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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風流

作者:水煮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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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華亭鶴唳 第40章 詩乃心發

第二卷 華亭鶴唳

第40章 詩乃心發

曲在九轉,鳴而不絕!
吳縣不大,此次前來的世家女郎,除了顧、陸,其餘皆是次等士族,個個與他門當戶對。女郎們心中暗喜:如此才貌並重的美郎君,何處可尋也?幸而逢得天時,將將才悔了婚約!嗯,求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切不可故作羞澀!要不要再投一個,亦好讓他記住我呀……
祖盛大讚,撫掌笑道:「有瞻簀美玉在前,我不形穢;與汝為友,不締于僑居善室也,理應與瞻簀同德,不求共領風水秀色,可亦需知其意而辯雅也!」
「阿姐……」
「妙在,妙在……」祖盛圓圓的眼睛轉來轉去,一時卡殼,妙不出來。
抹勺低著頭不敢看他,半天,蠕道:「我想替小娘子投一個!」
不多時,面前竟堆起小小一座山。甚至有一隻香囊居然掛在青冠上不肯下來,劉濃無奈,把它取下來,看著眼前的香囊山,犯難了:袖袋只有兩隻,尚藏兩個雞蛋,再容不下別物啊!
每逢上巳節,曲水流觴后的閑聚才是壓軸戲。前翻曲水流觴中的拔籌者,需得坐于明處,經四方之人考究。不論男女,皆可上前難之。特別是世家女郎們,個個目光相投,必然施展全力(類似女選男,輪翻上陣)。但凡拔籌者,此刻皆心情複雜,既心喜而有榮,又暗自怯怯也。
略作見過,劉濃隨著陸納穿出柳叢,此時眾人待他已久,一雙雙眼睛注過來,盯其一舉一動。陸納與其並肩而行,指著一方翹石,笑道:「瞻簀,可敢居於此,受眾詰難乎?」
待食畢,雅集不散,反而由郗鑒將其推至高潮,其言:「今方春暖,雅士皆聚,有二三子秀美於水。汝等當攜風隨絮,大可聚而辯之、考之、查之,我等願作壁上觀。」
「俊也,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這時,圍攏的人群一水兩分,注視著冉步徐來的陸舒窈。她領著四個女婢行於中道,眼光柔柔的直鋪,不驚不斜,鵝黃的襦裙襯著身姿;十字髻兩側各有一朵桃花步搖,輕眨輕顫;濃淡恰似畫,而人則是畫中靜默的花仙子。
陸始冷哼一聲,斥道:「莫要胡言亂和_圖_書語!我江東陸氏……」
「不可據守困城!」
顧薈蔚扣指而制,冷聲道:「再辯,則是三歲孩童鬥草爾!汝,怎可如此?」見阿弟垂頭喪氣,又道:「莫泄氣,亦莫急,稍後,阿姐給你贏回來!」
顧薈慰坐于桃樹下,滿紅輝著大紫,惹得各家郎君悄目而探,她卻渾然不覺,悄撇一眼於水畔孤零作書的郗璇,淺聲道:「阿弟,你去問難!」
只得命來福將這些香囊統統好生收起來!
陸舒窈偏過頭,溫言:「大哥,七哥說得對呢。作詩,立意最難,那,那劉郎君能具那般詩意,胸中定藏壘壘丘壑,且深不可測呢!」
尖銳,直接亮白刃!劉濃一眼掠過,見是顧淳,緩緩點頭,笑道:「簡在帝心,簡在不言,簡在無所逃以天地之間矣!簡不為物,不知其所以然,蓋之如天、容之於地;故,簡矣,簡在無須言也!」
顧淳眉毛一跳,喜滋滋的彈起身來,揮著袖就往人群里鑽,總算讓他等到了,詩被人比下去,這問難可不能再輸!三兩下鑽至與石台相對的一方高地,叉著腰問道:「帝臣不蔽,簡在帝心。『簡』何解,請以老莊而論!」
「喀……喀……」
「是!」
祖盛在對面猛地一拍案,衝著他緊緊的捏著拳頭,抖了抖,咬牙切齒道:「瞻簀,妙哉!」
陸舒窈一聲輕笑,隨後身子淺淺後仰,迎上顧薈慰的眼睛。
顧淳正待言之,卻聽他再道:「天機不可泄,若論究竟,以天下為沉濁,不可與莊語!」
陸納嘿嘿一笑,未接他言,捉酒而飲,暗道:阿兄,你的琴,永遠皆不能與瞻簀比肩矣!
顧淳本欲削尖腦袋再上,聞聽一聲輕喚,正是樹下阿姐。顧薈蔚搖著頭,心道:這個劉郎君,已初見章統矣,阿弟不是他對手!不可再辯了,再辯只會越敗越慘!
嗯?
「陸小娘子來了!!」
陸納瞥一眼祖盛,見其眉目舒直,方才所詠之詩亦不錯,便揖手笑道:「瞻簀之友,便是我之友;陸祖言,見過茂蔭兄!」
「祖茂蔭,見過陸郎君!」祖盛心中甚是感激,若無劉濃引薦m.hetubook.com.com,他一個寒門出身,想結識高門大閥子弟,不異於痴人說夢也!
靜!
詩當以何為意?!
「噌,噌噌!」
……
「啪!」
「不過……」
「抹勺!!」
簡在無所逃以天地之間,簡在無須言!劉濃將「簡」喻為天地自然,存於至公之理,無須去言便已明理;是以,不言,因無須言!解得極妙!
陸舒窈虛著眼睛,交疊的雙手愈合愈緊。自古以來,詩便是隨情縱意之舉,若論高下,則以意論骨,以文論風。此論則不同,以心論骨,以意縱風;可高潔絕雅、慷慨豪邁,亦可溫宛似水。這與現下的詩文將究華麗對摒,大有徑庭啊!可是為何,卻會覺得他說得對呢?
劉濃見祖盛幾翻想上前與陸納見禮,又有些惴惴,知他是恐陸納自持身份不予待見,遂笑道:「祖言,此乃我新結之好友,祖茂蔭!」
「瞻簀!!」
突然,一個女郎壯著膽子,悄悄拋出個香囊,不偏不倚,正正落在劉濃面前。
「阿弟!」
陸舒窈去了,俏生生的立於高台的對側,朝著對面的郎君微微一個欠身萬福,軟聲道:「吳郡陸舒窈,見過劉郎君。」
顧淳略加思索,揚聲道:「然也,以天下為之籠,則雀無所逃!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帝以籠為物,何言無物?」
聲音很淡,偏冷!
到要看看,你如何再解!
陸納眼光一直隨著劉濃,見他走得快極,看似春風曉拂自得意,心中卻知此刻的劉濃定是苦雜紛呈,渭然而嘆:「瞻簀,金玉在外、內秀藏胸,非真名士不可懂也!我能識瞻簀,何其幸也!」
「呵呵……」
「妙哉!」
頓住!
顧淳一揮右袖,朗聲道:「簡在帝心,汝何知之?不知其所以然,是為不言,而非無須言。以不言而代,莫非乃不知而避,竊難於胸?不可取也!」
「我,我……」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是為瞻簀!」
陸納不以為然的揮著手,打斷他的話,笑道:「我之深淺,我尚自知。今日,只睹瞻簀風儀,別的不論!」
「有何不和_圖_書敢?」
劉濃沿曲水而走,行得快而不亂。一路所遇之人皆微微側身相避,最是那些世家女郎們,捏著小團扇,遮著半張臉,雙雙明眸剪了又剪。
「好美的郎君,真壁人也!」
陸納眯著眼,細細推敲,暗暗替劉濃捏著一把汗,雖說顧淳此言有雄辯之意,但辯難本就如此,不窮個究竟絕不罷休。一轉眼,不知怎地就溜至桃樹下,待見那叢大紫正在輕敲案面,仔細闔眼一辯:「咦,格,格格。」隨後大喜,望向劉濃。
「撲!」
眾人抬目而視,絕美郎君袍擺隨風而漫,被日一映,面作紅玉層綻。
言罷,幾位長輩相攜至亭,悠然而下棋去也,把這韶華留給曲水畔的年輕男女們。臨走時,郗鑒緩緩向劉濃點頭示意,心道:瞻簀,無須顧忌於我,當仁則不讓,一鳴便驚人罷!
頭雁長鳴而過,徒留驚鴻若掠。鳴聲止,人落座。
……
「撲、撲、撲……」
顧薈蔚見陸舒窈緩步淺行,眼光一直相逐,心中極是佩服,暗道:陸家小娘子,果真名不虛傳,玲瓏剔透不滯于外物,致情致極也,難怪其詩不可以尋常而論!
劉濃眉間微凝,暗道:劍走偏鋒啊,一個柔弱的小女郎,不問花與月,竟問出這樣概念性的問題!她是何意呢?是要以詩意而問難嗎?這倒新奇!罷,不管了,索性與你辯之!只需注意分寸,給陸納留些顏面便成!
劉濃拾起香囊,微笑著放入懷中,朝著那扔香囊的女郎稍稍闔首。誰知下一個瞬間,便讓人悔之晚矣!
緣盡於此么?
陸舒窈問陸納:「七哥,是他操的琴,對吧?」
她要去問雅嗎?能讓她問雅,幸何如之啊!
陸納和陸舒窈齊聲相喚,陸納心中微驚,看向小妹。陸舒窈面不改色,只在臉頰稍見淺紅,低聲道:「不過是湊節、湊景,大哥何必掛懷,我還要去問詩呢!」
陸始抱怨道:「七弟,皆怨你,稍後至家,小心阿父的竹節!」
說完,她悄悄回頭,眨了一眼斜對面故作未知的顧薈蔚;顧薈蔚則以一根中指輕輕的敲著案面,誰也不知她在想甚。
朗聲道:「m.hetubook.com.com若論詩意,怯不敢居之。然,淺見以為:詩乃心之發,心正則詩正;心顛若狂,詩必亦隨風,飄渺難捉。再言詩意:喜、怒、哀、思、悲、恐、驚,如此七種,皆可入景,皆可入意。以心畫骨,是為心觸!以意行文,是以風發!不可據守而困城!」
劉濃眼光不著痕迹的掠過下方陸納,見其面色略顯尷尬,心中頓生不安,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委實令人有些心寒,不敢大意,挽禮而至眉,揖手道:「華亭劉濃,見過,陸小娘子!」
劉濃揮袖而至第九轉,至今日後,郗鑒便不會再予以提攜,說不在意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在意那份由衷的情份,六年!盡逝?
一拂袍擺,落座。
劉濃忍不住地笑了,戲問:「妙在何矣?」
說著,她竟斜捧腰間去了,身後跟著四個貼身近婢。
手工不錯!
陸舒窈,吳郡的驕傲!顧薈蔚,吳郡的妙骨!
「嘿!」
言罷,他負手而立,嘴唇上揚。以庄言庄,以庄制庄,以「簡」引出劉濃的《無形論》,再行之格物,以有形而制無形。辯難有度,步步皆扣,不愧是久經清談辯難熏陶的人物。
擊退好辯的顧淳,再擊敗幾個想借其揚名的士庶子弟;想以辯難而阻之的世家青俊們,一時間皆是籌措,不敢再前。倒是那些世家女兒們,卻聽亮、看亮了眼睛。
「格!!」
陸納的妹妹,會詠絮的小娘子!該不會亦和郗璇一樣罷……
「謬矣!」
陸始沉聲道:「若論琴,我現下自是略有不如,嗯,詩亦不如,可你將其視之過高!難道其可勝得嵇叔夜,蓋過衛叔寶不成?」
劉濃暗中舒得一口氣,希望她就此作罷,以免日後與陸納心生窘迫,疾疾的揖手道:「陸小娘子,何必言謝,劉濃淺見爾!」心中則暗道:好小娘子,你快下去吧!
而此時,劉濃暗暗一嘆,淡聲道:「同類相比應,固天理。」
劉濃哂然一笑,慢聲道:「然也,我非帝君,子亦非我,安知我不知也?堅石不可催,游魚不離水,北雁逢春必南歸,此皆為簡也!何須再言?」
陸舒窈身子略略一頓,眨眨https://m.hetubook.com.com漂亮的長睫毛,問道:「敢問劉郎君,詩當以何為意?」
劉濃洒然笑道:「妙在,妙不可盡之於言也!」
顧淳踏著木屐忿忿而至,聽見阿姐敲指的節律為一慢兩快,低聲道:「阿姐,我還沒輸!」
陸納澀然再補:「阿兄,你又不是不知,小妹自小見詩則喜。瞻簀詠詩可堪天人,上去隨景問雅,有何不可?莫要杞人憂天!」
陸納哈哈大笑,揮著寬袖邁至九轉口,臉上洋滿喜意,一把拉起劉濃:「走,我給你選了個好地方,正適一會群英也!」
劉濃笑道:「祖言,你亦是拔籌者……」
她輕點三下眼帘,淺淺彎身:「謝過劉郎君!」
祖盛亦道:「正是,理當盡睹瞻簀之才。」
陸舒窈一聲不過,劉濃揚起了眉。
天不從人願!
劉濃朝著四方一個團揖,唇左微歪,隨即目不斜視登上高台。見台上已鋪青葦,去屐踏入,遙遙一望,但見白雲蒼狗緩浮杳然,有雁北來,一行行。
陸納看得大樂,放聲大笑,比自己得人稱讚更為開懷,一回頭,見小妹的女婢抹勺掂著足,右手揚著香囊欲投,奇道:「咦,抹勺,莫非汝……」
「詩乃心之發!」
劉濃微笑不語,心中則是對其另眼相看。
不自屈,方能不屈!
「湊節、湊景!」
流觴三輪,正雅便畢。日頭穩穩落在正中,曬得人洋洋生懶。山中之人盡皆擺上吃食,推杯換盞飲詠而歌,你來我往不亦樂乎。
高潮,這才是高潮。
再一轉首,郗璇仍在作書,有心想要去看她到底在寫啥,稍想,終是忍了。命女婢取來筆墨紙硯,略一思索,遂懸腕而就。
果然,在第二輪時,蘭盞擱岸于祖盛身前。其持杯而走,面對世家子弟毫不怯場,一首七言詠古朗朗上口,亦為其博得好評。陸曄給他定了一個四品,對庶族寒門來講,四品詩風亦是絕佳。畢竟,不是人人皆有劉濃那般好運,郗鑒臨絕之時,尚要再次相助。
「噗嗤!」
「不然……」
「哈哈!」
劉濃重重伏首,遙稽。
「阿兄!!」、「大哥!!」
一呼一吸之間,香囊自四面八方,亂飛!
「七情俱入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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