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耳洞

作者:笙離
耳洞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我驚訝地轉頭,韓晨陽的臉龐出現在眼前,我下意識地就問出來:「不會吧,你怎麼突然冒出來了,難道你就是那個大哥哥?」
在燈火輝煌的城市裡,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莫名的光芒在閃動,她說:「閨女,你要好好改改性子,否則再好的男人都容忍不了你。」
「可是,我總有點覺得我很像她,所以才很害怕去面對她。」
電影最後的橋段還在播放——她哭著擁抱他,對他說我愛你。
我勉強笑笑:「不是不高興,只是覺得很突然,你知道我為了不願意和她去義大利的事情鬧了將近一年,那一年她連一個電話都不給我。」
我真的是言情小說看多了,立馬就反問:「不會吧,難道那時候你就喜歡上我了?拜託我才五年級,算算你不過才高一,原來你的心計藏得還挺深的,對我早有預謀了?」
放下電話繼續看資料,再一抬頭的時候天已經半黑了,我站起來,倒了一杯水,尋思應該喊樓下的師兄幫我帶一份盒飯,剛走了兩節台階,就看見韓晨陽走上來。
能有那麼一個人,陪你經歷歲月悠長,陪你看盡浮華變遷,是需要修得多少年的緣份。
我奇怪:「你不是說今天晚上要跟許大哥去吃飯的?怎麼過來了?」
倒是媽媽笑起來:「就是這個理,她脾氣倔,認定的東西就會鑽牛角尖,這樣就算了,還特別不考慮別人感受,我行我素慣了,這點跟我很像。」
他白我一眼:「漠視我的女生又不止你一個,你別以為那是什麼光榮的事。欲擒故縱這招對我沒用,我又不是那種總要征服別人顯示自己魅力的人。」
韓晨琳一本正經地跟我解釋:「那時候姐姐你才多大呀,你聽——江止水——」
他瞥了我一眼:「就你鬼主意多,對了,韓師兄怎麼沒過來?」
他瞥了一眼我畢業證上的照片,涼涼地評論:「照得實在是太丑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博士后畢業了呢!」
他笑起來,流露淺淺的溫柔,墨色的眼眸清澈如水:「恭喜畢業!」
「小丫頭,別多嘴。」他的吻柔和纏綿,輾轉不息,我已然失去思考「誰比較吃虧」問題的能力,而在他懷裡的感覺,真的很安心。
畢業典禮的時候李楠師兄站在我左邊,上面開大會,底下開小會。聽了半天冗長的講話,終於把金光燦燦的畢業證書拿到了手裡,我連忙把畢業證收到包里:「千萬不能弄丟了,上面都是赤|裸裸的血汗呀!」
我滿不在乎的回答:「沒事,耳釘扎進去就又通了,要不你試試?」
我掛在臉上的惆悵大概有些明顯,一路上有些鬱鬱寡歡,韓晨陽倒也沒怎麼問,直到點完菜他才習慣性的插起手,認真的問我:「怎麼了,心事重重的樣子?」
媽媽來的第二天晚上約在一間老字號的粵菜酒樓,環境古樸雅緻,木雕花的門窗,絲竹聲聲入耳,大廳屏風上大簇大簇的牡丹花開,艷麗濃烈、哀婉綿長。
千帆過盡,皆不是我心所愛,三千弱水,哪一瓢知我冷暖?
「那是什麼樣的好奇?」
當我們愛過一個人,離真愛的那個卻更近了,誰不是磕磕絆絆的才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再次回想起來,我只覺得愛與被愛都是那麼美好的回憶。
母女相見的場面一如尋常的氣氛平靜,分離了兩年就像出差回家一樣自然,媽媽見了我甚至沒有因為三年不見而欣喜異常,只是看到韓晨陽的時候才露出久違的真誠的笑容:「這位就是你爸爸說的小韓呀,你好!」
「其實你也可以先去北京。」他托著腦袋想了一會兒:「你可以省南京去北京的機票錢,可以省了從北京去日本的錢了,我覺得不錯,你考慮一下。」
老闆喊我們跟他照相,還有其他的教授,恰巧韓晨陽以前的導師站在我身邊,眼睛一邊看鏡頭一邊瞥向我:「小江呀,韓晨陽那小子怎麼沒有過來?不像話。」
我想我一輩子都沒有說過這麼多心底的話,我把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可是我現在不再懷疑了,或許說,跟你在一起我真的覺得很安心,韓晨陽,如果現在的我遇到當時的我,我一定覺得,這個女人,真不可愛。」
「果然是好奇。」我悻悻地轉了身,繼續看照片,可是他把我往他懷裡挪了挪,親吻我的額角,反問我:「好奇不好嗎?你還是第一個讓我這麼好奇的人。」
六月,我研究生畢業,直升本校讀博。
「你那個不叫愛你自己,你那個叫m.hetubook•com.com消極的逃避,你不願意承認你在唐君然那裡的失敗,然後找個地方躲起來,後來你愛上我,又不敢承認,就是怕受傷害,這樣不叫愛自己。」他手輕輕地握住我的:「有時候我真的會耿耿於懷,若是唐君然沒有離你而去,趙景銘繼續對你死心塌地,你會不會在那時候承認你的心意。」
和韓晨陽一起去北京,他丟下我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我也樂得和韓晨琳混在一起,過的生活是要多頹廢有多頹廢,許博聞還經常來慫恿我們去參加什麼郊區的馬術俱樂部、高爾夫俱樂部,通通被兩個宅女打發走了。
他笑起來:「那是江風說你學了十年的美術,結果卻跑去學了機械,我不信。」他把我的手指拉開,慢慢地在上面摩挲:「這些都是握筆留下的老趼吧,後來我就信了。」
我居然也跟著她胡鬧,在一旁煽風點火:「對,我就是那個心思,我巴不得畢業就結婚,在家做一隻大米蟲,你快讓韓晨陽娶了我回去,要不他入贅也可以,我不在乎的。」
這就是緣吧。有些人註定是要相識、註定是要相愛、註定是要在一起的。就算中間相隔了整整十年的、幾乎可以沖刷掉一切的光陰。
老闆耳朵尖,沉重地點點頭,結果被「咔嚓」一下照了下來,做攝影師的師弟大喊:「再來一張,大家不要動,站好了,師兄師姐們笑起來。」
手指被牢牢地扣住,他的吻一路向下,我憤憤然:「一百乘以一和一乘以一百的結果是一樣的,大家扯平了!」
他抬起手,涼涼的手指輕輕地撫過我的臉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曖昧散發出來,我別過臉去,有些不好意思,說:「這是科學聖地,行為舉止純潔點。」
如果童話的結局是這樣美好,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的感傷?
我環顧四周,看見他從大禮堂那裡走來,連忙一把扯掉了所有的累贅,長長舒了一口氣:「韓晨陽,我倒是好奇你穿了三次這種大布口袋,會不會有陰影了?」
「大熱天的你還往外面沖,小心晒成渾身黑巧克力。你不是說要去日本看你爸嗎,這下改變主意了?」
其實真的沒有必要計較什麼得失,我們擁有的對方,不是過去,而是現在和將來。
突然得到媽媽回國的消息,我的震驚不是一點點。
原來我在那麼早的時候就遇上了他,原來一切都是「緣分」兩個字。
「是這樣的嗎?」我迷惘的看著他。
他說,因為她是我的寶貝。
耳垂上輕輕地被咬了一下,濡濕的氣息撩撥了敏感的神經,我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他摟得我更緊了,語氣更加的誘惑:「除了你,我倒也沒真心地對過誰,倒是你,在我之前起碼有一個讓你全心全意付出的人,算起來誰比較吃虧?」
李楠師兄笑:「你以後還有博士的畢業證書,這個簡直就是白搭。」
我納悶:「以前來的時候好像沒有這些欄杆呀,而且那個牆好高的。」
「哦,這不是好事嗎?」他試探的問:「你不高興?」
日誌 7月5日
她點點頭,也跟我一樣癱軟在椅子上:「明天去天壇轉轉吧,我要去拍照片。」
我點點頭:「我明白,媽,我跟你一個性子,你不說我也明白。」
「結婚時候可要打一個電話給我,不能再讓你爸爸通知我了。」她鬆開我,笑道:「希臘的愛琴海倒是度蜜月的好地方,小韓你覺得呢?」
我終於誠實:「我愛你。」我抱住他,臉緊緊貼住他手心,一字一頓,極其認真:「我愛你,真的,韓晨陽,我愛你。」
他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還是去見見吧,我也很想見見你媽媽。」
我頓時來了興趣:「好奇?難道我那時候徹底漠視你的態度讓你自尊心受到了打擊,就從此對我念念不忘起來了?」
「在你沒有愛上自己,愛上生命以前,只是如饑似渴地從外面的世界尋找愛,找到的只有無盡的矛盾和空虛。一個在童年時期得不到擁抱和溫暖的人,常在日後以索愛的行為來滿足被愛的需要。」
這是一個普通的愛情故事。每個人都會經歷戀愛,都會找到屬於你的那個人,但是彼此堅定至死不渝的愛情未必誰都會有。
董安妍哈哈大笑:「知道了,知道了,等我下班就打電話給他。」
一個星期之後媽媽回到了義大利,我的生活開始發生的略微的變化,以前很少打電話給我的媽媽,居然每天都要給我電郵,m.hetubook•com•com時不時還打電話問我情況。
他笑,手指點我的額頭:「我高中時候沒有看到,後來才遇到。」
「聲學的傳音原理唄,圍牆由磨磚對縫砌成,光滑平整,弧度過度柔和,有利於聲波的規則折射,加上圍牆上端覆蓋著琉璃瓦使聲波不至於散漫地消失,造成了迴音效果。」韓晨琳笑眯眯地跟我解釋:「說定了,我們明天下午的時候去。」
天壇古樹很多,經祈年殿前有一條東西向的小路,西面約一里長的路兩旁,滿植著西府海棠,草地上還有紫花地丁和二月蘭。
可是私底下我完全被他鎮壓得死死的,連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我媽媽不一樣,韓晨陽,她是個要強的人,從來認為自我價值的實現不應顧及家庭或者別的,小時候我很怨恨她,不能犧牲自己去成全丈夫和兒女,她實在活的太自私了。」
我笑道:「韓晨陽,你嚇死我了,不聲不響的。」
他不做聲,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錦盒,打開一看,便是兩個耀眼奪目的耳釘,在燈光下折射出透亮的光芒,我眨眨眼,試探地問:「這個是鑽的?」
我往沙發上一倒,漫不經心地翻起小廣告:「我是想從日本回來再找個地方玩玩,等老闆催了再回去也不遲。」
這是一個簡單的愛情故事,一對初戀情人經歷種種悲歡曲折終於破鏡重圓,浪漫而又美好。然而讓人覺得不同的是,整個故事是穿插在老年的回憶里,年老的他把這段往事讀給已經失去記憶的妻子聽。
他亦回禮,很穩妥的問好,席間倒是我成了很多餘的人,媽媽對他滿意極了,整晚臉上都帶著溫婉的笑,我只好一樣一樣的吃菜,從離自己最近的那盤吃到離自己最遠的那一盤。
一路上我和他都有些沉默,回去洗完澡發現韓晨陽在上網,我就坐在床沿打開電視,把聲音調小,準備隨便看看無聊的肥皂劇,豈料他站起來忽然從後面抱住我,彷彿電流竄過一般,我身體又是輕輕地顫抖了一下,隨即才鬆懈下來。
他不說話,漂亮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我,半晌才慢慢開口:「水水,你說了半天了,能不能讓我說一句話呢?」
倒是我結結實實的愣住了:「什麼畢業結婚?」
我瞠目結舌,喜滋滋地回答:「這還用考慮嗎?就這麼定了。」
我笑起來,只是不知道怎麼接話。夕陽西下,天壇籠罩著一層橙色的光,他的臉,落在薄薄的光暈里,線條柔和,眼梢微微斜飛,睫毛下有淡淡陰影。
「不告訴你!」
他笑起來:「原本我有機會再穿一次導師服,可惜再也沒有可能了。」
看到即使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仍然沒有一絲更改的愛,竟洋溢著濃濃的悲劇色彩。
韓晨陽把甜點遞給我,說:「都這麼長時間了,還耿耿於懷,我看你還是應該去見見她。」
我偷偷地笑:「那是不是跟高中時候無意中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總是不由自主地往她看去,最後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喜歡上她一個原理?」
這是在變相諷刺我不擇手段,還是在暗示我在感情問題上死腦筋呢?我別過臉去,尋思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用來慢慢嚼而不會讓人很飽,這個韓晨陽,讚美人家都要帶三分刺。
韓晨陽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你自我感覺也特良好了點,那時候你就一沒發育完全的小丫頭,我再有興趣也不會打主意到你身上的。」
韓晨琳跑去買水,我站在迴音壁前,太陽下的古牆灰黃色,我輕輕地撫摸上去,陽光溫熱的餘韻未退,抬起頭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單手遮住臉。微紅的金光中,我恍惚間想起來,也是這樣絢爛的夕陽下,一個男孩子仰頭看天空,對著迴音壁長長久久的沉默。
後面有腳步聲,我以為是韓晨琳,倒也沒有回頭再看,只是指著那個迴音壁自顧自地說:「小時候來北京,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有迴音壁最有印象,可是我忽然想起來,曾經有一個大哥哥和我在這裏玩鬧,他站在牆的那邊,我站在這邊,扯著嗓門喊。」
忽然媽媽開口:「水水這個孩子多少性子跟我有些像,當初若是傳了她爸那副好脾氣也不會這樣,她脾氣又壞,性子又傲,能找到你這樣的,是她八輩子的福氣。」
李楠師兄的飯局折騰到凌晨才散,大家都喝了不少,韓晨陽也沒少喝,到家的時候已經有微微的醉態,他洗過澡躺在床上給家裡打電話,我一邊喜滋滋地看自hetubook.com.com己的畢業證書,一邊跟他放肆的手做搏鬥,等他打完電話,我便問:「韓晨陽,你的畢業證書給我看看?」
月光透過薄薄的窗帘,給卧室里籠罩上一層暈黃的光,韓晨陽的臉,落在薄薄光暈里,線條柔和,眼梢微微斜飛,睫毛下是淡淡陰影,看在我眼裡,一切都完美得不像是真的,我低聲說:「我想告訴你,我很害怕失去你。」
江風和董安妍也去了,一個幫我照相一個幫我拎包,我本來不喜歡照相,但是李楠師兄畢業就要出國,幾個師弟師妹爭著要跟他照,連帶把我也扯上。從教學樓輾轉到圖書館,我惱得想把纏人的碩士服脫掉,手機響起來,董安妍一看是韓晨陽,忙討好的遞到我耳邊,韓晨陽的聲音傳了過來:「你那身衣服就不能老實點穿著?別亂扯。」
說到天壇我頓時來了興趣:「好好好,我一直惦念著那裡的迴音壁,到底是利用聲音傳播的什麼原理呀,小時候站在那裡喊一句自己的名字,可以聽到好幾聲。」
我摸摸耳垂答道:「是呀,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只能帶金的,可能是耳洞還沒有養好,這幾天我忙的都忘記了,也不知道順手丟在哪裡了。」
我警惕地瞥了他一眼,再看看南京一北京五日雙飛游的報價,心裏的天平一下子就傾到了韓晨陽的提議上:「那我先去日本,然後直接去北京,你確定有人給我安排衣食住行?」
我哭得更洶湧,不曉得為什麼,說不出的感動。
我沒做聲,默默的低頭吃東西,他輕輕地說:「我知道你有種『近鄉情更怯』的感覺,沒關係,你跟你爸爸不是一樣很長時間沒見面,可是撒嬌的樣子卻跟一個孩子一樣。」
一定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如此的圓滿。
冰涼的金針穿過耳洞,似乎一點痛感都沒有,而那種耳朵上有歸屬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我望著他,忽然發覺他淡淡地笑容中,清晰而澄澈的笑意從那雙漆如點墨的眼底滲出來,煽情的話還沒說出口,他便搶先:「現在,你的耳洞都是為我穿的了。」
「我現在結婚?你讓我結婚?」董安妍表情立刻變的扭曲,一副被虐待淚眼婆娑的樣子:「我也想啊,你先去問我老闆準不準吧,我們搞教學課題忙都忙死了。」
那個全心全意讓我付出的人變成了他,兩情相悅,我已然覺得這是最好的答案。
他的唇角微微的翹起來,語氣裡帶著戲謔:「你還裝,董安妍都告訴我了,不過畢業的限定,博士好了。」
他挨著我坐,聲音很輕很柔:「你媽媽今天跟我們說的那些話,才讓我想明白,為什麼你的性子會變成那樣,又自私又矛盾。」
早上出去買早餐,我順手拎了兩份報紙回來,一邊看一邊吃,阿九也頗似正經地趴在我身邊用小爪子扒著報紙。韓晨陽很奇怪,可是也沒問什麼,我主動招供:「看看上面的廣告,找家旅行社遊山玩水一下。」
「那感覺就像所有的人都離開你,只有我還在,你只好迫不及待的抓住最後一塊浮木。」韓晨陽定定的看著我:「借愛情來肯定自己的意義,企圖撫平心中對生命的不安。」
好似波浪在海面翻騰,一浪高過一浪,她脆生生的聲音就像在空中跳動一般,連著幾個「我來了」迴響,從四面八方涌過來,我驚喜地叫起來:「難道這就是迴音壁?」
我擦汗:「你說,你說!」
我伏在韓晨陽身上悄悄地流眼淚,他悉心地幫我擦掉眼淚,我輕輕地對他說:「If you are a bird. I'm a bird,You is my home」,他微笑,說這個電影的結局,其實哀而不傷。
我佯裝生氣,他輕輕拍拍我的臉:「真難纏,那麼說得抽象一點就是每好奇一分都是以自己的感情做賭注,卻沒有想到最後卻成了自己的桎梏,自己體會去,這下滿意了吧?」
李楠師兄長嘆一聲:「小師妹,韓師兄待你真的不錯,你可別欺負人家。」
那時候我沒注意到韓晨琳笑的樣子,賊細小,眉梢彎彎的,和那畝荷塘上的一彎新月一樣,眸光中仿似有種小小的竊喜,一閃而過。
畢業那天,天空藍得通透明澈,空氣像新鮮的冰鎮檸檬水沁入肺里,難得的沒有烈日高照,穿起密不透風的碩士服倒也不覺得大汗淋漓,連老闆都說是個好兆頭。
韓晨陽笑起來,就是不鬆手:「水水,我聽江風說那次你耳朵剛換了耳釘就發炎了,和圖書怎麼這幾天都沒見你帶?」
他摟住我,輕輕對我說:「那就不要拿下來了,等畢業結婚時候再換一個。」
「那你還記得那個大哥哥嗎?」
她在電話里的語氣風輕雲淡,說是在北京參加一個展示會,順便回來看看我,那時候我正在實驗室里糾結一個演算法,而韓晨陽約我晚上吃飯。
和董安妍打電話說到這個事情,她認真的告訴我:「你這個是小時候缺愛,長大缺鈣,補補就好了。」
雲層涌動,耳邊都是自己的名字,餘韻還沒有平息,她又叫起來:「韓晨陽——」我笑起來,也跟著叫,最後兩個人發泄地精疲力竭,嗓子里都冒了煙。
我合上手機,徑自向他走去,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老闆他們剛才還念叨你的呢,他們興許還在院辦,秦淮人家我已經讓江風訂好了,晚上李楠師兄還要請。對了,你回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讓你不要趕回來的,以後補上就好了。」
他笑得很溫柔:「這不怪你,中國人都或多或少這樣的表現,不過這似乎是因為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很少被父母擁抱。」
「為什麼?」
我翻個身,抬起頭看進他的眼睛,威脅他:「我曉得你以前的情史,給你提個醒。」
「嗯,鑽的。」他取出來給我,然後看了一下:「水水,你幾天不帶好像耳洞要合起來了。」
我一怔,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甜蜜和酸澀同時湧上心頭,我低聲說:「嗯,都過去了,所以有時候會覺得耳洞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可是這是你穿的,自然不一樣。」
我不回答,只是看著他笑,眼眸裏面滿滿的都是閃亮的光芒,眼波流轉之間藏不住一絲喜悅,他的眸子里還有我,臉上掛著抑制不住幸福的笑意。
李楠師兄站在我後面,說話聲音很大,幾乎是說給全部人聽的:「同學們回去數數帶了多少錢,馬上要出韓師兄和江師妹的禮了,要是不夠的,可以跟我借啊,不放高利貸的!」
我白他一眼,晃了晃畢業證書:「這你就不懂了吧?找工作的時候用博士證,見男朋友家人的時候用碩士證,去交友徵婚的時候用本科證。」
我連忙解釋:「他出差呢。剛才打電話說是馬上就到,還說要請您吃飯,讓師兄師姐們都別走,大家湊一起多熱鬧,連地方都訂好了。」
也許,一切都是有定數的。從迴音壁前不曾留意的邂逅,到十年後學校無知無覺的重逢,一切可能都是幾十個世紀之前就註定了的。
他們已經相守了一輩子,有了兒子,孫女,他在最後的時光里仍然要陪著她,等待奇迹。
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正色道:「難道不可以嗎?」
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只是唇角抹出一絲很勉強的笑容,媽媽卻接著說:「她是我的女兒,我了解她,可是我卻沒做到母親的職責,是我的錯。」
我想了想,搖搖頭:「可是我覺得我很愛自己。」
這頓飯多半吃的有些煽情,臨走時候媽媽的朋友來接她,她告訴我明天又要去上海參加展覽,行程十分繁忙,在酒樓門口告別的時候,她走上前輕輕地抱住我,我愣了一下,身體不自覺的僵硬了一下,隨即,綿綿細細的溫暖傳到我的身上,我亦輕輕地回抱住她。
「直覺,感覺!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不對頭,你跟我握手的時候,分明刻意地劃過我的掌心,那時候我並沒有在意。」
她大笑:「我曉得你找我什麼意思了,等你走了我立馬打電話給韓晨陽,說江止水剛才跟你間接求婚來著,還說非克拉鑽不嫁。」
他的手指拂過我的耳朵,那裡有愛情刻畫過的痕迹,他笑道:「你倒是平白地遭了一場疼痛的罪。」我輕輕地閉上眼:「可是,我遇到你就圓滿了。」
我抬起頭,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說出「跟我很像」的媽媽,歲月彷彿在她臉上並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她一向會保養打扮,可是眼角淡淡地細紋,怎麼也掩飾不了。
「其實你知道,不是這樣。」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你知道嗎,我就像很多人一樣,總是覺得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失去的也是最好的,可是我從未想過用一個人的愛代替另一個人的愛,對我來說,那是對自己的侮辱,我總是用冷漠當盔甲來掩飾我的傷痕,使自己不再被傷害。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愛上你,其實很多個瞬間,我都清楚的明白我對你的感情,只是我心裏總是有一把小尺,一段段的丈量你給我的感情夠不夠傳奇。」
我拍和_圖_書拍她的肩膀,說:「對了,我看過你的結婚戒指,恭喜你,很漂亮,江風設計的,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一對,害的我也想要了。」
我抿了抿嘴,點點頭:「是的。」
我說:「你是讓韓晨琳故意帶我到這裏來的,你太煽情了。」
他鬆開我,面對我表情很認真,說:「我發現,你對於身體的觸碰感感到非常恐懼,在擁抱的時候好像觸電一樣,有一種抗拒的電流,今天跟你媽媽,上次送韓晨琳去英國的時候你也是,平時我抱你的時候倒是沒有太大感覺,剛才你沒有心理準備,於是本能的很抗拒。」
不過是他,只有他。
韓晨陽微微一怔,然後笑靨如漣漪一樣展開:「跟我打算的一樣。」
佛曰: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我不置可否:「我不跟你討論鈣和愛,聽說江風跟你求婚,你架子還挺大的直接拒絕,害的他三天兩頭來煩我,一開口就是,哎呀,小妹,我要失戀了——」
我訕訕的笑,拚命的往嘴巴里塞東西,倒是韓晨陽很給我面子:「這個其實是緣分,雖然她的缺點很多,但是她要做的事要達到的目標從來不會含糊。」
喝了一口茉莉花茶,我猶豫了一下,說:「剛才我媽打電話給我,說已經回國了,想回南京來看看我。」
韓晨琳攛掇我:「你也叫起來試試,叫你名字也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隨便叫,反正這裏沒人,就是有人了也都是自己顧著自己叫了。」
多數時候就開車去那些很有韻味的地方轉轉,比如后海,這個京城著名的酒吧聚集地,倒是我和韓晨琳共同的偏好,夜晚時的后海波光粼粼,從大門望進去,並沒有想象中摩肩接踵的繁華景象,一些餐廳放在後海邊的露天座位倒已經坐得七分滿,我斜倚在欄杆上,身側荷香四溢,韓晨琳捧了菜單慢慢地看,不時嘀咕兩句:「連續兩天都在這裏吃,反而找不到什麼可以吃的了,愁呀愁死了!」
我給她建議:「等明個把許大哥叫出來給我們點菜,昨天吃什麼今天就上什麼好了。」
他不回答我,把我拽到一邊,我看見他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更加奇怪,問道:「你去哪了?」
聽說以往天壇人都很多,今天也許去得很遲,景點區都沒有什麼人了,韓晨琳拿著照相機左轉轉,右看看,然後領我一路走下來,最後來到一處周圍有牆但是四周開闊的地方,大喊了一聲:「我來了——」
他不回答,只顧笑,不遠處韓晨琳笑著跟我打手勢,風穿過我們的指尖,不知道會到達怎麼樣的彼岸,可是此時此刻我從來沒有那麼篤定地認為,這個人就是我的終點。
我覺得挫敗,灰溜溜地閉了嘴,那些什麼言情小說第一眼就陷入了長長的思念中,完全沒有道理的是扯淡,他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只是覺得緣分是件很神奇的東西,那次跟你道別之後就出了國,直到遇見江風,他書桌上的你和他的合照一下子讓我想到了那個在迴音壁前一起玩鬧的小女孩。」
全部人都笑起來了,這樣,留下了最好的一張照片。每個人都笑得很自然,連老闆都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而院長笑起來居然還有兩個酒窩,讓我們大大地驚訝了一回。
我纏著他,他沒法子,只好從書房裡找了他的畢業證,還有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相片。我枕在他腿上,一頁頁地翻,忽然我看到一張他和江風的合影,背景是劍橋的康河,我抬頭問他:「韓晨陽,其實我很好奇,是不是以前你認識我?」
我皺眉,為什麼每個人看到我和韓晨陽在一起都覺得他會是被虐的那位,難道他看上去真的是賢惠淑良那種類型的,我就是那個十惡不赦的類型?
偏偏這個時候,他俯下身來低聲對我說:「水水,你倒是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
「那你還不如去北京算了,反正晨琳放假回來了,正好跟你做個伴,許博聞那傢伙最近倒是挺閑的,要吃好吃的找他絕對沒錯。」他認真地給我建議。
愛情沒有那麼多借口,如果不能圓滿,只能說明愛得不夠。
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應該快了吧,我本來沒打算讓他回來的,結果早上他就不聲不響的飛到了上海,現在應該在路上。」
凌晨的時候看了一部非常像童話的電影——《戀戀筆記本》。
故事讀到了結局,她也終於想起了他,雖然只是很短暫的時間。
他挑眉,俯下身來挑起我的碎發把玩,有些漫不經心:「為什麼會這麼問?」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