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K家人不多，她買了咖啡想跟方言晏告別，倒是方言晏點了大堆的東西往她面前一推，然後從包里掏出一份都市晚報，捏了一根薯條就往嘴裏送，吃了幾根看到宋佳南無動於衷的樣子，很奇怪的問，「佳南姐，傻坐這裏幹嘛，吃啊，報紙分你一半。」
答案昭然若揭。
在醫院睡了大半夜，然後又是摸黑回家，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時候人都那麼脆弱，當她按下房間燈的按鈕時，一室微黃緩緩的籠罩在周身，竟然難過的想哭。
她沒辦法只好接過報紙，看了兩眼，「啊，快過年鑽石居然打折了，乖乖，不曉得拿報社的記者證去可不可以打折呢。」
她沒請假，一連打了四天的吊針，醫生看到她每次都囑咐「要注意休息」，她也只是笑笑，忙的時候還是照舊，就怕自己一停下來心緒都被病痛佔據。
「我高中時候都是很好的朋友嘛，跟他們出去，爸爸媽媽都是知道的。」
「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他勺了碗番茄鍋底遞給宋佳南，「遇到感情上的麻煩事了？」
她的左手上赫然的一大片瘀青，還有順著血管的三個針眼。
很長時間，連她都覺得周圍的氣流緩緩的凝固在耳畔，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然後手臂被他輕輕的放下，蘇立靜靜的看著她，眸子里眼神複雜，好半晌緩緩開口，「宋佳南，對不起，其實我不應該讓你去焦點的。」
小服務生立刻笑開眼，「小姐常客啊。」
星期五陪方言晏去看考場，雪停了兩天，久違的陽光也露出了一點眉眼，可是積雪還未消融，從報社走到學校並不遠，從一條小巷子穿過去就可以。
伸出手去摸索放在盤子里的吸管，還未觸碰到，膀臂就被緊緊的圈住，宋佳南嚇了一跳，立刻往旁邊看去，「幹嘛啊？」
晚上九點從報社出發，一路往大橋，還未看得到標誌性的紅旗，車速明顯的慢了下來，老莫拉開車門，「下去看看情況，等下我們就到橋尾會合。」
「現在這個感情世界里，沒有人心甘情願墊底或收拾爛攤子，人人都是自私的，你以為那些只在電視電影里配角無私無悔付出能在現實中看到嗎？得不到的還是得不到，不如抽身離開更加的絕然，這點我倒是挺理解的。」
大橋上都是擁堵的車輛，因為夜晚氣溫驟降，剛融化的積雪都結成了冰，從江面上吹來肆虐的寒風，天旋地轉的嗚嗚鳴叫的好像在嘲笑人類的渺小。
這時候有風吹過來，把一大疊報紙嘩啦就吹到空中了，方言晏用油膩膩的爪子去抓，宋佳南看得開心，正咬著半塊蛋撻，身後有人拉椅子坐下來，「拿份和-圖-書報紙來看看。」
還未等席洛嶼回答，她拉開車門，從車輛擁堵的縫隙中穿了過去，她腳步很快，沒一會身影就消失在茫茫的飛雪中，剩下席洛嶼只好關上車窗笑著搖搖頭。
心狠很的被撞了一下，他皺緊了眉頭，「怎麼回事？」
宋佳南被他拽的有些尷尬，輕輕的晃了晃胳膊，示意他放下，對上那雙凌厲的眼神又覺得心虛的，只好嘆氣，「啊，那是工作嗎。」
「想為一個人多做些事情的心情大概就是這樣，可是似乎，我做錯了。」
平時足讓她大肆饕餮的番茄火鍋今天卻詭異的讓她覺得食之無味，連美味的小肥羊都覺得莫名的腥膩，一點食慾都沒有，等吃完剛結完帳，電話就響起來，上面通知立馬就下達，「本版開會，半小時之內回報社。」
她到了報社，渾身上下都是堆積的雪，拍掉之後空調暖暖的風一吹，雪全都化成了水，把放在桌子上的報紙鉛字都糊成了一片。
番茄到嘴裏酸酸的，還有點澀，好像不太引起自己的食慾，她猶豫了一下問，「那，如果以前很親近的男女呢？我是說，如果男生喜歡女生，但是女生喜歡別人，男生不願再親近，可那個女生又不希望他們做不了朋友，畢竟那麼多年的感情。」
她衝著他甜甜的笑，「走吧，今天我請你。」
那邊段嘉辰蹲在地上跟老莫說一些她聽不懂的專業術語，手裡的圖紙嘩嘩作響，好像是關於地下停車場的建造問題，那麼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運動服一件薄毛衣，臉上被風吹的已經一片蒼白，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宋佳南很是擔心他會不會感冒。
回到報社，一半的人在準備兩會的稿件，一半的都在忙大雪報道，她許久沒有寫這類稿件，手生了很多，又尋思是第一次在焦點發稿，自然謹慎了很多。
她拎起包，順手把馬尾綁緊一點，「換版了，去了焦點。」
下班時間卻很自由，她覺得自己是第一天上班不需要裝腔作勢的加班，等到正常的下班時間就走了，一路上打車去中信廣場，由於路上依然不那麼順暢，宋佳南一邊看一路上的交通狀況，一邊跟司機搭話，「師傅，今天生意好做吧？」
「宋佳南，我確實是一個實用主義者。」他鄭重的放下筷子，認真的說道，「好比我在你這裏碰了釘子難道就要我鍥而不捨的追求到底？人，不是金不是石，不是靠毅力和感情就可以穿石的，感情，不是靠感動就可以維持的。一個字，緣。」
很快接受到了信息，「好，要我去報社接你？」
「你就是在這裏干糾結也沒辦法，生活hetubook.com.com會給你解決的方法的，按兵不動就行了。」
「難說吧，平時太親近的男女如果一方有企圖，那就不是友誼，若是平時疏遠點的那種患難朋友倒是會有真正的友誼。」
站在建築工地的高台上，向遠方看去，整個城市一片銀白，讓人覺得百般寂寥而又鮮亮無比。寒風凜冽，吹在臉上感覺就像是飛沙走石的拍打，無形但結結實實的痛從面頰上一陣一陣襲到心上。
她順口一問，「去哪裡？」
席洛嶼吃的倒是津津有味的，她瞪了他半晌才慢悠悠的說道，「順其自然。」
有記者讓她坐到空調底下，溫熱的風吹來並不覺得暖和，反而更冷了，不是那種涼意倒是沒來由的發顫的厲害，剛吃完飯，不知道是路上暈車還是受涼了就覺得一陣噁心。
可是現在還會有誰心甘情願墊底或收拾爛攤子，人人都是自私的。
「不是都清掃積雪了嗎？」
到了主幹道不出意外的又堵車了，好像是前面一輛輕卡打滑，橫在道路中央，周圍一片鳴笛聲，宋佳南等的實在不耐煩了，「趕不上了，我跑過去算了。」
席洛嶼饒有興緻的問，「哦？那現在還有聯繫嗎？」
方言晏一臉懷疑，還沒開口手機就響起來了，她一聽是蘇立的聲音，心頭微微一緊，說不上的複雜情緒慢慢的佔據了心。
方言晏也把頭湊過來，看了兩眼，「這個不好看，好俗的設計啊。」
「六點約在中信廣場那，到時候電話我。」
她也一點不避諱，「恩，是啊，需要高人指點迷津。」
宋佳南點頭，「恩，我去買杯咖啡提神，晚上還要加班。」
她抬起頭看天空，雪后的天空清亮的有些刺眼，一瞬間，好像什麼都變成虛妄，連那些曾經的執著和愛戀，都在碧空中變的那麼卑微。
宋佳南只好訕訕的笑笑，沒說話。
橋上不耐煩的鳴笛聲終於平息下去，那輛車從雪堆里被眾人推出來，重新上了路，所有車輛又開始有條不紊的緩緩前行。
她無奈的翻個白眼，「你也挺實用主義的嘛。」
焦點三版記者都是隨叫隨到，這是不成為的規定，宋佳南仰天長嘆，就差沒有淚流滿面，席洛嶼有些好奇，「怎麼娛樂版也這麼忙起來了？」
方言晏一臉的陰鬱，「我想到考試就害怕，抖的不行了，尤其是英語那個閱讀理解，我閱讀了但是我理解不了，看了答案更是理解不了了，怎麼辦？」
方言晏說了一會話，轉過身來，「先去附近的K家坐坐，餓死了，我下午還沒吃東西呢。」
緊急會議，是關於焦點時事民生暫時改版為「大雪」特刊一事，討論ｈttｐs://wwｗ•hｅｔｕｂｏok.cｏｍ•cｏm起來不亦樂乎，宋佳南悄悄問老莫，「莫老師，如果在災情後面加一個溫情，就是專門報道一些大雪裡的好人好事，或者是政府社區的便民舉措，是不是效果更好？」
輕車熟路的把方言晏帶到教學樓前，然後指著一間教室，「這就是你的考試教室，現在都封樓了，上不去了，不然可以幫你看看座位的。」
司機「嘿嘿」一笑，「生意是好啊，可是路上太難走了啊。」
交警站在大橋上指揮交通，一些人在鏟雪，忽然有人喊道，「車走不了了，陷雪堆里了，來幫忙啊」，兩個交警跑過去，也有幾輛卡車司機跳下來，振臂一揮，「兄弟們，出來幫忙！」
火鍋館里熱氣騰騰，古色古香的設計，低矮的小方桌子，上面放著一個精緻的小木盒子，打開一看居然是大白兔奶糖，欄杆上系著紅領巾，來往的服務生穿著他們高中時候那套中山裝校服，唯獨沒有了校牌。
腦中那些詭異的過往終於連貫了起來，宋佳南驚異的看著他，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在空氣中激起漣漪般的光圈，連他那雙寡淡冷漠的眸子都微微的有些閃亮的光暈，和第一眼見到的他，判若兩人。
她有些意外，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放下手裡的蛋撻，擦了擦手，隨便遞給他一張報紙，「你回來了？」
他輕輕的點點頭，那邊有人喊他過去看現場，便轉身就走了，宋佳南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也轉身走了，兩個人就這麼背弛而過。
那邊交談也結束了，老莫喊她回報社，她抬起頭看了一眼段嘉辰，他也向她看來，目光相接倒是宋佳南先弱了下來，她把衣服脫下來遞給他，「你多穿點，我回去了。」
「哦，沒事，吃壞肚子了。」宋佳南輕描淡寫的說，「加上吹了點風。」
應該只是暈車，她這樣安慰自己，即使有什麼病，以後再說。
「那不是很好嗎？」席洛嶼拿出車鑰匙，「我送你回去好了。」
那口氣好像是跟他賭氣似的，蘇立有些意外的向她看去，幾天沒見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下巴變的削尖，眼睛周圍有淡淡的黑眼圈，原來那雙透亮的眸子變的暗沉，怎麼也看不到從前的俏麗和飛揚，他試探的問，「宋佳南，你是不是瘦了？」
「怎麼順法？」
可是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情緒。
宋佳南想想，自己好像還欠他一頓飯呢，撿日不如撞日，當即就回復，「晚上有時間不，我請你吃飯，我還欠你一頓番茄火鍋呢。」
席洛嶼果然又比她早到，好久沒見他，好像都有些生疏，不過看上去他倒是神heｔubooｋ•ｃom•com清氣爽的樣子，一定是做辦公室吹空調滋潤出來的。
鬧哄哄的店堂里煙霧騰騰，熬的通紅的番茄鍋底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宋佳南拿起筷子，眼睛定定的望著席洛嶼，「你說男女之間有真正的友誼嗎？」
不奢望有出去時候有人幫忙買單的虛榮，不奢求誰每小時一個電話的甜蜜，更不用做著天長地久白頭到老的夢，只不過希望生病的時候有一個肩膀可以依靠，就足矣。
「你有你的執著，可以，你執著去，我有我的想法，得不到不如瀟洒離開。」
他覺得她的態度古怪的慌，但是又不敢多問，只好怔怔的看著她。
這下才覺得舒服了好多，那邊老莫正在跟攝影記者說些什麼，她緩了緩氣跑了過去，「莫老師，我上大橋的值班室問問情況，順便看看。」
她輕輕的咬住筷子，想了一會，「如果我堅持要跟他做朋友，是不是很自私？」
宋佳南笑著解釋到，「之前這家開在光大路的一個巷子里，後來才有了這家分店。」有服務生遞上鍋底單，她想都不想就遞了回去，「番茄鍋底。」
一路上路更加的難走，不知道什麼時候雪又開始下起來，大片大片的雪花鋪天蓋地的迎向車窗玻璃，雨刮器吱吱的不停在眼前擺動，好像是跳動指針，讓人看得心煩意亂。
「只怕比你呆這家店時間都長，你現在穿的衣服還是我們學校的，改天讓你們店主設計一個店徽別上。」宋佳南喝了一口茶，「那時候還是我高中，經常跟朋友去吃火鍋，一圍就是一大桌，店面也沒現在講究，裝潢差了幾個檔次。」
穿著小西裝的服務生走過來點火，錚亮的銅鍋，揭開蓋子熱氣和酸酸的氣味一起湧上來，本是熱氣騰騰的地方，可是她總是覺得有穿堂風，冷的瑟瑟。
心底許久不曾觸動的溫情此刻卻被這樣的情景感動的一塌糊塗，她衝著趕過來的老莫笑笑，「莫老師，我覺得跑這個新聞，真值。」
方言晏站起來走去洗手間，宋佳南頭一偏，眼睛還留在報紙上不肯移動，還未反應過來便隨口一問，「什麼？」
他眼珠狡黠的一轉，「廢話就廢話，吃飯，到時候你再看我說的是不是廢話。」
但他也不是那種痴心絕對的人，做不了情侶，便做普通的朋友，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薄情功利，結果一路自己被自己的想法搞的哭笑不得。
過來一會，她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拿出來一看原來是久未逢面的席洛嶼，「有時間我請你吃頓飯吧，好久沒見你了。」
這樣一個認真善良的女孩子，倒是與自己無緣，可惜的很。
積鬱了很長時間的病氣和心頭的鬱積一下和_圖_書子被這些溫暖的陽光撫平了，心情無限的好。
宋佳南不滿的抱怨，「你說的都是廢話，一點實質性的突破都沒有。」
她轉念想想也是，心裏存了個發稿的念頭，又跟司機扯了點別的，不知道是車裡的空調打的不夠高，還是天實在是太冷了，她不住的覺得發寒，寒氣裊裊侵襲，而兩頰卻是滾燙。
席洛嶼驚詫不已，「這麼特色的火鍋店我怎麼不知道？」
老莫眯起眼睛，立刻撫掌，「不錯，這個想法不錯，對了，晚上跟我出現場，估計半夜才能回來，要不先給家裡打個電話。」
「是不是晚上跑現場的，這幾天大雪，你究竟有沒有多穿點衣服。」他聲音急得有些不像平常那般淡漠，「生病了還不請假休息，天天都要發稿？」
「自私？未必，換句話說，你自私，他也自私，可是對你們兩來說，還有比這個更好的結局？你繼續折磨他，他繼續受煎熬，我看最後兩敗俱傷不如老死不相往來。」
半夜回來時候整個人已經虛脫的不行了，打了個車就往急診跑，醫生說這是急性胃炎發作，給她掉了兩瓶鹽水，打了止吐針。
果然人和人之間還是有很大差異的，宋佳南想，比如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理想主義者，而席洛嶼就是一個實用主義者，不過若自己不是理想，十年等待談何容易？
划好了涮菜的單子，席洛嶼更好奇了，「高中時候你就結黨營私了啊，太囂張了，我們都是到大學才開始勾肩搭背的。」
宋佳南寬慰他，「我那時候也理解不了，基本排除兩個，剩下兩個就選那個最不靠譜的。」
她問道，「那怎麼辦？」
司機搖搖頭，「市區裏面還算好，要是到郊區就不行了，那路難走的不行，還有你不知道啊，現在春運高峰期啊，那些高速路上都走不了了，讓人怎麼回家啊。」
「京滬高速路段跟採訪車去，記得多穿點啊，晚上可沒早上那個小帥哥給你送衣服。」
民居的房檐上的積雪一點一點的滴落，一陣微風過去，細碎的水珠沫兒飄躍起來，在淡淡的暈黃陽光中折射出華光，牆角有星點的淡綠色，忽然間陽光兀自的變的耀眼起來，金色的光暈暖暖的籠在手心眉間。
平淡的問句，也就是平常的對話，可是語調中的冷漠的讓蘇立微微一愣，宋佳南轉過頭繼續看報紙，似乎還未覺察到異常，「去了幾天回來挺快的。」
宋佳南也跟著跳了下去，她沒跟著老莫，自己徑自跑到路邊的護欄外，彎下腰就是一陣猛烈的嘔吐，那種強烈的酸腥味卡在嗓子眼，吐完了又是一陣咳嗽，眼淚鼻涕齊流，緩了緩神才掏出面巾紙擦擦嘴，然後就著涼水漱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