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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洞

作者:笙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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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我推門進去,他正在整理資料,身邊放著一大捧的雛菊,金黃色的,黃的瓣黃的蕊,星朵小花,一臉傲氣,面含喜色,眉目間是掩不住的水靈啊。
海洋館里有一種魚,我趴在玻璃上看著它,它閑散地遊盪,從此端游向彼端,樂此不疲,我開口想問它累不累,卻看見黑色的液體從它的眼角滑過,融入湛藍的水中。
可是,這一輩子有多長,這麼多年又算什麼,不是自己的,終究是留不住的。
醒來之後,頭痛欲裂,摸索下去吃了一顆芬必得才覺得能夠活動。
我喜歡看他的字,剛勁中不失秀氣,他習慣用了藍黑的鋼筆,淡淡地顏色,清晰平穩,但是不張揚。
我大窘,大家哄堂大笑,有一個師兄連連搖頭:「教授,您這不是害我們的,誰都知道江師妹是韓師兄的女朋友,您可別亂點鴛鴦譜。」
鏡子里的女孩子,蒼白的臉,濃重的黑眼圈,雜亂的頭髮垂在額前,眯著眼睛懶洋洋的,我低頭問阿九:「小美女,我這是怎麼了?」
敏感,自負,如雛菊的花語一般,有著沉默的等待和沉默的愛。
心情很糟糕,不想吃飯,一個人在實驗室里發獃。
正看得出神,冷不防手上觸到一個溫暖的東西,那杯蜂蜜茶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傳來,我頑皮地一笑:「謝謝你,唐醫生。」
可是讓我耿耿於懷的是,我不是機械的科班出身,在這樣一個頂級的大學里,總是讓我感到無形的壓力,連我自己都迷惘,我的追求是什麼。
睡到中午醒來,懶洋洋的不肯動彈一下,冬日的被窩最讓人眷戀,我翻身掙扎,心裏正在安慰自己,再多睡一會也沒關係的時候,手機就響起來了,我摸索地看了一下,有些意外,唐君然說:「小丫頭,下來吃餃子,今天是冬至。」
最後,我問,你累不累,它終於閉上眼睛,靜靜地依偎在玻璃上,彷彿永遠不會醒來。
我嚇了一跳,也沒顧得上回信息,就往操場上跑,只是在下樓的時候,看到頭髮有些凌亂,就順手把皮筋拆了下來,攏了攏頭髮,剛撐開皮筋:「啪」的一聲,那根用了好久的皮筋便在手上斷裂,落在地上,扭曲成一團。
「怎麼不關我的事!」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煙,然後注視著天空,彷彿陷入某種不可名狀的愁思中:「論家世、論學識、論真心,他哪點比得過我們任何一個人,憑什麼你就喜歡他,我真搞不明白?」
午後的陽光難得的耀眼,一瞬間讓人有種置身在深秋的錯覺,樹榦上稀疏的枝丫和深綠色的松樹和冬青昭示著真正的季節。
我頜首,對她好感立刻又增加了幾分:「薛小姐大可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一絲一縷,像極了裊裊的青煙,但是又不是,那份墨色,流淌在水中,長長的永不退去。
「我知道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是誰,所以薛小姐想說的,我都明白。」我一點都不反感這個女孩子,反倒是覺得她的性子很對我的胃口。
他半信半疑地看著我,我只好說實話:「剛才去鼓樓看一個朋友,結果碰上唐君然了,他的病人今天出院,小女孩送的雛菊。」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會,轉身便走,臨走時候我對他說:「如果你做了,我只會,恨你。」
心裏有些疑惑,他沒事從來不會找我,如果有也是只打電話,於是按下信息:「我在你們學校,籃球場上,你能出來么?」
我無所謂地笑笑:「我以為你都聽膩了,每天護士、病人都這麼喊你,唐醫生這裏,唐醫生那裡的,就像我爸爸那樣。」
和她道別,心裏不知道怎麼變得沉重起來。不是因為趙景銘,而是我說了那句話之後,竟然有種想哭的慾望。
他的手握住雙杠,很用力,那雙練過武的手面,骨節分明,青筋突出,終於,他鬆開,輕輕地在我耳邊說,仿似鬼魅一般:「假如我不放手,不知道你多年以後,是會怪我、恨我、還是感動?」
為什麼他總是能輕易地看穿我,我忽然有些喪氣,原來想好的答案和給他打電話的念頭被強壓了下去,手腕一抬力,手機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幽蘭的光一閃而過,穩穩地跌落在床褥上,我憤憤然,但是掩不住笑意地自語:「好你個韓晨陽,太可惡了,哼,我就是不告訴你,不告訴你結果,好奇死你!」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我臉「刷」的一下就莫名地紅了,後面有師兄對我擠眉弄眼,示意我承認算了,老頭子也狡黠的看著我,我沒多想便脫口而出:「嗯,是的。」
我大笑,抽出幾束雛菊,阿九喵嗚的用爪子拽住,然後就不安分地抓給不停,我不住地念叨:「小姑奶奶,好好的hetubook.com.com帥哥的花就被你糟蹋了,作孽啊!」
「啪」的一聲,手機就斷線了,留下我一個人傻愣在那裡,心裏翻江倒海,五味陳雜。
思緒有些混亂,難道我對唐君然真的不是喜歡,而是偏執?我把頭埋在臂彎之間,渾身軟軟的,像棉絮一般,沒有著陸感。
就像她走過了無垠的田野和漫長的一段生命之路之後,才找到了自己的真愛。而我的愛情呢,三年前我費盡心機追上的那個背影,如今停下來願意走在我的身邊,我亦不拒絕,可是,我卻忘記怎麼牽他的手,用什麼樣的微笑。
我剛要辯解,豈料唐君然只是笑笑:「是我的錯,我應該每天七點鐘把她拖出來,然後把溫熱的麵條或是泡飯送到她面前,監督她吃。」
我笑起來:「很和諧的醫患關係呀,我很喜歡這種雛菊的,雛菊還是黃色的好,燦爛、喧鬧又不輕佻,一團和氣。」
我給唐君然發信息:「我在醫院,可不可以去你那裡坐坐。」
小徐師兄接話,熟稔得跟三年前一樣:「我們也才來,剛叫了三鮮餃和薺菜餃,早上巡了一上午的房,然後有被支去送病歷,簡直是勤雜一樣的活。」
一絲意外的笑意在他眼底閃現:「這是我第一次聽你喊唐醫生。」
好多年了,他似乎一直都沒變,也許因為他曾經說過,我這個人很懶,又懷舊,所以不習慣改變。
他發怔,然後輕輕地笑起來:「因為我喜歡你,沒什麼理由,喜歡還要說什麼理由?」
我靜默,他按住太陽穴,良久才幽幽地嘆氣:「江止水,我明白了,要是以前,我沒讓你看出我對你的心意,你是不是也會喜歡我?」
我招呼他,他只是偏過頭去淡淡地看了一眼,說:「我想跟你談談。」
我哧哧地笑,然後走過去幫他倒杯水:「師兄,你最近忙什麼呢,怎麼累成這樣了?」
「誰要你找我的?」他俯下身,笑得狡黠,我臉色一變,隨即額頭上被輕輕地觸了一下,很曖昧的情愫:「小丫頭,當然是我去找你,傻了吧!」
我夾餃子,還沒丟進碗里,唐君然便站起來伸手從鄰桌拿來醋瓶,非常自然地給我倒上,我努努嘴:「少了,再來一點。」
老教授笑的慈眉善目的:「好,要是有了答案就去實驗室找我吧,對了,論文的開題不錯,既然韓晨陽不在,你可要努力了。」
最後還是點了羊肉燉大白菜,魚頭豆腐湯,還有幾盤水餃,大家都很滿意,說這個才叫兩全其美。
我仰頭和他說話:「唐君然,你馬上還要回醫院嗎?」
雛菊,花語是隱藏在心中的愛。那金黃色的花朵,遇見驕陽,吸吮雨水,在最美麗的時刻怒放,在盛開過後凋零,轉身而逝后,留給回憶一個溫柔的倩影。
我抽出一朵雛菊輕輕地說:「雛菊的花語是,隱藏在心中的愛,就像繆塞的詩里寫的一樣——我愛著,什麼也不說;我愛著,只我心裏知覺;我珍惜我的秘密,我也珍惜我的痛苦;我曾宣誓,我愛著,不懷抱任何希望,但並不是沒有幸福——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滿足。」
回到實驗室有些心不在焉,不想去看那些厚厚的英文資料,一個人上網,把QQ、MSN都開著,可是寂靜一片,沒有人搭理我。
我禮貌地笑笑,等待他的下文,果然他說:「其實說是私事也公事化了一點,我只是想徵求你的意見,願不願意留下來直博?」
他「撲哧」一下笑出來,然後不可抑制地大笑,然後才順氣:「江止水,你這是什麼怪理論,我得不到你所以才喜歡你?要是得到了就不喜歡了是吧,我告訴你,這種幼稚的想法只有你才會有。」
他的手又伸進口袋裡面掏煙,我一把打掉,他嘴角噙著玩世不恭的微笑:「你別管我跟她之間的破事,薛亞楠跟你說什麼了,威脅你了,還是利誘你了?」
有些意外,更多的是莫名的業火,我臉色微變,聲音一下子涼了下來:「如何?」
我有些意外,將信將疑地瞪大眼睛,老教授笑起來:「有些突然是不是,這件事我早就和你導師商量過了,你可以繼續念他的博,也可以進羅克韋爾自動化實驗室,給你段時間考慮一下吧,不用很快地答覆我。」
隱去了最後一絲笑意,我連聲音都變得如冰一般徹涼:「趙景銘,你想過沒有,正是因為你得不到我,你才會不甘心,所以陷入了自己的偏執。」
他手裡夾著煙,一直到火像是快要燒到了手指才重重地去將煙按滅,我看著紅色的火星在白色的小石子上劃出灰黑一點,就熄滅了。
不知道為何,所有的思緒都在那路途中停滯。什麼也不想m.hetubook•com.com,就這樣在顛簸與疾駛中,在無數次的到站停靠中,心情慢慢舒展。
我輕輕地咬住嘴唇,想了又想:「師兄,我知道我們之間有一根永遠拔不出去的刺,每個人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免,可是現在就很好,我很快樂,看到他我就會心情很好。」
我抱歉地笑笑,卻悔意全無:「是你們先聯合起來耍我的。」
「跟你沒關係。」他站起來推開窗戶,不去看我,一陣冷風嗖的竄了進來,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可是他的聲音比冷風還冷:「那天,為什麼沒有進來?」
那時候,什麼都沒發生,而我和他在一起,僅僅在他身邊,就很滿足。
我沒有正面回答,我只是告訴他:「愛情,沒有假如。」
他緩緩地睜開眼,眼眸亮了一下,然後又趨於平和,說道:「你來了?」
我做了一個詭異的夢。
外面的天漸漸地失去了光亮,冬天的午後,太陽總是吝惜恩澤,留下冰冷的餘暉讓世人緬懷,冷不防桌上的手機響了,我接起來一看信息有些意外,是趙景銘的。
他點燃一根煙,靜靜地凝視了煙頭一會:「別跟姓唐的在一起。」
我訕訕地笑,目光示意他的衣角:「不是還有你了嗎,那我怕什麼?」
我搖搖頭:「不知道,但是也許還是不會。」
看來是常澤這個傢伙又出賣我了,我故作輕鬆:「趙景銘,你知道非禮勿視,再說,破壞人家好事會下十八層地獄的。」
這麼多年,他都在我身邊,我也從未想過他終將離我而去。
他推開小食店的門,示意我先進去,然後我便看到班長一伙人坐在一邊招呼我:「小妹妹起床挺早的呀,我們是偷溜出來的,聚來吃餃子。」
一路上,我都在想,我會帶著何種表情面對趙景銘,還有他的女朋友,可是當我推開病房的門時,一切都有了答案。
這時候我再不走就是不識相了,於是我眨眨眼,朝著趙景銘揮揮手:「唉,先走了,有空再來看你,最近忙實驗,你可要好好恢復,再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
「你就不能心疼我一下!」他無奈地笑笑,用手指指自己的額頭:「很疼的。」
沉默良久,我對上他深邃的眼眸,他淡淡地笑:「看到你快樂,我也很開心。」
我臉莫名地就發燙了,強作鎮定:「什麼誰送的,當然是搶過來的咯。」
阿九伸出肉敦敦的爪子,示意要桌上的小魚乾,我抱住它,看它想要抓又抓不住的窘態,不由得莞爾:「啊呀,小美女,還是你最有樂子,唐君然整個人就是一悶葫蘆,韓晨陽那傢伙,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穿越過來的,講話暗語連篇,文縐縐的,累死了,而且他又不在這裏。」
我站起來,拍拍手上的灰塵,正色道:「趙景銘,我是來跟你說正事的,現在你已經有了未婚妻,我希望我們之間的來往還是少一點比較好。」
我乖乖的噤言,思前想後決定不去打擾他,拿了紙塗鴉,忽然想起來應該去看看趙景銘,便下樓跟他們打了招呼去了醫院。
我「呼拉」一下就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穿衣服,叼著牙刷給他回信息:「什麼,你在哪裡?」
我順手接過班長遞來的菜單,很好意思地承認:「我起床也不是很早的,也就勉強能趕得上中午飯,你們點了什麼,水餃?」
我偷偷的笑,臉埋在大捧的雛菊里:「嗯,那樣也好,我就不用天天去醫院找你了。」
班長插話:「江妹妹,只要你給咱們點肉,保證沒人反對,唐君然更不會反對你,你就是把餃子皮給他吃,我保證,他也沒一句怨言,還很樂意。」
「我明確地告訴你別跟他在一起。」他眼底有些怒意:「你就是跟韓晨陽,我都認了,你就是不準跟姓唐的在一起。」
當年我曾經和李楠師兄戲言,若是有男生為我在寒冬里送上溫熱的早飯,我定會被此人感動,可惜那種單方面的付出誰能持久,但是那時候他就告訴我,他認識的人中就有。
我惋惜地說:「唉,還好沒破相,不然你趙景銘的一世花名就毀了,聽說你有女朋友了,怎麼都不告訴我的?」
他點點頭:「是呀,晚上要值班,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接下來的幾個月都沒有排班,所以也會輕鬆一點。」
他回簡訊說:「我在你樓下,你別急。」
她聞言,眼睛里的那份防備慢慢褪去,字句斟酌:「我並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趙景銘,只是,對於我未來的丈夫,不管兩人是否有感情,對於家庭,總是要有一份責任的。」
面前一對花甲老人相攜走過,老爺爺顫巍巍地幫穿著病號服的老奶奶整理衣襟,老奶奶笑得如同孩子一般,眼睛里含著和圖書晶瑩的淚花。
「怎麼說呢,我現在都搞不懂是不是喜歡他的了,真糾結!」
我站在一邊有些促狹,沒想到老人家指指一邊的其他師兄,說:「來看看,有沒有比韓晨陽看得順眼的,有的話我就做個媒。」
她也報以微笑,眼眸中的警報並未解除:「你好,我是薛亞楠。」
我點點頭,輕輕地把窗戶關上:「你這樣睡著了,會感冒的。」
覺得心驚,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底竄了出來,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日誌 12月24日
她嘆氣,卻沒有再多言,我知道她心裏一定苦苦壓抑著一些事情,但是就現在的情況,她也絕不可能全盤托出,而我只想安慰一下這個與我一般大的敏感、不安的女孩子,我對她說:「薛小姐,你相信單方面的感情會有天長地久嗎?」
它「哇嗚」地叫,眼睛里儘是不屑和鄙夷,我卻只想笑,伸手掐它脖子:「這麼快就嫌棄你的衣食父母了呀,沒良心的女人!」
忽然就聽不到任何聲響,只有細細淺淺的呼吸聲,過了一會,韓晨陽的聲音傳來,嚴肅冰冷:「江止水,你是沒信心還是沒興趣,你自己想好了再跟我說!」
現在,能夠看透我的人不是我,能一語道破的人也不是我,竟然是一個跟我只相識短短三個月不到的陌生人。
他帶我在小巷子里左右轉彎,沒一會居然轉到漢中門,我驚嘆:「就一個午飯至於這麼大張旗鼓,還打游擊戰的?」
昨天的雛菊被我用瓶子裝了起來,放在窗口,在這個蒼白一片的實驗室中,這麼一點金黃,反而有些突兀的刺眼。
突如其來的回答讓我思維停滯了三秒鐘,卻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聲音又傳來:「你總是這般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好好想想我剛才的話,再來告訴我答案。」
女孩子薄冰一般的眸光不著痕迹地從某個聚焦換到我的身上,我仍是笑得坦蕩:「好的,薛小姐我們去樓下說話吧,影響到病人就不好了。」
我想,我在等待命運的發生,然後眼睜睜地看見它不動聲色的,把得到的再次奪走。
「這是什麼花?」他目光立刻轉移到我手上:「嘿嘿,小師妹,誰送的?」
他抬眼看向窗外,黑色的眸子流動著一種我說不出來的動人光彩,我也轉頭,窗外是燈火闌珊的城市,沿路有匆匆而過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車輛,還有店家各式的招牌,在梧桐樹后慢慢地遮掩又重現。
大家都瞠目結舌地呆住了,一半是為唐君然,一半是為我的「海量」,小徐師兄搖搖頭:「江妹妹,你這樣吃醋,胃肯定不好的,來,來我給你把把脈。」
他很快就回簡訊:「我在辦公室,上來吧。」
「那個女的不是我女朋友。」他忽然轉頭,眼光炯炯地看著我,在他眼睛里我看到一絲蠻橫,還有脆弱不堪一折:「她是……」
「還有趙景銘,人家都有女朋友了,我可不想破壞人家的好姻緣,江風和董安妍到底怎麼回事,我總覺得他有事在瞞我,小美女,你知不知道,我喜歡四年的人跟我變相告白了,可是我居然沒有想象的那麼高興,還很——很煩惱!」
吃完飯倒也沒什麼事,大夥都趕著去上班,我也回實驗室繼續和數據鬥爭。
永夜又要來臨,日復一日,而這個城市,愛情究竟有沒有天長地久的歸宿。
拍桌子聲音此起彼伏,他們紛紛指責我:「師妹,你太狡猾了,明擺著耍賴不是嗎!」
回到學校,直接去找了李楠師兄,他在實驗室里睡覺,我玩心大起,摘了雛菊的葉子撓他鼻子,可是一點效果都沒有,他睡得昏沉,桌上攤著厚厚的英文資料,做滿了標記和註釋,地上扔得亂七八糟的稿紙,還有盒飯和方便麵包裝袋。
老人家「嘿嘿」地笑:「我可沒聽說過小韓說過這件事,反正當事人在這裏,我就來求證一下好了。」
路邊的燈光從窗帘中透了出來,暗黃的光華鋪陳了一地,小雛菊的花瓣散落在地上,有種小孩子惡作劇的快|感,我托腮笑,然後摸出手機,凝視了半天,終於撥通了那個電話。
「趙景銘,我跟他在一起,關你什麼事!」
我點點頭,心裏有些忐忑:「我回去考慮一下吧。」
「談什麼呢?」我微微笑,可是隱約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
老頭子也笑起來,對他們說:「你們都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我跟小江有話要說。」
阿姆斯特丹的郊外就像一張明信片,那裡有一朵朵雛菊綻放的美麗與寧靜。
我笑笑,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唐君然坐我旁邊,再自然不過,我心裏卻深深的一震,對上他滿是笑意的眸子,把菜單遞給他,努力讓自己聲線平和下來:「冬至不是除了吃餃子和-圖-書,還要吃豆腐的,看你們這群男人餓的,要不要再點一個羊肉或是牛肉。」
呵,好一個不習慣改變,我只能報以微笑。
我剛想回答,阿九諂媚的聲音傳了出來,我聽見他哧哧的笑意:「江止水,我的實驗室不是生物醫學實驗室,不準帶貓進去的。」
然後我轉身欲走,女孩子看了我兩秒鐘后,轉身也走,開口道:「我有話跟你說,江小姐。」
忽然,一陣緊急剎車,身子急劇地向前倒去,條件反射似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隨即手臂就被他牢牢地圈住,他微微皺眉:「小心點,早說讓你抓住扶欄,萬一撞到哪裡就不好了。」
我和她走在長廊上,忽然她開口:「我知道你是誰。」
他沒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窗口閉目養神,風從窗戶的縫隙中吹來,伴著昏沉的陽光,從他烏黑的發間穿過,在地上投上深淺不一的影子,因為沒有情緒而平平淡淡地臉龐,越發的像極了少年時代青澀的他。
我別過臉去,抿起嘴掩飾窘態:「唉,我不跟你貧了,你故意逗我。」
「知道了——」我打趣他:「我說師兄,你是不是應該回宿舍睡覺了,別把老闆珍貴資料上弄上口水。」
氣氛一下子冷到了極點,趙景銘嫌隙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進門要敲門的嗎,這就是你家所謂的教養?」
阿九把地上搞得一片狼藉,我無心理會,思緒飄得很遠,彷彿耳邊響起李楠師兄兩年前對我的調侃:「江止水,難道你真衝著我們系的帥哥來的,不會這麼惡俗吧?」
女孩子守候的,是每天必然會送到門口的一盆金黃色的雛菊,彷彿童年的夢幻。可是愛她的他怯懦于靠近。只能如此隱忍地愛著。後來,她以為另一個男子是他,於是愛上了別人。最後她得知真相,為他喋血殞命,死在他的懷中。
他眼神忽然亮了起來,表情也變得很嚴肅:「怎麼又跟唐君然牽扯不清了,唉,你還要自作自受嗎?」
唐君然笑得一臉的平和,眼睛里沒有絲毫的波瀾,在場的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及到另一個人的名字,也沒有把當年他的所作和今天的相比較,而我知道,他在以對另一個人好的方式對我好,時間不過是三年之隔。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我打量病房的四周,若不是有那些醫療設備我還真以為是一家豪華的酒店,我存心調侃他:「這裏據說一天就是三千,你這一骨折要我砸多少黑方呀,別說你了,我都看著心疼。」
「那就對了。」我輕輕地說,彷彿自言自語一般:「其實,這個世界上並沒有誰一定要為誰從一而終,如今的我們都是俗人,所以不管是誰,一定會屈從於現實的溫暖的。」
「那趙景銘,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我?」
整理完數據,回到宿舍差不多都十二點了,阿九懶懶地躺在電腦前面,似睡非睡的樣子,看見我手上的雛菊,整個貓軀立了起來:「貓」視眈眈地望著我。
一口泡沫差點嗆到喉嚨里,我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匆匆地擦了把臉,攏了攏頭髮,就沖了下去,果然在樓梯口就看見唐君然站在樓前的空地上。
我依言,騰出一隻手給他們做活體研究,果然小徐師兄沉吟片刻下結論:「飲食不節,損傷脾胃,內生食滯,胃氣失和,小唐,你就這麼照顧我們的江妹妹的呀!」
說完這句話,所有人「哇」地叫起來了,老頭子一臉玩味地看著我,於是我眨眨眼,露出一個叵測的笑容:「其實,我也是聽說的,但是不是韓晨陽說的。」
一定又是一段生離死別的故事,甜蜜而且殘忍。
「是未婚妻!」一個冰涼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轉頭看去,一雙挑釁的眼睛毫不忌諱地看著我,女孩子高挑秀頎,淡素的容貌,並不出眾,只是看著我的眼神很有氣勢。
我愣住了,然後我感到心裏有種綠意盎然的植物,在窸窸窣窣的生長,期盼的,竊喜的,似乎可以看見大片的金黃色的雛菊靜謐地盛開在燦爛的陽光下,而唐君然的笑臉,一如三年前一樣,彷彿我們初次相遇,如冬日的暖陽。
所有人都應承,班長尤其激動:「嘿,你小子,真是賢惠!」
她篤定地搖搖頭:「從來不相信。」
下午去羅克韋爾自動化實驗室找王教授,老人家精神奕奕和一群師兄們談天說地,我很是緊張,戰戰兢兢地跟他描述了一下實驗的構想,他倒是沒說什麼,依然笑眯眯。
我想跑到操場上去,寂靜空曠的大操場,我想奮力地奔跑,讓激烈的風聲和心跳讓我感覺窒息,那樣,是不是可是擺脫感情上所有的凌亂和雜張。
他似乎偏愛素色的衣服,米色的大衣還有休閑褲,白色的帆布鞋hetubook.com.com,說出去都沒人相信他都二十六歲,眉眼清晰,笑起來尤其顯得年紀偏小,看上去不過初出茅廬的大學生一般。
等了半天他才回簡訊:「差不多夠你吃夜宵的,我就在樓下,有什麼話就下來說,我現在很忙的,沒時間回信息。」
女人,很是能被小細節感動的,尤其是在羡慕別人的愛情故事的時候。
說完后我轉頭看他,男人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的譏誚,還有深深的暗傷:「我只問一個問題,假如沒有唐君然,假如最後唐君然還是拒絕了你,你會不會屈從於現實的溫暖?」
「她什麼都沒跟我說,只是我對她說,我們都是俗人,這個世界上並沒有誰一定要為誰從一而終,所以不管是誰,一定會屈從於現實的溫暖的。」
我專註地看著這些可愛的花朵,唐君然跟我解釋:「是中午一個病人出院送來的,小女孩很喜歡雛菊,給了我們一人一大捧。」
從實驗室一直到圖書館,老教授跟我講述老南大的奇聞趣事,末了他說:「我從來不在實驗室或是辦公室里談私事的,所以讓你陪我這個老人家走走。」
我開口問,你在哭,它卻吐出幾個輕快的水泡,我又問,你在笑,它卻流出墨色的眼淚。
他輕笑了一聲:「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他在操場上等我,倚在雙杠上,慘淡的陽光照在他白皙的臉上,看上去清瘦了好多,可是眼睛還是那般的倔犟和不羈,隱隱的還透著年少的那股輕狂和張揚。
大家會意地笑起來,我別過臉去,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然後揮揮手:「我說,只點個小蔥拌豆腐,你們不會有意見吧,其實肉類蛋白質和豆類蛋白質,成分都差不多的。」
我找李楠師兄搭話:「師兄,你們博士生的補助一個月是多少呀?」
其實他們深愛對方,但他跟她平白地錯過了那麼多時間。
我並不知是唐君然,也許從那時候,我就開始對故事里的男主角傾注莫名的好感。
「薛亞楠,你要幹什麼!」後面有趙景銘壓抑的怒火。
女孩子冷哼一聲,並不回答他的話,而是轉向我,目光仍然咄咄逼人,我心領神會,大方地笑笑:「你好,我是江止水。」
那時候我回答:「還想再讀幾年書,不想工作,樂得清閑。」他那時候笑我逃避現實,總是要走上工作的道路,我倒也沒當回事,信口說自己學什麼都無所謂,沒有特別的喜好,只要能打發時間、賺點零頭、冠點虛榮就可。
他詫異的望著我,我嘆氣:「可是,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得到了反而有點不敢相信的感覺,彷彿一切都是夢幻,醒來之後就又是現實。」
他站起來揉揉我的頭髮,笑容有些牽強:「你快樂就好,剩下來的就讓時間來證明吧。」
他轉身給我沖蜂蜜茶,我索性就在他椅子上坐下,看他手邊的病歷,上面有他的字跡,中英文夾雜在一起,是關於感染性心內膜炎,從體徵到診斷寫得清清楚楚的。
很遲才有人接,不過是平和的聲線,周圍還有新聞聯播主持人的聲音,瞬間就沉靜下去了,他問我:「你還在實驗室?」
「不一樣。」他抿起嘴唇,淡淡地笑意怎麼也掩飾不住:「這是你第一次這麼叫我,聽上去,感覺,很好。」
我走到書桌前,擰開檯燈,仔細地看著書架上羅列的專業書,伸出手,慢慢地在它們的脊背上劃過,輕輕一笑,自言自語道:「是沒自信,還是沒興趣?」
也許那句話是對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我嘆氣,幫他把地上東西掃乾淨,然後把資料按頁碼分好,剛準備走就聽見某人長長的哈欠聲,睡眼惺忪地眨眼:「我剛才睡著了呀!」
我蹲下來,茫然地望著天空,一言不發,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斷斷續續地笑了出來,越來越低沉,最後全部化為一聲喟嘆:「你還真是報應,江止水。」
我不知道該哭還是笑,還未結束,便指著屏幕自言自語,這個故事,一開始已是陰差陽錯,必定是不會有太好的收場。
他送我回實驗室,下班高峰的時候,車廂里擁擠不堪,我執意捧著那束雛菊,在公交車上很是惹眼,他無奈地笑,然後用身子擋住擁擠的人群,把我牢牢地固定在他的手臂間。
「那個——」我猶豫了一下,正色道:「下午時候王教授問我願不願意留下來直博,我沒主意,所以來問問你的意見。」
他對我說:「江止水,你那不是喜歡一個人,你太驕傲了,容不得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你這麼質問我,難道你對唐君然也是這樣的感情?」
「錯了,哈哈!」我終於得意起來:「我可是在宿舍,你那個實驗室太無聊了,我都待不住,我家小美女更都不屑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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