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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鬢影3·明月照人來

作者:寐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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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記 茗谷廢宅 一九九九年四月

第十七記 茗谷廢宅 一九九九年四月

「還會有怎樣的意外,連骨灰都找了回來,你認為還有誰活著?」大哥語聲低了下去,隔著電話也聽得出他聲音里的傷感。啟安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心裏明白,大哥對長輩的敬重之心不比任何人少,因此他忠實嚴格地守護著他們希望守護的秘密,以一種與自己不同的方式表達著他的孝誠。只是他們的方式、他們的秘密,是否真的正確得無懈可擊?
啟安苦笑,「沒什麼,你知道現在這些作家都喜歡胡編亂寫,不用當真的。」
啟安怔怔地拿著電話,也被自己第一次清晰地說出的這句話鎮住。
那端似乎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淡淡地問:「查過嗎?」
今天,旅館老闆娘有事請她幫忙,她留在旅館,沒有來工地。
「大哥?」啟安隱隱聽到紙頁翻動的聲音,試探著問,「你有沒有看過後面的內容?」
那邊長長一聲嘆息,終於問:「這書的作者是什麼人?」
歸家。
「我來取一份照片,是她去肯亞之前拍給Annie的禮物,一直沒時間送來,正好我今天路過這邊……」他頓住語聲,放棄家常寒暄,言簡意賅地說,「你給她的文件,我看到了。」
彼端沉寂。
啟安忍住反駁的衝動,心裏躊躇,要不要把艾默在廢https://www.hetubook•com.com園裡找到沈念喬屍骨的事情告訴他。想起那大雨之夜,艾默的詭異舉動,耳中聽著兄長的斥責和斷然否認,啟安越發覺得困惑。
「不認識。」
啟安以沉默表示了默認。
「沒事,我需要回個電話……」啟安遲疑地看向艾默。她一怔之下立即會意,點點頭退出門外,只在轉身時,難掩一絲尷尬目光,彷彿是被他從身邊推開,再親近也仍舊還是陌生人。
「啟安?」那端沉穩的男聲反問。
「查了,看起來是個外人。」
「是位男士,沒說名字,只叫你按這個電話回過去。」艾默在露台上揚了揚手裡的一張紙片。
「她的想法處境和我們未必一樣,其實她是一片好意,因為她並不知道……」
「是我。」啟安撫額嘆口氣,「大哥,你怎麼會在二姐那裡?」
「怎麼了?」艾默見他臉色微變,忙問有什麼事。
「剛才接電話的人?」
「嚴先生,剛剛有你的電話,才掛斷。」她笑眯著眼睛,學電話里那人客客氣氣地稱呼他。
「啟安!」那邊語聲轉厲,斷然打斷他,一字字說得清晰緩慢,「不管她是誰,你要明白我們的立場,他們是已經拋棄了過往的人,和*圖*書是沒有歷史的人,他們誰也不會願意讓當年舊事再被揭開,不管是真是假,他們都不會願意看到!他們想要的,只是平靜。」
他看懂了她的表情,看著她將門輕輕帶上,也只能怔怔地看著,無從解釋。
「假如,我是說假如有萬分之一、十萬分之一甚至百萬分之一的可能呢?」啟安小心翼翼地問,「大哥,你試想一下,假如真的還有人活了下來……這個可能性本身,對我們,對他們,意味著什麼?」
「那個,只是一本小說,給她看著玩的。」啟安哈哈笑了兩聲,見話筒那端沒動靜,便也笑不出來了。靜了片刻,那邊淡淡地說:「是什麼小說,你也傳一本給我看看。」
是從二姐啟愛的工作室打來的,是她私人的專線。
「她知道你的身份嗎?」
「誰寫的?」
電話那端驟然沉默。
電話里傳來沉重的嘆息聲,隔得遙遠,聽起來像海灘上風吹過的聲音。
「是個女孩子,很年輕。」啟安屏息回答。
「不認識?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幹什麼,跑回去修那棟房子可以,這個我不反對,但我也一早告訴過你,不要做不該做的事,什麼秘密應該守住,我以為你是清楚的!你自己說過,只是重建那棟房子,絕不對外提https://www.hetubook.com.com起任何事……」
這反應在啟安意料之中。
四月春暖,似乎萬物都在以蓬勃之機滋長,一切的人與事都顯出盎然。
傍晚工人都走了,啟安一個人慢慢走出來,將臨時入口的鐵門鎖上,身後斜陽已轉暗。
廢宅的修復工作進展順利,一天天,一點點,看著荒蕪的庭院變得開闊清爽,傾頹的樑柱重新立起,斑駁殘缺的牆壁被修補完好……不可思議的變化在悄然無聲中到來,令人無從察覺,更無從抵抗。
「可是,大哥……」他仍忍不住反駁,「這件事我想了很久,有個問題,或許你和二姐都從來沒有想過,在沒來到這裏之前,我也一樣,因為那是我們自小就接受的既成事實,連他們自己也認為親人全部不在了……可是,人海這樣大,會不會有意外?會不會還有人活了下來?你想過這個可能性嗎?」
「看了,」那端語聲冷硬,「編得很像真事,但是我不相信,也不可能另有什麼知情人。再親近的知情人,也親近不過你我,連我們都不知道的事,誰還會知道?」
然而等了許久,仍沒有回應,彼端是異乎尋常的良久沉默。
「大哥!你先聽我說下來龍去脈好不好?」啟安好不容易覷著間隙插話進去,「這書www.hetubook•com.com又不是我寫的,我什麼都沒……」
這念頭在心裏縈迴無數次,終於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
「如果真是故人,她怎麼可能把這些事寫出來傳揚於世?」
啟安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接過紙條一面問艾默晚餐吃什麼,一面不經意地看那號碼——
啟安終於等到自己可以插話的機會,「你聽我說,這書是一個陌生人寫的,我起初看到也以為是照著資料流言胡編亂寫的……但是如果你仔細看完全文,你會相信那不是我透露給外人的內容,因為書里的故事早就超出我們所知的範圍,有些情節甚至是你我都不知道的。我傳給二姐,是想讓她一起來看看,我無法判斷這些生動的故事究竟是憑空編造,還是說另有知情人。」
「我不管有什麼來龍去脈,這本書里的內容絕對不許外傳,你就算不告訴我作者是誰,我一樣有辦法查到是哪家出版社。你立刻給我回美國,這件事做得太過分,最好在沒人知道之前把爛攤子給我收拾乾淨!還有啟愛,她竟然也縱容你做這蠢事!」
電話那端的語聲越來越嚴厲,從責備升級為怒斥。
傳真發出后一直沒有迴音,啟安將電話打到二姐啟愛的工作室,才知她又去肯亞拍攝非洲野生動物圖片專輯了。助理說她三周之後回來https://m•hetubook•com.com,然而轉眼已是四月底了……艾默的書稿寄給出版社審校已有一個月,如果一切順利,付印出版應該就在眼下。
撥通那個號碼,那邊一應聲,啟安立即知道不妙,大大的不妙。
連啟安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習慣了廢宅里輕而急促的腳步聲,那是她在磚瓦間走來走去發出的。哪裡有工人需要幫忙,哪裡出了問題,她會第一個跑來叫他;每天工作結束,工人們都陸續離開之後,她還會仔細檢視一遍。這個時候,空曠的工地上只剩他們兩人,並肩走在凌亂橫斜的梁牆間。他攙扶著她的手臂,她仰臉看那些剛剛修補好的壁角,目光嚴肅又專註,小步跨過地上橫七豎八的木材,像一隻貓在自己的領地徘徊。
在沒有找到答案之前,這個謎,也許越少人知道越好。
「有沒有說是哪裡?」他笑著隨口問。
少了她在身邊,連下山的小路也變得格外空曠,被斜陽投在地上的孤單影子也顯得分外瘦長。啟安在石階上驀地駐足,察覺自己一直在加快步子,心中依稀有歸家的愉悅迫切。
啟安低頭失笑,笑意未及展開,卻被另一種迷茫心緒壓下。
走回旅館天色已黑了,還在院子里,就見艾默從二樓露台探身出來。
「不知道。」
這讓啟安的等待越發焦急,思慮越發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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