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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一連串反常舉動終於搞得群臣抓狂，最後由衛尉銚期上奏，進言請求天子不要再雞婆下去了。

「隗純？公孫述？」每報一個名字，他嘴角若有若無的不屑譏冷便加深了一成，或許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可我的視線卻是一刻都沒離開過他的臉。

「烤了……吃了……嘻嘻……」她用手捂著嘴兒賊賊的笑了幾聲，突然扭身撒丫子跑了。

也正是在這個月的月底，我順順噹噹的誕下一女，母女皆安。

一腳踢空后，我暗叫一聲不好，身子不可避免的向前踉蹌出去。我急忙低頭頷胸，本欲就勢向前翻滾，哪知道身後「茲啦」下裂帛聲大作，長而曳地的裙擺竟被那人踩踏在腳下。

為了對付以隴西、天水兩郡為屏障的成家帝公孫述，劉秀接受來歙的建議，開始在汧縣囤積儲蓄糧食。當時國庫資金緊張，掖庭在郭皇后的主持下停廢一切奢華，大批量的裁減宮人。我身為貴人，配用中黃門、侍女自然不得逾越皇后等級，然而郭聖通的長秋宮只有兩個兒子，我的西宮卻住著一子三女。皇子公主的侍人配額省略不計，隨母分定，按照這樣的劃分，西宮的宮人分派，能幫我照顧孩子的人還遠不及許美人的宮殿。

深埋骨子裡的邪惡因子似乎再度被激活了，這個時候別說殺人，我吃人的心都有了！

「義王——藏好了！娘沒找到你，遊戲便不算結束！」我邊跑邊叫，頭髮散了，我狼狽得像個瘋子。胳膊上的傷口看似小，卻好像割到了血管，血不停的往外冒。我跑過的地方，一路灑下點點血斑。

喪禮弔唁完畢，建武帝親自用牛、羊、豬三件太牢祭奠，以示隆重，不僅如此，還下詔大長秋、謁者、河南尹三吏，共同料理喪事，費用讓大司農從國庫支領。到了下葬之日，皇帝又親自駕臨，下葬后，還去了墓地至哀，撫恤祭遵夫人、家眷。

天還沒大亮的時候，明明聽到鴿子在窗外扇翅飛過，當時雖然睡得迷迷糊糊，我想我還不至於聽錯。

我尖叫一聲，來不及拔出短劍，奔跑著飛撲出去。陽兒的身子從高空墜落，我伸出雙臂堪堪夠到他的身子，接抱住他的同時，一同墜下高階。

微弱的意識告訴我，陽兒在喊我，他沒事……可是我卻連胳膊都抬不起來，我想抱抱他，安慰他，哄他不要哭，不要害怕……

六月初六那天，劉秀去了趟緱氏，這一次帝后同行，一起攀登了轘轅關。

倏然轉身，冰冷的刀尖貼著我的鬢角無聲無息的擦身而過，髮髻散落，一綹青絲割裂，紛亂散開，飄落地面。

那人大概沒想到我會突然叫了起來，下落的刀鋒略略顫了下，我趁機翻身，豁出性命，一頭向他懷裡撞去。

「噝！」我氣得直翻白眼。這孩子淘氣得跟個皮猴似的，真後悔不該教他跆拳道，搞得他現在動不動就愛揮拳頭，一個不留神便上房揭瓦。

義王怯怯的眨巴眼兒，小臉上完全沒有害怕之色，反而更像是在偷笑。

西宮人手不夠，照顧孩子在很大程度上，便只能親力親為。早些年跟著劉秀東奔西跑，忽略了許和_圖_書多親子的機會，這回倒是託了郭后的福，一併補了回來。

「嗷！」刺客咆哮，甩手試圖將劉陽甩出去。

「少給我裝傻！」我在她腦門上扇一巴掌，架勢嚇人，力道卻很輕。

「我在找……」回頭見她眼線彎彎的，笑得很假，不由頓住，將她一把扯到跟前，「說！藏哪了？」

頭暈耳鳴，我甚至聽不到兒子的哭喊，胸口重量驟輕——孩子被人抱走了。

劉秀來西宮的次數明顯減少了，但不知為何，我的心境比之初入宮時卻要淡定安靜了很多。這或許跟年齡有關，我已經不再青春年少，雖然偶爾仍會難改一時衝動的毛病，但多數時候，已經有了為人母的自覺。生理年齡二十九，心理年齡三十八，一個女人到了我這樣的年紀，又經歷了那麼多的世態炎涼，大起大落，有些感悟早已超脫，看得輕了，也看得淡了。

喘氣如扯風箱，我累癱在地，回頭查看卻沒發現刺客的蹤影。難道是離開了？還是潛伏起來，準備守株待兔？

轉了個角，追出去卻沒看到義王的人影，先還聽見哪個角落傳來銀鈴般的咯咯笑聲，可一連找了好幾處殿閣卻始終沒找到半個人影。

左掌撐地，我借力彈起，沒想到他的刀來得如此之快，刀光閃動著凜冽寒芒，直逼我胸前。我飛起一腳，抬高，足跟直壓他的胳膊。

在西宮側殿的一隅，我終於發現一堆宮人的身影，都倒伏在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人堆里我沒發現劉陽，也沒發現中禮和紅夫，可是卻發現了照顧她們的乳母。

前漢時後宮或許還有男人充當黃門，可到了他這裏不行，別看他平時不聲不響的，其實醋勁大得能熏死人。漢建國沒多久，宮裡的黃門一律全被換成閹人，長鬍子的生物基本沒機會再出現在我周邊三十丈以內。

腦子裡正盤算著這些事，卻沒想一個分心，右臂掛了彩，被刀刃颳了下，劃出道血口子。

心裏著急，眼淚差點掉了下來。我果然不一樣了，從前我的軟肋只有劉秀，現在卻多了好多牽挂，如果孩子們出事，就算是把整個漢朝翻轉過來，我也要血債血償！

「誰讓你來的？」我卷高袖子，不緊不慢的問。

我敢打包票，對方是個假宦官，瞧他現在那兩眼珠子發直，盯著我大腿猛閃神的窘樣，也知道他不可能是個閹人。

「什麼？你再說一遍。」

裙內沒有穿長絝，只按照我的習慣，穿了特質的平底短褲，底下光溜溜的露出兩條雪白修長的腿。

刀撤，我踢空。

我在西宮各個殿閣間來回穿梭，腳步時快時慢，好在這幾年年紀雖長，體力還沒有退步，論起長短跑，我仍是一員猛將。

我擰腰轉了一百八十度，雖然避開了那致命一刀，卻重心不穩的屈膝摔在地上。對面持刀的是個身穿黃門內侍衣裳的男子，匆匆一瞥間我已確定他的面相十分陌生，並非是西宮的宮人。

「娘，你在找什麼？」義王躡手躡腳的走到我身後，探著腦袋好奇的問。

義王躲貓貓不知道躲哪去了，西宮內外整個死氣沉沉的。刺客能如若無人之境的順利摸進宮，這件事背hｔtｐs://ｍ•ｈｅtｕｂoｏｋ•ｃｏm.cｏm後本身就帶著詭異和蹊蹺。

地皮輕微震動，似乎有紛沓的腳步聲靠近，我緊張的繃緊身體，也不知打哪來的力氣，竟然撐著最後一口氣舉起手來，摸索著將劉陽抱進懷裡。

「娘……」懷裡窩著柔軟的小身體。

哭聲聽不到了，我估摸著那孩子可能藏在她平時最愛躲的地道里，但我現在不能過去找她。當務之急是把刺客引開，可又不能一鼓作氣的逃出西宮去，不然他萬一殺不了我，扭頭去找我的兒女下手怎麼辦？

我以為自己很強，可是，我卻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兒女！原來再堅強，也會感到無助和害怕，我躺在他的懷裡，顫抖著，哭泣著……

我捂著傷口退後，卻不想殿角傳來一聲嗚咽。我渾身一震，哭聲是義王的，我絕對不會聽錯。

在此之前，我完全沒想過有朝一日在宮裡和人動手，身上穿著的是繁縟華麗的裙裾，肩上甚至還披掛著長袿。

「你……你再說一遍！」我抖著手，指著她，「說清楚！」

「娘你在說什麼呀？」她無辜的眨巴眼，酷似劉秀的眼睛，讓人怎麼看怎麼愛。

我來不及查驗她們的生死，身後的刺客便又沖了上來。

過堂風吹亂了我的發，我撩著髮絲輕笑：「瘋丫頭，跟我躲貓貓，看我逮到你，不打得你小屁屁開花！」

太好了！真是好得沒法形容啊！這麼個大男人如今堂而皇之的站在我面前，這麼好玩的事，怎麼就盡給我碰上了呢？

視線模糊，人影疊嶂，有隻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的微薄之力根本無法撼動對方分毫。

果然這小妮子也非等閑，早已司空見慣，居然連臉色都沒改一下，仍是無辜的聳著肩膀，攤開小手，一臉無奈的說：「娘，你很暴力耶。四哥哥說娘脾氣差，性子烈，果然一點都沒錯……」

劉秀當皇帝，基本上沒什麼當皇帝的架勢，住的南宮是前朝舊址，不曾自掏腰包翻造過什麼建築，最多內部搞點清潔、裝修，大致像個皇宮，能住人不算折辱天子威儀，能勉強過得去就行。他沒太多的皇帝架子，掖庭不搞三千宮人，所以一個南宮勉強塞下行政處和掖庭兩部分，也不用愁房子少，夠不夠住人，反正他姬妾不多……但只一點，只一點，他有個比前朝皇帝都怪癖的毛病。

我被抱了起來，動作輕柔中帶著顫慄，在我神志渾噩混沌的，幾欲失控的時候，唇上一暖，有人用嘴向窒息中的我緩緩渡了口氣。

我呼呼喘氣，從捆縛中掙脫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提了裙裾，把裙邊卷了卷，束在腰上。

從上摔到下，滾落數十級台階，時間並不長，我卻像是渡過了漫長歲月。眼前一片漆黑，我隱隱覺察自己或許真是摔昏腦袋了，但心底卻有個尖銳的聲音對自己不斷的喊：不能暈！不能暈！這時候若是暈死過去，等於直接把兒子送到虎口！

很安靜……安靜得沒有一絲人氣兒。

「打拳？他教你？哈哈哈……」我仰天大笑，「就他那三腳貓的功夫……」

那人眉頭一皺，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世上豈有你這等不知廉恥、心腸惡毒的賤和*圖*書人……」嗓音異常沙啞，和他的容貌完全不符。

差一點……只差一點……我就再也見不著他了！

宮殿里靜謐得詭異，絲履踩在青磚上，柔軟無聲。心跳如雷，強大的壓迫感突然從天而降，我剛一抬頭，一片閃亮刀光便已從天罩下。刀劍相交，發出鏗鏘之聲，我承受不住那股巨大的重力，一跤跌坐在地上。

「四哥哥很厲害呀，上次一拳把三哥哥的門牙打掉了……」她猛地用手捂上嘴。

「啊——」劉陽的小手抓握不住，直接被巨大的摜力甩將出去。

「娘！娘！別生義王的氣！」小女娃扭股糖似的晃著我，奶聲奶氣的說，「我告訴你個小秘密，你別生我氣……」

「站住！」我哭笑不得的追了上去，「告訴我，劉陽那兔崽子野哪去了？」

那是——比我性命更加珍貴的東西啊！

「娘啊……娘——娘——」

踉踉蹌蹌的摸進側殿——我的專屬書房，我從案角摸出一把寬刃短劍，劍身寬厚，原本平整的刃上加了血槽，青幽幽的發出一種懾人的寒光。

握劍在手，先將礙事的曳地長裙割裂，切成旗袍開衩式樣，再用多餘的碎布料簡單的包紮了傷口，雖然無法完全止住血，至少在心理上緩和了緊張壓力。

我冷哼著，將袿衣扯下，扔到一旁。

終於秋天來臨的時候，汧縣湊足了六萬斛糧食。八月，來歙率馮異等五位將軍，向西攻打天水，討伐隗純。

幾個輪迴下來，他終於厭倦了這種冗長而無聊的遊戲，這時候我也已經累得精疲力竭，手腳發軟。臂上傷口不深，可是奔跑帶動血液循環加速，一直不曾止血，我即使是鐵人也扛不住這麼失血。好在他放棄了，其實要再堅持上一段時間，到底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風一陣一陣的從腦後吹來，我站在堂上，只覺得四周寂靜。秋天了，樹梢上早沒了嘈雜的知了。

她縮著頭，連連擺手：「不是，不是，許美人說三哥哥換牙，那牙齒本來就要掉的！」

我舔著唇，心裏冷笑。

一隻信鴿從培養、訓練到最後能派上用場，這中間得花費多少精力和金錢？居然……居然被那小兔崽子……吃了？！

前一刻還張牙舞爪的我終於安靜下來，隨之而來的是莫名的害怕和悲痛。

「嗚……」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作勢欲打。

刀風起，寒光迫人。我大喝一聲，一掌欺近，屈腿踢向他的下頜，他人長得比我高大，且身手不弱，我不敢再託大下劈，只得虛虛實實的試圖以快取勝。

有人靠近，我一手抱住兒子，一手揮了出去，拚死厲嘯：「要我的命拿去！不許碰我兒子——」

「什麼？！」我失聲尖叫。

是個高手！

隴西因為糧荒，人心渙散，即使尊貴如朔寧王隗囂，也只能啃食糗糒，這是種將曝乾的麥飯，口感粗糙，平時只有軍卒平民才會食用。

我使出吃奶的力氣，鼓足勁放聲尖叫，叫聲尖銳，氣勢驚人，在空蕩蕩的大堂上震出曠野般的迴響。

做完這一切后，握著刀跨了出去，這一刻我決定不再閃躲，刺客再敢來，我要他今天把命留在西宮。

建武八年，在大水成災中和-圖-書寂寂滑過。

「呃——」我重新喘上氣來。

建武九年正月，征虜將軍、潁陽侯祭遵薨于軍中，劉秀下詔命征西大將軍馮異接收其軍隊。

「陛下至仁，哀念祭遵不已，然而這等哀傷，也使得臣等恐懼難安，自愧不如祭遵……」

不僅如此，我剛才叫得那麼大聲，過了這麼久，居然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出現，這宮裡人怎麼回事，都死光了不成？

對面的男人也愣住了，側耳凝神，似乎想分辨哭聲的方向。我騰身雙飛連踢，不管有沒有傷到他皮毛，踢完撒腿就跑。

他緊閉著嘴，一臉嚴肅，但我的無懼無恐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料，眼神滑過一絲困惑和遲疑。

祭遵的棺木運抵雒陽時，建武帝劉秀穿戴起素服，親臨弔唁，哀慟痛哭。回宮經過城門時，看到運輸棺柩的車子從城門口經過，竟而淚流滿面，不能自已。

我不理她，她繼續扭晃：「你可別說是我說的呀！娘呀——」她朝我勾勾手指，我不情不願的低下頭，她用雙手攏著嘴，貼近我耳朵，「娘，你要找的飛奴，四哥哥抓到了……他把飛奴拔光了毛，烤了……」

我沒心沒肺的笑逐顏開，他警覺性倒也挺高，話才說了一半，馬上閉了嘴。下一秒，他似乎也察覺到剛才無意中鑽了我的套子，不由惱羞起來，臉上露出狠戾的神情。

小女兒生下后沒多久，隴西便傳來了隗囂又病又餓，最後恚憤而死的消息。隗囂死後，由大將王元、周宗用力隗囂的幼子隗純繼承王位，繼續據守冀縣。然而根基已倒，隗囂的死帶給敵人難以預估的打擊和損失，隴西從此失去擎天大柱，在風雨飄搖中垂死掙扎，苟延殘喘。

這樣就已經很幸福，很知足了！

腦袋撞得生疼，想來他也不會好受到哪去，噔噔噔連退了好幾步。

喀的聲，滾動停止了，似乎已經到了最底層，後腦勺重重的碰在青磚上，胸口劇痛。劉陽趴在我身上驚恐的哭喊：「娘——娘——」

「咕……咕咕……咕……」我一邊學鴿子叫，一邊低頭小心繞開滿地亂七八糟的玩具。

「兄弟，你確定沒摸錯地方？找錯人？」我痞笑，翹起大拇指指了指南邊，「長秋宮在那頭，不遠，走個幾十丈就到了，皇帝和皇后都在那……你怕迷路，要不我帶你過去？」

娘在，我的陽兒，不要怕！別哭……娘會保護你……

銚期給我的印象向來寡言少語，不說則已，一說必中。官吏們推他上言，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真是讓我笑痛了肚子。

推己及人，轉念想到郭聖通，只怕未嫁時在娘家更加錦衣玉食，風光無限。她受的罪，前後遭遇的落差，比我更強百倍。

我有苦說不出，思來想去，要怪只能怪自己生得太多。後宮的俸祿本來就只郭聖通和我一年十來斛糧食，其餘的都是吃白食，管個飯飽。想想自己嫁的老公好歹也是個皇帝，而且還做了快十年了，可自己的老婆孩子卻得勒緊褲腰帶，緊巴巴的過日子，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早些年我在陰家，陰識何曾讓我受過這樣的罪？

我放聲大哭：「滾開——不許碰我兒子……滾開——滾開——」

事到hｅtｕｂｏok.cｏm•ｃoｍ如今，我並不著急自己能否脫身，這個人本事再高，要想殺得了我，還得卻還欠點火候。我擔心的是我的孩子……

我從地上彈跳而起，趁他胸前空門大開，迎身撞了過去。「噗」的一聲，手中短劍沒入他的腹腔。

「沒有……」

「娘——」稚嫩而熟悉的呼喊，帶著一種難以想象的驚恐，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在我身後炸響。

繞了個來回，刺客被我若即若離的誘敵之策玩得沒了耐性，幾次想放棄追逐，我故意假裝絆腳摔倒，發出慘叫呻|吟之聲，引得他又上鉤繼續追。

我腦袋發懵，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劉秀給女兒取名「紅夫」，諧音「洪福」之意——能撐到今日，全靠了這個孩子。她是我的福星，有了她，我才能洪福齊天，僥倖逃過這場劫難。

「不許打我娘！」背後腳步聲踏響，藍色的小身影如旋風般颳了過來，不等我出聲喝止，他竟然跳起來，雙臂吊住了那名刺客舉刀的胳膊，張嘴一口咬了下去。

我氣歪了嘴，叉腰怒道：「反了你們了，小屁孩子敢以下犯上，還懂不懂規矩了？你哥帶著你們盡不幹好事，改明兒讓父皇送他去太學，拜個博士為師，也是時候該叫他收收心了。」

天旋地轉的翻滾，我緊緊的抱著兒子，不讓他受到一丁點的傷害。背脊、手肘，腦袋接連磕在石階上，我卻感受不到丁點的疼痛，只是神經質的害怕、顫抖、抽搐，緊緊的將自己蜷縮起來，不顧一切的想要護住懷中的小人兒。

跟他做夫妻這麼多年，不可謂不了解他的為人。劉秀喜笑，也並非不會流淚，但像這樣的哭法，竟比當年小長安一役親人喪失時還要露骨誇張，這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其實當皇帝真不容易，不能隨心所欲的和群臣公然對抗，為了發泄當初貶謫我的小小不滿，我的秀兒居然採用了如此近乎無賴的手段，真是叫人忍俊不禁之餘也笑出了無奈的眼淚。

「娘——」她討好的抓住我的胳膊直搖，「別送四哥哥去太學嘛，我還要四哥哥教我打拳呢。」

腦子亂了，起初我還能刻意保持冷靜，可從剛才發現那堆不知是死是活的宮人後，便徹底心緒不寧起來。我的陽兒、義王、中禮、紅夫……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裙裾裂了，卻沒有斷，我跌了個狗吃屎，額頭磕在地磚上，險些砸暈了自己，狼狽間頭頂刀風呼嘯，竟是劈頭斫下。

那個瞬間，我緊繃的弦終於斷開，瞋目裂眥：「你敢動他分毫，我要你百倍償還！」胸口劇痛，我猛烈咳嗽，肺葉震動，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我吐著氣，眼睛瞪得大大的，卻什麼也看不見。

這幾年飛奴傳信少了，大部分消息都是陰興通過其他渠道送進宮來，他的手法高明至極，到現在我也只是隱隱覺察西宮中安插了他的眼線，卻不知道到底是誰。前陣子搞裁員，我原打算趁機挖出這麼個人來，卻仍是一無所獲。

兒女成群，我不求別的，只希望下半生能和劉秀一起，平平淡淡的撫育子女，偕首白頭。

在這之後，每到臨朝，龍輿上的皇帝便會嘆息著說：「今後讓朕上哪兒再找祭公這樣憂國奉公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