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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天喜帝

作者:行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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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六

卷二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六

沈無塵狠狠一甩袍,再不同他多言,大步往內走去,待入得裡間,便垂首而拜道:「臣沈無塵……」
行宮正殿庭階下北向設皇后受冊寶位,中書侍郎及奉冊寶官常服入殿,執事人絳衣介幘,詣垂拱殿門就次,以俟冊降。
輦官皮靴壓雪之音刺耳,搖晃之中更覺暈眩。
皇上好男色,天下皆知,只不過……
曾參商捧著手爐,微怔一瞬,這才想起之前聽人說,之前連夜搶修西岸浮桁,沈無塵親自行督于桁上,一夜未休。
頰瘦頜窄,唇滿而豐潤,髮絲黑亮。
曾參商將這車打量一番,心中嘖嘖兩聲,也不多念,一鼓作氣上得車中,看著車簾被放下,這才一屁股坐了下來。
先前見他跟在沈無塵身後走進來,忽覺眼前一亮,男子容貌俊美至此,當真罕見,且一望便知此人膽色俱盛,見了她滿眼好奇相望,竟連禮數都拋至腦後。
她神思恍然,赤金之色如匕首之鋒,灼痛她眼。
沈無塵僵在那裡,愣了片刻,作不得絲毫反應。
…… 邰涗天家女子,眼睛都是這顏色……美,真美……他就喜歡這個,你知是不知?
沈無塵吩咐外面行駕,撩袍坐好,看他一眼,彎身而下,從座底拾出個鏤花小手爐,朝他面前一遞,「拿著。」
東江。東江。
曾參商隨意點點頭,眼中一亮一亮的,「沈大人好學識。」語氣不恭不敬,竟還帶著些不屑之意。
曾參商鼻間輕輕一哼,垂眼道:「沈大人何不回京后讓兵部的人來鑒定一番,問我又有何用。縱是我肯拿性命相擔,只怕沈大人也不會輕易相信。」
將來還能不能再見,若能再見,又當是何年何日。
英歡眯了眯眼,「究竟如何,可都查清了?」
不願留於此處。
英歡紅唇微揚,低笑出聲,「當年若非你于殿試后犯事,狀元之位也該是你的。朕當時還以為你會是本朝自沈無塵之後的第二個三元,只可惜……」
離情滿腹令人愁,江冰潮氣灌心尖。
英歡望了他半晌,才輕嘆一聲,「起來說話罷。」
英儷芹面上驟然起霜,只覺這冰天雪地空曠無垠,可卻立不住她一個人,身子瑟瑟發抖,嘴唇也紫了去。
車行顛簸,路上大雪,近臨康城時已是太陽西落之景。
她坐于輅中,心口揪得緊緊的,直待過了浮桁,人至東江西岸,人才驀地一松,渾身俱是冷汗。
碧玉垂滾而下,壓了壓她的心。
兩兩相望,誰也不願就這麼轉身回頭,就這麼背道而馳。
江霧厚重,她寬袖于風中霧裡若隱若現,款款而揚,似赤雉之羽,妖灧成行。
玉用珉玉五十簡,寶用赤金高一寸。
他不禁一急,扯過曾參商,低聲道:「怎的這般膽大!」
沈無塵聞言挑了挑眉毛,再抬眼時便見來人已至他面前。
沈無塵緩緩睜開眼,「皇上賜駕是君恩厚重,為臣子者卻當有自知之明。」
曾參商面色轉白,嘴一抿,「識了就是識了,哪裡有為什麼不為什麼的!」
腦中忽明忽現,有些東西漸漸清晰起來。
英歡遠遠將他看一眼,再看一眼,看他縱馬輕行至浮桁之邊,心中諸情幾欲噴涌而出,恨不能就這般回頭,撲入他懷中,不再離去。
入得正殿,降立庭中北向位,眼望前方俯伏之眾,心中一陣陣緊抽。
沈無塵面色發黑,嘴張開,卻說不出一字。
她慢慢閉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這奇冷之氣,往後踏了一步……
宮中金鐘又撞,三下,聲音漸沉漸遠,如水波悠悠而盪,自外東門一路傳至寢殿。
曾參商眉毛輕挑,咧嘴道:「既是如此,沈大人現下為何棄馬不顧,和-圖-書偏偏賴在這車中不走了?」
人在前方將車簾掀起,腳塌置在下方,才道:「曾大人請。」
曾參商一路行一路張望,卻不料走在前面的沈無塵突然扭頭瞪著他,低聲道:「一會兒若是不想死,便斂一斂你這囂張的性子。」
沈無塵又是猛地一鬆手,口中低低一吼,「成何體統!」
身子斜著,頭歪在一邊,嘴巴微張,唇角帶著口水,懷中的手爐早就滾下身,身上官袍被扭壓得皺巴巴一片,慘不忍睹。
沈無塵又看了他半晌,忽然道:「長得靈秀似女子,開口卻如此不顧禮數,枉擔了這滿腹學識。」
誰也不知……
英歡望著他,眼波輕動,「朕讓你過來,」她拾袖一指身前,「到朕跟前來。」
英歡沖他揚袖擺手,道:「你退下,留他一人。」
她只消一想,緊張之情便頓涌於心,手心滿是汗水。
曾參商耳邊一震,人乍然清醒過來,再看看兩人之間,才陡然反應過來,臉瞬間充血,變得通紅通紅的,看著沈無塵道:「沈大人,在下是男人。」
沈無塵斜眉看他,面上怒意仍盛,「我也是男人。」
他的話仍在她耳側,暖熱的氣息仍拂於她唇間。
曾參商卻是不起,低著頭悶聲道:「臣跪著就行。」
「謝陛下。」沈無塵起身站穩,卻見一側曾參商愣愣地站著,既不行禮也不吭氣,只是盯著英歡瞧。
英歡立於輅前,止輅不進,心底思情綿揚不休,逆風回首望去,眼睫霎時被江邊陡寒潮氣塑了一層冰膜,眸光似水波動淺盪,透過江霧一路抵至東岸重重黃仗之間的那一人。
倒是個奇人,只是不知這性子怎能在朝為官。
倘若這是真的,那也太過驚世駭俗了些!
她側過臉,腳下動了動,終於將身子轉過來。
內侍上前一步,朗聲于眾前宣贊表,宣畢,伏地而拜,眾皆拜。
她心口一酸,竟覺屈辱,開口顫聲相問道:「皇上去了何處?」
「見過……沈大人。」聲音清亮乾脆,語氣卻有粘滑之意。
英歡緊了眉,略一思索便吩咐道:「你親自去盤問那人一番,看看是否有差錯。待過城休憩之時,將那人帶來與朕看看。」
曾參商吸了口氣,眼中透著黑茫,抬手將車板一捶,「那沈大人抱男人作什麼,莫不是有斷袖之癖!」
曾參商面色一僵,小臉變得煞白煞白,嘴唇輕抖,顯是被他此言氣得不輕,「原來沈大人還記得。」
沈無塵醒來時,一眼就看見正睡得香的曾參商。
微卷長睫沾霧而濕,眼角一片冰涼。
沈無塵不禁來了興趣,這少年一般的人竟也能當的起徐知達的手下,不由向前一步,問道:「叫什麼?」
英歡見他走近,忽然起身上前兩步,抬手便捏住他的下巴,輕聲道:「好一張俊臉。」
朱底青花龍鳳綉簾輕起,內侍伏腰垂首,迎英儷芹出輦。
輦下一震一晃,隨即而停。
……倘若他不喜歡你,你是否會傷心?
不願見他……怎生都不願見他。
英歡伸指,在他面上劃過一圈,而後淡淡一笑,「禮部官員們都是傻子不成?竟讓一個女子留于朝中為官這麼多年!」
殿外西向落副次,內侍引英儷芹入閣,服褘衣,候冊寶使至。
沈無塵抬手拂去面上落雪,眼神定定看向他,「響箭落羽為邰涗之箭獨有,此話你敢拿性命相擔?」
他舒服地喘了口氣,看一眼正闔眸假寐的沈無塵,不禁小聲嘟囔道:「放這麼好的車駕不坐,天天于雪中騎馬而行,也不知是怎麼想的。」
曾參商睡得迷糊,得寸進尺地將他又往板側壓了壓,當他是軟墊和-圖-書一般,全身都靠了上去。
生辰之夜英歡對她所說種種之言,此時在腦中無比清晰。
他搓搓凍僵了的手,眼珠轉動幾圈,將這車中打量一番,才要動手動腳到處亂摸時,車簾猛地被人大大撩起。
口水沾上他官袍,印出條濕漬。
曾參商咬了咬嘴唇,「沈大人也無需後悔,待一會兒見了皇上,容你隨意參彈!」
天下雍容富貴之尊服,世間女子欽羡之高位……
知道他仍立於江岸浮桁邊,遙望著她,看著她走,知道他的目光一直隨著她的金輅緩緩而行,不曾離開,不曾移動。
青紗中單,上以朱錦,下以綠錦,白玉雙佩,青襪青舄,舄飾以金。
沈無塵低首,「前一日浮桁舟斷板裂之事。」
沈無塵這才猛地回過神來,想也未想便抬手箍住他雙肩,狠狠將他一推。
綉簾被掀起,黃褥腳踏在前,宮女內侍候成一片,待她出輦。
來者俊雅非凡,看上去甚是年輕,身形瘦且矮,一雙眼湛澈透亮,眉目清秀,紅唇皓齒,站在那裡竟是頭也不低地直盯著他瞧。
曾參商大驚,只覺眼前女子眸光利指己心,威迫之勢及身,幾不能開口而言,只是顫聲道:「臣……」
褘衣重貴繁複,深青織成,翟文赤質,五色十二等。
鐘聲沉厚,水紋般蘊浮推就,震得人耳根略微帶痛。
九龍四鳳為寇飾,一十二株花博鬢。
恍然驚醒……從此她便是鄴齊的皇后。
她揚袖指側,命人起駕,而後直直入輅,再未回頭。
他終於狠狠收韁,右掌虎口處被韁繩磨得幾欲滲血,卻不知痛,只知她就要在他眼前離去。
她面上端著淡笑,袖中之手卻是死死絞在一起。
她右腳才踏出,身子未穩時便見前方有人匆匆行來,對著幾名內侍飛快耳語了一番。
鏡前,陪嫁宮女腆著臉,將她身前的青衣革帶系得緊了些,垂首在一側輕聲慢語道:「公主今日這般美,鄴齊皇帝陛下倘是見了,定會一見傾心……」
沈無塵背了手至身後,「雖比不上你博聞強記,但我對做過的事情,一向都還記得清楚。」
她垂眼,不敢視下,手腕微顫,碧鐲隨顫,冰涼沁心。
英儷芹猛地起身,頭一暈,腳下險些不穩,身後兩個宮女忙來將她扶穩,「皇后當心。」
沈無塵肩膀向前一張,朝他壓過來幾分,「朝中文官,哪個能分得清種種兵器?你回京之後倘是不想被扔去御史台獄,最好現下同我說實話。」
耳邊稱賀高呼之聲不絕,惶惶間諸音皆彌,什麼都聽不見。
位高得寵似他,竟也是個忠懇實幹之臣。
再強些。
曾參商再看他一眼,面上敵意不禁淡了些。
沈無塵靠上前一步,掩去周遭人等目光,肅穩之面忽地泛出絲嘲意,「曾參商,三年前進士科二甲第三十九名,我還是記得的。」
車身重重一顛,隨即停下,外面有人稟道:「大人,進臨康城了。」

身後已有人來喚他,「曾大人,這邊來罷。」
紫貂大裘擋不住沁骨寒意。
宮中西角紫宣殿開,有朱漆金塗銀裝芳亭輦緩緩而出,踏雪而行,其後內外命婦亦隨,宛如宣紙朱墨一朵梅,待至正殿西側乃止。
四輪之駕無車飾,青簾垂落,只一側靜靜掛著片細黃綢,以示此駕為天子之賜。
有內侍趨步而入,同一側所侍宮女們共引英儷芹離閣,以次入詣殿庭。
沈無塵聞得此言,恨不能轉身踹他起身,扭頭狠瞪他一眼,低喝道:「大胆無禮!」
曾參商望著那手爐卻是不接,將手往身後一塞,撇開眼,「要那東西作什麼。」
一側侍奉待冊宮hetubook.com.com女均是明禮之人,一聽這聲音,俱是抿唇一笑,而後走去門口候在兩側。
冊后之日,他竟不留于宮中,而之前卻也未得通稟相報!
倒也奇怪。
輅外有人輕稟:「陛下,沈大人有事欲奏。」
江風大起,一路掃過輕雪浮冰,撲面凌頰,凍徹一潮心海。
許迪奉冊、李隨奉寶,直身至她腳下,低頭抬手,捧冊寶以進授。
沈無塵沉眉略思,心底咯噔咯噔兩下,神色斂了些,仍作平常清肅之態,看向他,低聲問道:「你我可是頭一回見面?」
本以為沈無塵定會惱他這無禮之言,誰想卻只是淡淡看他一眼,便又閡了眼,不再開口。
沈無塵嘴角微一抽搐,忍著笑湊過去,叫他,「曾參商。」
縱是不回頭,她也都知道。
身上長氅順風而翻,氅下玄色錦袍已被江氣浸透,寒魄逼人,刺骨撩心,心似跌宕于千年冰澗之中,眼看她就要轉身,不禁重吸一口氣,幾不能把持住自己心中烈涌之潮。
曾參商身子輕顫,終於將頭抬起,對上英歡眼中之光,開口道:「沈大人胸懷經天緯地之才,人道天下文章第一人,微臣哪裡能同他相提並論……」
曾參商鼻尖皺了皺,嫌惡地一轉頭,竟是閉緊了嘴,死活不肯再開口。
他回身策馬至鹵簿儀仗之後,于隨行諸臣車駕當中,尋著禮部官員問了一番,便有人帶他往更後面行去,便喚人出來相見便道:「是在禮部主客員外郎徐大人下面任差的……」
曾參商哼哼兩聲,沒好氣地撇撇嘴,「我朝不殺士大夫。」
不願……見那個傳說中貪色霸道的男人。
曾參商仍是一副隨意模樣,看了他兩眼便撇開目光,輕笑一聲道:「沈大人朝中何人不曾見過……只是我曾見過大人,大人並未注意到我罷了。」
沈無塵眼角動了動,撐掌于膝上,仔細打量起他來。
英歡眼中亮了一瞬,面色稍變,看向曾參商,微一點頭,才道:「果然是你。」
才能再見他!
英歡握簾之手一緊,眸霧盡散,只留犀利之光,「接著說。」
沈無塵眼神上下浮了浮,嘴角輕輕一撇,看著他道:「當年因這性子而失了狀元之位,今日難道也想因這性子而失了身上官服?」
曾參商低著頭,伏于地上的手攥得緊緊的。
沈無塵怒意猶盛,起身往車外走,自牙間擠出二字,「下車。」
片刻后才有人上前行禮,叩于厚雪之上,也不抬頭,只是道:「皇上臨有急事,辰時出宮至今未歸……」
身後有宮女輕聲提醒她道:「皇后當由內侍導以降坐還閣了……」
眼睫雖是不長,可卻泛卷,似扇面一般斜開,于眼下映出一小片陰影。
曾參商猶豫著起身,一步步挪過來。
吉時已到。
那人卻是再未回頭。
曾參商口微開,半晌才眨了下眼睛,隨即擰眉大叫一聲,「沈大人!」
寢殿前白雪皚皚一片,零星腳印紛亂,卻極冷清。
曾參商臉色驀地漲紅,憤恨道:「你說誰像女子?」

她命人放慢行速,又掀了側簾,見沈無塵立身於馬上,正朝這邊而來,不待他下馬行禮,便挑眉直問道:「何事?」
英歡見他已退,才收回目光,對曾參商道:「過來。」
袖中手指動了動,彎成個圈,說到底,她不過是二國締盟的一枚棋子罷了。
沈無塵也不多言,直直將手爐丟進他懷裡,而後閉了眼朝後一靠,再也不動。
他大掌勒著韁,唇抿至緊得不能再緊,放馬一步便想再放一步,步步逼近她身,將她留下……
鼻尖微翹,小小鼻樑俊挺,銜眉于兩側。
先前于雪中見和圖書他,只覺他面容清秀,並未太在意。
沈無塵又將他打量一番,微微一笑道:「人生不相見,動如參与商?」
步步壓磚,步步壓心。
內侍均是一怔,面露難信之色,又忙去同冊寶使副低聲相談。
他回頭,見是個小校,滿腔怒火對人發不得,只得癟著嘴點點頭,跟著人往後面走去。
沈無塵上前半步,垂頭開口,聲色平緩,「曾參商,大曆九年進士科二甲第三十九名。初得奉清路省試解元,京中禮部試會元,殿試后賜進士出身,留于吏部堪名待用。」
在朝為官十二年,國中誰不知他性子篤穩剛定,向來大事不驚小事不慌,何故今日竟能被一年輕男子撩撥至此地步。
她下階一步,緊著呼吸接過冊寶,再授以內侍,內侍捧冊寶復又宣贊,而後殿上眾再拜。
……其實什麼也不必做,左不過便是個忍字罷了。
她呼吸愈緊,額上汗粒驟涌,心中慌亂紛繁,坐于高位上卻不知所措。
曾參商一下子回神,慌慌忙地叩下去,「臣……臣曾參商拜見陛下。」
沈無塵閉了嘴,微一咬牙,又看了曾參商一眼,眉間深凹,才又退至外面。
從未有過一刻,似這般渴望一個女人,恨自己身上之尊位,恨自己手中之權重,恨自己一生一世需得為掌中這江山貼上自己的命。
曾參商口中不清不楚支吾一聲,扭過身便接著睡。
車身一路行一路晃,就著懷中手爐之香,睡意漸起。
裝成,英儷芹起身,華服厚重垂身而下,敞袖緣側層層金線硃色相壓,一動,腰間雙組玄色大綬便輕緩而飄,上有翡翠玉環三枚,晶透盈目。
合卺宴開,那男人……
再強些,才能不畏世人之言。
那人想了想,頭壓得更低,聲音更小,「邰涗皇帝陛下早起離宮,皇上率眾衛出宮送行至東江之畔……」
沈無塵翻身下馬,一抖袍擺,側目看向他。
只是,英歡既能以女子之身而扛起邰涗萬里江山,她又為何不能將這一場無念之姻帶來的苦楚吞下肚去。
曾參商轉身倚上車板一側,將手爐又抱緊了些,看了看正睡著的沈無塵,便也閉了眼。
朝中何人聞他不是退讓三分,又怎會行此無禮之舉。
英歡已然換了常服,正倚在座上,看他道:「免了。」側過頭吩咐旁人,「給沈大人賜座。」
沈無塵應了一聲,隨即冷冷望了曾參商一眼,「若早知你是這性子,當年定會直接除了你的功名!」
英儷芹聞言生生愣住——
眼下青黑,面色泛黃,一臉疲態。
就聽外面有低低的男聲傳進來:「冊寶使許迪、副使李隨奉制授皇后冊寶。」
內外命婦班退,冊寶使西向而立,四名內侍執黃仗於前相引,出殿後上輦行駕,朝宮后寢殿行去。
紫袍下擺隨風輕展,腰間金魚袋在陽光下晃得人眼花。
話畢,轉身便朝一側行去,靴下沾雪,足跡漸遠。
沈無塵瞥他一眼就不再理會,轉身回望五步外的官員,淡淡囑咐道:「皇上過臨康城時要見他,先將他帶去我車駕之內。」
他乾咳一聲,扭過頭,往一側讓了讓。
沈無塵幾近氣絕,胸中怒火熊燃,此生還未被遭人如此相待過,恨不能立時將他丟至車外去,忍了又忍,才抑住怒氣,撇過眼不再看他。
不願舍國而為鄴齊之後。
沈無塵盯著他,「回京之後自是要著人好生詳查,只是我此時問你這話,是不知你區區一個禮部主客小官,為何能識得落羽為響箭之羽,而箭又是邰涗之箭。」
可是此時再看,竟覺這年輕男子堪稱俊美。
這麼冷的天,又是寒夜江邊……
英儷芹抬手輕彎,將手腕裸和-圖-書出,由著那宮女將玉鐲套上她的腕間。
曾參商吃痛一呼,眼皮動了動,軟軟睜開眼,水蒙蒙地眨巴兩下,看見沈無塵面上帶怒之色,下意識便皺眉道:「沈大人怎麼……」
雪沫碎濺一地,靴前半掌皆作白。
曾參商面帶訕色,抽手捧住那手爐,暖暖熱熱,還散著淡淡香氣,凍透了的手不消一刻便寒意盡褪。
英儷芹望著身前廣尺之鏡,臉微微作紅,眉頭輕動,卻是不語。
馬蹄踏上浮桁接岸之處,雪沫蓋過馬掌,掩了俊黑之澤。
紅日破雲而出,萬丈金茫耀遍重重朱牆五彩琉璃瓦,灑透茫茫白雪,碎金泛銀鋪就一地。
沈無塵抬眼,腳下輕夾馬肚,在一旁跟上,「還未查清,不過倒是有了些眉目。禮部隨行中有一人于斷桁處撿到了一根響箭落羽。」
曾參商咬牙低眼,狠狠地踹了一腳眼前雪堆。
曾參商眉頭蹙起,一雙大眼裡泛出些血絲,恨恨盯了他一會兒,才扭過頭看向別處,「沈大人要問什麼便問,此處甚冷,莫要凍壞了大人貴體。」
天下萬物皆可得,惟獨求不得這一人。
曾參商也不看他,只是冷冷道:「沈大人剛正不阿,為官耿直,貶微臣至二甲已是開恩之舉,微臣自當感恩在懷……」
曾參商抬頭,神色微變,「陛下……」
曾參商瞪大了眼睛,終於開口道:「晚上見皇上?」
就在她身前,可心中卻無絲毫波瀾。
六軍在前引路,龍墀垂旒輕揚,華蓋綵衣並黑甲銀槍,漫漫踱上浮桁。
沈無塵低應一聲,領命便退。
他一縮手,抬頭看去,就見沈無塵也已進來,一雙微長黑眸正望著他。
閣中暗香浮動,又兼暖意及身,人人面上均帶了桃色。
未及嘆息時,閣外便響起簇簇落舁之音。
黑馬尥蹄,向前邁過一步。
沈無塵面色沉沉,「是邰涗之箭。」
英歡眉頭微微一動,卻不著他平身,只是左右將他打量一番,又對沈無塵道:「這名字聽來倒是耳熟。」
沈無塵將身子一直,語氣冰了些許,「恨我可以,只是晚上見了皇上,莫要也做出這副找死之樣。」
「姓曾,雙名參商。」仍是清脆萬方之音,叫人心中一涼,甚是舒爽。
殿外燦陽之光透過窗蔑撲閃而入,可心間卻是沉沉烏雲一片。
內臣引內外命婦俱稱賀于下,宮女引英儷芹升坐于上,觀眾人行大禮。
賀喜身如寒松,挺挺立於馬上,下巴微抬,褐眸淺闔,定定地望向她。
沈無塵瞥他一眼,搖了搖頭,挑眉道:「這性子何時能得斂……」他一停,曾參商便要再開口,可一觸上他轉冰的眼光,便咬了唇不再言。
沈無塵忍無可忍,也不論這還是在英歡面前,聲寒而斥道:「對著皇上你也能這般無禮!當年在京中滿香樓,為了一賣笑女子而與人大打出手、鬧得舉京皆聞的人可是你自己!」
她轉身,朝外望去。
心中隱隱有些明了,可卻不敢肯定——
聖駕已至城中候館,沈無塵聽人稟過之後,便帶著曾參商一路過衙行去,待隨駕宮人通稟過後,才領著他入內覲見。
無綱無常,天理不容!
沈無塵心中微動,正欲朝後退移之時,面前之人卻驀地靠過來,倚進他懷裡,頭在他肩上蹭了兩下,接著睡。
曾參商咧嘴一笑,面色隨即轉陰,往後退了半步,聲音略變,卻仍是盯著他道:「沈大人是來奉旨問話的,還是盤詢在下出身的?」
眼皮合落之時,將眼中浮著的血絲也蓋了去。
將她留在他身邊!
身後有鄴齊宮女捧匣而來,自匣中取出一鐲耀玉,恭敬地呈上來,復又行了禮,才道:「此物是太后賜予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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