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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我的畫！！」

劉濃面上神情八風不動，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各色化外人等，一個個井然而有序，其中不乏背負長劍的青衣，也不缺身具皮甲面色兇狠的護衛，心中暗嘆：唉，她去了何地？著實不容易，各色人等皆齊，她昔日所言非虛，此地已宛若一小國，又位於近海，想來那潭中亦是淡水……

茶盞瑩白，茶湯碧綠。

「木屐砸的，與靜言無干！」

楊少柳捧著茶碗，皺著的細眉慢慢舒展，舉碗至唇下，冷冷瞥了劉濃一眼，見劉濃眉正色危，好似非禮勿視的模樣；稍稍一想，右手三根玉指揭開了絲巾的一角，淺露櫻唇一點，飛快的以唇觸碗，一觸即散。而後緩緩放下絲巾，正欲作言。

李越闔首道：「是，小娘子。」

「你也莫謝我，我是為了娘親，與汝無干。」

巨舟穿過鷗鳥群，停靠于島岸。

再行五十里，眼前浮現一島。遠遠一觀，像是一片青葉靜浮於海。

「鷗嗚，鷗嗚……」

一眼之下，劉濃劍眉一挑，但見島嶼中腹呈狹長凹地，四周參天巨樹環抱著一物，此物呈五方棱形，與華亭劉氏新莊極其相似，只是小了許多。

碎湖眉心娥紋一皺一舒，萬福道：「是。」

嫣醉將劉濃帶到東樓，劉濃細心打量，只見陳設與華亭東樓幾乎一致。又見矮案上置著一套琉璃茶具，一時興起，調火弄水。

劉濃暗嘆，穩住心神，斂目垂首。

楊少柳當然不是勸他與她一般浮海，而是意指劉濃應避鋒www.hetｕbooｋ.com•ｃoｍ銳，靜伏于巢，以待他日再起。

楊少柳看見了他的模樣，冷冷一哼，拽著裙擺行走于眾人之前。

碎湖又道：「小郎君莫急，褚郎君已離去，留下一封信。」

等得便是此言，有她這句話，後顧再無憂。劉濃暗中長長喘出一口氣，注視著面前的楊少柳，緩緩攬手于眉，寸寸下沉，至地，以額抵背，稽首道：「劉濃，謝過，阿姐。」

……

「七哥，我的畫……」陸舒窈抬起首來，看著七哥，極盡楚楚可憐。

剛剛行至庄外，碎湖便迎上來，萬福道：「小郎君，錢塘褚郎君來了。」

一日後，劉濃與楊少柳回返華亭，李越帶著數十名青衣跟隨。

劉濃看著楊少柳把娘親連哄帶勸的扶進了室中，神情豁然一松，笑道：「碎湖，召集眾人，議事廳。」

吳縣，陸氏莊園。

入庄，眼前赫然出現一潭，潭邊種著幾株不知名的果樹，樹上結著累累殷紅果實，幾個異域女子正露著雪嫩的細腰，赤著纖纖小足，采樹上的野果。

而劉濃的這一句話，答得楊少柳是又喜又惱，喜的是劉濃一直稟承她的教導，惱他猶自一意孤行，幽幽暗嘆一口氣，冷聲道：「也罷，汝意作決，我再不阻你。帶你來此，想必汝已知我意在何。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江北乃兇險之所，若真欲逆行而往……」言至此處一頓，皺眉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庄中部曲應設法盡數帶至和圖書豫州。至於江南，若是信得過我，也勿需憂慮。」

陸納嘆道：「舒窈，有一事關乎瞻簀……」

一顆淚珠墜落，無巧不巧，又染一團。小女郎伸手欲抹，玉指卻頓在半途、顫抖不休。但見那顆淚珠越浸越開，把畫中的人暈作一片模糊，而畫中的莊園更是零亂不堪。

劉濃把茶盞輕輕一擱，提起雪玉鵝嘴壺，給她淺淺斟了一碗，雙手奉呈至對案，笑道：「阿姐乃何等人物，劉濃不奇。」

「哼！！」

陸靜言在亭中盪鞦韆，鞦韆越揚越高，笑聲也愈來愈濃，因她盪得太高，腳下木屐突然一滑，「啪」的一聲墜落，正好砸中矮案上的畫作。

唉……

出海三十里，雪止。

楊少柳淡淡的說著，而後朝著身後的嫣醉點了點頭，嫣醉隨即捧出一個錦盒，緩緩將錦盒打開，取出盒中物什，置放于案。

這便是楊少柳的巨舟，劉濃細細一觀，發現比七年前高壯甚多，而身側的楊少柳眉色平淡，七年前周勰欲奪此舟逃竄，為此，劉濃與其血戰數日，斬首。自那而後，楊少柳再不肯驅舟近海，原是找了此地作中轉棲息。

這時，劉氏殷切的喚聲在中樓響起，劉濃眉頭一皺，幾個疾步趕上楊少柳，輕聲道：「阿姐，劉濃有一事相求。」

陸舒窈一聲嬌呼，兩根手指捏起小木屐隨手一扔，而後傾著身子細細辯畫，畫作方成，墨尚未開，經得木屐一砸，已然盡毀。

「格格格……」

「嗯……」

「舒窈，靜言…hetubook.com.com…」

茶水九沸，注得一碗，細細一嗅，清香徐懷。

「阿姐，靜言並非有意！」闖禍的小靜言跳下鞦韆，挪步到案前一看，吐了吐舌頭。

褚裒來時，劉濃剛走，兩人正好錯失交臂。褚裒進庄后拜見了劉氏，因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只得留下一封信，匆匆而去。劉濃展信一看，內間字跡如鉤：建康之事，褚裒已聞，依褚裒度之，君定將至北。來年，褚裒將赴吳王府屬，恐將不能為君餞行，故而……

少傾，把信揣入懷中，大步進庄。當行至院中雪柳下時，碎湖看了看北樓，輕聲道：「橋郎君回來了，橋小娘子回吳縣了。」

海水呈墨藍色，層層疊疊鱗節推盪，無邊無際。

青袍白海棠李越，領著一群青衣隱衛沿林而出，當兩廂匯聚時，李越瞅了瞅劉濃，眉頭暗暗一皺，楊少柳未作一言。劉濃故作未知，眼光則四下打量。

……

「嗚嗚嗚……」

小靜言一個縱跳竄出亭，拾起被陸舒窈扔在亭外的木屐，繞廊飛奔，奔至一半又回頭，偷偷摸到亭側，拿起自己的寶劍，衝著陸納做了個鬼臉，揚長而去。

楊少柳正在繞梯而上西樓，慢慢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皺眉道：「何事？」隨後眸光順著他的眼睛一瞅，只見劉氏正依欄張望，心思一轉，便知他所求何事，不屑地道：「汝自去，我去見過娘親。」說著，大紅斗蓬一展，人已迎著劉氏而去。

斜右方臨海處，十幾株高大的古樹環圍，內中藏著一個龐然ｈtｔps://ｍ.heｔuboｏｋ.ｃoｍ.ｃom大物，舟長三十丈，寬十二丈，高十丈，共計五層；船樓三重，有飛廬五十余間；船舷四周，列女牆密布、戰格、箭樓，一一具備；前、中、后各置一帆，高達二十丈，左右前後置八拍竿。

「是，阿姐……」

順著林間雜草道，來到島嶼中腹。

楊少柳瞥了一眼劉濃，淡聲道：「汝既想看，便去看看。」

海螺聲驚起了島上鷗鳥，成千上萬隻白鷗拍翅而起，頓時將半個天空遮閉。這些鷗鳥並不懼人，更有一隻飛臨了船舷，簌簌幾個盤旋后，立在了劉濃的肩頭。

劉濃隨行隨觀，竟然看見不少兔、鹿等物于林間穿梭，愈靠近莊子，行人越多，見了楊少柳一行人紛紛避在一旁，匍匐跪地、垂首不言，細細一辯，穿著打扮各呈不同，有的戴著竹笠、有的頭纏雜布、更有甚者衣不蔽體，雖也都是黃色皮膚，但眉骨之間卻並非漢人，劉濃心中有數，亦不為奇。

劉濃把信閱畢，站在離亭中放眼回望來處，仿似看見千里茫雪中，有一輛牛車正獨來獨往，臉上浮起笑容，心中陣陣舒暢。

楊少柳冷聲道：「非禮勿視！」

「季野？！」

島上遍布各種高大喬木，在此凜冬季節亦未凋零。

正欲淺抿一口，淺淺的腳步聲響起，不用回頭，楊少柳來了。果不其然，隨著一陣冷香幽浸，大紅斗蓬四展，她已俏生生的落座于對面。

陸納搖了搖頭。

劉濃愣了一愣，暗思：橋然自豫章而回，她理當回去，只是尚未來得及告訴她……唉，尚有舒和-圖-書窈……

劉濃稍作沉吟，雙手按膝，微微傾身，答道：「阿姐曾教導劉濃，君子當修道而立德，不為窮困而改節。若道不行，理當辯之，改之，從而由之。」言罷，挺身直目楊少柳。

「妙哉！」

到了此島，嫣醉極是開懷，一手托著一隻白鷗走過來，挑著眉笑道：「小郎君……找甚呢？」說著，不待劉濃接話，朝著斜右方擼了擼嘴。

劉濃訕訕稱讚，不贊尚好，一贊楊少柳大怒，一聲冷哼，便欲起身，眸光掠過案上的茶碗，想了一想，終是忍了，放軟了身子。

「虎頭，虎頭……」

呼……

劉濃神情一驚，快步走向庄牆。

便在此時，劉濃置拳于唇下，重重放了一聲干嗓子，見對面的楊少柳細眉倒豎，心中一震，喉嚨卻發乾，捧起自己的茶碗「咕嚕嚕」一陣飲。

而此時，正有數十人爬上爬下，清理著船底船側的污漬。

這時，陸納揮著寬袖穿廊而來，走到亭中，把案上的畫作一瞅，眉頭驀然一皺：「怎地亂成這般！靜言……」

紅筱立在高翹的船首，吹響了彎曲的海螺。

楊少柳皺了皺眉，淡聲道：「見得此景，為何不驚？」

小女郎不理她，輕輕揮衣袖扇著畫作，邊扇邊喃：「我的郎君，我的莊園，舒窈畫了三日，就待他來……」

少傾，楊少柳淡聲道：「聖人有言，道不行，乘槎浮於海，何解？」

「噗……」

亭外飛雪紛紛，亭內嬌聲笑語不斷。

「哼！」

小女郎看著那些斑斑點點，兩把小梳子一刷、一刷，瞬間便汪得兩湖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