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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1·十字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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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下才駿 第三節

第十章 天下才駿

第三節

「就是啊,就算真的無意功名,想做陶朱公,亦不必去遠涉風浪,開錢莊、辦印書坊、織棉布,哪樣不行?就是開家水泥坊,利潤亦不在少數,何須自苦如此?」另一個黑袍年青人也對曹允叔一定要去海外不以為然。
忽然,外面一聲炸雷,淅淅瀝瀝地下起大雨來,把陷入沉思的田烈武給嚇了一跳。呂大順一向知道自己這個「田頭」,為人雖然極好,辦事也算精幹,但就是喜歡胡思亂想,因此見怪不怪,一邊喝酒吃菜一邊聽報博士讀報,一個人把酒菜吃了個七八分。這時田烈武突然被炸雷驚得回過神,呂大順未免有點不好意思,連忙笑著搭訕:「田頭,這真是下雨天留客天,想走也走不了。」
還在胡思亂想之際,忽又聽到有人帶著幾分醉意呼道:「好雨,好雨,實是一掃心中陰翳之雨!」
司馬夢求笑道:「允叔倒是穩重人,不過他們在杭州,被人認出,也並不掩飾。要不我從何得知?」
按理說他這般折節下交,別人縱使不領情,也不能惡言相向。可那人竟然冷笑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在下便有不妥,亦不勞足下相問。」
四人見他說得曹友聞黑臉再次轉紅,不由一起哈哈大笑。他們在此閑聊,自以為沒有人注意,卻不知道這番對話全部落到了田烈武的耳中。田烈武對白袍書生司馬夢求是十二分的留意,在秦觀被石越請進雅座后,他就豎起了耳朵聽司馬夢求等人對話。幸好他不是告密小人,否則石越和西湖學院,難免麻煩纏身。
那個叫允叔的人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黑袍人,他微微笑道:「已經說好了,我們曹家本來就是商人,我對經書沒什麼興趣,詩詞歌賦更加不願意讀。在功名上多半是無望了,不如做個富家翁也罷。」
那人頭也不回,仰頭喝了一杯酒,冷冷地說道:「有何指教?」
「總是可惜了,以你的聰明,今年雖然沒有考上貢生,但三年後卻肯定有希望的。」那個黑袍人遺憾地說道。
差不多就在此時www•hetubook.com•com,石越等人從雅座走了出來。石越、馮京、劉庠各自披了披風,把腰間的金魚袋給遮住了,別人自是不知道他們身份。可是曹友聞卻是認得石越的,見到石越,習慣性地站了起來,行弟子禮,把石越給唬了一跳。幸好曹友聞還算機敏,沒把「石山長」三個字給喊出來,否則石越等人難免要被當成珍稀動物給圍觀。
眾人搖了搖頭,陳子柔舉杯說道:「允叔既然決定,我們多說無益,不過海上風高浪險,兼有海盜為虐,一切務必小心。今日在此餞行,明日就不去東門外相送了,免得效小兒女模樣,惹人笑話。」
白袍書生見他如此,忍不住微笑道:「你曹友聞曹允叔的志向,誰又不知道呢?讀了石九變的書,想看看大海之外的世界,做夢都在說這個,還以為是秘密呀。」
叫子云的中年人忍不住插話道:「在京師還是小心一點好,朝局波詭雲譎,純父應當知道吧?惹上中間的事情,總是不妙。」
田烈武暗暗揣測著司馬夢求的身份。那日在酒鋪,他一語驚醒夢中人,田烈武一直以為這個公子哥肯定和軍器監案關係密切,不料這時聽他們對答,這個司馬夢求倒像是個遊歷天下的讀書人,回汴京城還沒有多久,而且聽他們說的,似乎身上連個功名都沒有,如何就能一口說出軍器監案的關鍵?田烈武是習武之人,更是一眼就看出這個司馬夢求步伐穩健,眸子精溢,這個人才是真正的「文武全才」,對於這樣的人,他更不敢掉以輕心。
曹友聞舉杯答禮,笑道:「這樣便好,大丈夫相交,貴在知心。我們幾個情同手足,何必多言。諸位金榜題名之後,若得閑暇,再來錢塘會我便可。」
叫曹允叔的年輕人豪爽地笑道:「子云,你真是個痴人。你考了幾科了?連試兩科不中,今年再不中,你真指著朝廷賜你個同進士出身?當官當官,還不是為了錢財?我家在錢塘有商行,一船絲綢運到高麗,回國和-圖-書之後,利潤有數萬貫,你當官若不貪污,得多少年才掙得來?」
這兩句詞雖是一首,卻並非連在一起的,他此時故意連在一起唱,調子便顯得有幾分怪異,引得眾人哈哈大笑。柳永的這曲《鶴衝天》,北宋的讀書人無有不知,特別落榜書生,更喜歡到勾欄聽這曲子,解悶自嘲。白衣書生志向高遠,這是四人所深知的,此時用這曲子來回答,不過是書生伎倆罷了。
眾人看了他一眼,聽他酸不溜秋地叫喚著,就知道是個不得意之人,這樣的人開封街頭甚多,雖然開封府算是人情高誼,不比千年後大家只愛自掃門前雪,老百姓都樂於助人,但是像他這樣的,願意管的也不多。何況酒樓之上,多是行人旅客,大家看了他一眼,便繼續喝自己的酒,吃自己的飯。
司馬夢求走南闖北多年,見他如此,也不生氣,反而微微笑道:「指教不敢,方才聽兄台吟曹子建之《愁霖賦》,似有傷感之意,在下多事,來請兄台一起喝一杯,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多個朋友,離愁寂寥之意或許就會沖淡許多。」
眾人聽他這麼說,相顧一笑,可想到這中間的苦澀,又有點笑不出來了。
曹友聞聽他如此相問,不由指著他笑道:「仲麟,不想你也是痴人。我連功名都不在乎,我要白水潭一紙畢業證書何用?我感興趣的,是石九變所說的大海之外的世界,大洲大洋,風物百態,而不是在神州大地上勘測地圖物產。更何況利之所在,我是個大俗人,不能不動心。」
他這般大呼小叫,未免讓全樓人都為之側目。田烈武循聲望去,卻是坐在西頭角落的一個人發出來的,此人穿著灰色長袍,因為是臉朝窗外背對著自己,所以看不清長相。不過顯是一個人獨酌,一個簡單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包裹上還放著一把長劍。田烈武在開封做捕頭,各地鄉音都聽過一二,一聽口音就知道是福建人。
田烈武卻是天生的好奇心,忍不住要多看他幾眼,只聽此人忽然舉杯高聲www.hetubook.com.com吟道:「迎朔風而爰邁兮,雨微微而逮行,悼朝陽之隱曜兮,怨北辰之潛精,車結轍以盤桓兮,馬躑躅以悲鳴,攀扶桑而仰觀兮,假九日於天皇,瞻沉雲之泱漭兮,哀吾願之不將……」聲音甚是悲愴,讓人聞之動容。
范翔笑道:「我可沒有什麼後悔的,白水潭是不錯,要不然我們嵩陽書院也不會全力學白水潭,可是哪裡沒有英才?若是學問要在學院讀書才好,我看我們幾人中間,倒數你曹允叔學問最壞,司馬純父沒進過學院,公認他學問最好。子柔兄只是說石秘閣對學生好,偏你就能得意成這樣。」
白衣書生微微一笑,輕輕唱道:「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幸有意中人,堪尋訪……」
那個陳子柔名陳良,子柔是他的表字,已是三十五六歲的中年人,幾科不中,今年更是連貢生都沒有考上,早就心灰意懶,絕望功名,因此對曹友聞想出海並不如另外兩個人反對得厲害。此時見他相問,便笑道:「我雖然沒有去白水潭讀書,但是石秘閣的書也都讀過,以前白首為功名,考不到一個進士出身,總不能心甘。不過我家耕讀傳家,若說我要去經商,非被趕出家門不可。」
叫子柔的中年人笑道:「允叔既然決定了,我有什麼好說的?我看你志向雖然不在功名,只怕也未必在高麗的數萬貫利潤。」
司馬夢求見眾人如此緊張,便點了點頭,笑道:「以後小心便是。」
司馬夢求目送著石越等人離去,嘴角亦微露笑意——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觀察石越。
石越在白水潭學生成千上萬,他哪能一一認識,當下朝曹友聞微微點頭答禮,目光在幾個人身上轉了一圈,落在司馬夢求身上,忍不住誇了一句:「真是氣度不凡。」他身份日尊,說起話來不自覺地就有點居高臨下的氣度。
眾人見他竟然說陶朱公比白衣拜相的公孫弘還要好,不由好笑。叫仲麟的年輕人笑問:「既是如此,為何不和同窗一道去周遊全國,勘測地形物產,卻要出和*圖*書什麼海?等到畢業再出海不好嗎?」
司馬夢求不由一怔,這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人,他也真是無話可說。不過他也無意挑起糾紛,當下板著臉抱拳道:「如此多有得罪,是在下多事了。」說完便走了回去,和曹友聞等人說起,眾人都覺得此人不可理喻。便連田烈武也覺得那人毛病不小。
而就在這間雅座的屏風之外,白袍書生和四個黑袍儒生圍成一桌,一齊舉杯痛飲。
那曹友聞本來臉色較黑,喝了一杯酒,竟是黑中泛紅,只一雙眼睛卻更是炯炯有神,他放下酒樽,笑道:「子云、仲麟這科省試之後,必躍龍門,身價自不相同。子柔和純父不知有何打算?」
田烈武卻沒有去注意這些,看了下外面突然黑下來的天空,雨是越下越大,再看看司馬夢求那桌人,還在談些什麼,似乎根本沒有在乎外面的大雨。一時覺得自己有點好笑,軍器監的案子連陳大人都不想破,關自己什麼事呀?卻一直操著這些空心。
眾人見他豪氣干雲,紛紛舉杯,一飲而盡。
曹友聞聽他說起張淳,連忙豎起手指,搖了搖,放低聲音說道:「純父,別在這裏說,讓人聽見,害人不淺。」他和張淳有同學之誼,自然存了維護之意。
陳良卻忍不住感嘆:「真是人各有命,張淳文章學問,氣節操守,皆是上上之選,不料有此大變。不過說來卻也不是大不幸,朝局風高浪險,便是我們這些布衣也感覺得到,石秘閣卻硬是把白水潭的學生全給護住了,李旭在國子監讀書,出身官宦,本是前途無量,結果反不如白水潭的學生。」
曹友聞笑道:「這有何不可?大丈夫當持三尺劍橫行天下,埋首書叢,皓首窮經,我可不屑為。何況出海一次,利潤數以萬貫計,陶朱之富,不遜於公孫之封,我在白水潭格物院讀了一年書,眼界頓開,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現在都無比清晰了。」
陳良見眾人為他尷尬,連忙轉換話題,笑著對白衣書生說道:「純父,你的打算呢?我和允叔都算是功名無望,方www•hetubook•com.com存他念。你文章經學、詩詞策論,皆是上上之選,若要博取功名,不說狀元及第,取個進士出身,那是探囊取物。為何卻一直不存此想?大丈夫取功名報效國家,畢竟這才是正道。」
「我是痴人不假,可是海上風浪巨大,又有海盜,你一介書生,利潤雖巨,風險亦大,怎比得讀書掙功名,可以光宗耀祖,報效國家?」那叫子云的中年人顯見是和曹允叔極熟。
張淳、李旭是宣德門前叩閽的風雲人物,這些人自然是知道的。司馬夢求聽他說到這兩人,便笑道:「張淳現在變換姓名,在西湖邊上教書,我剛從錢塘遊歷過來,還去看過他們的西湖學院,一切皆是仿效白水潭學院,不過規模尤大,顯見其志不在小。你說他偶失龍頭望,可他也不見得要去依紅偎翠呢,假以時日,不失為江南桑充國,比你考一個進士,放一個從七品主簿,要強得多。」
那個叫仲麟的年輕書生笑道:「司馬夢求,就你有這麼多古怪。黃金榜你不屑一顧,哪有什麼龍頭望可言?若真要唱這首曲子,我們幾個都是不夠格的,張淳、李旭輩才真要唱這曲子呢。」
「仲麟兄,你也這麼看嗎?」曹允叔對那個黑袍年輕人笑道,又轉頭向另一個黑袍中年人問道:「子柔兄,你的意見呢?」
「允叔,你真的決意去高麗?」一個三十多歲年紀的黑袍人問道。
這五人裏面,只有曹友聞是白水潭學院出身的,聽到這些感嘆,不由有幾分得意,當下取笑道:「純父一向在外遊歷,自然不必說,你陳子柔我當年可是極力邀你一起去白水潭的,你當時卻說什麼在哪裡讀書不是讀,在家裡讀書就可,不必去學院。子云兄當時有大孝在身,也不必說,可你范翔范仲麟卻未免好笑了一點,自己是陳橋人,卻要跑到嵩陽書院去讀書。現在羡慕來不及了。」
曹允叔拊掌笑道:「還是陳子柔知我。」
田烈武不知為何,下意識地看了司馬夢求一眼,果然司馬夢求站起身,走到那個灰衣人面前,抱拳道:「這位兄台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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