後人向前。突然,他的膝蓋窩挨了一下,踢中了穴道,他那條腿酸麻得不受控制地往下跪。那人趁勢一條腿抬高壓住他的肩頭,死死地把他往下按。那人將兩隻手的力道並成一股,他彷彿能聽見繩子扣進血肉中的聲音。
「你……這畫不能改!這畫怎麼能改?!」
大理寺中有內奸,又知曉與霍遲有關之事,那人必在天牢中。周真真先來見霍遲,言語中提及此事。
宋四月的那隻手跟著垂下,成決的思緒也跟著回歸現實。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