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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

原來他並非陸體委，而是陸十一。

就好像，她每天拿著花名冊，經過程朗身邊時就會提高音量：「在我這裏簽到呀！」好像是對所有人說的話，其實只希望看他轉身，一邊揚手報到，一邊笑著學她的語氣：「在我這裏簽到呀……你別叫小橘了，改名叫小喇叭算了。」

程朗正在幫別人調整跳竿的高度，聽見喊聲，四下望了望，一臉詫異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沒罵你還說了這麼久？」

「幹嗎呢你！」回頭，看見陸體委一張黑臉。

「你們最近每天都訓練，是么？」

我以後就沒人要了。都是你的責任。

夏小橘繞著操場勻速跑了二十圈，又練習了幾次衝刺，滿頭大汗地坐在樂陶身邊。「喂，在看什麼？」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還有一些尚未結束訓練的同學。

湜（音同十），水清見底；

「我們隊里不是這樣的大阿福，」夏小橘把手放在身體兩側比劃成一個大圓球，又縮起肩膀垂下手來，「就是這樣的晾衣竿。」

「麻煩讓一讓，陸體委。」夏小橘兩腳支地，按著車鈴。

連他茫然四顧的樣子，都比別人傻得可愛。夏小橘躲不掉，硬著頭皮走上去。「怎麼又來找我比試么？」程朗笑，手掌在她額頭上虛晃一下，比到自己的下巴，「咦，我還以為你長個了。」

那麼邱樂陶呢？平素對體育新聞一向沒興趣的她，安安靜靜在操場邊上，又是關注著hetubook.com.com什麼，不會僅僅是跑到全身發粘、頭髮貼在額頭上的自己吧。

「有時候會在操場上打會兒排球。」夏小橘連忙補充，「有時候也會在教室寫作業。老師，我不會耽誤學習的，真的。」

啊，就這樣賴上我了？

「等你？……是這樣呀。」

「那邱樂陶呢，她怎麼也晚走？」

她去車棚推自行車，龍頭和旁邊的一輛山地車別在一起，她探身過去，想把緊密糾纏在一起的兩輛車分開。對方頗有頑抗到底的意志，真是諸事不順。她用力一推，多米諾骨牌一樣，自行車嘩啦啦倒了一片。

她低頭抬著墊子，想找一些輕鬆的話題，但平素伶俐的唇舌完全派不上用場。就這樣沉默著，急得腦門都快要出汗。

一時間意興闌珊。

「真的呢。」邱樂陶也笑，指著程朗，「他的小腿，比你的還要細。」

邱樂陶跑過來，挽起她的胳膊。「尹老太罵你了？」

「三點半到幾點結束？」

他向二人點頭致意，離開辦公室的時候，輕手輕腳把門帶好。

一瞬間，她腦海中閃過無數假想對白。「你的表情還真是豐富多彩。」程朗笑，「夏小橘，你真是個有趣的人。」

他會眉眼飛揚地看過來，很認真的說：「夏小橘，再見！」

「好帥哦！」樂陶半眯著眼。

「哦，對，800米。」

做賊，難免心虛。

「怎麼會。」樂陶興緻勃勃，起身拍拍校服上www.hetubook.com.com的土，「走，你去和他比比看。」

「畢竟，你比橫杆寬多了。」他打量了半天，終於下定結論，「嘖嘖，好玄，如果我那天只跳1米7，就踩到你了。」

「倒是說起了你。」夏小橘忽然想起什麼，嘻嘻一笑，拉住樂陶，「你最近回家很晚吧？要不然尹老太也不會問的。你，不會是，嗯嗯，拿等我做幌子吧……」

陸體委說：「好啊。」

接下來幾天，夏小橘上課時的精神狀態都格外好。本來她一向討厭在課堂上附和老師的人，也忍不住大聲朗讀英語課文，或者和眾人一起搖頭晃腦衝著黑板大聲喊：「對！」

本來十分鐘就可以結束的談話，因為陸體委的出現，延長到半個多小時才結束。夏小橘從辦公室出來，操場上空蕩蕩的，錯過了每日一次和程朗的告別。

眼看運動會一天天臨近，班主任尹老師把她叫到辦公室談話。夏小橘惴惴不安，她不過是每天在課間操和訓練時多看程朗兩眼，難道就被火眼金睛的尹老師識破了？

「其實，我那天也挺擔心呢。我告訴自己，一定要跳到1米8以上才可以。」程朗抱著臂，仰頭看著橫杆，又收回目光，停在夏小橘身上。她被這樣的凝視束縛，在原地挪不動步。

夏小橘拚命抓住身側的雙杠，又覺得再堅持下去，和自己平日的洒脫大相徑庭，頗有些欲蓋彌彰。一個走神，邱樂陶已經把她推到跑道上：「和*圖*書那個跳高的，夏小橘有事情找你！」

夏小橘被這樣沒有答案的問題困擾。

「都很帥呀！你不覺得，運動中的男孩子最精神嘛？」

夏小橘不說話，繞著程朗走了一圈，還特意抖抖自己的小腿，讓邱樂陶看個清楚。

「不覺得。一身臭汗。」

尹老師還要再說些什麼，有人進來辦公室，把一沓作業本放在對面辦公桌上。是陸體委。

樂陶甩開她的手：「不要亂講。」她的劉海削得又薄又碎，從眉頭到臉頰有圓潤的過渡，和一般女生那種整齊的五四學生髮截然不同。夏小橘很喜歡樂陶的髮型，但也懶得問是在哪家店剪的，因為女生在學校是不允許散發的，一樣的馬尾，看不出太大的區別。邱樂陶也只是在放學后，脫離了老師們的視線，才把頭髮重新梳理一遍，只攏住後面的一小部分，把前額到肩頸這一線流暢的發尾露出來。羽毛一樣，夕陽下絲絲分明。

「我不反對你們鍛煉身體，可是……」尹老師瞅了瞅門，似乎想在上面剜一個洞，把陸體委拉到面前來做典型，「你看人家，初中的時候還是體育特長生，現在也知道用功了。你剛上高一，功課還輕鬆一些，以後就要分輕重緩急了……」

「我才是我們班體委。」黃駿糾正。

「那個，那個，喏，還有這個……」樂陶隨手點了幾個男生，「都很好呀。你每天真是有眼福。」

「呃？」夏小橘一愣，才反映過來，他當自己是丟了氣門芯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偷別人的，但又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怪異舉動。

因為心底多了一個人，夏小橘開始留心到一些如樂陶的發稍一樣精妙的細節。程朗有時似乎有意無意中，目光看過來，他是在看自己么，還是在看有漂亮髮型的樂陶？

「不去。」

哪兒和哪兒啊。夏小橘騎到校門口，聽見黃駿的聲音：「陸十一，今天我跑了2分04秒，輪到你請我吃烤魷魚了。」

「放著吧你！」他大步邁過來，檢查車胎，「兩種車的氣門芯不一樣。」

「有人當我是偷拔人家氣門芯的賊。」夏小橘哼了一聲，開了自己的車。騎到陸體委面前，他還在彎腰扶著車子。

「不去。」

夏小橘衝過去，向著最上面那輛不屈不撓的山地車後輪胎踢了一腳。想了想，自行車是無辜的，忍不住伸出手在車胎上揉揉，好像踢痛了它。

「誰？我們訓練隊里哪有帥哥！」夏小橘口不對心。

看來我是跑不掉了，那就當一回慈善家吧。

「她等我，我們一路。」

早幾天，夏小橘都會認為，這是一種無聲的抗議，抗議絮絮叨叨的班主任，抗議掛在牆上玻璃框里每天要擦拭三編的校規。然而現在她忽然意識到，樂陶這樣每天站在雙杠邊上，笑眼彎彎地喊自己的名字，或許是為了引起其他什麼人的注意。

是啊，沾邊就賴。

「你最近是挺用功的，繼續努力。」尹老師咳了一聲，「咱們班，只有你有項目吧。」

「我……扶車。」

他ｈｅtｕ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m說，我有趣呢。

「沒有。」也差不多了。都是那個陸體委，讓她維持多年的中庸形象一下轉換成反面典型。

「篩糠呢，那天嚇壞了，還沒緩過來吧！」程朗笑，「別在那裡傻站著示威，來，幫我把墊子的位置調整一下。」

禕（音同一），美好。

「去吧……」

心底滿漲的得意，一定要找到什麼宣洩的出口。

「我知道。」她沒好氣地說。

夏小橘一怔，隨後大窘。秀才識字讀半邊，形聲字真是害死人。她回家乖乖翻字典。

「怎麼了，靠，我的車怎麼又遇難了？」一個男生衝過來。夏小橘認得，是男子八百米的黃駿。

五點十五分放學。每天好友邱樂陶幫夏小橘把書包拿到操場邊，然後看她們訓練。

陸體委愣了一下，好像忽然想明白什麼，笑了笑，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夏小橘騎過他身邊，聽見他耳語般說了一句：「你怎麼這麼文盲，都快趕上你們教練老郭了。」

夏小橘大受打擊。很想為樂陶做一次體育知識掃盲，程朗的腓腸肌位置高，小腿有流暢的弧度，所以顯得格外修長。但一想到要對他品頭論足，夏小橘就開始心跳過速臉頰發燙，於是支吾道：「個子高，顯得腿細而已。」

「呵呵，是，你比橫杆還苗條。」夏小橘乾笑兩聲，「那我還要謝謝你，我鼻子本來就不高，要是再被踩塌了……」

「然後就回家了？」

「去吧。」

陸體委狐疑地看她，又檢查了壓在下面的一輛自行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