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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1·十字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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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聲名鵲起 第一節

第一章 聲名鵲起

歷史有無數種可能,因此人類的生活才變得充滿意義。——佚名

第一節

這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飄飄茫茫的大雪給古老的開封城裹上了銀裝,來往于開封城的人都無一例外地戴著斗笠,穿著蓑衣,在深達一尺的雪中艱難跋涉,曾經人來人往的官道上,馬車也已經不可通行了。號稱「人口上百萬,富麗甲天下」的開封,因著這嚴酷的天氣,便是連那汴河之上,也缺少了以往的熱鬧與喧囂。
小頭目細細打量著石越:「怪人」雖然裝飾奇特,但是那件衣服,看起來卻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他態度傲慢,想來必有所恃;此人又自稱是來自華山的隱士,但凡隱士,與朝中的大官們,十之八九都有牽扯不清的聯繫——最起碼,也是讀書人。這年頭最難料的就是讀書人了,自己可不好得罪,混口飯吃也不容易。而且這個「怪人」眉清目秀,膚色白得像個女人,更不可能是党項人、契丹人。
石越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父親抱著他坐在膝上看雪,一面教他讀詩,彼情彼景,竟如同昨日發生的一般。只是自己如今的處境,與父母雙親竟是隔絕兩世,重逢的機會極其渺茫,不由讓他黯然神傷。在心中默默念了幾遍那首在父親膝上學來的詩,一時間積鬱難當,竟忍不住低聲吟了出來:「一片一片又一片,飛入泥和圖書潭皆不見。前消後繼不斷飛……」
使勁晃了一下頭,「這裏不是公元二零零四年,這裡是公元十一世紀!」石越在心裏默默地重複著,強迫自己接受一個不可思議的事實:自己現在所處的時代,如果不是做夢的話,的的確確是西元十一世紀!作為一個歷史系畢業的學生,對於熙寧二年,他有深刻的印象——這一年,王安石開始變法!這兩天以來,石越一直在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事實,如果是個夢的話就好了,但是夢裡為什麼會有冷餓疼痛呢?
小頭目饒有興趣地聽著石越詠詩,心裏暗暗稱讚自己剛才的決定英明果斷——這畢竟是一個讀書人受到過分尊重的時代,在下層百姓的心中,有才華的讀書人,就意味著前途無量。不過小頭目的自得只保留了短暫的時間,當他見石越久久不能吟出最後一句時,自得之情立刻轉化成了對蹩腳書生的嘲笑——雖然他自己是絕不會作詩的,不過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嘲笑人家作不出詩來。
宋代的官話,發音與普通話很不相同,懂得許多方言的石越也只能夠勉強聽懂。他停下腳步,傲慢地回道:「我從華山來,我家世代隱居華山,不知道什麼路引。」這是早就想好和*圖*書的託辭,但是他的發音卻頗顯怪異,倒似帶有濃重地方口音的開封官話。
「問題沒有解決之前,總得先活下去。」正是抱著這個信念,石越才決定冒著嚴寒大雪,來到開封。「我不會垮在開封城外的。」他站起身,拍去身上的落雪,抬頭望了一眼這座千年後只存現於典籍中的偉大都市的城樓,從容地迎著那些守城卒走了過去。
剛剛想把最後一句詠出來的石越猛然覺悟,幾乎嚇出一身冷汗。他吟的,是一首革命詩,在古代,便是「反詩」。這首詩的最後一句是「終叫河山顏色變」,這樣的詩句,自己當著這些士卒的面詠出來,不是等於自殺嗎?
想通這些要緊處,小頭目立即做了決定——請示上官。有什麼不對的,由上官負責去,誰叫他們每個月的錢拿得比自己多呢?這責任也由他們負吧。當下便客氣地對石越說道:「這位公子,你先這邊請,我得請上官做主,不敢私自放行,你體諒則個。」
石越控制著自己零亂的思緒,抬頭打量眼前的開封古城。一眼望不到邊的高牆被刻意砌得彎彎曲曲的,像一條白脊背的巨龍,伸向遠遠的煙靄里。寬達十余丈的護城河邊種滿了楊柳,樹上掛滿了臃腫的「銀條」。真是雄偉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城市!即便在這樣的時刻,石越也忍不住在心裏發出一聲讚歎。
但是此時在開封南城牆最西邊的戴樓門下,士兵們卻不得不勉強拿起冰冷的兵器,警惕地望著眼前這個裝束奇特的男子。白色光滑的奇異衣服,淺淺的平頭,頭上卻沒有戒疤,身材高大,皮膚白晳,真是個非僧非俗的怪人!
但也就是一瞬間,他冷靜了下來,這幾天連吃飯也是那些善良的老百姓們周濟,沒有餓死就算不錯了,居然還去胡思亂想!石越搖搖頭,自嘲地一笑。小頭目卻不免會錯了意,歪著嘴朝一個同伴擠擠眉毛,心道:「原來果真是個三句詩書生!」
士兵們正在交頭接耳,猜測著石越剛才舉動的意義,見「怪人」朝城門走來,一個小頭目徑直走到石越跟前,缺少中氣地喝道:「你是什麼人?有路引沒有?」
因為行人稀少,守護開封外城的士兵們也變得非常的懈怠,他們把兵器斜靠在城門的洞壁之上,不停地搓著雙手,來回走動,咒罵這個倒霉的天氣,偶爾有幾個賣柴賣炭的農夫挑著柴炭經過,兵丁們也懶得去檢查,隨他們通過了。大宋建國一百多年,東京城從未發生過什麼亂子,在這承平的年代,更加沒有什麼好擔心m•hetubook•com.com的!守城的士卒們只盼著能回去喝一口熱酒,躲在火炕邊美美的休息。
穿著白色羽絨大衣的石越,望著這些目光中充滿警惕的士兵,也開始不安起來,戴樓門前的行人不過稀稀數人,怎麼看他們也像是針對自己來的。兩天之前,石越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距離開封三十里的一個小村莊邊上時,那些村民們看著他的表情,與這些兵丁們一模一樣。
一片片有如鵝毛的大雪從天空慢慢地飄落,伴著西風在半空中翻滾、跳動,然後靜靜無聲地落在大地上,把剛剛被行人踩出的腳印覆蓋掉……
石越怔怔地站在那兒,完全沒有去想如何把最後一句吟完,這句「終叫河山顏色變」讓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這個時代!這段歷史!也許,也許……在那一瞬間,一種被稱為「野心」的東西,悄悄地浮了出來,自己曾經讀過多少改變歷史的故事,也許……
就在這當兒,去請示的士卒已經回來,不過長官卻沒有跟他一起來,這麼冷的天氣,長官連動都懶得動一下,反而把這個來請示的士兵給臭罵了一頓。小頭目在心裏咒罵了一句,畢竟不願意得罪一個讀書人,想了一會兒,無可奈何,只得揮手放行。放一個姦細入汴京城,不見得就一定能追究到自己的責任和-圖-書;而得罪一個可能有「前途」的讀書人,自己就肯定慘了。這點子利害,他還是想得明白的。
石越默默地站在一邊,竟然背著手欣賞起這千年以後難得一見的大雪來——難道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什麼更壞的狀況嗎?石越不覺自嘲地冷笑著。這個表情落在小頭目眼中,更讓他覺得這個「怪人」高深莫測。
時間倒溯五個月。熙寧二年十月,如果用公元紀年的話,是1069年,距離第一次十字軍東征還有二十六年。
說完也不管石越答不答應,便把他請到了城邊,早有一個士卒去最近的一個戰棚里請正在烤火的長官。
若不是身處如此詭異的境地,能夠親眼目睹開封古城,這會是多麼讓人陶醉的事情呀!但在這個時候,石越卻只盼著這個遊戲快點結束。「我真的快要瘋了,愛因斯坦!耶穌基督!真主安拉!如來佛祖!玉皇大帝!」石越低聲嘶吼著,抑制不住地蹲下身子,抓起一大把雪,使勁抹在自己的臉上。刺骨的冰涼,讓石越慢慢地又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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