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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3·燕雲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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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東風未肯入東門 第四節

第五章 東風未肯入東門

第四節

約同一時刻,雍王府。
「妙策!」趙顥未及聽完,已不由擊掌贊道,「今日之失德,還可謂不教之過。若這般師生相看兩厭,則是朽木不雕也。」
高太后心裏早就有了主張,又道:「孩子叫他領回去,嚴加管束。十一娘的公主俸削了,改食郡主俸,不得再用公主儀制。韓氏的郡夫人誥命也削了。回去好好學學相夫教子,你們兩個都退了吧。」
「也罷,每人杖責二十。」
「要緊是要找幾個『好師傅』推薦給太后!」李昌濟笑道。
趙顥一時沒有明白李昌濟的意思。
她看也不看淑壽一眼,冷冷道:「我知道你錯了!」一句話出口,怒氣上涌,高聲道:「你還知道知錯?!」
他定了下調子,卻還要表示公正,讓政事堂去「商議」,也給自己留了條後路——若如此處分后,輿論清議接受了,自然是皇帝英明;若是輿論清議激烈反對,板子自然打到政事堂屁股上。皇帝依然是公正的最高裁決者。但呂惠卿自是不憚于替皇帝當擋箭牌的,他反而暗暗慶幸——皇帝如此處分,竟比他想象的還要輕些,這正說明他站對了隊,不僅對石越有了個交代,亦能在皇帝心中加分。呂惠卿相信,絕不會有皇帝喜歡一個處處與自己唱反調的宰相的。像當今這樣的英主,更加不會喜歡。
「臣妾謝太后恩。」清河與梓兒連忙謝恩。二人在保慈宮已跪了大半日,雙腿僵硬,血脈不通,幾乎站都站不起來。但這時更不敢失儀,強撐著起身,恭恭敬敬地退出保慈殿。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第一即曰修身,修身則道立。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六哥為天下士民之望,七哥與主主亦都是皇家宗室,一舉一動,宜為軍民之表率。是年紀雖小,漢昭烈所謂毋以善小而不為,毋以惡小而為之,正應當從小便學著守禮儀,知規矩才對。」趙顥一旁語重深長地附和道,「娘娘的教誨,不惟六哥,便是七哥和主主,亦當牢記在心裏。這才是大宋萬民之福。」
不料淑壽卻忽然喚道:「娘娘!」眾人都是一愣,卻見她猶豫了一下,忽大聲說道:「娘娘,都是溫國犯的錯,一人做事一人當,請娘娘處罰溫國,不要降罪楊將軍他們。」
「西南之兵不止,朝廷財計便不得不靠增發交鈔維持。益州之亂,正源於用人不當。將帥無能,不止累死三軍,還拖累了朝廷。陛下試想,西南夷所居,不過彈丸之地,以王師百戰之餘,豈有屢戰屢敗之理?臣的主張,還是請陛下用王厚、慕容謙為將。若其不效,臣願與之同罪!」呂惠卿一次一次地加碼,增大賭注。
這話卻已經是極重,向皇后臉一紅,連忙起身跪下,垂首道:「臣妾教子無方,累娘娘擔憂,罪孽深重,不敢避罰。還盼娘娘息怒,以免傷了鳳體。」
「臣等知罪。」
淑壽這麼著可憐巴巴地一認錯,若是平時,高太后心腸便軟了。但鬧出這麼大事來,若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有一難免有二,若再跑一次,欲待如何收場?而且這事還牽涉著太子的名聲,趙佣雖為儲君,但一日不登基為帝,他的地位便一日不能算是安穩了。自古以來,多少太子平安無事,還要憂讒畏譏的,何況還鬧出這麼大事來?高太后提心弔膽半日,生怕三人有什麼意外;待知道他們平安無事,這擔心便轉為惱怒,早已硬下心腸,要給這幾個無法無天的孩子立立規矩,和*圖*書卻哪裡會被她幾句話打動。
到了保慈宮前,高太后極親信的內侍陳衍已在宮前等候,見著三人過來,忙行了一禮,低聲道:「官家、太后、聖人都在,六哥、七哥、主主,待會兒好好認個錯。」一面又對楊士芳與龐天壽道:「太后讓二位也進去。」卻不再多說什麼,龐天壽看了楊士芳一眼,見他面無表情,不覺苦笑了一下。
「小王理會得。」趙顥自然也知道石得一的力量足可倚重,「只是太子失德這件事,要不要現在散播出去?」
「軍國大事,豈可兒戲!」文彥博這時再也無法坐視,嘶聲道,「呂相公將一路之安危,繫於區區二將身上,若果真有何萬一,便誅呂氏全族,又於事何補?臣以為要平定西南夷之亂,還須三管齊下。一面朝廷要發兵征剿鎮壓,一面要暫停熙寧歸化,招撫分化西南夷,除此以外,還要善擇益州路牧守,以防禍起蕭牆。益州之亂,非徒用兵可定者。請陛下三思!」
「風疾?!」事出突然,李昌濟訝異之情,溢於言表,「太子失德,皇帝病倒……」
高太后見向皇后以下都已經退出殿中,悠悠嘆了口氣,道:「官家道我這麼狠心嗎?我哪能不心疼孫兒孫女的?」
高太后兀自娓娓向兒子訴說著心曲,不料趙頊一面聽著,突然感覺到一陣眩暈,只覺得天旋地轉,他試著想站起來,卻感覺腿腳不聽使喚,竟一跤跌倒在地。
呂惠卿心情卻極是暢愉,回道:「此事臣已累章論之,其實便是清議輿論,到底還是同情者居多。臣以為,這樁案子,不宜再爭論下去,朝廷如今正在用人之際。馬默雖然判決了,然論法亦有恩自上出,陛下有特赦之權。此事憑陛下聖裁便可!」
「但六哥馬上便要出閣讀書了,這個十九娘……」趙顥對於柔嘉的建議,一直耿耿。
她這麼著一發怒,連向皇后都坐不住了。須知這三個孩子,都是由她撫養的。忙欠身勸道:「娘娘息怒……」不料一句話都沒說完,便被高太后打斷:「息怒?你帶的好孩兒,如今還要回護他們嗎?!」
「丞相有何良策?」趙頊也覺得意外。
向皇后亦求情道:「娘娘,六哥、七哥、主主都是嬌生慣養的……」
聽到這話,向皇后、朱妃、王妃,都不由得又驚又喜,心裏暗暗感激柔嘉。趙顥卻是臉色微變,口裡卻笑道:「不料竟是十九娘有見識。」
趙佣和趙俟呆了一下,待到淑壽一氣說完之後,方才反應過來,一齊跪下,跟著說道:「孩兒知錯了,請娘娘責罰。」
但文彥博的話,卻不是趙頊想聽到的。皇帝的目光轉向呂惠卿,呂惠卿不待皇帝發問,便道:「陛下縱以為臣不知兵,然石越、李憲、郭逵輩,豈得謂其皆不知兵嗎?」
「陛下聖明!」呂惠卿連忙頓首頌道。
楊士芳與龐天壽不由一愣,幾乎是喜出望外,連忙頓首道:「謝太后。」
王賢妃卻知道說什麼也沒用,雖心如刀絞,卻只是默默地不說話。
高太后瞥了自己這個愛子一眼,沒有說話。向皇后一向是個規規矩矩的懦弱性子,雖聽出趙顥這冠冕堂皇的話後面,總有那麼點不對勁,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駁斥。朱妃在高太後面前,更是一句話都不敢有的,兒子闖了這麼大禍,她也只知道跪著哭泣賠罪而已。惟有王賢妃卻是聽得極刺耳,壯著膽子,低聲道:「孔子曰:不觀高崖,何以知顛墜之患?不臨深淵,何以知沒溺之患?不觀巨海,何以知風波之患?聖人猶自如此,何況幾個孩子?所謂知過而改,善莫大焉。六哥、七哥、主主,雖https://m.hetubook.com.com犯了過失,但若能就此知辱,誰說不是好事呢?還請娘娘重加責罰,讓他們知道教訓,這亦是為了他們好。」
陳衍引著五人進了保慈宮,偌大一個保慈宮內,靜悄悄的,竟是一點聲音也沒有。便見正殿外的院子里,整整齊齊跪著數以十計的宮女、內侍,全都是服侍趙佣三人的。楊士芳與龐天壽見著這情形,便也不敢再走,也在院中跪了下來。趙佣三個先進到殿中,卻見高太后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全不似平時和藹可親的樣子,沉著臉,一聲不吭。趙頊與向皇后卻坐在一側,見著三人進來,倒更似是鬆了一口氣的神情。趙顥與趙頵站立著侍候,趙頵看到三人無事,亦是鬆了口氣,臉上不覺露出一絲微笑;趙顥卻一臉的肅然。
趙頊幾次也想開口求情,但知道淑壽是個鬼精靈,若知道他有半點不忍之意,將來真是無法管教,嘴唇動了幾動,終於還是忍住,只用目光向趙顥與趙頵示意。趙頵立時跪了下來,求情道:「娘娘,六哥、七哥、主主雖然有錯,還望娘娘從輕些發落,若有個好歹,娘娘難道不心疼孫兒孫女嗎?」
趙頊移開目光,緩緩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小憩,似乎又是在沉思。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雙眼,道:「朕意已決……便召王厚、慕容謙為將。讓他們先……先到京師來,朕要親自見見他們。」
高太后哼了一聲,卻也不叫她起來。向皇后就這麼跪在保慈殿中,清河與梓兒跪都跪得不心安,二人方又要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攬,卻聽一個內侍匆匆走進殿中,跪在她們身後,稟道:「觀文殿大學士石越領著女兒石氏、騎都尉狄環在西華門外請罪。」
「臣理當避嫌。」文彥博幾乎是彆扭地回道。
呂惠卿說出如此孤注一擲的話來,連文彥博都大吃一驚。但呂惠卿卻是心知肚明——果真一年之內還不能平定西南夷之亂,他有通天的本領,只怕也捂不住這鍋到處冒泡的沸水。與其這麼著讓文彥博、司馬光等人到處掣肘著自己,慢慢被耗死,倒不如孤注一擲,若皇帝不肯用他之策,到時候他也有話說——此時他還不知道王安石已經婉拒復出的消息。
高太后望著四人的背影,心裏暗暗嘆了口氣。揮了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吧。」眾人連忙告退。高太后望見趙頊臉色蒼白,起身時似乎晃了一下,心中一轉念,又道:「官家留下陪我說會話吧。」
「再等一等。」李昌濟搖頭道,「要等個好時機。」
趙頊這一日之間,先是憋悶了半日,念著蕭佑丹的話,又喝了不少悶酒。待聽到幾個孩子失蹤,又驚又急又氣,心情大起大落,莫甚於此。他身子本來就是病一段好一段的,擔心著國事,常常整夜不眠,精神也不是太好。聽到高太后的處置,心裏又是心疼不忍,又是覺得孩子不管不行。這時候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卻不便當眾表露出來,聽到高太后召喚,勉強又支撐著,問道:「母後有何吩咐?」
「陛下既開西南之釁,奈何這時反而急功近利?軍機萬變,誰又能預測期限?然若以林廣為將,必不至於敗軍辱國。」文彥博頓了一下,又道:「王厚、慕容謙非無能之輩,然臣所憂者,正是上位者急見事功,二人到底年輕,急欲取悅陛下,到時不僅壞了國家大事,還將自己也毀了。」
「此事不難。」趙顥不假思索地道:「桑充國、程頤,皆是天造地設之選。」說罷,越發覺得李昌濟此策之妙,不由又笑著贊道:「仙長真奇士也。」
趙顥聽到高太后如此處分,亦不m.hetubook.com.com由大感意外——按常理,出了這樣的事情,楊士芳與龐天壽都會被逐出宮中。楊士芳或許貶往某州安置,龐天壽大概會在洛陽或者大名府度過餘生,那些被淑壽設計騙過的小黃門,便是被杖責后趕出了宮中。但高太后卻出乎意料地留下了楊士芳與龐天壽。眼見二人叩頭謝恩,便要出去受罰,趙顥嘴唇微動,欲要進言,卻終於忍住。
「王氏說得對。」高太后冷冷地應道,卻聽不出她是什麼心意,「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不過犯了錯,就要受到懲罰。不管是普通宗室,還是親王太子,都不能例外。不能讓天下萬民譏我皇家沒有家教。俗語云『棍棒底下出孝子』,六哥、七哥、溫國既做出錯事來——」她頓了頓,沉聲道:「陳衍,領他們三個一道去宗廟,跪足三個時辰。」
未多時,楊士芳與龐天壽走進殿中,一齊拜道:「臣楊士芳、龐天壽,叩見皇太后、官家、聖人。」
「此人舉足輕重,大王不可輕視。」李昌濟對於趙顥的野心,本來並不抱多大的希望,但這時竟彷彿得天之助,好消息接踵而來,原來看來遙不可及的東西,突然間竟似乎近在咫尺了。
趙頊勉強笑道:「母后……」
「謝太后。」柔嘉對高太后叩了個頭,便拉著趙佣、趙俟的手,叫起淑壽,隨陳衍一道出保慈宮而去。
「皇兄又病了,據說是風疾!」這些年趙顥雖然「安安心心」當他的「賢王」,但卻並沒有白費光陰,禁中的事情,能瞞得過他的,並不多。所以,皇帝的病情雖然沒有公布,但雍王府卻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便在這當兒,卻聽殿外有人高聲道:「好漢做事好漢當。六哥、七哥、主主,做錯了事不許混賴,都和我一道去跪……」隨著這話聲,便見柔嘉大步走進殿中,跪在高太後面前,道:「雲鸞之罪,任憑太后責罰,絕不敢辭。是我看丟了六哥、七哥和溫國,我理當陪他們一道罰跪的。不過雲鸞也有一事,想求太后應允!」
三人見著這陣仗,心裏已先是慌了。淑壽是闖慣禍的人,這時見勢頭不對,立即便跑到高太後跟前,順勢跪下,便抱住了高太后的腳,可憐兮兮地說道:「娘娘,溫國知錯了。都是溫國不好,擅自帶著六哥、七哥出去,溫國知錯了,害娘娘、官家、聖人擔心……」
她話中之意,也是附和著高太后的話,卻又隱隱地和趙顥的說法針鋒相對。
「以太子的性情,大王只要設法推薦幾個學問出眾、名望過人,卻又迂腐剛正的儒士做師傅,然後悄悄令這些儒士知道太子今日之所作所為。用不了多久,師生之間,必然難以相容。只要太子厭學,討厭儒士,讓這些夫子對太子感到失望。到時候再將這些事情散播出來,一併大肆宣揚今日失德之事……」
趙頊卻沉默了一下,問道:「太傅,若用林廣,多久可平西南夷之亂?」
文彥博卻默然不語。他這時才想起皇帝還是個中風的病人,若一味惹惱皇帝,非忠君之舉。而且皇帝明明已經疑心他以黨爭壞國事,他再說什麼,也沒什麼用處了。
「唐康、田烈武……也要一氣結了。」趙頊彷彿想在這一刻,處理掉所有懸而未決的事情,「太傅與丞相怎麼看?」
「仙長以為如何?」趙顥笑道,「汴京風雲真是瞬息萬變,有人以前是兩面下注,如今風雲一變,便向小王這邊倒了。」
「請陛下安心靜養……」睿思和-圖-書殿內,呂惠卿與文彥博伏在皇帝御榻之前,委婉勸慰著皇帝。誰也不曾想到,趙頊會在保慈宮暴得風疾。風疾是一種常見的「皇帝病」,即便不能稱為「不治之症」,能否治愈,在當時也有極大的偶然性。許多人染上風疾后,很快便會病逝,但同樣也有能夠活上一二十年的病例。不幸中的萬幸是,趙頊的病情看起來不算很嚴重,暫時沒有出現意識不清、視覺困難、不能說話這樣的癥狀,但他的右手與右腳有點痙攣,說話有時候會發音含混,有點輕微的遲鈍、口吃,偶爾更會有劇烈的頭痛、頭暈,令人膽戰心驚。醫官們開了方子,吩咐皇帝一定要安心靜養,絕不能大喜大悲。但趙頊卻不能「靜養」,他移至睿思殿後,趁著宮門還未關閉,便派人急召呂惠卿與文彥博入宮。
「樞密會議以為林廣是宿將,可當大任。」文彥博卻依然很固執。
趙頊心裏想要的便是聖裁,呂惠卿所言,正合他心意。此事有政事堂的支持,朝廷官員以人數而言,到底也是主張輕罰的居多。只不過清議可畏,趙頊亦不得不晾上一晾,以免過於刺|激反對者,萬一鬧出個給事中三駁出來,那才是大麻煩。他點點頭,道:「朕以為可黜唐康大名府通判……去河北協助呂、呂公著;李渾編管……足為懲戒;田烈武罪輕,降一兩級,閑、閑置幾年便、便可。至於高遵惠……功大於過,但亦不賞,平調益、益州做提督使。卿可與政事堂諸公……若以為妥當,便以政事堂的名義結了……」
而在大殿的正中央,赫然跪著朱妃、王妃、清河、梓兒。
才說了兩個字,便被高太后打斷:「官家不用說什麼,六哥是不能不教的,他是儲君,自小要有人管了,對禮法規矩有了敬畏忌憚之心,將來才不至於為所欲為。否則他將來做了皇帝,誰能管得住他?今日犯了錯,到宗廟跪三個時辰,那是輕的。將來犯了錯,奈宗廟、天下何?」她頓了頓,又道:「向氏、朱氏,都是婦人見識,只知道疼兒子女兒。我若應了她們求情,哪怕是減輕一點,這幾個孩子便知道有所依靠,將來定然還要無法無天,日積月累,只怕再也沒有人管得住。所以我只能做個惡人,罰狠一點,讓他們曉得厲害——我暗地裡早已吩咐了陳衍,看他們不行了,便宣詔赦了他們。況且,有十九娘在那裡,其實也不用擔心他們會吃虧……」
趙頊望著文彥博,嘴角抽動,不高興地問道:「朝廷不是已經用王介甫做觀風使了嗎?太傅以為王厚、慕容謙不可當大任嗎?」
載著趙佣、趙俟與淑壽的兩輛馬車,直接駛入了靜淵庄。楊士芳等班直侍衛、內侍服侍著三人在靜淵庄下了馬車,早有宮中的內侍在那裡等候,直接便引著三人往保慈宮去。趙佣、趙俟與淑壽這時見著眾內侍都低著頭,走路靜悄悄的,喘氣都不敢大聲的神情,這才隱約意識到事情嚴重了。
「大王說的是……」
殿中之人再也沒有人想到淑壽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擔當,都不覺一怔。高太后與趙頊心中幾乎同時轉過一個念頭:「可惜她是個女兒。」楊士芳與龐天壽剛走到殿門口,聽到這話,身子都不由一顫,幾乎不能自已。但二人卻也知道這種求情是絕不可能有用的,並沒有停下腳步。
文彥博勃然變色,嘶聲道:「陛下用臣為樞密使,奈何又不肯信臣之言?」
「陛下不必掛懷。」呂惠卿連忙寬解道,「物價騰貴,無非是因交鈔發行過多。但這種狀況不會持續太久。若陛下能用臣之策,臣敢立軍令狀,一年之內,可平西南夷之亂,止益和-圖-書州之兵。兩年之內,必令國家財計回復正常。」
向皇后見高太后三言兩語,便將清河從一個準公主變成郡主,又奪了梓兒的誥命,處分如此嚴厲且不留半點情面,便已知道高太后是鐵了心要立規矩了。果然,便聽高太后又道:「叫楊士芳、龐天壽進來。」
趙顥卻抿著雙唇,只做沒有看見,竟是一句求情的話也不說。
這麼膽大包天的話,也只有柔嘉敢說。她也不待高太后答應,便又說道:「我聽說,真宗曾說,太宗皇帝最好的誡諭,都是關於讀書的。雖說祖宗定製,宗室要十歲才上學,但六哥、七哥闖出這禍事來,亦是因為沒有個好師傅好好教導之故。便請太后恩准,給六哥、七哥選個好師傅,出閣念書吧。」
趙頊望了一眼高太后,卻聽高太后沒好氣地說道:「有什麼罪好請?」石越畢竟是朝廷大臣,沒有隨便處置的道理——若太子果真有什麼好歹,也不用降罪,石越便只有自殺一條道可選;但太子既然沒事,縱使聲張出去,御史彈劾,無非也就是降職、削爵、罰俸——「教女不嚴」是什麼罪,至少大宋的律令上是沒有規定的,縱要處罰,從來都是與實際造成的後果、皇帝對當事人的態度來決定的。且皇帝還在,這亦不是高太后可以做主的;何況高太后與皇帝都不想張揚,這就更不能無緣無故處罰石越這樣聲名赫赫的大臣了。
果然——「你放心,少不了要罰你。」高太后的聲音依然嚴厲,怒氣卻平抑了許多,「各人有各人的職責。你們是皇子、公主,一舉一動,關係的都不只是你們自己。尤其是六哥,現在你犯了錯,身邊服侍你的人,都要跟著受處罰。將來你若是不顧後果,犯下大錯,便是整個大宋要跟著你受罰!」
「石得一。」趙顥言語中,不由有幾分得意,「這個閹豎,鼻子比狗還靈些。」
「便請陛下除林廣益州經略使,此事一言可決。」文彥博亢聲道。
「這也不是壞事。」李昌濟笑道,「關鍵還是要看師傅是誰。」
「朕、朕只怕沒這麼容易好了……」趙頊說話的語速比平時慢了很多,嘴角微微有點抽搐,風疾給他造成的打擊,在精神上的更甚於肉體上的。「太傅與丞相……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希望你二人能和衷共濟……」他停了一會兒,用目光制止了呂惠卿與文彥博插話,過了一會兒,忽然道:「今日蕭佑丹說的話,朕一直耿耿,一直耿耿!」
「你們知罪?」高太后徑直問道。
「石越、李憲都以為王厚、慕容謙可當重任……連郭逵亦覺二人為……可用之材,奈何惟……太傅難之?」趙頊話中,隱約便有質問之意了。
柔嘉的性子,高太后也是知道的。本來淑壽這般膽大妄為,她心裏還頗有怨到柔嘉身上,卻不料她居然還有這種見識,又想到幾個孩子失蹤時,柔嘉雖然還是莽撞的性子,卻竟也知道去找石得一,種種事情聯繫起來,倒讓人不由得要刮目相看。當下竟點頭應允道:「便依了你。」
他這般堅執,已是幾近跋扈,趙頊早忘記了醫官的叮囑,一陣怒火上涌,只覺頭暈目眩,他強自支撐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靜下來,忍住怒氣,道:「朕非不信太傅……然此事……久拖不決,非、非國家之利。」
高太后此話一出,連趙頊都變了顏色。跪上三個時辰,文弱一點的大臣只怕都受不了,何況三個自小嬌生慣養,過慣錦衣玉食生活的小孩子?尤其趙佣身體又弱,這麼著一跪……朱妃一聽這處罰,身子一晃,幾乎便要暈倒,勉強支撐著,泣不成聲地乞求道:「娘娘開恩,娘娘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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