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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天喜帝

作者:行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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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雄圖江山,何為歡喜 天下十四

卷三 雄圖江山,何為歡喜

天下十四

英歡漠漠一垂眸,也不說話,將那手爐轉過半圈,換手揀過那書,欲走,卻被他一把扯進懷裡。
她望著他,微有出神。
初十,出順州,方愷領風聖軍護駕,時河冰已合,行之甚慢,每遇州縣必駐蹕。
那一剎,她脆然失神,心直跌下去,卻久久落不至底……彷彿她根本不知,他對她的情意,到底能有多深。
自古江山狠者坐,可那帝座之下幾重白骨幾脈血,又有誰能算得清。
孟羽領百官降臣于殿中三呼萬歲之音,聲震如波,響透了這皇城內外,縱是她居於宮後偏殿中,也聽得一清二楚。
賀喜大掌按在她足踝上,一聽她這淡涼的語氣,便挑了眉,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只道:「可是有人同你說了什麼?」
若是邵定易其時未死……
她垂眸,收手回來,合了窗子,才轉過身,就聽殿門被人推開,有人進來。
十七日,寒甚,左右進貂帽毳裘,帝卻之曰:臣下皆苦寒,朕安用此?左右遂不敢與進。帝念上體虛懼寒,使人進貂裘,上亦卻之曰:汝以厚德示下,朕豈無仁?帝聞之,笑而不語。
她大驚,扔了那手爐,抬手狠捶他的肩,斥道:「官宅內外都有人,你瘋了不成!」
「自十四年前登基那一夜起,」他忽然開口,唇氣熱撲她耳旁,聲音低低的,「我就沒有一日未想過你。」
之前謝明遠殺降軍萬餘人,若無他首肯怕也不敢擅為,此事已是令人膽戰之舉,竟沒料到他仍不罷休,非要趕盡殺絕才行。
他仍是低頭不語,常服寬袖蓋不住顫抖的手。
然,不這般,又能怎樣。
英歡坐在院中石凳上,捧了個鏨花小手爐攏在懷中,身上絨氅未系,眼望著身前桌上攤開的書卷,卻半晌都不翻一頁。

院中飄雪漸漸止了,天空中雲絲飛散,日茫映過青藍之幕,湛透生輝,直落地上灰冷石磚。
「睡。」
未時便始宵禁。
他低應一聲,動作微滯,摟著她抬起頭。
欲開口,唇卻被他掩住。
然這一地,到底是他家天下,縱是勢攝九天,又與她何干。
英歡立在榻邊,軟榻上攤了一襲朱袞禮衣,纁章金線于暈黃燭光下略顯柔媚,手指沿衣上紋案微滑而過,轉身看向趙爍,輕一擺袖,道:「趙卿免禮。」而後抬手,示意他過來。
她莞爾,雖行駕至此、軍中備禮不詳,但似這般毫不顧忌地委用降臣,卻也只有他敢為。
這般一想,先前涌動的情潮瞬時消彌。
口中之言這麼狠,眼中之情卻能那麼深……
她搖頭。
青絨大氅旋而落地,絳紫宮衫慢慢滑開……
賀喜眸縮人怔,看她許久,而後猛地將她抱起,走去床邊,讓她坐好,彎身替她脫了鞋,又握住她的雙足,揣進自己懷中,暖著她,低低道:「……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你若不想我碰,直說便可,哭什麼。」
「願……」她輕輕哽咽,「願同你一道去吳州。」
熏籠花香混著他身上之味,催她入眠。
她與他糾纏數年,從未有一夜如此夜,不帶絲毫慾念之張,只留淡淡綿柔緩情。
風刮毳絨,瑟瑟在顫。
他一把摟過她,撫著她的背,隔了半晌才開口,聲音變得有些澀,卻是低笑:「怎會捨得再將你一人扔下不管。」
就算要走,也要帶著她一道走。
賀喜逆風而來,眉梢凝了冷霜,黑氅垂袖被吹得翻擺不休,隱露其下黯金綉紋,長靴打卯重壓積雪,沒幾步便到了她面前。
她愈是狠掙,他便抱得愈緊,待出了院子,她生怕旁人聽見動靜來看,便不敢再動,一路膽戰心驚地由他這般抱了回去,竟是未見一人。
他聲音低啞,應她道,再也不走。
「先遣閣門使備儀定國書,」他眼不離她,目光轉寒,「待書成之後,再使北戩皇五子入崇元殿行叩降大禮。」
太知他的性子和圖書了。
吳州受降獻俘一事是他國中朝事,他不道與她聽也在常理之中,可她卻萬念之下容不得——他這般待她。
十年間怨積愈多恨愈深,十年後情纏愈緊愛愈濃。
英歡氣喘未定,臉色潮潤紅嫩,怔然之時只覺襟前發涼,低眼去看,就見他手已探進她衣內,不由一惱,想也未想便伸手攔他,咬唇道:「朗朗白日,你怎能就……」
自從駕幸軍中以來,奔襲輾轉、隨軍出戰屢屢不休,十個多月來月信常常不準,因而此次雖是長時未至,她也並未放在心上過。
朱紗妃帶涼水玉,一裙百褶翻不盡。
她從未聽過他這般……
宮衫大袖輕旋了半圈,帶起淺風花香一片,攏手于袖,回頭看向他。
英歡落睫,坐下,隨意搭腕于旁邊軟墊上,輕聲道:「傳你來並無何事,只是想讓你診一診。」
他笑,「早就說了,此生再不騙你一言……莫要無故擔心,」抬手屈掌,低聲喚她道:「過來。」
他又開口,聲音更低,幾乎聽不見:「……至死,都不再與你分開一刻。」
他彎唇,兩手一扯,分開她的腿,將她拉到他身前,抱住她,低頭親親她的眼睛,啞聲道:「我是要去吳州。」
趙爍由人領著,沿殿廊一路疾步而行,直到殿門外,待人叩稟之後,才入殿中,未抬頭時便先見駕:「陛下。」
「為何不敢看?」他聲音微啞,嘴唇離了她,又輕點她鼻尖,最後湊到她耳邊,大手滑下去,抱住她。
英歡驀然心顫,抬眼盯住他,半天才微抖道:「……受降禮乃國之軍禮,吳州為鄴齊所破,你怎好帶我一道去。」
「朕……」她挑眉,替他道:「可是有了身孕?」
她心忽而跳得飛快,一下下撞著胸口,壓得說不出話來。
她埋頭半晌,心悸發顫,終是開口道:「……待明日受降大禮畢,我再同你說。」
賀喜看著她,伸手將袍子拉起,重新披上身,轉頭低聲吩咐了兩句,讓蘇祥退下去,然後才又對她笑笑,道:「何事?」
他拉過她坐在身旁,又握住她的手,低眼看了她一會兒,眉宇間微黯,俯身想要親她,卻在一半停住,唇止於她臉側一寸處,啞聲笑道:「差點忘了問,找我何事?」
…………
她一聽,便知是自己猜對了,立時一蹙眉。
幾日來不聞他到底何意,她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英歡身上薄紗宮衫貼膚而垂,走去將窗推開一條細縫,伸手去接外面被風吹進來的雪花,豎耳傾聽東面大明殿中的諸宴聲響。
天色未暮,皇城之內鐵羽梭立,硬將天際遮就一片黯色,遠山斜陽紅茫都透不過一絲光來。
前面那般熱鬧,卻是在慶他得這一地重都,她雖不言語,可他卻知,以她那般要強的性子,心中定然不是滋味。
賀喜坐在內殿榻上,衣褪至腰,身旁是一直伴他御駕至此的鄴齊太醫院院判,聞得她入殿之音,二人不由同時抬頭,望過來。
二十八日,帝詔謝明遠約儀製為受降禮,親巡吳州。
賀喜大掌一揮,輕而易舉將她細腕鉗住,俯身便咬上她的紅唇,將她怒罵聲盡數吞滅,直吻得她吁吁低喘,才鬆開她。
她偎在他胸前,呼吸漸窒,心中突然泛起酸楚一片,惹得眼眶一熱,水霧漫涌。
「既是這樣,」她輕輕抽手而出,起身站穩,「我便回去了。」
看他盡心替她暖足,心口愈發酸了。
剛悍無懼,放眼這天下,又有何人何事能讓他膽寒。
舔舔薄唇,笑得讓人心顫。
接報那日,底下有人來和她詳稟,道中宛皇帝孟羽已降,謝明遠奏請賀喜駕幸吳州,制受降禮以告天下。
「為絕後患,」他低道,「不能留孟羽此人。」
趙爍依言過去,抬頭望一眼她,蒼聲道:「聽人傳諭,道陛下龍體生恙……」可眼下看英歡氣和*圖*書色未有不善,不由遲怔起來。
何必又來問他。
不敢想,卻不能不想。
趙爍心疑,卻也不敢多問,只上前來,弓背于下,搭指診脈。
知他帝氣溶血,縱是錦單薄甲亦彰王者之風,卻沒料到天子冠服在他身上竟是那般雍合,蕭冷清漠,不發而威。
她眼眶忽而又紅起來,手指緊緊勾住他的袍帶。
她手上動作停了一半,任他衣衫半齊半褪,手抱住他窄腰,仰起頭閉了眼,輕啟朱唇,加深了這個吻。
她抬眼,對上他詢疑的目光,更是不知該要如何開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天才淡道一聲:「……也沒旁的事,不過是來問問你,明日諸事可都安排妥當了?」
已是午後時分,府衙一二前堂喧嚷聲盛,都在慶捷。
英歡上前兩步,看看他散在身上未系的袍子,眉尖微蹙,問他道:「……怎的那傷還未好?」
從未見過他服袞冕的樣子。
門板輕合,外面飛雪一束光,割斷在她身後。
大曆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謝明遠克吳州,斬首萬余級,禽中宛樞密使、軍前將校十數人;二十一日,孟羽降。
待到了殿外,卻見殿門未合,當下也不著人去稟,便直直走了進去。
可情纏愈深,如海波溺人。
他握了握她的手,微微笑道:「若不殺他,我怎能放心。」停了一瞬,笑容微斂,又道:「我這一世,雙手沾血無數,又何怕添此一樁。」
半晌,她才一揚唇,沖他笑了笑。
他等她半晌,仍聽不見她開口,臉色沉沉一黑,僵著道:「你若不說究竟出了何事,我便將這府衙上下眾人統統抓過來拷問一遍!」
她望著他這雙寒淵似的眸子,眼眶一下便紅了。
她蹙眉,額上被他吻得熱燙,心底卻又一涼,「此事你為何不先同我相商?」見他不語,不禁一急,又問道:「你已然發書往北戩,定了此事?!」
十萬鐵血大軍駐于城內城外,森冷陰寒戾氣穿過重重宮牆扇扇門,攪碎前方大明殿中傳來的宮樂大宴聲,直撲人面。
他輕聲道,撫著她的身子。
英歡怎會聽不出他話中何意,可仍未作色,只是輕輕揚了下宮袖,對他道:「你先退下,待明日與北戩事畢,朕再傳你。」見他要退,又囑咐了一句:「此事若讓旁人知曉,你自己掂量……」
然太醫密責不可卻,此刻揣度聖上之意……只怕是不想要皇夫遺子。
諾大寢殿之中空空蕩蕩,屋外風雪之聲飄飄入耳,層層鐵血軍衛遠不可見……異國朝都,它家皇城,禮矩本就不為之羈,何況眼前之人……
賀喜忽而低笑,嘴角兩側笑紋深深,看向她,「就因此事,所以先前才那樣?」
賀喜站定,肩上一層薄雪,襯得青袞龍衣淡淡發亮,腰間玉銙十二金,在殿中宮燭下,片片生輝。
她抵不住他這目光,心口砰然,可一想到身子此時……極力抑住面上潮狀,凝眸看著他,道:「……身子不適。」
她背寒一瞬,抬眸看過去。
他摟過她,嘴唇磨上來,熱燙舌尖掃過她耳根,覺出她身子輕顫,才啞著嗓子道:「內宅中人人都去前面了,此時滿院別無旁人……」
趙爍看她面上並無欣喜之色,眉間不由陷下,暗自揣摩半天,才又顫聲道:「陛下是要臣定安胎的方子,還是……」
日日夜夜,都念她。
非她一人能奪!
縱是眼下一派和樂之象,也掩蓋不了先前的冷冷殺意。
不須她多慮……
二十三日,二駕幸吳州,命從官將校飲,犒賜諸軍有差。
哪怕她在身邊,亦念她。
他見她不語,不禁挑眉,輕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又道:「找我卻又不言,何事如此難以啟齒?」
身體在叫囂。
她略悸,抬睫瞥他,見他抿唇皺眉,不由推了他一把,卻也不言。
院門外面忽然響起疾而穩的腳步聲,一下連一下,和圖書重重的。
二人身間只存冷寒之意。
是他。
於是她回身,望向他。
她紅著眼不吭氣。
他笑容一溫,抬手摸摸她的臉,道:「之前是誰拉著我的袖口,求我再也別走的?」
渴望的浪潮在脊髓中奔滾著。
只是今日忽感不適,想到月信已遲二月有餘,才疑了起來。
賀喜低頭,眼底黯火橫生,「北戩已應,令皇五子晉王為使,代向晚前來,行屬國臣禮。」
她先前微僵的手臂忽而一軟,挪過去幾分,沖他輕一點頭。
人人都知此事。
終以平分秋色告結。
「瘋了又如何。」他閑淡冷道,不顧她掙扎不止,只鎖臂抱穩了她,大步出院,往她房中走去,「既是冷了,便帶你回去。」
無叩無報便能入殿,不看也知是何人。
她牽唇,點了下頭,看他道:「這些我自然明白,只是此番軍中未有親臣隨行,諸禮都委于中宛朝中降臣禮官,你……」略一挑眉,「果真放心?」
她不由自主地攥緊他的衣擺,垂眸道:「你也太狠了些……」
她瞅他一眼,默然不應。
這天下大定,二國裂土,三國定疆,可他與她過了今夜之後又將何去何從,二人到底是分是合……
他眼底微現陰騭之色,「假使當初巍州城破后,邵定易未曾自裁,你若得他伏降,可會留他之命?」
二十四日,帝見孟羽于崇元殿,羽跪奉表至御前,侍臣讀訖,羽等俯伏。帝命通事舍人掖羽起,官屬亦起,宣制釋罪,羽等再拜呼萬歲,領降臣百官稱賀,帝遂宴羽等於大明殿。
大曆十四年正月二十五日,帝幸玉津園宴射,勞孟羽于園,以孟羽為中書令、秦國公,羽子弟諸臣賜爵有差。是夜,孟羽薨。
兩隻大掌緊緊一扯,幾下便將她牢牢裹進去,系了氅帶。
她心底濕澀重重,半晌才抑住心中涌盪情潮,啞聲道:「……我又何嘗不是?」
本打算漠然絕口、不問不提,可卻萬沒想到,心裏僵繃著,身子便也軟不了,被他一碰,竟難過得幾要落下淚來。
可先前多日人如平常,身子亦未有絲毫異感,由是不敢自己斷認,遂令人詔趙爍前來一診。
他走過來,薄唇亦彎,「在笑什麼?」抬手去解袞服。
北戩遣使來朝獻,翌日將於崇元殿拜二帝、定國書,中宛舊都吳州城中血霧未消,又被濃洌殺氣染得裡外透寒。
後半句話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當日只擒邵定易其子,令人送其回京,雖釋罪賜侯,卻也隱隱動了殺心。
她僵著,不動。
她卻收了手,合於膝上,漠然看他道:「既已診出,為何不敢明言?朕恕你無罪。」
孟羽雖降,宮中上下卻難保不會有反骨之人,因是謝明遠早在聖駕至前便將中宛皇城之內清了個空,戍防之士也全是鄴齊軍中之人。
她待外面腳步聲遠,才蹙眉起身,臉色瞬時大變,一掀榻上朱袞旒冠,紅唇輕顫,站著愣了半晌,才一把扯過絨氅,往殿外走去。
「好了。」賀喜眼波灼閃,展膝坐在榻上,看她道:「不過是蘇祥按例來察診一番罷了。」
先前謝明遠、江平二人領軍攻城,城破之後又斬外城降軍一萬八千人,這才震懾了孟羽逆抗之心,不再頑抵、束手就擒。
蘇祥退過她身旁時面色微陰,卻又很快斂了眉,垂頭抱袖,淺一行禮,越過她,出了殿外。
……果不其然。
天子之威,霸者之氣,無論在何處,都是一樣的攝人。
這些儀制,她不會不清楚……
他抱她上榻,在她額上輕吻一下,動作極盡溫柔,而後側身揚臂,捻滅了近處燈燭芯苗,才又轉過身,緩緩擁住她。
門板開了又合,砰砰兩下,聲重刺耳。
縱是殿中一室暖花之香,也遮蔽不了其下的濃濃血氣。
英歡足一沾地,立馬冷眼豎眉地沖他道:「容得你這般肆無忌憚!」猶不解氣,攥了拳m.hetubook.com.com便去打他。
溫漠的聲音。
……終是問出了這話。
大掌伸去拉開她的絨氅,又欲解她衣物。
時邰涗于中宛西、北二面共得州二十三、縣一百有一、戶三十二萬三千六十;鄴齊于東、南二面共得州二十二、縣九十八、戶二十九萬一千四十有九。
她眉頭小動,臉上卻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色,只是眼中微微寒了一分。
十四年正月初五,北戩遣皇五子為使來朝獻,邊將數馳奏請旨,帝謂上曰:北戩請和,雖許之,然其情多詐,不可不為之備;遂邀上共巡吳州,遣北境軍前至麾校尉劉覺迎使至吳州,以定國書,上允之。
耳根淺淺泛紅。
她抬頭,正對上他的眸子,不由一怔。
從未見過,他能這般溫柔。
偏官宅內的這一處寂寥萬分,格格不入。
自大曆十年春鄴齊首克南岵逐州至今,已過三年有半,其間風雨波瀾幾經周折,二國兵伐數幾、分岵裂宛,而今……
她一僵,喉頭似被硬物哽住,答不出。
宮燈燃亮,殿中四下皆通明,龍騰壁紋熠熠生輝,紗幔長旒緩緩曳地,熏籠暖風裹著沁人花香,若非殿外飄雪落冰,這一室春意幾可逼真。
一把被他抱得緊緊。
他亦挑眉,神色中帶了篤然之情,反問道:「為何不放心?」語氣鏗鏘,薄唇刃利,微彎而道:「我在此,何人敢行逆反之事。」
襦裙長尾只一晃,手腕便被他從後面拽住。
他的心思那麼多,她怎會不明白。
語氣沒來由地讓人心脆。
她瞬時恍惚起來,看他眼裡溫光傾涌,似有千言埋底,可她卻辨不出一字,只覺得他情意遽深,令她惶恐,卻不知到底為何。
外面風大雪大,她以氅蔽發,足下飛快,往賀喜歇宿的大殿走去,路上偶遇諸衛請安,也全都漠然不應,心沉沉如萬石之鈞。
她忽感莫名,又突生異念,可所思轉瞬即逝,捕不及他話中深意,想要再開口時卻被他按入懷中,動不得。
他低低一笑,「好。」探頭親了下她的鬢髮,用只他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將來如何,不須你多慮。」
她這才舒了長眉,走了過去。
何須旁人來道。
窗外飛雪粒粒碎,沾透了手心。
…………
他就這樣看著她,眼裡忽而變得溫潤不已,狠厲陰騭全然不見,只留無邊溺人綿情,悠悠在晃。
內殿之中暖暗,只外殿未熄之燭仍散著光,沿那紗幔隔簾縫隙中絲絲透進來,灑了一地星點。
此事……
平岵降戩滅中宛,天下既定,她卻不知她與他二人將來該要如何。
她不放心,又問:「當真?」
她纖眉一擰,手撐在身後,又默了半天,才低聲涼道:「聽聞謝明遠來報中奏請吳州受降獻俘諸事……你打算何時走?」
天下江山,二王相峙;塵飛灰滅,情定一剎。
大掌暖干,握得她的心都發顫。
鼻尖一酸,淚水欲涌。
又十日,東面來報,謝明遠克吳州,中宛皇帝孟羽降。
「來找我,」他又道,大掌慢慢撫過她的背,輕輕搭在她腰間,「當真再無旁事要說?」
皇城中馬道積雪沒膝,飛雪仍落,杳無盡意。
「陛下……」他低了頭,聲音微抖,「容老臣再診一晌……」
他攬著她的腰,慢慢舒開斜眉,伸指輕輕一劃她被凍紅的臉頰,低詢道:「中宛事定,人人聞之欣喜,你為何悶悶不樂?」
……並未忘了他還有後宮三千,更不會忘他還有中宮之後。
他終是察出她的不對勁,一眯眸,停下動作,理了理她身上衣物,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頭,目光抵進她眼底,「到底怎麼了?」
她輕笑,不答他這話,反問道:「大明殿中宮宴聲未止,你怎好先行離宴,到此處來?」
話音未落便見他手臂一橫,不及反應時,人便被他猛地攔腰抱了起來。
他低笑出聲,垂手,任她掇弄https://m.hetubook.com.com
她身子僵著,任他揉弄,半晌都沒一點反應。
今日一早便見玉津園那邊重兵層層,裡外都被謝明遠命人嚴防看守起來,問過之後才知,是他打算邀孟羽赴園宴射。
她僵然不知所對,只看著他,心口忽涼忽熱,才知……原來這幾日,他是背著她籌謀此事去了。
「有何不可。」他薄唇壓上她的額,淡淡吻著她,「北戩遣使議和,約定三國同書,你同我一道去吳州,正好邀北戩來使至吳州定書。」
然諾大一角殿室,卻是清冷無比。
他就這般擁她在懷,不緊不松,久久都不動。
晨時孟羽拜降於宮中崇元殿,她礙於身份,並未前去觀禮,可卻在他出殿將行之時,隔了層層人影,遠遠地瞥了一眼那勝勢之容。
英歡一眼認出殿中之人,匆匆一掃,便知是蘇祥正在為他看舊傷,當下一滯,不知該進該退。
……如能留下,她怎會不願,又怎忍拒他。
她心口惶惶大動,似有巨石崩裂,轟然之間便沒了神志,只知伸手去抱他,緊緊攥住他單袍,不肯放。
如深空浮雲,縹緲不清。
他看見她臉紅,不由自主抬手去摸她的臉,微糙長指緩緩劃過她柔細的皮膚,最後按在她腦後,將她往身前一壓,低頭吻住她。
他抱著她往殿中角榻走去,不停地親她,聲音越來越啞,「不忍叫你一人落單。」
…………
英歡看著他,臉上神色毫無變化,淡淡問他道:「朕身子何恙?」
趙爍驀驚,卻不敢直答,口中連連道:「陛下恕罪,臣……」憋了半天,才又接道:「想來應是那時皇夫至順州……」
「但,」他又道,眼底爍爍有光,「你可願同我一道去?」
雪落霜階,冰花棱閃。
紫雲白鶴錦里暖熱非凡,沾了他身上的味道,她鼻翳動了動,不知怎的,臉微有泛潮。
「我亦欣喜。」她仍舊垂眼,拿手爐擋在他二人中間,「此處甚冷,想回去……」
千百人中,獨他一人灼灼醒目。
她能將自己置於何位?他又能將她置於何位?
她忍著將他推開,抬起水霧蒙蒙的眸子,低問他道:「你明日是否要去玉津園宴射?」
這天下,到底是誰的天下。
…………
他挑了挑眉毛,一撇嘴角,輕捏她的下巴,低嘆道:「……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心思。」
「穿這一身,」她仍在笑,伸手去替他寬衣,「……竟是俊得讓人不敢看。」
二十八日,北戩皇五子至,設御座仗衛于崇元殿,大陳馬步諸軍于天街左右,設使素案于明德門外,表案于橫街北。
不須觀禮,也知他在那高高御座上、受人伏降時是何等的英姿勃發、不怒而威。
她若有所思,盯住他。
狼煙紛起、亂戰驟涌時,他帶她並肩齊進,護她讓她……可現如今廣域雄展、天下承平,他又將做何打算。
簡言一語戾氣寒。
獨他不同她說。
那一|夜|情深濃窒,字字句句仍在耳邊。
他將她的手攥得緊了些,眸間深邃且寒,可其間光點卻又潤澤如水,「今夜留在這罷。」
垂了眸鬆了手,微嘆,解他之意。
可這陣勢分明是……
他臉上笑容薄而亮,燭暈透過暖香斜映一榻昏昧,大掌驀然一拉,拽她入懷,抬手便去除她衣物。
半晌后,眼裡現出驚色,額上密汗點點。
語氣輕穩,如沙掠水,沉底不留痕。
所佔州民雖略少於邰涗,然鄴齊破中宛都城吳州、納庫中萬千錢財於己,榮利非但不遜,反而甚之。
他將她拽過來些,微微一笑,「只是想同你共寢一夜,並無它念。」
於是心脈脈而落,垂睫闔眼。
手不由自主地握住衣角。
「怎的一個人躲在此處?」他開口,唇邊散出几絲白氣,伸手過來拉她起來,看她絨氅大開,不由皺眉,「身子才好沒多久,這般凍著,當心又病。」
趙爍一身冷汗,忙不迭地點頭應旨,退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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