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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這可是好東西，古巴雪茄……那是老貴了，」王書記一點都不客氣，當下就拆開，抽出一根來，給廖大寶讓一下，見對方擺手，他就摸出打火機，毫不客氣地點上，十足的鄉鎮幹部的做派。

「這是我拉來幫咱鄉脫貧的，沒有大理石，搞水泥廠也行啊，人家是有錢投資，」廖科員笑著回答，「我是想著，老書記你在這兒幹了一輩子，說不定真知道什麼好礦……我找來個大款，咱們共同開發嘛。」

「三嘎子，不許亂動，」王書記厲喝一聲，下一刻他愕然地望著下了車的廖大寶，「你不是那個……縣裡新來的大學生嗎？」

「石頭有油？」陳太忠訝異地看一眼廖大寶，「大寶……這個方言你能翻譯一下嗎？」

然而……關鍵就是在這個然而上了，陽州的民風彪悍，經常有熱血上頭的事情發生，由於宗族觀念強，大規模械鬥的現象也經常出現，這種情況下，法律宣傳的必要性就體現出來了。

這還是表面上說的，他心裏的不屑，可就海了去啦，能地表開採的石油，還沒被人發現……你是在侮辱誰的智商？

「我是想問一問，這麼大的山，裏面有好石材嗎？」陳太忠信口胡說八道，「我是在天南張州搞大理石的，現在礦有點跟不上市場了，所以過來了解一下。」

「你聽得一點都沒錯，石頭裡有油，」王書記皺起眉頭，很不滿意地插話了，「小夥子，難道我的普通話，說得真的很糟糕？」

「你沒聽說，這很正常，」王書記笑一笑，他ｈeｔｕboｏk•ｃｏm.ｃｏm已經退休了，閑的無聊去修自行車，也確實很少有賣弄見識的機會，於是就要多說幾句，「這個油頁岩就采不出油來，但是它還確實有油，李四光說了，這裡有……成油條件。」

「老書記，我來了都七年了，」廖大寶笑一笑，轉身又介紹一下陳太忠，「這是一個客人，想過來搞點投資。」

「石油還講個含量？那是說雜質的吧？」別說陳太忠了，廖大寶也聽不懂，對上這種鄉鎮幹部，他直截了當地發話，「我是幫咱臨雲鄉引資，你要是不需要，就直接說。」

「然後李四光掃興而去了，」陳太忠冷冷插話，他就見不得這種賣關子的主兒，都窮成這樣了，你就別藏著掖著，拿肉麻當有趣了吧？

不過有意思的，臨馬路一邊，院牆上還開了兩個小門面，一個是修車鋪和小五金工具店，還有一個是雜貨店，針頭線腦、啤酒和方便麵什麼的。

「沒錯，石頭不行，」王書記重重地一拍大腿，這才又看一眼陳太忠，「陳總你這算問對人了，咱臨雲的石頭……有油，別說水泥廠，採石場都不能用。」

因為這個原因，他結識了王媛媛，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今天在新區長面前很露臉，而眼下猛地聽說，臨雲有石油，他居然不知道，那真是臉上一陣燥熱。

穿過修車鋪的後門，就直接進了院子，一隻大狗汪汪地叫了起來，他用本地話厲喝一聲，那狗登時就不作聲了，跟在他身後的陳太忠禁不住悻悻地腹誹：老ｗｗw•ｈｅtｕｂｏoｋ•cｏｍ•ｃoｍ王你要是用普通話喊一聲，怕是那狗未必聽得懂吧？

王書記問了半天，才笑著沖陳太忠點點頭，「進屋說話吧。」

「大理石……怎麼可能有大理石？」王書記搖搖頭，又看一看旁邊的廖大寶，「小廖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去鄉鎮跑，未必是苦差事，鄉鎮也能接待，但是普及法律絕對是費力不討好的差事，而條件允許的話，誰不願意呆在區里享清福？

而負責這個事情的，就是法制辦，他們不但要宣傳法律、擬定文件，更要到地方普及法律，而法制辦總共就三個人，辦事員就只有廖大寶，更別說主任是秦叔寶這個冤家。

陳太忠落座之後，從手包里拎出來那袋雪茄放在桌上，輕輕推過去，他笑眯眯地發話，「這是朋友從國外捎回來的古巴雪茄，我不抽煙，聽說老書記喜歡來一口，就是一點小心意了……」

「石油？」陳太忠和廖大寶齊齊地叫出了聲，不過下一刻，陳區長微微一笑不再言語，廖科員愣得一愣之後，哈地一聲笑出了聲，「老書記，咱不帶這麼開玩笑的，北崇要是能有石油，早就不止一個人知道了吧？」

「滾犢子吧你，有礦我還修自行車？」王書記笑著啐他一口，然後面色一整，轉向陳太忠，「這個水泥廠……也開不成，你要真想開，去西庄鄉開吧，咱臨雲的山不行。」

「地質學家，我知道，」廖大寶好歹是大學本科，哪裡能不知道這個人？聽到這個名字，他也是微微地一驚，「李四光來和_圖_書這裏找石油？」

「這你可說錯了，咱這兒就是有石油，」王書記洋洋得意地回答，「只不過含量低了點兒，開採划不來。」

「石頭裡，怎麼可能有油？」廖大寶見他對領導的態度惡劣，說不得就要冷哼一聲，幫區長頂撞他——你手上還夾著古巴雪茄呢，就這麼跟區長說話？

不過鄉鎮幹部，也就是這種素質了，廖科員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頂撞之後，又出聲化解，「老書記，旁人說石頭裡都要榨出油來，是形容一個人貪婪……你這說得，不科學啊。」

他美美地嘬了兩口，才長出一口氣，「你是想投資點啥？不過我先強調一點……要共同富裕，光你一個人賺錢的話，我這老臉沒法跟鄉親們交待。」

小廖解釋說，這貴客是想先摸摸底，我這不是知道您對這兒熟嗎？老書記，我這不是目無組織，實在是人家未必會投資，我也怕丟人啊。

他對北崇的了解，其實還是要從秦叔寶對他的打壓說起，縣政府法制辦，這樣的辦公室真的存在感不強，很多時候，都是作為體現上級意志的輔助部門出現的。

這推廣普通話，真的很重要啊，新來的區長再次暗暗嘀咕，同時又慶幸自己找個本地人出面，是多麼正確的決定。

這一次，王書記就不是衝著他回答了，而是轉頭看著廖大寶發話，「小廖，你有沒有考慮過，咱臨雲到處是山，為啥連一個採石場都沒有？」

王書記也沒計較他的頂撞，其實基層幹部，也都習慣了類似的拌嘴，他微微一笑，「小傢伙，石頭裡hｔｔps://wwｗ•ｈｅｔubｏｏk•cｏｍ.cｏm榨出油來，那就叫石油，對不對？」

「不懂了吧？咱臨雲的山，都是油頁岩，」王書記笑眯眯地發話，「你個小傢伙，怎麼跟我說話呢？油頁岩，知道不？裏面就能榨出來石油。」

兩人嘰里呱啦了好一陣，陳區長後來才知道，王書記先是詢問了一下，小廖你怎麼開上車了？然後又問一問你怎麼不把這年輕人介紹到鄉里去——我退休了啊。

所以這差事，大部分就落在了廖大寶身上，他又不能反抗，所以十六個鄉鎮他跑了一個遍，而且對當地的民情，也是相當地熟悉——不熟悉民情，你怎麼排解矛盾？

雜貨店的門口，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正坐在小凳上打毛衣，修車鋪門口，卻是一個黑瘦的小老頭，正拎著一根竹竿，繃著臉教訓一個四、五歲的小鼻涕蟲，確實很閑適的場景。

「是啊，咱們這一塊的地質，有出現石油的可能，」王書記洋洋得意地點點頭。

「那就是王書記，」廖大寶指一指那老頭，開著車緩緩地停到門口的空地上。

「你這小毛孩子，懂個什麼？」王書記不屑地哼一聲，靠在椅子上雙眼望天——其實望的是屋頂，吧嗒吧嗒地猛抽幾口雪茄之後，方始緩緩發話，「咱臨雲鄉，李四光來過……你知道李四光是誰嗎？」

然而，正是這種基層的積淀，讓他在短短的幾年內，對整個北崇區，都有了相當明確的認識——他下基層下得不情願，但是既然下去了，總要工作的吧？

「怎麼個不行法呢？」陳太忠笑眯眯地發問了，西庄那邊的山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石英礦，還有採石場，比臨雲富裕很多，地方上有自主發展經濟的推動力，所以他還來不及關注那裡。

「哦，」王書記點點頭，然後語言一改，不再說那陽州普通話，而是直接換回方言了，兩人哇啦哇啦地說了起來，一邊說，一邊還指一指白色的麵包車。

院子很大，有差不多一畝地，只有正門到正屋砌了一條水泥道，其他就是個幾個橫向的磚道，其他地方全是泥土，有果樹和葡萄架，還有半畝地的菜園子，一溜平房的牆上，掛著玉米、紅辣椒，臘肉等，標準的農家院。

這不速之客，就驚動了三人，老頭和婦女抬頭愕然地看著，那小孩兒卻是跑過來，好奇地打量著這輛車，還伸出臟乎乎的小手，想摸一摸。

三人方才在正屋坐下，打毛衣的女人就端上了一壺茶，擺放幾個茶杯之後，也不說什麼轉身就走。

廖科員愣了一愣，斜眼瞟一眼旁邊的新區長，猶豫一下，才試探著發問，「咱這山……石頭不行？」

想一想一個小時之前，自己還說臨雲要啥沒啥，再想一想，自己的鹹魚翻身計劃，可能就此夭折，他怎麼可能不痛心——我怎麼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候，掉了鏈子呢？

王鴻書記的家，在臨雲鄉邊緣，院子佔地將近兩畝，就算在土地不值錢的臨雲鄉，這也算大宅院了，院牆高也有三米多，很有點深宅大院的味道。

「那我咋就沒聽人說起來過呢？」廖大寶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他真的不知道這個說法，而今天自從見了陳區長到現在，他表現出來的，是對整個北崇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