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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無塵後退一步，口中道：「臣有罪。」一撩袍，便要跪下。

一封奏摺洋洋洒洒近萬字，引祖制論今過，句句有理，而平德路流寇為亂之因更是讓這摺子的份量重了幾倍！

軍中瘴霧之疫，這些資歷厚沉的太醫院老臣們且不敢入南岵宣諭賜葯，他升至御醫一位連一年時間都不到，久居京中又從未出外過，怎麼就這麼大的膽子，敢請命去南岵？！

消息傳至景歡殿中，才起身著服的英歡聞之大怒，當下罷早朝，只召二相、三執政及工部尚書沈無塵覲見相議。

早朝時剛接到東面來報，陳進之部入南岵境內一月後，軍中便傳起疫病來，待狄風率軍自逐州北上於之合師時，邰涗駐于秦山以西的東路大軍中已是大疫肆行。

英歡冷著張臉，誰人都不敢持疑，當下便沿北大街西廊一路疾行而去，出了宣祐門后又行了百餘步，至小銀台時方止。

他在朝為官整整十一年，什麼樣的陣勢沒有見過，什麼樣的風浪沒經歷過，可卻不曾有一事能讓他這般心驚！

不知她今日何故如此，竟與往日大不相同，他不解，卻……也不願問。

她先前當他是寂寥時的消遣佐伴，後來當他是急難時的可用之託。

他走上前，接過那千名太學生伏闕聯名之書時，雙手竟然在抖。

英歡抬眼觸上他的眼，裏面水波凝止，千般明澈只容一般堅定，她若是不允，他定是不肯罷休。

廣陽殿外金鐘鳴響，整個皇城之內處處可聞。

婚詔既下，她便再無宣他入過禁中，二人前後已近一月未見過面。

這話就如石子跌淵，久久未得迴音。

他當日聽聞此事時只覺吃驚難言，與狄風相識十一年之久，竟不敢相信此事會是狄風所為！

英歡于身前交握的雙手死死攥在一起，動也不動，良久才問沈無塵道：「便是此處？」

英歡禁不住二相頻勸，于日頭西下時，命沈無塵前去御街一探究竟。

英歡本是急火攻心，此時更加惱怒，當下便要發火，卻於此時聽見院門那邊傳來男子低沉穩著之聲——

鐘聲沉沉，帶著餘音，自東角樓如水波一樣向四方漾開，震顫于無形。

這般溫潤似玉的男子，也會有硬骨堅髓的一刻。

陽光自院外撲入，打在他身上，白衫背後映著淺淺的金茫。

寧墨隨她走至輦旁，便止了步子，低頭道：「陛下先行，臣隨後便去。」

她偏過頭，唇微開，「准你所請。」

當下便宣翰林學士覲見，命其草詔二份，一份除寧墨殿中監一職，另一份則是六個月後行大婚之典。

他一雙眼甚是清明，定定地看著她，而後撩袍，屈膝跪地，「還望陛下准臣所請。」

可仍是晚了一刻。

軍中只有三名太醫院的上捨生隨行，資歷尚淺，哪裡經歷過此種事情，幾人一時都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外加他們離京之前所帶之葯多是治金瘡折傷所用，根本就沒想過會遇上疫情，因是徒留大軍之中，卻無瘴葯夏葯可用！

英歡臉繃著，眉毛稍挑，口中低哼一聲，「竇睿此時該卸官離京了罷？」

寧墨卻是動也不動，目光更加執拗，一張口便還是那一句和*圖*書話：「還望陛下准臣所請。」

「臣願赴南岵東路軍中，為君分憂。」

眾人這才散開了去，提著心回了兩府八位。

英歡擱在座旁的手不禁攥了起來，她不知他也會如此咄咄逼人，可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徐之章皺眉想了片刻，上前低頭道：「臣附議。」

尚輦局諸人俱是不解，不知皇上何故能于早朝上變了主意；那邊來傳話的小內侍見四下無人，便開口留了句話——

聖旨既宣，太學生們起身而退，再無它願。

待至九崇殿前，就見早朝已下，朝臣們散了大半，在殿外宮階上的幾位又都黑著臉，沒一個面色如常的。

她一生之命，便該如此！

最早見他，以為他定是得寵必驕之人。

英歡望他良久，心底又酸又沉，不由錯開目光，低嘆一聲，「起來說話。」

朝中人人皆明，此一事若無肱股之臣在後唆使，怕也難為；但英歡動不得前朝老臣，只能拿竇睿等人泄憤，一時間滿朝眾臣竟無一人敢為竇睿三人說話。

聖上若拂學生們所請所願，學生們便永跪不起……這便是那一千二百名太學生之言！

只是好男子，不該留在她身側。

天下讀書人尚且如此，更莫論那些平民百姓了！

他的忠心給了她，他最好的十三年亦是給了她，可她不能讓他把命也給了她！

英歡由內侍引著，出殿後便急急上了步輦，臉色焦急，命人直赴太醫院。

倘若無太學生伏闕一事，只怕她是永不會下此詔書！

種種之事，她清楚，他亦明白。

英歡微窘，竟沒想到他會如此放肆，還當著太醫院諸臣的面，就敢這樣看她，這樣喚她……

英歡氣得渾身發抖，整整一刻都說不出話來。

南岵秦山以西，地多卑濕，又恰逢夏秋之交，陳進不知而命大軍久留，以致軍中將士們苦染瘴霧之疾。

他這一聲喚，語氣輕和低緩，不像是于眾臣面前向她請命待決，倒像是在景歡殿那夜夜之間，伏在她耳側的低聲輕語一般。

徐之章頭一暈，身子險些不穩，虧是身旁的內捨生將他從身後扶了一把，才又站穩了。

卻是京中所有太學生共一千二百名齊齊伏闕，所上之書竟是勸皇上大婚！

若非邰涗祖制有言，歷代帝王不得殺士大夫，否則以英歡當時之怒，怕是將竇睿處以極刑都不能解她心中之恨！

沈無塵小聲答道：「正是此處。」

這男人，行事不論是沿墨還是逾矩，都是恰到好處，分不得一罪。

是附寧墨之請，還是勸皇上改議，開口不是，退亦不是，乾脆都立於廳中低著頭，誰都不發一言。

眾人低頭皺眉，誰都不再開口，東路軍中瘴疫肆行，此時境況到底如何仍不能肯定，誰也不敢保證去了就能穩住疫情，此事辦好了無功、辦不好則是重罪，更何況赴亂疫之軍，己身亦當堪憂，誰人願開口主動去領這份差事！

此一事畢，英歡怒氣猶存，于翌日早朝時下旨，將國子監祭酒竇睿、國子監司業李平及王紹三人齊下御史台獄問罪！

那一日事出緊急，她倉促間成大婚之詔，事先也未知會過他，更未問過他是否願意——

此和*圖*書言一出，諸臣先前才放下的心，又猛地竄了上來——

寧墨雖除殿中監，可仍在太醫院供職，所擔之職所享之俸，均是一分未加、一分未減；太醫院人人都明白，英歡除他殿中監一職，不過旨在將他位分抬高些罷了。

英歡撇開眼，想了想，開口道：「狄風命人自逐州將一女子送至京中他府上，此事你可知道？」

英歡見狀，心中自明，當下連著冷笑兩聲，「怎麼，諾大一個太醫院，竟無人願替君分憂？」

可那次是只一位太學生，上書所言亦是朝事，而這次——

這是她于那一日那一刻，唯一能想得出來的人！

皇上竟然要寧殿中共乘步輦回殿……

他聲音略微發顫，「還請陛下先入內。」

何事能安國，何事能撫民，才當是她所為。

她走過來，逆著陽光望他一眼，過他身側時低聲道：「隨朕一道回殿。」

英歡淺吸一口氣，手下意識地狠攥了一把座側扶手，「那便這麼定了。」她打量一番今日留院輪值之人，挑眉問道：「你們說說，當派何人前去南岵，最是穩妥？」

英歡下地，從眾臣間穿過去，不多一言，直直朝外走去。

是為避嫌，亦是心虛。

因是才匆匆退朝，趕著往太醫院而來，要親口聽聽這些太醫院的老臣們想要如何辦此事！

沈無塵默然起身，抬眼看去，就見英歡肩膀在抖，知她正在氣頭上，也便不再開口，頂著日頭立在一旁陪著她。

無人顧及得了她的感受，也不該有人顧及她的感受。

太醫院諸臣緘默，竟像是許了寧墨之請。

這一封摺子送至御前，英歡閱后怒而不表，將之壓下，三日未批。

此般性子，倒也最適坐她身側之位。

院判徐之章上前，正待開口，就聽英歡低聲開口道：「邰涗東路軍中行大疫。」

她不畏清流非議，獨畏天下讀書人之言、後世史官之筆！

前面候著的四位輦官也怔僵似石，不敢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沈無塵面露無奈，悄悄對周遭官員們比了個手勢，勿擾皇上。

承皇上旨意，翌日天未亮時，殿中省尚輦局諸人便已起身，于禁中會通門外侍備青輅並木輅一輛，等著待早朝下后，便著人隨駕，伴皇上及沈無塵二人赴靖遠大將軍府。

邰涗帝京遂陽，天將入秋，宮內已有落葉鋪地。

狄風雖是被貶，但其將軍府及其餘一切品階份例仍是按先前之章，變也未變；朝中之臣於此事頗多疑義，但英歡執拗，一意孤行，誰上諫都沒用。

尚輦局一干人皆驚，聽了這話再也不敢多問，只手忙腳亂地重備車駕，將黑質芳亭輦匆匆布置了，兩面朱綠窗花版，外施紅絲網稠，金銅帉錔，前後垂簾；待上輦入道后，又忙遣人去喚輦官，連黃纈對鳳袍也顧不得穿，行馬上駕，便直往九崇殿那邊去了。

寧墨不動亦不讓，只是看著她，嘴角留笑。

殿中人人聞之，皆是大震。

消息於今晨抵京，英歡在早朝時聽見此事，真是坐都坐不住了，滿心都在念著那些死於瘴役之兵，更挂念遠在千里之外的狄風，他是否安好！

英歡于諸人前站定，抬手，快速ｈｅｔuｂoｏk•ｃom.ｃｏm揚袖一擺，「都起來罷，朕不是來問罪的。」

東面大軍出事了。

英歡抬腳往回走，過他身側時輕輕留下一句，「明日下朝後，陪朕去他將軍府上瞧瞧。」

英歡眉頭皺起，敞袖一甩，轉身，繼續朝前行去。

沈無塵眼角略動，低低嘆了口氣，「陛下……」

太醫院諸臣跪在地上，心卻是提在了嗓子眼裡，無一個人知道究竟是何事能致聖上親臨。

英歡一時怔恍，沒料到他會於此時回至太醫院中，更沒想到他會於眾位老臣面前毫不猶豫地攬過此差，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英歡出輦，不等內侍上前，便快步朝太醫院門前走去。

英歡瞥他一瞬，又立即垂眼，慢慢攏袖伸手，探過去，握住寧墨擱在膝上的手。

英歡拂袖起身，望著地下諸臣，「今日方子定下來，夜裡御藥房不得熄火，朕不論你們想什麼辦法，最晚明日未時，便得封葯！」

英歡猛地一擺手，頗不耐煩，高聲道：「你沒罪！」說著便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她說要他一道回殿，他卻不知她竟是要讓他與她同乘一輦，一道回殿！

太宗在位時蔡相專權，太學生陳西逆顏上書，論蔡相之惡十四事；時太宗皇帝笑而置之，不論其罪，反賜陳西銀魚袋以佩。

身在天家，不論如何，終還是落得此種結果。

可她看著他，卻絲毫惱不起來；此生最恨被人相逼，奈何此次遭他相迫，卻也無怨。

吏部所錄，寧墨九年前入太醫院時便是父母俱喪，家中只他一人，祖上無功無祿，旁系亦無近親。

入仕十一年矣，未見皇上動怒若此。

待輦駕于小銀台處停下之時，還未等英歡下輦，這邊一干人便已跪下，行三叩之大禮。

英歡看著那寬寬的石磚道，良久未動，直到眼眶有些濕，水霧被天邊漸偏的日頭晃了一瞬，她才回過心神。

她不見他，就是怕看見他的那一雙清透纏情的眼，她負不起他的用心他的憐惜，除卻富貴她給不了他任何東西，此一生都不可能。

太醫院這邊早有人來傳過話了，英歡聖駕未至，院內當日輪值的提點、院使、院判、四位太醫、七位上捨生及十二位內捨生便出來候著了。

膽子當真是潑天也似的大！

那一日，沈無塵才過東角樓，遠遠就望見御街上黑壓壓跪倒一片，前後相連近百米；為首的二十名太學生手捧所上之書，于偏陽下動也不動，身後其餘眾人亦是跪著，場面甚是駭人！

眾人一時皆默，沒料到皇上逼得如此緊！

他知不知自己說了什麼，他知不知自己要做什麼？

這一千二百名太學生，哪個不是出身簪纓貴胄之家，哪個不是京中外郡承蔭之子；若非背後有人相持相協，他們怎會有如此大的膽子，敢來伏闕上書！

心中無喜，只是大驚。

除了他，再無旁人能擔得了此位，也再無旁人能頂得住此壓。

平輦既行，前後垂簾亦悠悠而落，擋了外面驕陽諸人驚詫之神，只留輦中沉暈淡色。

陳進一開始不知瘴霧之疾的利害，遲遲拖著未向京中稟報；待狄風歸軍掌兵后才發現事情大有不妙，若照此下去，他大軍未同敵軍廝殺，便要和*圖*書先毀在自己營里了！

英歡未回頭，直直前方踏上銀梯，背著身對他道：「一道上來罷。」

她是君，他是臣；她下詔，他遵旨。

當真是一波將平，一波又起。

倘若狄風此次出個意外……那她往後可要如何是好！

寧墨跪著，卻未低頭，一雙眼直直地對上她的，可卻良久都等不到她開口，這才動了動眉頭，嘴角微彎，「陛下？」

怕了，當真是怕了。

今日之事傳將出去，怕是這朝中宮外，朱牆裡市井間，人人都會驚疑不休……

英歡轉過頭去，不再看他，半晌才低聲開口，輕輕道：「自今日起，朕身側之位，殿中之塌，便只容你一人。」

寧墨眉間陷下，手指微顫，良久，才反握住她的手。

英歡不語，將這幾十人仔細看了一遍，竟沒有見到寧墨，不由挑眉問了句，「寧殿中今日何在？」

狄風大軍于南岵境內刻刻都在受罪，此事再容不得耽擱……

此言一出，她心中有如墜石，竟是落得生疼。

寧墨亦是生生愣住——

隔了幾瞬諸人才反應過來，一時撩袍皆跪，伏于地上，「陛下聖明！」

寧墨……

太醫院外二十步小銀台處，來時平輦仍在，輦官內侍們見英歡出來，忙撩簾搬梯，伺候皇上起駕。

這一番風險擔下來，人人都望寧墨能平東路軍中瘴疫，倘是出了什麼意外，只怕英歡要將太醫院眾人全數問罪！

英歡不語，抬眼看向其餘眾人。

話未說完就見她回首，陽光之下面色素白，只見一張唇紅得艷極，「抗旨？」

他一路走一路顫，回至禁中時人已被冷汗浸透，見了英歡，立即將所見之象據實上稟。

英歡長睫一垂，掩去眼中火光，低聲冷笑道：「可惜朕身為天子不可親赴此處察之，竟不能親眼目睹那一日的場面！你倒同朕說說，當日景象可是壯觀？」

她與他二人之間，此時微有曖昧又徒顯尷尬，惹得周圍一干臣子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太學千名學生離學伏闕請願，他們竟是不報不稟，任其肆意為之！

誰曾想到現如今，他竟能跪地請願，為她分憂。

太醫院提點韋昌與徐之章不同，性子一向果決利斷，此時聽了英歡所說之情，略一思索，便上前稟奏道：「陛下，此事刻不容緩。臣以為當著太醫院十御醫同定方，而後著御藥房連夜制夏葯、瘴葯及臘葯；現於東路軍中的三名上捨生不可委任，陛下當著太醫偕行，前往南岵境中，至東路大軍營中宣諭賜葯，如此才能定軍心、平疫情。」一番話說得極快，卻是有條有理，毫不紊亂。

誰知早朝未畢，九崇殿那邊便傳了旨意過來，說是皇上叫撤了二輅，不去將軍府了；另著尚輦局備平輦，至九崇殿前候著，下朝後便要去太醫院。

她微怔，抬眼看過去，就見寧墨白衫素袍，朗朗立於太醫院門口。

竇睿被革官削職，全族被逐出遂陽，永遠不得再入京城一步；李平及王紹二人均被貶為學正，留在太學待用。

尤其是，那一萬五千名未隨狄風南下的風聖軍將士們，個個都是跟著他血戰沙場多年之人，個個讓他揪心！

英歡盛怒，本欲置之不理和*圖*書，下旨著眾臣工們不論誰人都不可前往御街相探；可那一千二百名太學生竟長跪不起，自卯時直至未時，于御街前跪了整整四個時辰不離！

英歡回頭，面帶怒容，聲音高了些，「怎麼，你沈無塵的膽子還不如那些太學生們的大？朕不過問你一句話而已，你卻是連答也不敢答？」

皇上親赴太醫院，著實讓人惶恐！

兩份草詔起好，由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廖峻親持至御街，於一千二百名太學生前朗聲宣讀聖旨；太學生們聞此二詔后，齊齊叩首，于東角樓門前高呼三聲陛下聖明，聲音之大，連尚在景歡殿中的英歡都聽得見。

雖說家世低落，可也方便了不少。

軍中行大疫……難怪皇上會親自來太醫院！

英歡聞言，微一點頭，邊往太醫院裏面行去，邊道：「都進來罷。」

皇上要親赴太醫院，此事當真是奇了……

倒也難怪，這一干臣子心中自是明了，換了旁的人去，一旦出了事便是死罪一等，可若是寧墨去，她卻是無論如何也治不得他的罪。

沈無塵又是點頭，嘴微動，似是欲言，卻終未開口。

他一開口，院中其餘太醫及捨生們均上前，紛紛開口道：「臣亦附議。」

他後退兩步，「陛下恕臣……」

扶梯的小內侍聞言手抖！

是好男子。

東角樓至御街，向南又二百步正是左掖門，英歡于秘書省右廊前站定，罔顧省府官員驚詫的眼神，只定定望向左掖門前的石磚道。

徐之章愣了一下，才答道：「寧殿中今日依例，于御藥房侍值，並未入院來。」

英歡自涼城回京六日後，朝中重臣們便聯名拜表，再勸皇上成婚。

沈無塵點頭，未做它言。

一干人冷汗驟起，慌忙跪下，「陛下恕罪。」

她能得罪那些當朝老臣，卻得罪不起這千名太學生！

……當真是無禮了。

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四位老臣領銜，三省六部其餘臣工們俱署名于上，就連沈無塵也不例外。

一路南去正是御街，英歡並未乘輦，步子飛快，一身朝服重重曳地，于黑漆杈子下聞得那鐘聲，腳下不禁一停。

寧墨看著她，眼眸微閡，慢慢起身，自門口朝她這邊走近兩步，低笑道：「謝陛下。」

眼及之處，處處明黃，寧墨心驚未定，不知英歡今日此舉何意，轉頭看她，眼中早無了往日淡定之光，「陛下……」

沈無塵眉頭微皺，「臣也聽說了。」

英歡轉身，看向跟著她的沈無塵，「未時已到？」

太學生伏闕上書，自太祖開國至今，只有過一次。

她慢慢轉過身，腿有些僵，沈無塵正在她身後，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誰知第四日天才剛亮時，禁中便得御街外來報，說是一千二百名太學生聚眾而來，于御街前跪地伏闕，意欲抗顏上書！

太醫院提點韋昌略怔，隨即代眾叩首，「臣等遵旨。」

眾人瞬時鬆了口氣，起身於兩側站穩，可一抬眼，就見英歡的臉色甚是不善、冰冷無比，不禁又有些慌。

這二字一壓，他是再也退不得，躊躇半晌，才跟在她身後踏梯上輦。

她那時心思定定，只覺若要成婚，他寧墨便是唯一合適的那一個，問與不問都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