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新浪龍戲鳳

作者:于晴
新浪龍戲鳳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章

第三章

喜子眨了眨眼,下意識轉向龍天運。
「……」他對版畫什麼的完全沒有興緻,但見她神色略帶驕傲,便順著她意道:「馮姑娘擅刻什麼?」話一出口,竟有種荒謬感。他從沒有想過會跟預言中殺他的女人聊她的版畫。版畫?那是什麼鬼東西!
「……」這種跳躍式的問話,喜子還真無法應付,不由得抬眼看向主子。龍天運這時依舊垂著眼看著圖上的佛像,似是隨意問話。也對,陛下就是隨口問,沒一次把他的話當回事,但每次他仍是認真回答。「陛下若是想再親近她,不如再在她衣上下催情香?」
就在兩人面面相看時,李勇下來道:「鍾姑娘,爺請兩位上去。那些傢伙要看看家眷。」他撇撇嘴,又補充道:「見到喜子那傢伙,還說了一句『皇上採選不收男的』,不然喜子也是要被帶走。跟個強盜似的,分明是想斂財。」他露出陰狠的笑,「息事寧人吧這回是低調的出來,它日……回去了,必要讓這些沒長眼的好看。」
龍天運放了手,馮無鹽立即退後兩步。他看了她一眼,轉過身說道:「李勇么?你去把鍾憐叫下來。」
頓時,她渾身僵硬。
龍天運轉頭看她,輕笑道:「這沒什麼的,你只是沒上過船,一時不習慣。我剛上船時也是跌得東倒西歪,久了才有個訣竅在。」
「感覺……很好?」龍天運含笑道:「怎麼個好法?燕奔入了她的眼裡么?燕奔,你的意思呢?」
馮無鹽聞言,下意識攥住鍾憐的手,不讓她離開自己身邊。
他漫不經心低目看著她墨色裙擺垂地。鍾憐是璧人,高了點,或許腰身有改,但裙擺尚來不及修過……他眼前的女人更是因此明顯的嬌小:小到……他情動了,想重溫舊夢,一口吞噻。
或許他會是死於馬上風,他想著,同時面上有了微妙的表情。他再怎麼猜想也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死經過那次瘋狂的夜晚后,他開始相信這種死法的機率相當高。
「這樣撞船對嗎?」她疑惑。
他看過的人怕是比馮無鹽不知多上幾百倍,從馮無鹽與鍾憐的交談中發現,馮無鹽不夠爽朗,但就是一個你對她一點好,她必會赤誠以待的人。換句話說,這樣個性的姑娘會殺帝王,除非這個帝王滅她全家。很遺憾的,目前他對她家幾十口人並沒有毀滅的慾望,那這預言是怎麼來的?
龍天運聞言,轉頭看他。「嗯?鍾憐提及有些人會對催情香反應大到猝死,她很可能就是這種體質,現在你要我對她下?」
「我是爺的奴婢,而馮姑娘是京師雕版師。還是你想藉著踩低馮姑娘來踐踏我?!」
「也不算收買。鍾憐心地軟,自然是多看照同為女子的我了。」馮無鹽臉色不變地替鍾憐洗清不夠忠心的污名。「龍爺要跟我說什麼?」
馮無鹽抿著嘴,雖有點不習慣,還是真誠地施了一禮。「馮無鹽謝過龍爺相扶一把。」
他含笑道:「過來。」
……在床上,也是這樣么?他試著回憶,卻發現完全沒有她當下眼神的記憶,因為那時他不介意歡好時沒看見她的細微表情,他只要得到他想要的就夠了。
「俗人自有俗看法,不是我們可以理解得了的。況且……咳,李勇絕對忠心,他的先祖雖被先皇眨為庶民,但他行事作為一向忠於陛下,不敢有所逾矩的。」他的暗示夠明顯了吧。
正確的說法是當時李勇在笑喜子上不了女人,而顯然這種粗鄙的話鍾憐不願說給馮無鹽聽,李勇沒有再聽下去,直接走出船房。
王土之上,便是帝王為最。誰能動帝王?誰敢謀害帝王?
「開國主身邊最親近的太監啊。」喜子眼亮亮,讓他眼底流竄著動人的光採,「喜子是爺改的名。同樣都有喜字,爺不認為很是巧合嗎?」
「好了好了,剛才她上來時我瞄上一眼,還不如她身邊婢子美呢。」有一個兵丁打著圓場。
天色暗了下來,河面上小舟往返,經過大船時,小舟上還有人在喊:「爺們要新鮮的魚嗎?」
李勇自顧自地說著:「那是京師文人雅客出遊時帶的女人,專門侍候賓客用的,也可以說只要船上有女人的,她們大多都是那些彩——」
對方的平衡感非常好,馮無鹽差點以為自己會不受控制地撞上固定的桌椅,但抱住她的男人一直穩在那裡,彷佛他是定在船里的擺設之一。
畫中男子坐在椅凳上,雙目炯炯卻隱含殺意正看著前頭的人:濃眉寬臉,似是老實溫和,然身軀魁梧剽悍,蓄勢待發。這張畫畫得好不好他看不出來,可是,確實已有九成神似他。
「……好啊。」馮無鹽有點勉強。
龍天運心裏微嘆了口氣。如果不是登基三年還沒有後宮,他真懷疑他將會破例在金璧帝史上留下性好漁色的蓋棺論定。
「你胳膊的傷好些了么?」
本來不該成為帝王的他,將在未來成為金璧皇朝的皇帝:同時,在位時間不會太久,他這個帝王將會在某一天,窩囊地被一個女人謀https://m.hetubook.com.com害……是這樣吧?
「白天忙,夜裡也忙。」
「哦?我這麼說過?」
喜子臉一苦,心裏嘆了口氣。他喜子是什麼人物,不觀察入微就不是明喜轉世-他開始懷疑美人見太多也不是好事,會喪失正常的審美觀。瞧,他眼前不就是一個?他苦笑,「或許是奴婢不夠男子氣概,所以馮姑娘挑中李勇了。」反正他是太監,如此自眨也無所謂了……
李勇心裏這麼想著,卻是面無表情。身為軍員,他行止直挺,目不斜視:要上甲板前,他終於停下腳步,低頭攤開手裡畫紙。
「為什麼?因為他很貌美?」
不,她一點也不怕。其實,轉過身讓人看也無所謂,又不是十六那樣傾國美貌,把她護這麼緊做什麼……
馮無鹽回過神,趁機收回雙手,將手藏在袖裡。她垂著眼低聲道:「多謝你還顧及到我。」
龍天運盯著她,含笑道:「馮姑娘要拿什麼來換?」
馮無鹽瞥見那幾名兵丁往這裏看來,她鎮定地走向龍天運,在離龍天運尚有一臂之遙時,他就主動將她穩穩拉了過去。
龍天運聞言,笑容微斂了些。「真是一個好母親。」他感覺到馮無鹽對他的防心微微卸了些,是因為他剛才順手保護她嗎?就因為這事?
他垂眼看了半天,毫不遲疑地收起畫紙,上了甲板。
「嗯?」龍天運看也沒看那艘船。
馮無鹽奇怪地看著鍾憐。想了想,含蓄道:「才登基三年,我沒有什麼看法。不過曾聽街頭傳聞,是一個很強勢的帝王。」強勢兩字因皇帝的個性不同而會導致不同的結局,馮無鹽完全沒見過那位皇帝又怎知他個性?不是過於親近的人,通常不會涉人這些話太深。於是,馮無鹽又道:「不過想來這位帝王與其他帝王並沒有什麼不同,都是要三宮六院的。看,採選都開始了,天下的美人都將成為他的女人。」
她的腰枝太細,幾乎不會讓人察覺她佩著一把小刀。那把小刀落在房裡,他讓鍾憐特地還給她,以防她情緒過於緊繃。至今他掌心尚殘留那細緻滑膩又銷魂的觸感……
龍天運盯著她側面的表情。
「爺是說過的。」喜子強調說道:「當年明喜師父也是這般被開國主看中的。」
他跟著她倆上了甲板。正值夕陽,風確實大了些,看似幾個護衛分散在上面十分乖順,卻是站住了要角,只要一刀,陛下面前的幾個兵丁立時就會斃命。
龍天運注意力轉到他身上。「你找她做什麼?」
他留意到馮無鹽眼底沒有懼怕,但背脊挺直,少掉剛才與鍾憐說話時的柔軟……目光一落,掠過她腰間同衣色的刀袋。
馮無鹽聞言,立即轉過身。她極淺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眼底還流蕩著些許不知所措的柔軟,卻在那一剎那儘速散去,讓人差點以為那只是錯看。
他眨了眨眼。這版畫有點眼熟,是他船上的,他記得。
「那位公子!那位船上的貴人!」
燕奔本是低著頭,聞此言,不由得轉看鍾憐。他是武將,很快地察覺到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再抬眼看去,正與龍天運打量的目光對上。「她不找別人,只找燕奔?」
鍾憐的聲音小了些:「她想找燕奔。」
忽然間,船外傳來一句:「相逢即是有緣,既然同行,鄙人家眷都在場,不如趁此良夜,貴人可上我這頭的船,一塊談今論古。此次出來,有彩娘子侍候,不會怠慢貴人的。」
馮無鹽轉頭看著一臉惱怒的鍾憐,覺得……覺得……有點吃驚:這一趟船行讓她收穫了一些令她感到溫暖的感情。
喜子大胆地瞄一眼,猶豫一會兒,才道:「似乎不錯。」
熟悉的氣味撲面,讓她尷尬又……又想起那一晚。她的記憶沒那麼全,卻牢牢記得這個男人帶點大海味道的氣息。
「我……」她想說她不怕,可是,好像會辜負了鍾憐跟龍天運的好意。她的手被龍天運執起,放在掌心把玩,她不由得又背脊直挺。甲板上還有兵丁嗎?戲不用做得這麼足吧。
馮無鹽抿了抿嘴,勉強說道:「可以談價的。」
馮無鹽語氣平靜無波:「聽過。」
至於現在……
「母妃,這種預言可以假造。」他掩飾住他的困惑。感情再不好,拿假造的預言來騙兒子將死,這是京中最新的娛樂嗎?來挑戰他的心志?
「原來在女子的眼裡,李勇深具男子氣概嗎?」龍天運訝問。
鍾憐聞言,不動聲色道:「這可不幹皇上的事。這種地方的蟲子專鑽夾縫生存,皇上鞭長莫及。」
馮無鹽起身,朝他施禮。「多謝李爺幫忙。」
她心頭一動。
盯了片刻,她又下筆修改眼神后,吹乾未乾的顏料,將畫紙捲起交給鍾憐。鍾憐轉遞給李勇。
鍾憐面上瞬間有什麼一閃而逝。「這是一定的。我與姑娘一見如故,到時候我也想看看姑娘雕的版畫呢……」說到此處,她終究忍不住,垂下眼,低聲喊道:「爺。」
喜子自然知道對方有www.hetubook.com.com結交之心,本要拒絕,又聽見對方說道:「此次出來,有彩娘子侍候,不會怠慢貴人的。」
經過船工時他也沒看上一眼,河面波紋顫動的聲音在夜裡無比清晰,外頭往返的舟船人聲不絕於耳。
他從未留意過鍾憐私下的穿著,如今一看,墨色寬袖衣裙本該顯得單調而無趣,但穿在馮無鹽身上,因他已知這衣下嬌軀的誘人之處,倒也不會不順眼,反而異樣地令人蠢蠢欲動。
燕奔不明所以。
「不,是馮姑娘來找屬下。」他未察龍天運微妙的表情,「她來道謝,謝我那晚救了她。屬下回了她,說其實沒有我,她也能順利脫身。」
細碎的交談聲若隱若現,他循聲而去,推開一扇門,鍾憐與馮無鹽正背著這頭,竊竊私語著。
燕奔硬邦邦道:「謹遵爺命。」
「娥皇、女英都可共侍一夫了,馮無鹽若要嫁給姊夫,也可以說是美談了:她要有心,她的爹不見得能阻止得了。」
「那些人粗魯些,要是下船艙不小心冒犯到你,也就只有死路一條。人生在世,能活著就活著吧,何必替他們鋪一條死路呢?」龍天運看似脾氣極好地說著。
他抬頭看著他的母妃。
「這就是你娘子?轉過身來啊……」
——金璧皇朝龍運史第六世初卷任何一個人,知道自己的死期,都會無法接受吧。
「好多了,多謝……」
鍾憐瞥到三步遠外的主子,面不改色道:「我家主子喜歡收藏各地珍玩,只有他才知道從哪帶回的。姑娘是喜歡版畫,才要去晉城嗎?」
龍天運終於轉頭,對他笑道:「哪不錯?」
「說。」龍天運的目光忽然越過燕奔,落在剛上甲板的鍾憐面上。
她驚訝抬眼,對上他專註的巨光。
即使在說著「這是真的,所以,兒子,你活不到壽終正寢」,她的態度還是非常冷淡的。
河面上有異於平常的水聲流過,她側過頭,看見有船隻駛過,船上有士兵守著,雖然沒有看見任何女人在上頭,可這樣的船能載的人絕對不少,而且她好像聞到了花香味,是那種時下姑娘最愛鑽研的香味。
「以往在宮裡,哪見的都是美人,也就不足為奇了。出了宮,才赫然發現喜子你真是招人眼目。」
鍾憐與他目光碰觸,立即垂首主動走來。「爺,是馮姑娘的事。」
「噢。」馮無鹽並不是一個善於跟人結交的人,因此在話題上,她並不主動熱絡。
「為什麼她要避著她的姊夫呢?」龍天運又是喃喃自語著。
她抬眼看著這個璧人。「賣嗎?」
「這份預言,從開國主前就存在了。當年開國主就是憑這份預言不留後路地殺進京師。真正看完整本預言的也只有開國主:之後,他秘紹每一代帝王將死前,方能掀開屬於自己的預言那一部分。」
「哦?然後?」
李勇低著頭。「我絕無意蹲蹋你,更與馮姑娘無關,是我不會說話。」他側耳聽了一下,自言自語道:「過去了啊……爺怎會理這種讀書人,準是上頭彩娘子貌美。」
「你在宮中到底看了些什麼東西?」龍天運隨口道,對他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議,卻不會去在乎一個太監天馬行空的想法。他一頓,又道:「要畫人像,你這小子長得不錯,怎麼不找你?」
馮無鹽一頓,稍稍分了心神,再定睛看向李勇時,在那一瞬間她捕捉到他眼底異樣的情緒。
馮無鹽一怔。
被黑漆漆的目光掃過,他連頭都不敢抬,臉上仍保持著笑容。他實在不敢說自己的水準不夠根本看不懂……
鍾憐看向他。
「下去吧。」他隨意翻著一併送上來的佛書,翻到其中一頁圖時,停下來看著。
他的母妃雖是璧人混血,在外貌上卻是晉女模樣,美貌中又帶著清冷:清冷來自她對任何事的漫不經心,包括父皇、包括他:因為她所有的心力都專註在她的喜好上。
轉瞬間,船身穩住。有人奔下來,在門口稟報著:「陛……爺,是採選的地方官員所乘的船故意撞上來,要求上船來。」
「我身邊的良將,怎能輕易被她使喚。馮姑娘在船上,自得好好安置她,她想繪人物像,你去換一個,誰都可以,除了燕奔。」
「明喜?誰?」
「我的原版?」
「可以引見么?」
馮無鹽面上流露出厭惡,輕聲道:「皇上真是日夜勤勉的人呢。」
「是。」正要退去時,又被叫住。她聽見陛下沉吟道:「你在船上,就負責侍候她,一步不要離……她若想要畫我,不必阻止。」鍾憐愣了一下,掩去古怪的表情,退下了。
馮無鹽感覺到說話的那名兵丁似乎要扣住她的肩頭逼她轉過去,但在那之前,龍天運的手掌已先擋在她的肩頭,隨即她聽見刀劍出鞘的聲音。
龍天運含笑道:「不賣。」
「嗯?她有什麼事?」
鍾憐小心翼翼地替她包紮胳膊上的傷口,小心翼翼對待她,讓她……讓她……她猶豫片刻,說道:「我是雕版師,對一些新奇的創作會不由自主和圖書地感興趣。如果你對雕版也有興趣,這一路上我可以講解或者雕刻給你看。」
鍾憐取過斗篷替馮無鹽披上,順手為她套上連帽。「甲板上風大。」
附近的李勇與燕奔往這頭看來。
龍天運意味深長地瞟了一眼鍾憐,吩咐道:「馮姑娘是在看版畫么?鍾憐,去把上船時放進來的杯子拿過來。」
李勇迅速抬眼往房裡看來,正巧馮無鹽被龍天運高大的身體遮住。李勇立即領命退去。
他舉步上前,看見馮無鹽正捧著木製的小版畫,上頭是秘戲圖,一男一女結合的圖貌。
馮無鹽愣了一下,又遲疑一會兒才回道:「我母親取的。她希望我貌無顏,方不至陷人京師追求美的陷阱里。」
龍天運也沒有要他回答。他在船舷旁放眼望去,離了京師的繁華,彷佛落入平凡無奇的人間。遠處是連綿不絕的青色山巒,哪怕是座山、一顆石子,甚至一粒沙塵,都是王土,無一例外。
還是,預言到他這一代,終於出錯了?
喜子上前道:「全船的人都在了,不信的話我帶你們下去看看吧,要是耽誤各位進京的時間,這責任我們不包的啊。」
他卸下細心的掩藏,露出畫中的眼神。
這預言說得真是……直截了當啊。
馮無鹽見他面上有些無奈,垂眼抿嘴答道:「你也是受催情香所害,這事兩清了。龍爺將這對杯子送我,不願談價……回京師之後,我會將我雕版之物請憐姑娘轉送給龍爺。」當作扯平。
「你道,雕版師若要殺一個人,怎麼殺?」
也許是他看得太久,馮無鹽深覺詭異,跟著往下看去;沒有什麼不對之處,再抬起眼,他已經在按著額頭了。他眼帘微合,慢悠悠地說道:「這杯子送給姑娘,當是我??…?我冒犯姑娘的賠禮。」
鍾憐聞言,垂下目光,退出船房。
她甚至還沒有生出反應,就感覺到男人的大掌扣住她的後腦勺,另一隻圈住她的腰枝。她微地一愣,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保護她。
喜子舔舔嘴。「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順眼就是不錯,要奴婢說出所以然來,奴婢還真不擅長。」
這本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可自馮無鹽嘴裏說來似乎帶點微妙的譏諷,鍾憐一時不知該接些什麼才不會損及陛下的名聲。
龍天運一直沒有回頭,他盯著馮無鹽防備的表情,笑道:「我手底下的丫頭這麼快就被收買了,我心頭真是複雜。」
「姑娘對當今皇上如何看法?」
李勇受寵若驚地回禮。他本是武人出身,做的姿態遠不比京師那些貴公子好看,甚至有些遲疑與防備。
馮無鹽張著一雙大眼看他,眼底帶些迷惑。
馮無鹽想了一下,小心地問:「除了燕奔,誰都可以嗎?」
在旁的喜子迷惑著。去查人家姑娘的家世背景,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點?聽得差不多了,龍天運擺擺手。
「姑娘說得對,奴婢也有興趣,也是第一次到晉城呢。」
「爺,屬下想起來了,今早屬下見到馮姑娘……」
夕陽西下,照在他面上泛著淡金色的光芒,面紅齒白,十分好看。小舟上的百姓連忙哈腰作揖,划著舟走了:另一頭船舶里的人聽見他的喊聲,走了出來,抬頭一看怔住,脫口道:「芙蓉不及美人妝啊!」
鍾憐低著頭不敢抬起。
哪怕她的盔甲一擊就碎,她仍是全身挺直站在那裡盯著他。龍天運本想……想以物易「她這個物」。強取豪奪用在敵人身上是理所當然,用在女人身上?龍家的袓宗會在地底下唾棄他吧。
龍天運心不在焉地盯著燕奔,似乎要看出他到底好在哪裡。燕奔就如同石頭一般,直直任他觀察,到最後,燕奔終於捱不住那眼光,說道:「爺,當日出宮的劉公公已回到晉城老家了。」事有前後順序,明明是他先到陛下面前,陛下卻去問後來的鍾憐。現在他只好主動說了。
這時,龍天運轉過頭,朝李勇前面的馮無鹽伸出手。
「第一個嗎?」龍天運面上仍是噙著笑,修長的手指摸上玉扳指,「聽起來是個聰明人,她在為她的未來謀好後路,先來討好你。燕奔,真是委屈你了。」頓了一下,他道:「你可以反悔的。」
他微抬起眼,目光膠在她的側面上。
前朝京師固然奢靡華麗,但在京師之外全是人間地獄,哪像金璧之後,京師之外的百姓可以活得像人一樣。
龍天運盯著他看。
在甲板上的人循聲看去,正是剛才那個說出「芙蓉不及美人妝」的船主人。喜子沒好氣地喊道:「何事?」
「哦?她真是十分看重你。然後呢?」「馮姑娘說,該謝的,我是第一個對她好心伸出援手的人。」
鍾憐上前一步。「爺。」
馮無鹽與鍾憐均是一怔。鍾憐迅速看馮無鹽一眼,眼底有著一絲遲疑。馮無鹽下意識摸上腰間的刀袋。「鍾姑娘,想必你家主子有話要私下說。我沒事,你先出去等吧。」
她會進入宮中,不過是朝政的棋子。父皇喜愛的妃子里從來沒有她過,不過是各取https://www.hetubook.com.com所需、相安無事罷了。坦白說,真要細分,在金璧皇子的教育下,他親父皇遠勝自己的母妃:敬兄長,一反前朝皇子間的勾心鬥角。據說前朝最後的靈帝,就是兄弟相殺下的帝王:可是,到最後留給百姓的是什麼……嗯,這是他讀過的前朝史,是不是真的他還真不知道。
她轉頭正好對上一個人的目光,有點驚喜道:「那,這位行嗎?」
龍天運喔了一聲,含笑道:「劉耶跟了父皇一輩子,如今回去家鄉安享晚年,從此子孫滿堂,有人送終,也是一件好事。你說是也不是?」
他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又轉回這本預言史上。他摸了摸一角的紙,重新再看一次預言。預言彷佛是他曾讀過的金璧史,雖是簡化過後,只論每一代帝王生死,但確實沒有不合史上記載的。如果這是在金璧皇朝前就出現的……這代表什麼?
這語氣淡淡的,一如龍天運平日說話的語氣,喜子分不清這是讚美還是打趣。宮裡的太監、宮女都是經過挑選的,就算有長相平庸的,也只會調離中心範圍,不讓皇上看見。
「認識。」
「到晉城還有一段日子,馮姑娘想練人物畫打發時間。」
「相逢即是有緣,既然同行,鄙人家眷都在場,不如趁此良夜,貴人可上我這頭的船,一塊談今論古。」對方一見這頭有回應,喜色浮在臉上,一點也不介意是貴人旁的美人回話。
談到版畫,她精神一振,防心不太重了。「我都擅長。咳,秘戲圖不太行,人臉也不太行。不過龍爺若喜歡,回頭我再拿我刻的菩薩版畫,原版的,請憐姑娘轉送給你。保證原版,不上印刷。」
李勇滿面錯愕。「不,怎麼可能……你是……」
他話說到一半,馮無鹽就已經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本要開口反擊,不料鍾憐快她一步,舉起水杯就往李勇面上潑去。
馮無鹽正在桌前繪丹青,而鍾憐在旁調著顏料,李勇就僵直地坐在椅凳上,一個多時辰動也不動的。
龍天運看著她略帶期待的大眼睛。「……她不見人。她的版畫也不在中原流通。」
他讓馮無鹽面對自己,不疾不徐地拉妥她的連帽,遮掩住她的顏貌。
「原來是雕版師。」他自言自語著,沒回頭,「你瞧如何?」
十二歲的龍天運垂目看著金璧皇朝龍運史,心裏想著:子不語怪力亂神,這是什麼東西?預言?身為皇子,比誰都通曉金璧的歷史,在金璧史上從未有預言出現過。
鍾憐匆匆下來,龍天運這才離開,彷佛是一定要有人陪著她一樣。馮無鹽留意到這點。怕她逃?不像。
馮無鹽暗訝一聲。原來如此!難怪在京師沒有見過這個雕版師的任何作品……「那,這原版,以物易物?」
馮無鹽不清楚她為何提到皇上,便道:「也是。」
「姑娘,沒事,」鍾憐柔聲說道:「是採選的船要過去,先將我們驅到一旁去。」
馮無鹽偶爾抬頭,專註地看著李勇的眼神,逼得他不敢亂移視線,只能彼此互瞪著。
她微一側頭,看見燕奔就在她身旁面對著那些兵丁。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的神色。她眼底並沒有刻骨的恨意,那麼,是怎麼對他動了殺心?
龍天運的笑意尚留在臉上,此時順著她視線看去,然後——表情冷了起來。
甲板上,果然不見主子等人。
龍天運打斷他,道:「它日她若再受催情香,不管是誰下的,你便跟著她受吧,有幾次算幾次。」
鍾憐難得有些惱怒。「自然是不對的。這一路上我們都打點好,通行無阻,分明是看中這艘船,想上來打撈油水,可惜他們找錯了船。」
「馮姑娘說她擅畫女子,不擅男人像,因此想畫燕奔。」鍾憐靜默一會兒,補充道:「她對燕奔感覺很好。」
李勇驚詩地接過。「要給我嗎?」他一開口,就帶點肅殺之氣。
連夜下船回京師的護衛再度歸來,低聲稟報查到的一切。
一女出,謂無鹽,得帝而毀之……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嗎?長相平庸,眼眸倒是意外地精神。他想起在岸上看見她,明明面容模糊不清,明亮似火的目光卻令他印象深刻,是會燒人的,當時這念頭一閃而逝。誰敢進人她劃下的範圍,就會被她燒得體無完膚。
「爺們要新鮮的魚嗎?」
如果先殺了馮無鹽……
就只是一個喜歡雕版的姑娘,對他能有什麼威脅性?預言在他這一代是虛構的嗎……這念頭剛閃過,忽地碰的一聲,船身遽然動搖,龍天運立即將毫無經驗的馮無鹽拉進懷裡。
馮無鹽聽見他們下了甲板,鍾憐低聲解釋:「是來要財的。喜子帶他們下去給點他們要的也就沒事了,姑娘莫怕。」
龍天運把書拋給他,轉身上了甲板。這艘船上除了船工,還有宮中的護衛。燕奔在甲板上見到龍天運上來,上前道:「爺,屬下有事稟報。」
龍天運漫不經心地往那船上的晉人看去。那晉人一對上他目光,連忙回過神,施禮后再也不敢抬頭。
「海外的奇風異俗我是有點好奇和圖書……」很少人能跟她聊興趣,馮無鹽還真不適應。
她大眼一抬,對上龍天運正好低下的眼目。他嘴角依舊含著笑,彷佛在說:別怕。
連地方兵丁都不放在眼裡,只怕龍天運不只富有,還有權與勢。馮無鹽倒沒針對龍天運個人的身分去多想,她只道:「京師里就常見這種事了,何況是地方。」
喜子臉色微變。
杯子一入馮無鹽的雙手裡,她便直盯著不放了。杯子上的圖一看就知道是同一個雕版師雕就的。也不知道是這個雕版師只雕秘戲圖呢,還是這艘船的主人只喜歡收集有關秘戲圖的物品……思及此,她暗自撇了撇嘴。
「爺們要新鮮的魚嗎?」
「我倒是一直想問馮姑娘,怎麼會取無鹽為名呢?」說好聽些是想當皇后,說難聽點是無顏之意。
一夫多妻妾以及姊妹共嫁在金璧是家常便飯的事,喜子也疑惑道:「是啊。馮姑娘的長相……藉著技藝嫁去,又有姊妹在,不是一樁好事嗎?她為什麼不肯呢?」
鍾憐匆匆取來一對陶瓷杯,速度快到龍天運又多看了她兩眼。
燕奔不敢回答。
兄帝歿,寧王替,天下平,金璧由此興:一女出,謂無鹽,得帝而毀之。
他眼神略略晦暗下來。雖然是誤打誤撞,不過,要再來一次,他也不會讓馮無鹽進入其他人的房裡。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幸而奴婢有這樣的長相,才能跟隨在爺的身邊不是說過嗎?當年登坐上家主的位置前,挑中喜子,就是因為喜子長得賞心悅目,讓爺心情愉快。」
「哪的話,主子吩咐什麼,屬下就做什麼。」頓了下,他不經意道:「馮姑娘,聽過彩娘子嗎?」
「爺已經跟全船的人說過了,馮姑娘是借搭船,誰都不準不敬,李勇你當時也在場,所以現在你是在侮辱我嗎?!你把我比作彩娘子那種人?!」
龍天運說道:「你很好。非常好。」不再理會他,轉身下到船艙。
「這看不出是哪派雕版師刻的,」馮無鹽撫摸著上頭交織的陰、陽刻法,對著鍾憐驚嘆:「此人將人體交合的線條彈性表露無遺,相當的動感。我在京師所見,有這等功力的雕版師傅實在不多。鍾姑娘,你主子是從哪帶來這版畫的?」
「爺說出的話必無戲言,臣能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本分。」
「這……」
好像哪裡不對勁,喜子心裏想著。
他離去之前,聽見背後的鍾憐對馮無鹽道:「別理那種粗漢子。上次他還對喜子說一輩子都娶不到老婆。再怎樣也不能跟喜子這樣說……」
喜子終於轉向船下,冷冷笑道:「哪裡來的不知趣傢伙,沒人應你就滾,在這裏想強賣嗎?接下來是不是想當搶匪上船強奪了?」
「據說自海外來的船隻在晉城所卸下的貨物,多數都留在晉城,有幸見識也是好的。」
「老謝著的也不是回事。你看中了想畫誰?」
鍾憐一怔,看的不是馮無鹽,而是順著龍天運的目光落在馮無鹽緊抓著她的手上。
「之前不也沒有死嗎——」
喜子不以為然道:「如果馮家吃穿用度全靠馮姑娘,馮老爺當然捨不得放手。每一個兒女都是寶,能換錢的都不會放過,這就是一個家生存的最根本方式。」察覺到主子又看了他一眼,喜子苦道:「這是奴婢想到最有可能的理由了。」
「麻煩你了。」馮無鹽道,經過李勇時,與李勇對看一眼,而後施了個簡單的禮。
這一次,龍天運沒轉頭看她。「出去。」
這些時日鍾憐貼心的陪伴她都看在眼裡。其實她想說她不怕,她只是趁機以物易物,免去下半輩子的麻煩。
燕奔守在門口,能夠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就因為燕奔是「第一個」救她的人,能讓她卸下心房:其他人,例如他,被排斥在外。
這幾日,鍾憐在房裡陪伴著馮無鹽睡,門口則是燕奔守著夜。雖然不是瑪無鹽自主提出,而是鍾憐細心安排,龍天運也算看見了女人心……似乎很脆弱?
對此,鍾憐早已摸出門道。在宮裡,鍾憐就是一個女官,雖然能歌善舞的程度算不上,但她畢竟是侍候地位尊貴的貴人們,討好她們的話信手拈來不費吹灰之力,於是她笑道:「既然都是第一次到晉城,到時,奴婢跟主子報備一聲,跟姑娘一塊去看,也算有個伴,奴婢才不會怕,好嗎?」
他含笑。「可以。」
她的眼眸明亮,眼底幾乎有著碎光,讓她整張不出色的臉蛋依舊不出色,卻是帶了些許光芒。
「對了,姑娘對海外有興趣?」鍾憐再接再厲,順著問下去,當作沒有看見陛下。陛下不吭聲,她就繼續問,這就是身為奴婢的職責。
這姑娘的盔甲厚得可以跟皇宮的城牆比了,他想。是誰……讓她變成這樣的?他又聽見馮無鹽遲疑道:「龍爺,這幅木刻版畫是尚未印刷過的,龍爺認識這位雕版師?」
「不,我還是不賣,我不缺這個錢……」見她面上又回到那個緊繃直挺的樣子,他停頓一會兒,說道:「這些東西是要運到晉城的。你想要,可以送你——」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