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此刻，我輕輕的抱著薛問樞，只是想內心更寧靜一點，更明白一點。
夜裡，我是在樹林的蠱惑聲中進入夢鄉的。招待所外大片層疊的樹葉，梧桐葉，松葉相互碰撞摩擦，散發出清涼的植物氣息和細碎的聲響，是個很靜謐的晚上。
「恩？」
我有點被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我貪戀他的溫暖，氣息和溫度。
薛問樞只是我一個意外，太懸乎的意。
那個親吻很乾凈，如水一般的的剔透，像是小時候睡在草地上有蒲公英的絨毛在眼前盤旋，落在自己發梢臉龐，微微發癢，那個親吻如同蝴蝶，順從的隱於我的眉間，所到之處全是恰到好處的綿軟和柔情。
很甜，很貼心。
「意思是法語很難的。」我又念了一遍給他聽，他重複出來一個怎麼聽上去都非常奇怪的句子，我艱難的清了清嗓子，「算了吧，語言是要有天分的……」
他驚訝，「……你連法語都會說！好厲害啊！」
薛問樞。
我忽然就生出了一股難以難捨的情愫，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好」恩「了一聲算是答應，薛問樞看出了我的沉默便寬慰我，「在家好好寫論文，說不定我過兩天也要回去。」
買了包子和豆漿，一路吃了回去，路過圖書館的時候正好有露天的木椅子，兩個人就坐了上去，一群群的學生和老師從我們面前走過，神態各異，他們這麼忙，而我們這麼閑，真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
「去法國？Le Français est difficile……」
「恩。」我孩子氣的應了一聲。
他看著我，我知道這雙瞳孔里閃爍著慾望，同樣也流瀉著歡喜和愛意。
早上起來的時候先聞到的是一股清甜的夾雜露水的草木香，我推了窗戶看出去，校園裡來往的人並不多，天有些陰沉，興許還是清晨，我穿了衣服洗
www.hetubook.com.com漱完畢想出去走走，剛下樓就碰見來找我的薛問樞，他奇怪，「哇噢！你居然這麼早就起來了！」我不慌不忙的否認，「沒有！我才沒打你主意！」
「要。」我的手就自然的伸了過去，恰好是午休的時間，學校很安靜，空曠的草地上放眼望去沒有幾個人，於是我就環住了他的腰。
隱約的想起十八歲那年的夏天，驕陽似火的年歲，陳瀟寧帶著我走過高中學校的后牆垣，裏面種滿了不知名的花草，有種紫色的小花開的很清雅，數量也很多，滿眼看去好像匯成一片紫色蜿蜒的雲煙。
我很早就明白，我很早就聽林夕的那首歌，陳奕迅在裏面唱到，「誰都只得那雙手，靠擁抱亦難任你擁有，要擁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也許我對這個深深淺淺的世界已經喪失了最初的信任感。那些我喜歡過的男孩子，彷彿指間沙一般滑過，那些我用心交往過的密友，最終變成陌路，連那些喜愛的圖書，飾物，舊碟都在一次次的輾轉中面目全非，我不知道每個人是不是都像我這樣，從來都留不住什麼，我寧願是相信自己是太過害怕，而自己放手成全，其他人，應該擁有那些綿長永遠。
他一口豆漿嗆在喉嚨里，抬起頭想了半天認輸，「不記得了……」
我只是在復旦的光華樓前看過平坦的草地，從未見過混天然的綠坪。
忽然薛問樞笑起來，深長的笑紋一直蔓延到鬢角去，然後慢慢的舒展開來，他笑著對我說，「施莐，你打這個主意打了多久了？」
「可不可以躺下來？」
只是一瞬間，在我完全沒準備的時候，薛問樞的吻落在我的嘴唇上，出人意料的乾淨和清冽，輕盈的讓人歡喜，然後他抬起頭捏了一下我的臉，「也不曉得閉眼睛。」
「我二外就選https://m.hetubook.com.com的是法語。」我看著他一臉崇拜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欺騙他，「其實我連動詞變位都搞不清楚，考試都是背著答案進場的。」
他輕輕一笑，頭轉過去好似在看整個校園，又好像什麼景緻都入不了他的眼，我聽見他小聲的說，「那……隨你抱吧。」
見我一動不動，他摸摸我的頭髮，「再賴一會？」
「宿舍都熱死了，還虧走了好幾個沒回來，亂糟糟的一片。」
中午坐了兩個小時的車去了坐落在城市偏遠一隅的新校區，果然新校區比老校區熱鬧了許多，進門就是大片的山和湖，翠綠的草地踩上去軟軟的，在陽光的籠罩下泛著一片金光。
不知道怎麼的，想到他我居然歡喜不起來了，我想起那幾次蜻蜓點水的親吻，乾淨清透的，那次擁抱，我靠著他很近，而我的心呢，是不是也那麼近。
他沒有拒絕的理由，和我預期的結果一樣，可是心底的那股驚喜和甜膩像溶了的巧克力一樣，粘粘的滑向我的心窩，我試探的伸出手，先拽了下他的衣服，然後輕輕的環住他的腰。
薛問樞身上有種特殊的味道，很溫暖，像是一團暖暖的棉花球包裹著我。
我想了想笑著回答，「我沒打你主意，我打著抱你的主意，沒多久。」
手臂和腰際有相交的溫度，一個冰涼，一個溫熱，薛問樞腰際的肌肉很緊實，我手臂相觸的一瞬間隱隱的感到他的緊張，隨即他的身子就放鬆下來，我心裏有些忐忑，過了一會，薛問樞轉過頭眼眸里點點笑意，「這樣就滿足了？」
他居然很理所當然，擦完手又摸摸我的頭髮，「恩，小翠真貼心。」
我倒是有些好奇，「走了？……還沒畢業呢吧？」
我覺得好玩，看著薛問樞就滿心的歡喜，想來雖然沒有挑破這層朦朧的薄紙，但是彼此已經是心照不宣，m.hetubook.com.com他吃完包子，我連忙掏出紙巾遞給他，「薛老爺……」
新校區委實很大，我們走了好久才走了一圈，再看時間已經不早了，我要趕著回家，薛問樞把我送到長途汽車站，囑咐我，「到家發信息給我。」
他不說話，只是輕輕的卷繞著我的頭髮，我能感覺到他在笑，過了好久薛問樞說，「走吧，天都很晚了，明天還要去新校區。」
夜風吹過，我額前的劉海擦過他的脊背，也許是有些癢，他挺了挺身，微小而清晰的聲音傳來，伴著他胸腔的微微震動，他問我，「施莐，你什麼時候開始打我的主意了？」
「奇怪？為什麼啊？」他順過我一縷頭髮又在手上圈繞起來，「胡思亂想什麼東西？」
混蛋，到底什麼意思！我在心底狠狠的罵他，我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聽見薛問樞好似自言自語，「……施莐，你滿足了，我可沒滿意……」
我這才意識到剛才有些分神，連忙說，「沒啊，睡的很好，這邊空氣很好，又很涼快。」
「沒，是去做畢業設計了，一個去了北京，一個去了法國，一個回家了。」
「舒服啊。」他回答的很爽快，「施莐，你滿足了沒？」
初吻就丟失在那片紫海中，兩個人都生澀的不行，吻過還覺得喘不過氣，偏偏嘗到了甜頭還不肯放手，那天那些紫色的花朵開的艷麗無比，隱約帶著甜蜜的味道。
他說，「請坐。」
我不能擁有隻是我害怕失去，同陳瀟寧在一起時候我並未想過有一天會失去，只是偏偏就失去了，和徐可林在一起時候，我小心的不讓一切失去，可是最終還是從我指間溜走，我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才可以擁有，即使註定會失去。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清晨的陽光慢慢的從厚厚的雲層中透出來，頃刻間灑滿了整個校園，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我側https://m•hｅtubｏｏｋ•cｏｍ•cｏm過臉去看薛問樞，他輕輕一笑，在我臉龐又落了一個淡淡的吻。
其實我也說不出那種感覺，好像夢一樣，但是又那麼真實，我只是被一種無可名狀的喜悅和擔憂同時攫住了心智，薛問樞就在眼前，但是好像下一秒他就會消失。
「你覺不覺得很奇怪，我們兩個？」
看來要下逐客令了，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認命的把手鬆開，可是剛拿下來就被他擒住，薛問樞似笑非笑的挑眉，「咦，怎麼不抱了？滿意了？」
「你回去幹嘛？」
薛問樞湊到我身邊問，「施莐，要不要抱？」
我又笑著重複了一遍，然後補充了一下，「法語。」
他掩飾不住笑，伸手拉拉我的臉，「懶死了你，以後又不是沒機會抱。」
薛問樞意猶未盡，「剛才那句話什麼意思，教給我念念。」
一陣微風過去，把我的話吹散了好遠，薛問樞沒有說話，只是轉過頭看我，他不說話，周圍安靜的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由的看著他的眼睛，他黝黑明亮的眼眸里只倒映著我一個人的臉龐。
我笑起來，小聲說，「沒反應過來。」
「幹嘛，抱著不舒服嗎？」
「怎麼了？睡的不好？」
我只是有一刻確實是那麼想，但是很快我就不去糾結了，很多時候對自己寬容更容易獲得快樂，順其自然不失為更好的解脫辦法。
「知道了。」
薛問樞「咦」了一聲，「你說什麼的，說慢點，沒聽到。」
不是沒有經歷過耳鬢廝磨的纏綿，這樣意外而溫暖的親吻，深深的讓我動了心。
就這樣的，我告訴自己，帶著離開的心和他在一起，即使失去，亦不會覺得狼狽。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便傾過臉來，瞬間就在我額頭眉心間留下輕輕一吻。
薛問樞在一旁啃包子，他兩手捧著肉包子，一口一口的咬著，好像吃食的小鼴鼠，時不時喝兩口豆漿，我忽然想逗hｔｔｐs://wwｗ.ｈeｔｕｂｏok•ｃoｍ•cｏm逗他，於是便問，「我問你啊，法語很難，用法語怎麼說？」
我緩緩的閉上眼睛，忽然覺得心裏好平靜，身體中空虛的某個點終於找到了平衡，而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倚賴上去，不想離開。
「說老實話，不然不給你抱了。」
薛問樞堅持不懈，念了好多遍之後又主動要求學習小舌顫音，去買早餐的路上一直不停的練習，而後很得意的問我，「怎麼樣，有沒有法國農民的味道？」
「家裡有點事。」他摸摸我的頭髮，「上車吧，路上小心。」
當然不滿足，我輕聲的「哼」了一聲，大大方方的把腦袋靠到他的背後，身體的重量緩緩的向他身體上壓，那樣的姿勢，很舒服，很愜意。
我只覺得自己在做夢，好像不甚真實，從前相知卻從未相識的兩個人現在竟然坐在一起，用家鄉話說以前的事情，以前的同學，好似我們從小就認識，理應如此的親密無間。
「請躺。」
我小聲的嘀咕，「也沒多久。」
長途汽車一路搖搖晃晃的走著，下午的陽光漸漸的黯淡了下去，一路上皆是農田鄉村，一幀一幀的滑過，我靠在窗戶上，不知道該去想些什麼東西，或者是去理順些什麼思緒。
耳機里恰好放著那首歌，我聽了忽然淚眼朦朧，那首歌叫《富士山下》。
我笑起來，不敢看他的臉，但也不想示弱，「薛問樞，你什麼時候打我主意的？」
於是我小心翼翼的問薛問樞，「可不可以坐下來？」
他身子忽然直了起來，我的臉硬生生的從他背脊上滑下來，我有些懊喪，環著他腰的手還不肯鬆開，薛問樞轉了個身笑道，「你還不鬆手？」
我默默的垂淚，「很，很有中國農民的味道……」
我躺下來，躺在軟綿綿的草叢裡，抬頭看天，碧空如洗，薛問樞迎著太陽坐在我旁邊，眼睛微微的眯起來，微風拂過，他仰起頭，露出堅毅的下巴。
「薛問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