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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花不棄

作者:樁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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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賣花聲里夢江南 第四章 多事之秋

第五卷 賣花聲里夢江南

第四章 多事之秋

要討好的內庫總管換了人,皇商們的反應最為強烈。四海錢莊打探到的消息也傳到了蘇州府。
但凡豪門世家女子的及笄禮都辦得莊重。朱府孫小姐的及笄禮非比尋常。因為她不僅只是位名門小姐,而且是大魏國的百年世家江南首富朱家的第十代繼承人。
元崇聽得外面通傳白漸飛已到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以三人一起長大的情分,陳煜不可能不見白漸飛。
七王爺驀得張嘴,噴出滿口血來,悠悠又回了口氣。
陳煜身邊的人邊吃邊贊著朱府的和善大方,議論著朱府在外藏了十五年的孫小姐,感嘆著朱家九少爺的早逝。
雨自晚間並不見消停,王府大廳已搭好靈棚。聞訊而來的文武百官紛紛冒雨前來弔唁。
侍候不棄的丫頭甜兒和杏兒抬著一面銅鏡走到她面前,不棄機械的動了動脖子,生怕把頭上的東西晃了下來。她看著曲裾斜斜繞下勾勒出的苗條身材,嘖嘖兩聲。又轉了一圈,把臉靠近了鏡子,眼睛一眯作放電狀,再嘖嘖兩聲:「青春無敵美少女呀!幹得好!甜兒,回頭賞你!」
天門關柳青蕪縱馬揮鞭向抱著一隻錦盒的不棄擊下。她眼裡流露出恐懼,嘴裏喃喃叫著九叔,一動不動的傻站著。
陳煜已換上了夜行衣。他沒有帶弓箭,取了把短匕綁在腳上,身上負著一圈繩索,一端系著枚鐵鉤。
一句話是找不到她了,另一句話是不要去找她。
他,現在還不能死。七王爺撐著一口氣等待著皇上的到來。
不棄堅持不用胭脂水粉,捏著自己的臉說現在這歲數是全天然的清水芙蓉,用不著弄成猴屁股。大半年養下來,她的皮膚白皙不少。此時她頭上戴著一頂珠釵冠。由粉色圓潤的珍珠穿綴而成。兩端探出一枝珠花,垂下珠簾。頭一晃,珠子輕輕撞著,發出悅耳的聲音。淡淡的珠光映在臉上,柔和的光澤讓臉也放出了光華,那雙眼睛越發的清亮。
換最後一套禮服的時候,不棄對小蝦說:「是不是今天的衣裳首飾特別華麗漂亮?怎麼人人看我就像看銀子似的兩眼放光?」
一絲聲如蚊蚋的聲音傳進陳煜耳中:「藻井。」他一愣,抬頭望向了老太監阿福。那張像風乾老柿子的臉目無表情,嘴唇在嗡動。
只片刻工夫,寢殿門開了條縫,皇帝身邊的太監探出頭來揚了揚手。一名侍衛走過去,附耳聽他說了句話,點了點頭。
元崇已沖了過來道:「不是!叫,叫花花!那丫頭眼睛亮得驚人!」他記得醉一台酒樓上小蝦叫身邊的婢女花花。
小蝦很認真的回答她:「哥哥說過,我要保護你一輩子。小姐不用討好於我。」
「不後悔?」
房頂糊了頂棚。裝飾著精美的藻井圖案。
錢三帶著神秘的笑容道:「聽說孫小姐長得極像朱八太爺,那雙眼睛更是像極了朱老夫人。當年的朱夫人可是咱們蘇州府的第一美女。孫小姐定然也是個美人兒!」
門裡的陳煜閉著眼睛喃喃地念叨著不棄的名字。他真想去瞧瞧,那個叫花花的有著賊亮眼睛的丫頭是不是她。
「煜兒,做你想做的事,別的什麼都不要考慮。你,不要像父王一樣過。」七王爺輕聲說道。
陳煜沒有接,平靜的說道:「皇上,如有消息,我會傳信入宮中。我的武功不是天下無敵,萬一就擒,我不想這塊令牌落入他人手中。」他跪下對皇帝行了大禮,輕聲道:「煜兒如有不測,請皇上照顧妹妹們。」
錦緞上繪著一幅地圖。圖雖然簡單,墨色深淺不一,非一次畫成。錦緞一角題著幾句話:「亂山橫古渡,杏花繞孤村。臨淵上飛閣,月盡碧羅天。」
元崇回到望京后已不知道向陳煜說了多少遍小蝦,他望了眼白漸飛沖陳煜又使了個眼色道:「長卿你就忍忍吧!你和我說了這麼多遍,還想聽啊?」
趙二也壓低了聲音道:「朱八太爺哪裡會想到九少爺會病逝的?女娃也是唯一的血脈,他原不想接回來。只是娶了三十房姨奶奶再也沒生個一個兒子。孫小姐這才有機會回朱府。」
不棄高昂著頭,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卻望定銅鏡里那個渾身華貴,初露少女風姿的女孩兒道:「真的不像從前的自己了。」
……
白漸飛好笑的看著他道:「難不成你替長卿搶了人來送去東平郡和圖書府?」
陳煜一驚,扶著七王爺連喊幾聲毫無反應。陳煜鬆開手,迷茫的看著父親,他這就去了么?
御書房裡燭光閃動,陳煜掛在檐下,捅開一點窗戶紙輕輕地湊近。
七王爺歿了,陳煜被貶出望京,前往東平郡封地。不棄聽到這些消息心不由自主擰成了一團。
不僅元崇在蘇州,陳煜此時也在蘇州。
小蝦是除了不棄之外朱府里的另一位小姐,做及笄禮上的贊者不算辱沒不棄的身份。她還有著另一重身份:不棄的女保鏢。現在,她又擁有了第三重身份:不棄長這麼大結交的第一個女性朋友。
聲音嘎然而止。他的頭無力的垂下。
皇帝微微頜首道:「去吧。」
七王爺歿了,又聽到陳煜即將離開望京,且不奉召不得回來的消息,元崇心裏也不好受。他直奔流水園,聽陳煜的小太監阿石說他不見人,元崇哪管這些,推開阿石徑直闖了進去。
弔唁的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夜深漸無人來。堂前白燭被風雨吹得晃蕩,甘妃下令輪流替王爺守靈。世子已封為東平郡王,即將遠離,眾妃夫人們見他雙目紅腫,已起了憐意。
父王嘴裏交待的這幅圖為什麼拿給了皇上?為什麼阿福要以傳音告訴自己藻井二字?陳煜眉心緊蹙,回頭望向緊閉的寢殿,強自壓制著衝進殿內的衝動。
陳煜和阿福同時轉過了頭,他們都聽到了書房二字。
陳煜躍下,掀起了地毯,下面的木板翻翹開來。他迅速將裏面的東西取出放進懷裡。按下木板,鋪平地毯。大踏步走出了書房。
「你這人,三句不離酒。今晚我是來陪長卿的。」白漸飛白了他一眼,向房裡走去。
白漸飛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道:「長卿如何了?我去瞧瞧他再說。」
皇帝封七王爺為信親王,也給了他的女人們各種浩命封號,讓她們繼續住在信親王府里終老。只是望京城中這座信王府里再沒有了親王世子。只多了位即將遠赴偏僻的西楚州東平郡的東平郡王。
陳煜愕然:「為什麼這樣說?我一定要找到她!」
白漸飛微笑道:「蘇州府的小蝦姑娘是么?我替你去說!」
陳煜急得跳腳:「不是,你說她的眼睛怎麼了?」
陳煜大驚,急步走了過去。門口站著的宮中一品帶刀侍衛攔住了他,拱手道:「皇上的旨意。」
「我不會告訴你我要去哪兒,你就算猜到了也當不知道吧。記著兩個時辰。」陳煜眼中露出堅毅之色。拍了拍元崇的肩,閃身出了房間。
這間書房他來過無數回。書房裡掛得好幾幅名家字畫。正中牆上那幅大江東去圖已被取走,露出一壁空蕩蕩的粉牆,依稀還能看到塵灰積成的輪廓。他盯著那片空白,目光緩緩上移。
朱府孫小姐的及笄禮在朱府正廳中隆重舉行的時候,陳煜正和他的六名侍衛分散坐在蘇州河邊的十里長棚中。他穿著件普通的灰色布衫,背著個小包袱,和許許多多吃白食的人一起吃著朱府免費提供的流水席,替朱府孫小姐的及笄禮湊一份人氣。
怕什麼來什麼。陳煜的另一個好友白漸飛來了。
不棄只能理解,然後對自己還存有那些遙遠的人人平等的意識感到惋惜。依然成天膩著小蝦,終於可以放開心防,偶爾冒些比小蝦洗天浴更驚世駭俗的話來。
收養不棄的乞丐花九,顧惜著不棄一條命的花九。不棄答應過花九的事情。江南朱府突然病逝的九少爺……陳煜手裡的筷子顫了顫。不棄的母親是薛菲,薛菲的夫家在碧羅天。收養不棄的花九是朱府的九少爺?江南朱府突然有了個八月十五及笄的孫小姐。今年突然同時出現在望京城的朱府四總管,高調爭奪官銀流通權……無數的線索似乎彙集到了一起,又產生無數新的疑問。
皇帝鄭重的取出一塊牌子送到他手上道:「事出緊急,可調當地州府兵馬。」
七王爺看向殿門的方向,雨聲如注。他輕輕嘆息,眼裡有一絲失望,皇上不會來了。他用力的握緊了陳煜的胳膊,急切的說道,「書房裡的那幅畫……」
「你要去哪兒?」元崇驚疑的問道。
信親王?賜封地于東平郡?陳煜猛地抬起頭。看似風光的父親把持著內庫,其實連外放的王爺們都不如,臨死終於有了個封號。
皇帝已解下m•hetubook•com.com油衣踏進殿來。他擺手止住了陳煜的跪拜,急步進到榻前急聲問道:「七弟可還好?」
元崇嚇了一跳,使勁給陳煜遞眼色道:「你忘了?就是和小蝦在一起的那個丫頭,叫花花的?」
這一年的中秋與眾不同。
元崇見攔不住他,又不敢鬧出動靜叫人知曉。急得一跺腳,暗暗的咒罵著陳煜。栓好門窗,焦急的等待著。
他離開瞭望京。那座城裡已經沒有她再牽挂的人。不棄的目光望向西方,也許兩年之後,她能還完朱府的債,那才是他們相見的時候吧。
陳煜腦中一片昏亂。他望著父親,忍不住追問道:「為什麼?」
「柔成已和戶部尚書的大公子定了親,及笄后就嫁過去。穎蘭和婉若將來皇上會給她們選門好親事。你不要擔心她們。內庫無論如何也不要再接手。」
陳煜趁機回了流水園,關閉了房門,獨自獃著。七王爺歿了,他要遠離望京,去一個荒涼偏僻的小郡縣。心情悲傷,情緒低落受到了所有人的理解。
白漸飛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迷糊的低聲問元崇:「長卿是不是傷心過度?怎麼說話語無論次的?」
秋染重林之時,望京城信親王歿了的消息傳開。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內庫由長公主駙馬都尉接掌。原來最有望接掌內庫的世子陳煜被封為東平郡王,信親王喪事一過啟程前往偏僻的江北西楚州東平郡。
殿外站滿了大內侍衛,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父王去世,老阿福殉主,皇上的密令此時像三重大山壓在陳煜心口。他驀得爆發:「那個叫花花的長什麼模樣?!」
陳煜目光一凜,見是元崇,手中的匕首放了下來。
「七弟!」
世人都道瘴氣厲害,不棄卻知道這是沼澤地毒蚊蟲猖獗,聚集在一起像黑霧。蚊蟲可傳播瘧疾等種種疾病。功夫再好被毒蚊子咬了,血液里有了病毒,這個世界上拿什麼葯去治?
陳煜的心一陣狂跳,不顧白漸飛莫明其妙的眼神,扯了元崇的胳膊道:「你再說一遍,你當時怎麼認識她們的?」
元崇開始挖空心思編著故事,直說得白漸飛嗟嘆不己。他拔開元崇的手臂說道:「王爺才過世,長卿馬上要離開望京去東平郡。蘇州府那位姑娘還眼巴巴地等他去提親。唉,我竟不知長卿竟是個多情種子。我去勸勸他吧。」
七王爺的手無力的擱在胸前,唇角隱隱帶笑。陳煜雙膝一軟,趴在榻前放聲痛哭。
七王爺輕吐出一口氣,他終於解開了那個謎底。他憐惜的看著兒子,伸手握住了陳煜的手道:「你找不到她了。煜兒。放棄吧!」
元崇著急的跟過去,正想著把他拉走,房門推開,陳煜平靜的站在門口:「漸飛也來了?屋裡坐吧。」
蘇州府的百姓都感嘆:「這一年的中秋啊!」
不棄的回答讓她啼笑皆非:「小蝦,我第一次看到你,你在洗天浴。大白天敢在露天水池裡洗澡的女孩子想必能夠接受我說的一些奇怪的話。其次你很美,美得像雪原上的藍天。最主要的是我想以情動人。這樣你替我挨刀會更主動一些。」
陳煜自殿中退出,腳步獃滯地走向書房。
她沒有父母,做正賓的人是大姑奶奶。朱八太爺的大姐。一位雙鬢白髮齊生的老夫人。一旁端著盤子做贊者打下手的是三總管朱壽的妹妹小蝦。
「煜兒,退下吧。」七王爺擺了擺手。
沒有人懷疑不棄的心思,連朱八太爺聽了眼睛都是一亮。新品種對於老茶行來說,無疑能在同行中獨佔鰲頭。
她的十位姑奶奶先是不滿一個小女孩兒當家,但是最有權勢的嫁了靖王世子為側妃的九姑奶奶在見過孫小姐後轉變了態度。緊接著孫小姐讓朱府里的三十位姨奶奶對她讚不絕口。猶如江南朱府家業四條桌腿的朱府四總管更是心甘情願地替孫小姐充當起了轎夫,穩穩的替她抬轎。
他輕輕的轉過頭,凝望著遠處河彎包圍著的粉牆黑檐府邸。不管不棄的生父是不是朱家九少爺,但他有八分把握,朱府今日行及笄禮的孫小姐可能是花不棄。改了生辰八字改不了這麼多的巧合。朱府不想想讓人聯想起府里的孫小姐和望京城流傳七王爺女兒的花不棄有關係。那麼,朱八太爺是否知道碧羅天呢?他微微笑著,看來,他有必要在蘇州府和*圖*書留上些日子了。
自各地涌到朱府看熱鬧的人對孫小姐的好奇心在中秋這天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賤命一條,有什麼好怕的?只是我答應過九叔的事情還沒有做,挺對不住他的。」
「是不棄?」
陳煜深吸了口氣,消失在雨夜之中。
書桌上擺著幅大江東去圖,正是七王爺書房中掛著的那幅。陳煜從小看到大,一眼就見了出來。
隨著聲音的出現,先搶進屋裡的是老太監阿福,手指突點中七王爺的心口。
雖然身上的衣衫一層加一層的換,越換越繁瑣精美。頭髮由散著變成挽成了髻兒。插戴的飾品由簪變成了釵冠。不棄卻有種荒謬的感覺,自己是在場中跳脫衣舞。因為隨著她每一次更衣梳頭插首飾,四圍射到她身上的目光就越發的熱烈。
「起來吧。」皇帝目中露出讚賞之意。
「亮啊!亮得只叫人記得她的眼睛了,長什麼樣子倒忘了。」
「長卿,蘇州府那位姑娘的事我央人去替你說親。先定下,三年熱孝后再過門如何?」白漸飛熱心的說道。
此時,寢殿之中大魏國最尊貴的兄弟倆仍在進行著最後一次談話。
一經打扮之後的她與從前的她差異太大。現在這時代是不可能有整容手術的,要讓以前的人見面不敢稱相識,換了衣著打扮從氣質上騙倒對方也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陳煜眼風狠狠的掃過元崇,惱他胡編亂說。見元崇賊笑,陳煜噙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輕嘆道:「有勞漸飛跑一趟蘇州府,告訴那位小蝦姑娘,如果她願意等,東平郡王府三年後便迎她過府。」
陳煜的手一僵,腦子裡情不自禁的浮現出了不棄的臉。一咬牙低聲說道:「兒子心裏已經有了人。」
陳煜輕輕撫摸著他的背,眼睛微微有些濕潤:「我明白。」
也許是說得急了,七王爺有些急喘,胸口的刺痛讓他哆嗦著嘴皮,只顧用一雙眼睛表達著自己的心意。
不多會兒工夫。一名侍衛從書房中捧著一幅圖遞進了寢殿。
七王爺眼睛一亮,激動的就想坐起身來。
「真的?快拿鏡子來!」不棄有幾份不相信,心情卻是雀躍的。
一柱香后,皇帝陛下親自打開了殿門,他身後的睡榻中,七王爺瞪大的眼睛望著陳煜。皇帝回頭看了眼七王爺,沉聲說道:「陳煜接旨。」
陳煜吐了一口氣,筷子挾起一隻蟹粉小籠送進了嘴裏。
「東平郡,郡內多山多沼地,五月起瘴,人畜吸之熱寒交替無醫可治。視為畏虎。」她從博覽群書擅詩文的丫頭口中聽到東平郡的情況就傻了。
朱九華是不是不棄嘴裏的九叔?如果是,他和薛菲又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收養被薛家莊拋棄的不棄?難道又是一個迷戀薛菲的痴情人?因著朱八太爺的強力反對,隻身帶著不棄乞討度日,凍死也不回家?
王一道:「九少爺十四年前突然病逝沒準是朱八太爺不准他娶那個女人回府!唉,如果那個女人生的是位少爺,朱八太爺肯定早同意了。可惜是個女娃。」
元崇嘿嘿笑道:「能搶就搶,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漸飛,別去煩長卿了,咱們去喝一杯吧!」
陳煜知道父親有話想和皇帝單獨說,但是皇帝身邊的太監卻站著沒有動。他心裏的疑雲卻是越聚越深。他朝皇帝深揖下去,黯然的看了眼父親,走出了寢殿。
元崇心想只要與花不棄沾半個字的關係,他何止語無論次,簡直就是瘋魔了。他苦笑著攤了攤手道:「讓他靜一靜吧。今天他太累了。」
他折身往屋裡走,元崇急了:「都說了那位姑娘本就不相信他。長卿心急王爺病情,匆匆趕回望京。現如今要等三年熱孝期滿,我看那位姑娘更不會信他。三年,換了我,三個月都等不及。還不早嫁人了!」
不知過了多久,王府里的女人們帶著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湧進了寢殿。
千里之外的望京城在夏秋之交接連著下了三天大暴雨。這場雨像老天破了個大窟窿,雨傾盆潑下,遠望去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東西南北。
東平郡只不過是一個大魏國江北六州中最偏僻的西楚州下的一個小郡縣。看上去是貶出瞭望京,但是天高皇帝遠,有屬於自己的封地就等於有了自由。這就是父親和皇上最後談判的結果?書房裡的東西還有阿福就是換來他自由的代價?陳和圖書煜的目光越過那角綉著五爪金龍的明黃衣袍,他看到父親眼裡掠過一絲安慰緩緩閉上了眼睛。陳煜腦中瞬間變得空白,竟不顧正在御前聽封,雙手一撐,自地上躍起,直衝進了寢殿。
坊間對世子沒有世襲爵位議論紛紛。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東平郡是什麼地方。一聽地處西楚州,紛紛覺得陳煜是被貶出瞭望京。
隔了良久,七王爺因疼痛而變得蒼白的臉才漸漸恢復正常。也許那枚針順暢的停留在血脈中,像是回到了正常航線的船,七王爺忍不住深吸口氣終於有了正常人大口呼吸的痛快|感覺。說話也順暢了許多:「可惜,沒能替你定門好親事。父王不想替你定親,是怕過早將你拴在瞭望京城。」
元崇這才反應過來,他愣了愣苦笑道:「叫杏花春花秋花的多了去了。」
「一個殘廢了的乞丐,養著你也是靠你博取人們的同情,方便乞討罷了。你為何把他看得這麼重?」
小蝦今天穿了件白色鑲粉紅邊的深衣曲裾,挽了髻。眉眼疏朗間帶著幾分嫵媚之意。不棄賊笑著說:「我是說那個在醉一台打抱不平的憨小子在看小蝦!」
如秋風過境,滿地狼籍。
皇帝按住了他的肩,雙目微紅,握住了他的手。
江南朱府在蘇州河畔搭起了十里長棚開流水宴。白牆黑檐的靜美府弟之中,孫小姐朱珠行及笄大禮。
阿福在殿外跪下,對著寢殿平靜的磕了三個頭,低聲說:「老奴拜別王爺。」
七王爺每呼吸一次,都感覺到胸口如針扎一般的痛楚。這讓他不得不儘可能的保持著平靜。他知道,若是一激動,再深吸一口氣,那枚遊走在血脈中的針也許就會直直的刺進他的心,瞬間要了他的命。
小蝦後來問不棄,為什麼不把她只當成一個單純的保鏢?
陳煜一驚,掀袍跪下。
也許,他不會來了。
不棄想著小蝦的話,認真的對甜兒說道:「以後我所有的衣裙都不要素淡的。怎麼看上去有錢怎麼弄!當然,你也別把我整成一看就是打劫對象。走吧,把最後的過場走完!」
陳煜喘了兩口氣,突然他倆往門外一推,關了房門道:「我想靜一靜,天也快亮了,你們回吧!」
陳煜默默的站起身,腦子裡回想著父親留給他的書信中寫到的事情。
「多謝小姐!」替不棄上妝的甜兒抿嘴一笑。
遠去東平郡的隊伍仍在往西的官道上緩慢的行進。照他的吩咐會一路走走停停,在三個月後才會到達大魏國最邊遠的西楚州東平郡。這為他騰出了一個半月的時間。
三更鼓響,陳煜看了四周,大雨能掩飾住他的身影,也能掩飾住大內待衛們的身影。他一咬牙自檐上翻落,輕巧的掠過殿內,解下了蒙面巾,行了跪拜之禮:「臣來了。」
不棄眉一皺怒了:「乞丐怎麼了?他不養著我,我能活著?討來的好吃的,九叔從來都先讓著我,那年大風雪,他把我護在懷裡我才沒有被凍死。」
父親對皇上說了什麼?皇上又要找什麼?外面的雨帶來一片瑟瑟的秋寒,陳煜目中驚疑不定,反覆想著父親的話。書房裡的哪幅畫?
七王爺又一次深呼吸,一點尖銳的痛自心間傳來。他急促的喘了兩口氣,哆嗦著嘴皮道:「不要去找她。」
望眼欲穿的元崇生怕有人深夜前來探望陳煜。
陳煜的胸口如中大鎚,失聲問道:「你說什麼?」
因為那幅錦緞上題寫的詩句,讓他想起了江南的景緻。還因為江南朱府,有個叫花花的長著雙亮得驚人的丫頭。
她在屋裡急得團團轉。她知道這樣的信息,卻做不出來滅蚊藥水。不棄突想想起葯靈庄來。葯靈鎮靠山,山中也多毒蛇蚊蟲,葯靈庄常發給鎮上居民一些丸藥。她趕緊囑人通知四海錢莊的二總管朱祿,要他找葯靈庄定做防蚊蟲叮咬和清熱解毒的丸藥趕在陳煜出發前送去。
整理好她臂間掛下的披帛,小蝦當沒聽到元崇的名字似的。左右瞧了瞧不棄,眼裡透出微微的笑意:「小姐的臉會發光。比我美麗。」
陳煜機警的看了眼外面,身體拔地而起,勾住橫樑,伸手摸向房頂的藻井圖案。摸得幾下,手指按著一點凸起物,像凝固沒有塗散開的顏料。他用力按下,聽到房中咔嚓發出聲輕響。牆角地毯竟翹起一角。
為了及笄禮,丫頭們親手趕綉出一件粉色和_圖_書的大袖長裙禮服。上面綉了四季花卉,祥福吉鳥。罩衫是白色的輕紗,那些綉在腰身以下的花兒鳥兒如活了一般。替不棄增添不少清貴之氣。
快十五歲的孫小姐朱珠繼承了朱府商人的精明。年紀雖小,手段卻十分高明。
皇帝取了把小銀刀將畫紙輕輕剖開,取出一張薄薄的錦緞遞給了陳煜。
「你既然來了,無論如何替我擋兩個時辰。」
三個字從七王爺嘴裏吐出來,陳煜耳中一片嘩嘩的雨聲,竟有種失聰的嗡鳴。父王竟然知道?他喉間一哽,低下了頭。一雙手不由自主攥緊了。他想起那些日子的苦苦掙扎,想起那些欲訴還休的忍耐。如果……沒有如果,他只是慶幸,她沒有躺在那具棺材里。他垂下頭,輕聲說出了一直瞞著七王爺的秘密:「她沒死,也不是父王的女兒。她是四月生的。」
滂沱大雨中,一條黑影藉助索鉤輕盈的翻越了皇宮的高牆,輕車熟路地直奔御書房。大雨掩蓋了痕迹,陳煜對皇宮內的道路又熟,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的伏在了屋頂上。
皇帝深吸口氣一字字說道:「信親王世子陳煜賜封地于東平郡,封東平郡王。不奉召不得回望京。信親王後事一了便起程吧。」
他看了眼元崇,後者隔了白漸飛對他怒目而視。
陳煜一怔,沒有接話。這幾個月來他瘦了很多,一雙眼睛微微凹陷下去,更顯得深邃。他輕輕握住了父親的手,把臉埋了下去。有父親這句話,他覺得他的肩上可以承載更重的東西。像府里的側妃夫人們,下人們,還有三個妹妹。
瞬間,外面的侍衛湧進了七王爺的書房。
陳煜震驚的抬起頭,心裏一陣感動,一陣悲哀。
七王爺努力平靜著心情,歇息良久后又重複了遍:「你,不要像父王一樣過。」
肯跟了他去東平郡的人都是忠於父親和他的王府死士。阿石雖然是皇上的眼線,他從前防著他,現在有皇上的密令,陳煜不用再擔心阿石知道他會中途消失。與侍衛統領韓業一夜深談之後他帶了六名武功高強又各有所長的侍衛悄悄離開了隊伍,轉而渡江南下。正巧在八月十五趕到了江南蘇州府。
情急之下,他走出房間,愁苦著臉一把摟住白漸飛的肩,強拉著他往外走,壓低了聲音以神秘之極的語氣說:「走,先出去說話。」
陳煜輕聲道:「我既然來了,就不會後悔。」
御書房裡只有皇帝一個人。他一直看著這幅畫,臉上的神情讓陳煜覺得陌生。
她用了一個極理直氣壯的理由:「內庫換了總管。七王爺歿了,沒有人理會一個被貶的倒霉世子。朱府此舉是雪中送炭。東平郡雖偏遠,但山上多有野生茶樹王,所產茶葉香氣馥郁經久耐泡。如果能討得東平郡王歡心,讓朱記茶行獨家經營。喝厭了江南茶葉的貴人們一定會出高價購買。」
雨劈頭蓋臉澆下來,不棄不管不顧的跑著,他自寢殿里追出去,自身後抱住她。懷裡的不棄尖叫著掙扎:「放開我!我要找九叔去!」
七王爺招了招手,陳煜趕緊走過去,單膝跪在了他面前。
陳煜仔細的看了看,確認自己絕不會忘記,這才將這張錦緞放在了燭火上。火苗舔燃錦帕,瞬間燒成了灰燼。
望京城郊紅樹庄的柴房裡,他對她說:「我說過,我是來殺你的。你怕嗎?」
「你究竟要去哪兒?」元崇越看他身上的索鉤和長繩越驚懼。以陳煜的輕功需要用得著這些東西的地方,望京城只有兩處。一是翻城牆,二是入宮。
只有小蝦知道她的過往,聽明白了她的話。小蝦放柔了聲音說道:「小姐如今要正式掌管朱府,自然不是從前的小姐了。」
說到這裏他心裏一咯噔,想起小蝦對陳煜的等待,恨恨然又道:「想嫁別人,門兒都沒有!」
出乎他的意料,七王爺沒有半點驚訝,只是陷入了沉默。陳煜有絲忐忑不安。這不是父親的正常反應。
大家都知道,朱八太爺唯一的兒子朱九華在十幾年前就病逝了,這位孫小姐是他唯一的後人。朱八太爺早在幾個月前就讓孫女接手學著當家。及笄禮之人,孫小姐成年,就正式接管朱府。
江南六州府接了朱府請帖的人們也如是感嘆:「這一年的中秋啊!」
腦子裡另一個聲音又提醒他,他該走的方向是西面的東平郡。而不是東南的蘇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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