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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成大人呀

作者:蕭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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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本官不凶你

第六章 本官不凶你

他知道這是林愈肖的激將法,但他還是中招了。
「明明是看著路了,怎麼還能走歪?」成決放開她,促狹一笑。
只是大理寺的仵作和長安城有名的大夫,都沒人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成決想起在柳葉居小露那麼一手的林愈肖,案子為先,也就顧不上對方的操守如何。
那以後就要讓林愈肖離周真真「特別」地遠一點兒好了。
成決嘆了一口氣,周真真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
「零漆花。」
「那怎麼行?」
出了阮家,林愈肖就說要到柳葉居喝酒再回家睡覺。
「大渝的駙馬不能入朝為官,這是自高祖皇帝便定下的規矩。不論文臣還是武將,一旦娶了公主便只能辭官歸家,做一個富貴閑人。魏家……魏家雖說有聲望,但自從魏老將軍過世后,整個魏家沒有個能掌事之人。昌平公主又無晉位可能,為了撐起魏家門楣,魏有涯選擇跟隨敏王,也是明智之舉。只不過……」
「特別……」成決念了一遍這兩個字,心下已經有了計較。
周真真出來時已經不那麼崩潰地哭了,她只是抿緊著唇,眼角不斷地滲著淚,既壓抑又痛苦,看得成決一顆心都要揪起來。
成決定定地看著她,想要確定她說的是真是假。別的事她能輕易泄露情緒,可這件事,在來大理寺之前她反覆刺|激過自己,已經麻木,倒不至於會漏了底。
不論哪一樣的她,都清晰鮮活得彷彿刻在他的骨血中。
成決垂眸看她,低低地問:「你方才在阮家,瞧見我為何要躲?」
「果然有道理。」宋懷時拍案叫絕,立時著魏有涯去辦。
成決察言觀色是一把好手,所以這頓飯特意選在滿月茶樓,熟悉的環境登時讓周真真自在了不少。
「趙集並非長安本地人,他七年前來京趕考未得中,之後就一直孤身留在長安城。他在柳葉居以畫謀生,又沾染賭癮,家裡能賣的全都變賣了,只有幾幅畫在。」
宋懷時聽下人通傳大理寺卿來訪,親自出來迎成決入王府。他本想在重逢之後就去找成決一聚,啟料阮家發生了大案,成決身為大理寺卿定是要忙得焦頭爛額,他也不好過去。
成決頷首,待霍遲去后,只一人立在門邊的周真真就凸顯出來了。如今成決雖音調平平,面上辨不出什麼情緒,但周真真察覺到成決在暴怒的邊緣,對這樣的成決,她還是想避開一點兒的。可如今避無可避,她琢磨著怎麼開口才穩妥之際,成決竟是朝她直直地走過來。
「有什麼事駙馬爺吩咐一聲便是,幹嗎親自來一趟。」
她小聲嘟囔,一雙眼如小鹿般靈動,成決一顆冷硬的心也在這一望間軟爛。他將聲音放輕,手揉了揉她的頭頂:「那我以後盡量不凶你,你別躲著我。」
成決斷定,阮家的人是中了某種葯才人事不省的。
大雁落單便是要孤獨至死,這女子離開人群而逃,最終也註定要孤零零地上路。
第一眼就挑中的人,怎麼甘心讓她遠走?
南通房旁邊就是阮家的小花園,然而初秋時節園中開的卻不是菊花,而是一種銅錢大小、一簇一簇開的粉白色花。林愈肖繞到花圃前,折了一朵花,碾碎,那花瓣碾開后裏面的汁液竟是紅的,染在指尖和血一般。
「你可是發生了什麼事?能和我說說嗎?」
「翰林院?」案子在前,周真真迅速收斂方才不相關的臆想,眼神由疑惑到恍然大悟。
「阮家是真正的書香世家,幾代單傳,這一輩只有阮文清一個兒子。阮文清的曾祖父是與王衛安齊名的大家,阮家也曾名噪一時,後來雖漸漸地沒落,但在京城文人中仍有不小的影響力。阮文清的畫技肖其曾祖父,再加上阮家聲望,長安城許多王公朝臣都曾收藏過阮文清的畫。阮文清一來柳葉居,就獨佔鰲頭,幾次競畫都大勝……」孟泛頓了一下,咬咬牙道,「直到這個人出現。」
「成……成大人……」
王大嫂沒見過成決其人,不過看他一身官服,和周真真坐到一起,瞧著氣勢也逼人,估計是大理寺的大官,她沒敢怠慢,上了幾樣茶樓里的招牌菜,又為成決斟了杯酒。
榻上的人許是冷了,裹緊被子側了身往牆根靠。成決起身,從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毯子壓在她身上。
成決撩開眼皮看她一眼:「不然,你把床榻分我一半?」
「就在昨夜,城東阮家一家三十一口盡數被殺,沒有留一個活口。」
片刻后,成決緊了緊她的手,並未鬆開:「值夜的官員要睡在大理寺的值房裡,天黑,我帶你過去。」
獄卒打開牢門,周真真走了進去。
「成大人要去何處?」廖行習武,聽力極佳。
柳葉居白日吟詩賞花,夜間便是以文會友、以酒歡暢的所在。
成決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她壓住疑惑,不再多言。
孟泛:……
他深吸一口氣,起身下了車。他等了會兒,見周真真還不下來,便回手撩開車簾,剛弓腰半立的周真真立時嚶了一聲,踉蹌著跌了回去。
「我說成大人,你叫我來這案發地點幹嗎?我可不會查案。」
但她估計,成決早就不記得破廟中的那一夜,以為這回才是他們第一次單獨吃飯,這讓她有些緊張。
她來之前看過趙集的檔案卷宗,上面記載著他的母親在他離開青州上京趕考那年未中后得了重病,因沒有錢醫治而病故。其幼妹無依無靠,被人拐著賣進了青樓,等他後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以畫揚名京師,託人帶著銀錢回去給幼妹贖身,卻被告知幼妹早在三年前不堪忍受折磨自盡而亡。
他突然心情大好。
「可我比你官位高。」
成決就這麼毫不阻攔地放林愈肖走了,這點讓周真真難以置信,他不是向來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嗎?
巡防營的統領廖行苦悶地笑了一下,手扶住腰間佩刀:「我在巡防營十三載,未曾見過長安城出這麼大的案子。任統領不過三個月,就讓我碰上了,唉……」
成決微蹙的眉心舒展,倒是輕輕地笑了起來,笑得幾人都有些發毛。
迷迷糊糊的孟泛也無法接受林愈肖任何一方面比他優秀,硬撐著坐直身體,臉色潮|紅,眼神已經散了,猶在嘴硬:「誰說我倒下了?真是笑話!」
「你已經被翰林院踹出來了,如今是大理寺編外人員。連個凋零衙門的正式官員都混不上,本官不曉得林大人的自信從何而來。」
馬車一路疾馳,成決的話在顛簸中微微發顫。
孟泛一口熱湯差點兒燙到舌頭,林愈肖不厚道地悶笑,孟泛便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林愈肖趁機將半邊身子的重量都過渡到孟泛身上,兩人亦步亦趨地往外走:「孟大人,咱們以後就是同僚了,這同僚呢,就是親兄弟,日後……」
林愈肖:……
翌日卯時二刻,大理寺的神探司。
成決倒是客氣地回了兩句,王大嫂放心地去招呼別人了,他的這舉動讓周真真心頭一暖。
「廖將軍在做統領前也在巡防營做要職,這案子出了若是牽連起來你一樣跑不了。」成決看著手下人呈上來的案發地點的證物,隨口淡淡地道。
周真真見他細嚼慢咽後點點頭贊了一句,才試探著小心地開口:「大人,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你眼睛抽筋嗎?」成決不咸不淡地看了孟泛一眼,孟泛急忙搖頭。
「青州那地方不怎麼產糧食作物,倒是盛產些別的東西,也被譽為大渝的書畫之源。阮文清去青州不是正常的嘛!」林愈肖的手搭在孟泛坐的椅背上,「你說是吧,孟大人?」
近來,他彷彿對她和顏悅色了太多,話也多了太多。
孟泛:……
反正再難馴的狐狸,也敵不過他這頭冷麵惡狼。
周真真沒注意到成決這話里的深意,誠實地點點頭,道:「而且,比傳聞中更特別一些。」
「真真這姑娘有時候死心眼兒得很,給大人添麻煩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揭開那人的面具,與那人一較高下。
周真真像被定住一樣半分也動不得,他的手勾著她一縷髮絲,眼神黯了又黯。
他勾了勾唇,俯身,薄唇輕覆,溫柔地啄了啄她的額角。
「只不過魏有涯太過看重魏家的權益,反而將自己最重要的身份拋諸腦後。既迎娶了昌平公主,他最大的依仗便是她,如今他卻要因噎廢食,公主生辰之時都不在,忙著在敏王鞍前馬後,實在叫人瞧不起。倘若我娶妻,必將其捧在掌心,愛之護之,珍之重之。」
成決彷彿就在等她這句話,站起來下了令:「明日霍遲與孟泛帶人去青州,以半個月為限,不管查得到查不到,半個月之後都要回來。周真真跟本官入宮去查侍衛,林愈肖去查長安城所有有零漆花的地方。」
周真真從脖頸兒掏出銀鏈,細細地摩挲著,深吸了口氣方開口:「如果你的妹妹還在,也許就是我這般年紀吧……」
昨夜的刀劍亂影前一個身量單薄的女子起夜離開南通房,避開了與零漆花相剋的重息香,待女子回到房間卻發現朝夕相處的同屋姐妹們慘死,她內心恐懼到極點,踉蹌著踏上這條路,以為出了門便是生路,啟料身後索命惡鬼步步緊逼,最終割斷了她的咽喉。
周真真不由得感慨,這長得如此絕色的人,就連罵人都不讓人反感。
變得更難以應對,更情緒莫測……但言語間更溫柔。
曾泰忙稱是,揮揮手,手下人弓著腰忙退了出去。魏有涯帶了一口大箱子回敏王府,並上禁軍的值夜名冊。
周真真看著林愈肖,一言難盡。
周真真有個大胆的猜測,也不好明說,支吾著開口:「大人還不回去?」
成決敲了敲桌子:「繼續。」
「大人,到了。」
魏有涯皺著眉,含糊道:「好像是阮家的那個案子,兇手用的是迷香,藥引就是這腰牌里的香……反正你儘管收上來就是,不得有一個遺漏。成決那人厲害得很,咱們可不能給王爺丟臉。」
「我看林大人在翰林院才知曉,衙門裡每個官員都是要輪流值夜的,但是我在大理寺就沒有。」
半個時辰后,阮家。
成決語氣淡淡,幾句話刺得廖行腦袋快要炸了,偏生此事是自己先有過失,廖統領只能尷尬地笑著應下。
值房的燈燭未熄,她露出來半邊臉,小巧如玉的耳垂上鍍上一層朦朧的光。他靜靜地看了半晌,那份閉進四方盒子中的情緒萬千,又胡亂撞著要破盒而出。
天黑前大理寺收隊,只留薄相攜十來人在阮家把守。孟泛沒在阮家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都不用成決罵他,便自覺地留下,準備就算把雙手刨爛、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東西來。
「再不下來,該耽誤正事了。」
「喲,成大人要這個做什麼?」
成決撣了撣袖口,道:「本官想請林大人幫我個忙,過後請客,地方隨林大人挑。」
「你是沒有,但你的和-圖-書眼神在躲著我。」
「哦,因為睡懶覺總不去上衙,翰林院掌事陳大人罰了我三個月俸祿。人活著無非吃喝玩三樣,可這三樣都需要銀子。那日我剛好輪值,就想去賺點兒銀子花花。本以為會是場惡戰,誰曉得這麼容易。」
「昨日在柳葉居中被毒死的阮文清一家一夜間被人滅門,案件有些蹊蹺,我想請林大人走一趟。」
「雁過留影,只要人來過,不管行事再怎麼精確,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你還在這兒搖頭做什麼?還不去找?」
成決緩緩點頭。
「一共是七百六十三人的腰牌,全都在這兒了。」
他刻意刺成決,想讓其不痛快,卻不想成決沒絲毫異樣,而是乾脆地點了點頭,這反倒讓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成大人叫我在此等你。」
趙集攥著成決衣擺的手倏然鬆開。
他的母親、他的幼妹,是他心裏最痛的軟肋。
而且,自錦泰公主案催眠宋四月出現失誤后,周真真明顯是調整了自己問話的方式,所有的問題都是循著卷宗和檔案上的記載,而一點一點深入進去的,她不再是一味依賴催眠,而是將自己所擅長的與現有的種種聯繫在一起。
成決拍了拍她肩膀:「一日沒吃什麼東西了,餓了吧?」
「嗯。」成決立在她前面,卻沒看她,只眯眼四下打量著這三進的院子,看了半晌才道,「隨我去個地方。」
孟泛腦袋停住,嚇得激靈了一下,拱了拱手忙領人跑了。
「我方才大概估量了一下,若是有人戴著重息香令牌進來,與盛放的零漆花香氣相撞,藥效大概能葯昏一府的人。」
「不餓。」她嘴上這麼說,可「咕嘟咕嘟」叫的肚子卻很誠實,成決低低地笑了:「走吧,去吃點兒東西。」
孟泛本就氣不順,對林愈肖這個比他新鮮的探花郎更是敵意滿滿,忍不住就要懟一下:「那是自然,哪像林大人這麼清閑,整日在翰林院寫寫字、看看畫就行了。」
「我們成大人可是歷代大理寺卿中最年輕但政績最卓著的,從青州刺史盧方一案后正式接手大理寺到如今,細數他破的大案、要案,那就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孟泛太過激動,打了個酒嗝。
周真真這才反應過來,成決是專門留了時間給她答疑解惑。她想了想,道:「魏有涯出身將門世家,是這一輩的魏家長子,又是昌平大公主的駙馬,何苦在敏王面前做一條哈巴狗?若說是兩人交好也算了,可他……」
車夫一句話打碎馬車中的暗流涌動,周真真捂著發燙的臉縮進角落裡,絲綢般的發在成決指尖穿過,那情緒也跟著縮回了四方的天地,安靜成一團。
成決緩緩地睜開眼,神色清明。關於自己不算純良的心思,還是孟泛側面告予他,他才知曉的,他想了沒多久就大概明了了。
因為這個案子沒什麼別的疑點,昨日抓趙集回來只是由刑訊的官員例行問詢,趙集交代毒藥是他無意間在一本雜書上翻到的。但今夜被催眠后,他坦誠那個方子是在城中摘花賣的一個小姑娘告訴他的。
成決指尖微滯,周真真脫口而出:「又是青州?」
霍遲點頭,二人并行往衙門外走。
絲絲殘陽,點點留影。
當然,這幾個裡不會包括周真真。
成決雖有金牌令箭在身,但若是事出緊急進別處衙門,他還是會先著人通報,這次他未經通報直接拿著令牌進門,為的就是打那人一個措手不及。
周真真把頭埋得更低,和衣躺在了窄榻上。
成決留霍遲在大理寺,也是有這個考量。
成決挨著窗根坐在那一張案幾前,正色道:「離卯時二刻只剩兩個多時辰,一來一回浪費時間在路上,我便在這兒將就一晚。」
周真真到大理寺時,衙門裡的人去了大半,相熟的只有等在神探司里的霍遲。
成決沒再看廖統領,領著周真真出了阮家。
重息由來已久,前朝破敗實因皇帝昏庸,御前侍衛鶴午與皇后苟且,二人將皇宮掌握在手,逼皇帝退位,引得江山大亂。大渝滅劉氏而建朝,為了不重蹈覆轍,自高祖皇帝起,但凡入宮侍衛身上皆要佩戴內嵌重息香粒的腰牌。宮中的獵犬經過訓練學會辨別這種香的味道,內宮之中若是有侍衛與人做苟合之事便能很快被發現。
廖行哀戚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
她乖乖地點頭,這狹窄的一方馬車內單隔出一個世界,所謂天時、地利、人和……成決的內心千迴百轉,壓抑的情緒擰在一起,胡亂地在四方的天地里亂撞,現下彷彿終尋到了個縫隙,想循隙翻湧而出……
「是昌平公主的車駕。」
酒意氤氳,林愈肖眯了眯眼,側身靠在牆上,聽醉酒的孟泛吹捧他家的成大人。
周真真瞧著他沁出點點笑意的眼,不自覺地就說了實話:「我沒躲著大人,只不過你方才動怒,樣子有些凶。」
「此花何解?」
林愈肖可惜地嘆了一口氣:「多留一日,我好為你們喝酒送行啊!」
雖然這句話在之後無數次被證實就是個謊言,但這一刻,周真真還是淪陷了,相信了。
孟泛:……
此番十之八九會鎩羽而歸,成決卻也沒說什麼便讓他們走了。
宋懷時道:「等為青查明案子之後,我做東,為為青慶功。」
成決眉宇微微地蹙起。
趙集因過世的親人被周真真抓住突破口催了眠后奔潰,然後哭泣起來,而代入他情緒的周真真比他哭得還要厲害,但www.hetubook.com.com在情緒如此起伏的狀態下,她仍能保持清醒,實在是令成決欽佩。
換言之,滅阮家一家的兇手,便是把守皇宮的侍衛之中的一些人。
成決瞧著周真真盯著林愈肖背影的時間略長,心裏計較了下,便叫她去幫孟泛,他自己則坦然地跟上了林愈肖。
「零漆花只生長在青州的紅葉山上,旁人也很少見,因著其花瓣汁液的顏色,紅葉山附近家貧的女子也拿這個染指甲,或者做成蔻丹拿到市集上去賣。不過這花和紫蘭草一樣,平時擺著無事,若是碰上一物,便能引人昏昏欲睡。」
周真真手背到身後,暗自揉了揉腰,問道:「林大人為何要去柳葉居競畫?」
倘若是她……
聽他嘴裏說出「娶妻」二字,周真真的耳根子都是一熱。她不敢瞧他,只定定地看著眼前路,竟不知誰能那般幸運,未來能做他捧在掌心之人。
林愈肖昨夜沒怎麼睡,今日又殫精竭慮,跟著成決跑一天,腦子裡混混沌沌的,眼皮耷拉著,有氣無力地問:「你們大理寺的人都這麼拚命的嗎?」
周真真抬眼,吐字擲地有聲:「查,就算只有萬中之一的可能查到也要查。」
成決點點頭,對宋懷時道:「還請王爺派人幫忙將箱子抬到大理寺,我就不多叨擾了。」
成決的眉心時時攏著,孟泛知道自家大人的脾氣,沒敢多話。眼瞧著門口晃進一道熟悉的身影,孟泛頓時暗鬆了口氣,對著周真真使著眼色。
「只不過什麼?」他中途停下,衝著她勾著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磨得她一顆心微微發麻。
成決抬眸,直接道:「你想今夜就去審趙集?」
「可是發生了什麼案子?」
她與趙集某些地方的經歷相似,四顧無親人,漂泊如孤雁。她掀開趙集的傷口,戳著他的軟肋,代入他的情緒沉湎於自己的悲痛,傷上加傷,痛到她渾身麻冷。
她努力地呼吸幾次,勉強擠出一個笑:「沒什麼事,可能是趙集的情緒波動得太厲害了,我還沒見過哭成這樣的男人……」
大理寺中今夜該值夜的陳大人被成決趕走,如今左右無人,成決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冰涼冰涼的。
可越是這樣,越是刺|激,他就越發興奮。
周真真嗆了一口,背過去咳嗽了幾下順過氣,才微紅著臉點頭:「我擔心他也和霍遲一樣……」上一次就差一點兒,霍遲就活不成了。
周真真不好意思轉頭,視線還凝在遠處,馬車頂上掛著塊黃巾緯布,是只有皇室子弟出行時才能掛的:「那是……」
「阮家?」周真真心頭一梗,眼前飛快掠過昨日在柳葉居發生的種種,「可是阮文清家?」
他一本正經地說道,沒三個數周真真立馬下來了。
值夜的官員大都不能睡熟,是以值房中只有一方窄榻。這窄榻睡大理寺的其他官員是勉強了些,但對周真真這般身量的女子而言正好。
到底年歲尚輕還貪睡,她的神經緊繃一日,如今沾了枕頭,沒一會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成決看著她沉靜的睡顏,闔上了眼,腦海中浮現的是她的一顰一笑,堅韌時,若岩石縫隙中生長的野草,嬌弱時,似被陽春最好的光細心呵護綻放的嬌花。
周真真看著魏有涯出府,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湊到成決身邊,輕聲道:「大人……」
「你怎麼了?我怎麼覺得你這個狀態和之前幾次代入被催眠人的情緒不大一樣。」
這裏並沒有受到阮文清之死的影響,或者是在這可使人一朝發達、一夜顯貴的柳葉居里,已經看過多次生死,瀟湘所的傢具陳設迅速換新,再開門,迎的依舊是嬉鬧人群。
成決的臉色很難看,冷冽的目光盯著門口,好在踩著最後時辰的霍遲進門時是正常的。不然,成決大抵會將他們幾個全都扔出大理寺去。
困得一個呵欠接著一個呵欠、被宣和帝一道聖旨從翰林院暫時踹出來撥調給成決使的林愈肖林大人一邊咒罵著,一邊晃進了阮家下人們住的南通房。
成決動了動右手,低低地道:「兇手疑似宮中侍衛,可宮中侍衛何止萬千,輪班、換防,就算只查阮家滅門一案那夜不在宮中的侍衛,也有上千。給趙集提供毒藥方子的人是城中賣花的小孩子,長安城如此之大,孩子更是數不勝數。青州……青州路遠,趙集一家已經無人多年,紅葉山上的零漆花無數人採摘……如今這所有的線索想要找起來,都如大海撈針。若是查下去,費時費力,幾個月都不見得能查得完。若是不查,此案便成了無頭案,只能等著兇手下一步行動,真是高明的手段。」
他眼光極好,挑中她入大理寺。
林大人說謊已經是張口就來,說著又打了個呵欠,作了個揖走人。
秋日天高,雁成群,掠城過。
周真真:……
林愈肖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從裏面出來準備回家,迎頭就看見如入無人之境的成決和周真真二人。一夜沒怎麼休息,他平日緋紅的唇此刻的顏色有些淡,微抿著問:「冷不丁的我還以為自己夢遊呢,成大人不在大理寺辦案,大早上到這兒來做什麼?想請我吃早飯?」
這個方向,應該是去敏王府的。
成決淡淡一笑,道:「你平日情緒掩藏得倒是好,只不過還嫩了些。」一對上他,她的心理活動幾乎都刻在額上了。
「你想自己去值夜,不行。」成決乾脆利落地否決,周真真喪氣得眼眉都垂著,他慢悠悠地和圖書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和你一起,就可以。」
成決和緩一笑,道:「一定。」
「阮文清昨天剛被趙集毒死,他全家人就被殺了,我總覺得這其中有關聯,大人可派人去趙集家中了?」
大約是那小姑娘和趙集離家時的幼妹差不多年紀,趙集惻隱心動,不想讓她受牽連。
「想問什麼就問吧!」
孟泛聽他這話,渾身一激靈,慌不擇路地就跑了。
進了門,成決鬆開手,在值房中來回踱步,將尚未關嚴的窗縫掩住,仍沒有要走的意思。
「下官去幫孟大人。」霍遲精通機括密道之術,若是兇手以偏門左道進阮家,必定逃不過霍遲的眼。
「無事。」
她躲了嗎?她明明沒有。
怪有意思的。
大理寺的諸多人之中,孟泛並不算資質上佳,甚至一開始也不是要往大理寺衙門來的。不過推推搡搡來了之後,倒也從來沒辜負他頭頂上的「大理寺」三字。
「不必那麼大動干戈,只要王爺將案發當夜未當值和告假的侍衛們的腰牌都拿來給我一看便可。」
「再有下一次,不必我說,自己收拾東西滾出大理寺!」
此時,阮家除了大理寺的人在之外,巡防營的人也在。巡防營負責長安城的安全,此番在他們管轄範圍內悄無聲息地出了這等大案,他們實在是難辭其咎。
林愈肖慢慢地酌了一口酒,笑吟吟地問:「你們成大人又不是三頭六臂的,怎麼不能忍了?」
這三十一人的死亡時間初步斷定在亥時之後、子時之前的一個時辰內,死因皆是脖頸兒中劍,一擊斃命。除了角門處的一個女子之外,其餘人皆在榻上被殺。
「誰說不能信!」孟泛「砰」地一拍桌子,好在柳葉居里叫嚷聲足夠嘈雜,沒幾個人注意到他發瘋。
林愈肖沒回答,只是從南通房一直走到最偏的、住著家丁的北側交房,大致算了下距離,眉心舒展,取出帕子擦了擦指尖:「成大人這是在和下官請教嗎?」
「重息香碰上零漆花便會起藥效,那之後本身的香味便會消減大半。這花即使找遍長安城也不見得能找到幾株,只要查出誰的腰牌香氣有異樣便能鎖定行兇之人。兇手可能還未發覺這一點,所以王爺,要儘快。」
他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右手無意識地動著,從南通房一步一步地往後院走。
這天子腳下,像趙集一樣寒窗苦讀數十載、鬱郁不得志的書生太多,像他一樣一朝發跡便迷失自我,最終喪失理智的人也太多了。
祖籍青州的趙集、每年去一次青州挑開磨石頭的阮文清、阮家花園裡那一大叢產自青州紅葉山的零漆花……阮家滅門案,與柳葉居案所有關聯的人,居然都與青州城有關。
在周真真的記憶里,除了曾經在逃亡中的破廟裡她和成決單獨吃過飯外,就是這一次了。
成決的嘴角微微勾起,道:「進吧!」
「正是。白日阮文清被趙集下毒謀害,晚上他一家被滅門,真是人間悲劇。」
恍然間,成決已經貼到自己身側,剛清晰的思路瞬間被攪亂,周真真微紅著臉,脊背不由得挺得直直的。
「成大人……」她猶猶豫豫啟口間,成決輕輕地翹起了嘴角。
成決不是第一次見周真真對人催眠,只是這次跟往常有些不太一樣。
阮家的人,除了後院角門邊上的那個丫鬟之外,其餘的人都是死在夢中。就算是當世頂尖的高手,想悄無聲息地殺這麼多人,還不引人發覺,不留下半分證據,這絕無可能。
因死亡人數過多,仵作驗屍著實費了好些工夫,成決著人在城中找驗過屍的大夫過來幫忙。周真真和霍遲趕到阮家的時候,屍體檢驗差不多進行到尾聲。
幾人噤聲,成決緩了一口氣,揀了張椅子坐下,冷聲道:「孟泛,說一下阮家。」
成決手中雖有金牌令箭,但召集宮中侍衛調查還是太難。用了午飯之後,他帶著周真真直奔敏王府。宋懷時自回長安之後接手了皇宮禁軍,若他肯出力,查起來便事半功倍了。
她凡事都以成決為先,想讓他吃到第一口最好吃的,拿他當個孩子般,這倒是他沒有過的經歷。
「阮文清的畫,筆觸大氣,用料精細,開磨的石頭都是他親自選的,每年春日他都會去青州挑。」
此案到目前為止所有查得到的線索,全都模糊不清。
「可我覺得值夜挺有趣的,我也想和大理寺的普通官員一樣……」
審訊結果他都已經聽到了,大部分和檔案記載的吻合,沒什麼可置喙的,只有一點尚不明,就是趙集得來的那個置阮文清于死地的方子。
「爺也不想走這一趟,只是王爺與那成決有幾分交情,旁人來王爺不放心,我就只好過來了。麻煩曾將軍把前夜裡未曾值夜或是告假的侍衛的腰牌收上來。」
成決:「……罷了。」
成決失笑,敲了敲桌案:「行了,快些睡吧,再胡思亂想今夜都不用睡了。」
還未到第二日,孟泛稍稍好轉,便和霍遲往青州去了。成決知他之前憋著一口氣,這次想要一雪前恥查到些東西。
怎麼進的柳葉居,記憶已經在醉酒中變得模糊,孟泛甩了甩頭,豪情萬丈地又飲了一杯酒。烈酒下肚,昏沉的腦子又加重了,整個身子都軟軟的,林愈肖十分好心地攙了他一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早聽說大理寺一水兒的豪爽真漢子,可孟兄卻是這般軟……看來傳言真的不能信。」
她夾了一筷子酒糟鵝放到成決的www.hetubook•com•com碗里:「這個特別好吃,大人嘗嘗。」
成決倒也不與他客套,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
「本官想到一人,能助此案儘快偵破。這裏就交給廖統領了,在我回來之前,不許任何人進來。廖統領巡邏不行,守個門應該沒問題吧!」
成決盛了碗湯喝了一口,方道:「你畢竟是女子,我們大理寺可沒有欺壓女子的傳統。」
成決靠在牆邊,唇邊掛著笑。
周真真目瞪口呆,這世上居然還有比孟泛還能說的人,真是長見識了。
「幫忙?」
林愈肖怕自己摔倒,想找個人托著他,離他最近的孟泛就這麼幸運地中招了,他上前一把摟住孟泛的脖子,孟泛渾身汗毛倒豎,脊背都僵了:「干……幹嗎?」
成決許久沒有這樣的時候了,他隱隱感覺有人在暗中睜著一雙眼,盯著他在原地掙扎,笑著他做無用之功。
周真真的擔心比恐懼多:「成大人……你沒事兒吧?」
「為青想如何查?把所有前夜未當值的侍衛都找過來嗎?」
成決眸子一縮。
林愈肖道了兩遍「好人難做」,轉身也出門了。
她的面頰騰地紅了,神思也被勾走,腳下筆直的路都變得彎曲。橫著一雙手拉住她的手往邊上一帶,手腕處輕微的勒痛讓她陡然清醒,方才立著之處滾滾跑過一輛疾馳的馬車。
林愈肖拱拱手:「過獎過獎。」
林愈肖困得渙散的目光凝了凝,扭了扭脖子:「我的官職雖比成大人低,但每日所行之事皆是由陛下親自囑咐,且這些日子陛下但凡有聖諭,皆是由我起草,翰林院片刻離不得我……就算今日是我輪值,我回家小睡片刻還是要回來的,成大人還是另請高明為好。」
林愈肖搖晃著手中的酒壺,眸色清明,沒有半分醉意,他推了推伏在案上的人:「孟兄,你怎麼倒下了?不是號稱千杯不醉?怎麼連我都喝不過?」
孟泛:「……我不知道。」
趙集這樣的書生,一旦沾染外面的紙醉金迷,丟了一身風骨,就會比尋常人更貪生怕死。一見到成決,他立時撲過來跪下,手隔著木頭圍欄抓住成決的衣擺:「成大人,成大人饒我一命,我也是被逼的,我也是沒辦法。我這般坦白,大人能否……能否網開一面,我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大人的……」
宋懷時不懂其中關竅:「只是如此便可?」
阮文清被殺一案證據確鑿,作為兇手的趙集進大理寺就是蹲的死囚牢房。經過上次霍遲一事,除了平時的典獄官外,另從之前六扇門后整合到大理寺后的那一隊人中精挑細選了幾名捕快專門守牢房,官位不變,俸祿加了一倍,算作補償。
魏有涯帶著敏王的令牌,直接在慶安門尋到了禁軍副統領曾泰。如今敏王掌禁軍,魏有涯又是眾所周知的敏王心腹,曾泰不敢怠慢,恭敬地將魏有涯迎到禁軍所,親自奉上茶。
林愈肖聽了成決的話搖了搖頭,稍微清醒過來半分,好笑地道:「我總聽人說大理寺人才濟濟,沒想到如今居然還要半強迫我一個翰林院的侍讀來查。唉……這輝煌一時的大理寺也真是凋零了。」
神探司一片沉寂,成決掃了幾人一眼,皆是如臨大敵之態,就連弔兒郎當的林愈肖也攏緊了眉。成決用餘光掃向周真真,神色鬆緩稍許:「周真真,你說,是查還是不查?」
「碰上什麼?」
「這林探花確不負長安盛名,是吧?」
「雖是如此,但我仍覺趙集和這件事有些關係。他如今還在牢中,等回大理寺我去審審他吧,看看能不能審出些有用的東……東……東西……大……大人……」
「得了,都回去吧!孟泛你也回去,今晚好好歇歇,明日卯時二刻到衙。」成決捏了捏眉心,將眾人驅散。
翰林院這個時辰還沒開始上衙,只有昨夜值夜的官員在。
「屋中沒有翻動的痕迹,兇手目的很明確,就是滅掉阮家一門,手法老練,應該是高手。」孟泛帶人在所有房間里搜尋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本來孟泛與他並不同路,又煩他煩得要命,一把甩開他就走。林愈肖慢悠悠地在後面道:「正常的同僚之間若是有人說這樣的話,那對方定是要接上一句『那我與你同去』這才對,孟大人走得這麼急,莫不是怕了我不成?」
回去的路上成決倒是一點兒不著急,帶著周真真緩步走在街上。
林愈肖垂了下眸,將帕子隨手扔一邊,道:「重息。」
這一次,他沒再錯過。
「你擅毒,這屋子裡應該是被點了迷|葯一類的東西,只是目前還查不到什麼痕迹。」
周真真啞然:「大人如今已經能力超然到能聽見我的心裡話了?」
挑中她,到他的身邊。
角門外光禿、毫無一物的飛檐上落了一隻大雁,低低啞啞地悲鳴。
「你說。」
周真真有過那麼一刻想要卸下所有防備與他坦誠相待,可她也不是他的什麼人……又憑什麼呢?
王府里畢竟人多眼雜,宋懷時頷首,魏有涯招呼人將箱子再抬上車,小心地往大理寺送去。
周真真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成決平日嚴肅認真,沒有半分鬆懈時,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怎麼覺得他變了呢?
怎麼能一樣?
周真真睡了一夜窄榻,睡得腰背發僵。林愈肖與孟泛宿醉,爬是都爬起來了,但一個臉色比昨日更差,一個一趟一趟地跑去吐,回來就抱著碗熱湯呻|吟。
孟泛大著舌頭倔強道:「你說我可以,說我們成大人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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